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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
钱娟志在必得，却不想，她之所以对陈宁引诱失败，是因为小迪在陈宁和她注册的那一晚，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这满纸心酸的信，写了她的身世，她坎坷的情路，陈宁看后，坚定了他要珍惜小迪的信念。若不是这封信，她对陈宁的引诱，就不是未遂，而是遂。
如信所言——
老公：
我想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几欲开口，却被眼泪堵住嗓子。
防与你讲述时词不达意，防自己在讲述时，会触情伤情，难过得说不下去。
我出生的地方，在一个偏远落后的小村庄，那里小到在地图上都找不到。
男人和女人结为夫妻，只要礼聘后，办几桌喜酒，就成了。
我五岁那年，我妈带我去城里找爸爸时，才知道我在外打工的爸爸和别人结婚生子，而她这个在老家摆了酒席娶回来的老婆，成了无名无份的黑户。
我妈和我爸争吵起来，引来邻居。邻居听我妈哭诉我爸抛妻弃女，我爸指着我大吼：“这TMD根本不是我闺女，是你生不出娃来，到邻村抱养的。你连孩子都生不出来，我要你干什么？”
那年，我才五岁，他完全不顾这真相会不会伤害我幼小的心灵，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吼了出来。
我哭着去抱他，喊爸爸，他凶狠地推开我，一脸厌恶道：“谁是你爸了？”
每一次，回想这一幕，我都会觉得他好残忍，就算我不是他的亲身女儿，我也管他叫了几年爸爸，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妈哭哭啼啼地带我回家了，大家知道我妈被爸抛弃了，明地里假言安慰几句，背地里，说得很难听，我偷偷遇到过好几次，我不明白大人间变脸，怎么那么恶心。
村里的坏小孩也开始欺负我，我妈护着我吼退他们时，他们一哄而散，还编着打油诗骂我妈。这样的处境下，我妈为了保护我，决定把我送还给我亲妈。
可是，她骗我，她说她要出远门，让我去亲妈家住几天，几天后再来接我。其实，她打算把我送回去后，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我由她送回去时，我看到了我亲妈。
我亲妈长得好凶，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好怕她，而我爸五官轮廓都端正，就是骨子里有种懦弱的气息，怎么看就怎么没出息的那一种。我去的时候，他正在被我亲妈数落，低着头直认错。
我亲妈看到我妈带着我出现在她面前时，有些意外，听我妈说明来意，说她有事，我没地方搁，让我住几天，我亲妈极力反对，可我妈拿出一些钱来给她时，她又马上改变主意同意了。
当天晚上，我就被我亲妈打了，因为，我在饭桌上吃了他们给弟弟煮的鸡蛋羹。弟弟小我一岁，当初，就是为了生他，他们才把我送给我妈的。而我就这么不小心地吃了只有他才能吃的鸡蛋羹，他大哭着打我，我自然不会让他打，推了他一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满地打滚，我妈拿起筷子就刷我，打得我满地打滚，我弟被我奶扶起来时，乐得哈哈大笑。
每个人都在哄他，可是，没有人理会我。
当晚，我睡在他们放杂物的房间里，搁块废弃的木门板就算是我的床，而盖在身上的毯子，破得都遮不全身体，到了半夜里，我被吱吱叫唤的老鼠惊醒，一睁眼，居然与它的眼神对上，那家伙的眼睛在夜里贼亮贼亮，它居然在闻我的鼻子，我吓得尖叫，它也落荒而逃，而我的尖叫引来我亲妈的不满，她大吼，小X货，再叫，我把你丢出去。
我哭得伤心，害怕，也想妈，瑟缩地坐在角落，看到黑夜里影影卓卓的物事投影，惊吓得一晚没睡。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可是，觉得自己刚眯了眼，就被我亲妈吵醒了。
他们习惯早起，而后，操持农具下地干活，而我正睡在他们放农具的杂物间里，
我亲妈就这样在我身上跨来跨去，拿她的农具。
吃早饭的时候，奶奶煮的是面条，而盛到我的时候，她才想起没下我的份，而她又不想再生火了，就对我说，你喝点面汤就算了吧。
那面汤比我妈的涮锅水还淡。吃完所谓的早点，我奶奶抱出一大盆衣服来洗，看我坐在一边，就让我一起洗，厚厚的衣服，她让我拿一边，她拿一边，相对而立地拧着，而我却被拧得脚步不稳，摔进了面前的洗衣盆里。那么冷的天里，那么凉的水，我的袖子打得透湿，我奶奶不是心痛我，而是说我没用。我才五岁，她骂我……没用。
我才五岁，她不帮我换衣服，还让我继续给她做事，让我为她生火，那种很老的土灶，要往里面塞柴火，我不会，她继续骂我没用。
到了吃午饭时，我亲妈回来了，我奶奶向她数落我怎样怎样没用，我亲妈不让我上桌吃饭，让我端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吃剩的饭菜，坐在门槛上吃，那饭都硬了，我咽着眼泪吃了下去，因为我饿，我早上就喝了一点面汤，我真的好饿。
吃完饭后，下午我就开始闹肚子，跑了几趟茅厕，拉得腿软，直到再也拉不出来了，虚脱的倒在了杂物间，半睡半醒之间，我听到我亲爸和我亲妈说：“这孩子这么小，别折腾了，怎么说也是亲生的。”
我亲妈吼他：“你懂个屁，对她好，她总想来怎么办？把她送出去，就不想她跟我们家有关系，以后，那女人只要有事就把她往我们这边送，万一有一天，她赖在这里不肯走了怎么办？就是要整她整得不敢再在这里待，懂不懂你？！”
听到这里，我哭了，我说：“我要回家，我要我妈。”
我亲妈喜上眉梢，马上对我亲爸说，“赶紧把她送过去，就说是她自己闹着要回去的。”
我都这样了，我亲妈逼着我亲爸冒着寒风把我送了回去。我坐在他的老式自行车上的横栏上，还不懂发誓的年纪里，我发誓，我永远都不要回那个家了。
我被我亲爸送还到我亲妈手里，我亲妈正拿着行礼准备走。
我哭着扑向她，哭得她心软，哭得她说：“好，妈带你走。”
我和妈妈搬到了城里，住到了工厂的职工宿舍里。那是村里的王婆婆，托在城里当官的亲戚帮我妈找的活计，她老人家觉得我妈可怜，就想帮帮她。
为了感激那厂长的“收容”，妈妈提着礼物来到厂长的家里，对他千恩万谢，说谢谢他让她到厂里做女工。
厂长笑着说，来玩玩就好了嘛，买什么东西啊？边说，边接过了东西，招呼着我妈进来。
他夸我漂亮，我妈带我去他家前，给我买了一件好漂亮的裙子，梳了好漂亮的辫子。
我刚到沙发上坐定，门就被一小子推开了。
那小子拿着一柄水枪，跑进来，就冲到水池子里灌水。厂长老婆冲到水池边，抢过水枪，就给了那小子一下，“啪”地一响，就听到她冲那小子嚷：“又把衣服打得透湿，今天换几套衣服了？”
那小子张着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妈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攥出来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唠叨：“看你浑身湿透的样子，你还给我哭！你再哭，我把这玩意给你丢掉。”
那小子哭得很伤心。
厂长皱了皱眉头，说：“晨晨，都六岁半了，还哭啊？你瞧这个妹妹在看你呐，你丑不丑啊？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苏晨一惊，看到了我， 他“呃”的一下，就停止了哭声，扯着他妈妈的衣服，躲在她的身后，偷着眼睛看我。
“你看，他还不好意思了。”
大人都笑了，哈哈大笑，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却为了这几声笑，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亲爱的，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苏晨，他大我半岁，和你是同月同日，不同年。
而我和你的相遇，一定是命运的安排，因为，我想他，输入代表他生日号码组合的QQ号，不想，我竟输错了年份，找到了大我四岁的你。
这是缘份还是巧合？我当它是巧合，也当它是缘份。
我和苏晨……
我到现在都扯不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还记得小学报名那天，我妈上班请不了假，是他的妈妈带着我和他一起去的。我们从学校回来，他的妈妈给我们一人买了一只冰棒，我甚至记得我拿的是桔子味的，他拿的是白色的，正是我们现在吃的“老冰棒”，那时候很便宜，只要一毛五分钱。
我在他的冰棒上咬了一口，他在我的冰棒上咬了一口。我吃得慢，冰棒水顺着冰棒棍滴，滴到我的手指，还有手腕上，还滴到我新买的小裙子上。
苏晨对我说：“小迪妹妹，冰棒化了。”
我抱着冰棒又舔又吸，可是，冰棒水还是滴得到处都是。
他叫了起来，他说：“袖子袖子，都滴到袖子上了。”
我想去挽袖子时，苏晨咬住了他手里的冰棒，腾出手来替我挽袖子。
亲爱的，我不记得三岁发生过什么，也不记得四岁发生过什么。只记得五岁被生父生母折磨的记忆很痛苦，六岁，遇到了苏晨，他帮我挽袖子时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还记得，当时的太阳很辣，把他的脸映得像电影里的小人儿一样好看。我还很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小绒毛。
妈妈让我叫他哥哥。他的父母在他面前跟他说，这是妹妹，以后要照顾她。
他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也是我噩梦的开始。
老师在我们二年级的时候，让我们写日记了。她对我们说，日记要诚实，我那篇日记有好多字不会写，用了很多拼音，我写：“晨晨哥哥说喜欢我，还学电视剧亲我了，他还说要娶我，我说，我不才不嫁给你，他就说，那就一直亲我，亲到我答应我为止。”
我的那本日记，被来我家写作业的小同学偷走。
第二天，这本日记就被他们拿在班上偷偷的传阅，见我进来，就哦哦哦地起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是一无所知的看着他们，而这时候，苏晨进来了，他们将日记本拿到苏晨面前，对苏晨说：
“苏晨，你看朱小迪的日记里说你说你喜欢她，还亲她。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他抢过那本日记，撕下那页，撕得粉碎，然后，将那本日记冲我扔来，对我说：
“你太不要脸了！说谎前打个草稿好不好？”
我争辩着：“我没有说谎，我没有！”
苏晨一把将我推到地上，踢了我一脚，说：“再说我揍你。”
我……莫名其妙的成了一个不要脸的人。
“不要脸”这三个字，让我这样度过了小学。
很多年后，小学的同学对我说，朱小迪，小时候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哈，那是小时候不懂事，全是恶作剧。
这所谓的恶作剧，让我产生的心理阴影，到现在都没有摆脱掉。
就是认为，被一个人喜欢，和主动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肮脏的事情。
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做什么都是错的，你哭，人家说你是假的，你笑，人家说你这种人死脸皮，还笑得出来，你对同学好，人家说你是讨好别人，你不想理别人了，别人想方设法整你，弄坏你的东西，还在你喝的水里掺沙子，甚至让老师觉得你烦，因为别人为什么老针对你啊？你说是不是？
那个时候，我一睁开眼睛就想，每天要去学校面对这些，真的是件好恐怖的事情。
而我……不敢把这一切告诉我妈，因为，苏晨求我保密。
那是过年的时候，我妈带我去苏晨家拜年，大人们打牌，我则和苏晨在房里看电视。
我离他很远，他拢近了，小声说：“我不想欺负你的，可是，我不欺负你，他们就会笑我。”
他说：“要是你不把那件事情说出去，我肯定不会这样对你。”
他说：“小迪，我真的很喜欢你，等我长大后，我一定跟你结婚。”
他是第一个亲我的人，也是第一个说我好看说我可爱的小男生。我的初吻是他，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那就是初吻，只知道他抱着我，就亲了下来，从来没有人对我做过这样的事情，初吻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他夺走了。
他还对我说，小迪妹妹，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呀，不然，我爸爸会打我的。
我怕他会挨打，我没敢告诉任何人。
亲爱的，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在你公司上班时，手不小心被割破了，被你发现了，我像作贼一样将手收起来，不给你看到的事情吗？
我真的有这个习惯，习惯受了伤，就把伤遮起来，好像给人看到，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
在我十八岁前，我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个习惯，十八岁后，和我妈聊天，偶然间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我妈说，我小时候很不听话，不让我跑，我非要跑，摔倒，她扶我起来，问我哪里疼，我指着伤口告诉她，她知道后，一巴掌打下来，大声责问我下次还敢不敢不听她的话？还炫耀说，我在那以后，就非常听话了。
听完这些，我突然有了一个很鲜明的影像，好像看到三岁左右的自己，摔倒，被妈扶起，指着伤口说这里摔痛了，她一巴掌打下来，我哭得撕心裂肺。
那段影像奇迹般越来越鲜明，让我记忆的片段越来越清晰，清晰得不可思议。
三岁的小孩子应该有记忆吗？我翻阅很多资料，其显示，孩子在母体里，就有记忆，会随着母亲的不安而躁动，随着母亲的欢愉而开心。
孩子们是有记忆的，只是缺少一个楔机、暗示和提醒。
我终于知道自己的心结是从哪里结上的。
就是因为这样，才造就了我隐忍懦弱有苦不敢说的早熟性格。
她自以为驯服了我，自以为这样就叫听话，自以为把女儿教得服服帖帖是件很光荣很伟大的事情。却不知道，我由她的“疼上加疼”里学到的是，受了伤，不可以告诉妈妈，她不会安慰我，还会在伤口上撒盐。
我替苏晨保密，是我的幼稚。我不告诉我妈，是她逼我不相信她。
我回忆往事，将自己设置成局外人，观视我的过去，我能一点一点，冷静的分析这些到底是为什么。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有孩子，我一定不会伤害他，我一定会告诉他，除了妈妈和你，这世上，你不可以和任何人有秘密，别人说“敢告诉妈妈，就杀死你，杀死你全家”的话，一定不要怕，因为妈妈不怕他，一定会保护你。这么多年来，新闻上的那些猥亵儿童案还有其它伤害小孩子的案件，都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那些人伤害孩子后，大多的理由和借口就是“这是我们的秘密”，再加上一句“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杀死你，杀死你全家”以作威胁。
不能让小孩子有秘密，一定要让他知道，除了妈妈，没有人可以和你有秘密。否则，你的孩子被人伤害，被人布下一道永远摆脱不了的心理阴影，你却完全不知情。
而你因为孩子的阴影，觉得他内向，又不得其法的教训他时，他的内心会恨你，因为，他之所以不把这些告诉你，是因为有人拿他的命，他家人的命来威胁他，他那么小，就要承受这些来保护你们，长大后，意识到自己受到伤害，意识到自己的幼稚，时过境迁又没有证据，无法启齿，一肚子委屈，又被不理解他的你责怪，他会由内向变成古怪到叛逆，以至于有一天，将内心扭曲的魔放出来，以伤害别人的方法，进行排解和释放。
你要保护你的孩子，你要让你的孩子坚信，在他没有长大前，是不可以和妈妈以外的人有秘密的。再熟的人都不可以，很多受害的孩子被害后，80%以上是熟人作案，让我保守秘密的始作蛹者，不也是熟人么？不也是我口口声声叫着哥哥的苏晨吗？
我是这个“秘密”的受害者。我也是我妈妈愚昧育儿的受害者。我无法原谅自己的幼稚，但我原谅了我妈妈的愚昧，因为她没念过书，没养过孩子，她不幸福，也是个好可怜的人。我可以孝顺她，陪着她，但内心……不是全然的相信，因为，她给我的错觉，让我相信，在我受伤时，她不会安慰我，不会帮我解决，只会让我更加痛苦。
我的秘密我不敢告诉我妈。我觉得我告诉她，她也不会帮我做什么。因为她总是在说，小迪，我们能在这里有个落脚之处，全靠苏晨的爸爸，他们帮了我们大忙了，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就得回老家了。
我不想回去，我不要回去。
可是，待在这里，好痛苦。
我提过转学，我妈皱着眉头说，转学？那还得搭公车，来回的车费，一个月下来都要一百多块，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干吗？你为什么要转学啊？
我说，我跟我同学处不好。
我妈反问我，为什么别人都处得好好的，就你处不好啊？什么原因啊？你怎么不找找你自己的原因啊？
凭我妈的问话方式，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被人欺负，我妈不会帮助我，因为她一开口就是让我反省我自己的错误，而非关心我。我不要再告诉她了，她指责人的样子，好吓人。
有一天，家长会后，我妈回来，黑着脸让我站在屋子中间，审犯人一样问我：“你怎么回事啊？学习成绩不好，和同学处得也不好，才一个学期，你的课桌就散了两次，让我赔了两次钱。”
我淌着眼泪说：“妈，不是我，课桌不是我弄坏的！”
“那是谁弄坏的！”
“我不知道！”
她拿起扫把就向我打来。我尖叫着哭着躲着，她边打边说：“你上课不认真听讲，发呆走神，还跟同学关系搞不好……”
她说着，就揪了我的耳朵，把我揪出门外，让我在人来人往的小街上跪着。她让我想清楚，让我想清白为什么别人都针对我不针对别人，让我想想为什么成绩不好，为什么上课不认真听讲。
我幼小的自尊心，在人来人往的小街上，被来来往往的眼神撕得粉碎。
更撕碎我自尊心的事情是，围观的小孩子绝大部分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低头垂泪的时候，听到一些孩子围过来看热闹。
他们在一边嘲弄着，嬉笑着。
街道大妈跑过来拉住我，她要拉我起来，一边拉一边说：“这是干什么啊，这是干什么啊？”
她抱我起来，我曲着腿不肯站立。
我哭着看着离我不远的妈妈，她不让我站起来，我便死都不会站起来，因为我“听话”。
街道大妈年近六十，她抱我不起，还被我折腾得满头大汗。她冲着我妈大喊：“你这是干什么啊你？有这样教孩子的吗？你让她跪这里，你让她怎样去学校，怎样见人呐？你懂不懂什么叫适得其反啊？她是个女孩子啊！”
她又冲着我说：“小迪，快跟你妈认个错，跟你妈进屋好好说，跪在这里不是个事儿！”
无数次在梦里，我都会梦见一个可怜的小女生，她散乱着头发，哭着跪在人来人往的小街上，哭得抽泣，哭得可怜兮兮地求饶，用嘶哑而委屈的声音说：“妈妈，我错了，妈妈，我再也不会了！”
我总是梦见我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哭着打断她，吼她，别乱认错，不是你的错，求你别乱认错。醒后，我哭得抽噎，哭得枕头湿了一大片。
我不恨我妈，因为她过得不如意，她想我争口气，而我辜负了她，我对不起她，在她的艰辛上又添加了一笔，让她更加不顺心，是我不好，是我不该长得可爱，不该惹苏晨喜欢，不该把他对我做的事和说的话写进日记本，不该让同学偷偷拿去，不该傻乎乎的辩白我没有说谎，让苏晨那样对我，让自己成为一个不要脸的人，给我妈添加这么多麻烦。
她的喜怒无常和愚昧的教育方式，让我吃尽苦头，可是，我不怪她，却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个家庭里，若是没有个像样的男人，他们的子女，一定会有心理缺陷，这一点在女孩子身上尤其明显。
如果她的男人没有对她做出始乱终弃的事情，她也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喜怒无常，也不会让我变成这般隐忍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世人痛恨勾引有妇之夫又有孩子的小三，就是因为，她害惨的就是这天真又无辜的孩子。我是不幸中的牺牲品，我不能怪我妈，她也好可怜。
我不能反抗，我就学会习惯。
真的习惯了。他们欺负我就欺负吧，踩脏了我的桌子，我擦干净就是，弄脏我漂亮的衣服，我穿旧的就是，不喜欢我可爱和漂亮，我不让妈妈打扮就是。
我确实不讨人喜欢，问题是，你去问他们我到底哪里犯到了他们，他们却都不记得原因了。统一口径就是我贱，我不要脸，可是，我究竟怎样不要脸了，他们只是人云亦云，图个人多，随个大众，看别人欺负我，就跟着欺负，凑个人数罢了。
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却习惯了被人伤害，我的人生就是一段笑话，可是，我却找不到令人捧腹的笑点。
我初中了，初中的同学，就是将小学的同学打散，分到不同的班级里。
我与苏晨分开了，不在同一个班了。
当我在学校的路上走时，我清楚地听到有女生站在我身后议论：“就这个女生啊？就她啊？就她说我们班上的苏晨喜欢她啊？嘁，苏晨那么帅，怎么可能嘛？”
初二时的苏晨已冲到一米八四了，和那些活泼开朗又着衣鲜艳的女生比起来，我是毫不起眼，又内向又怪异到极点，我打扮起来，也是很好看的，可是，我最好的年华，我却不肯穿那些漂亮的衣服，浅在的原因是我妈买不起了，深层原因是，我怕他们弄脏了。
“不要脸”的阴影，伴随着我，成了我终身洗不掉的恶名。
初中的同学已不像小学那般恶作剧，推推搡搡了，她们会边打你边笑，周边围观的人还会嗑着瓜子拍手叫好。
我被她们逼到堆满积雪的楼顶，我呼着白气，我说你们别过来，你们要过来，我就跳下去。
她们说：“妈的，追你你还敢跑？敢拿跳楼来吓我们？你跳啊，有本事你跳啊！”
我站在楼顶，脚一滑，就坐在了地上……
我真的想跳下去，什么都不顾地跳下去。
而意外中的滑倒，我抓住了冰凉的扶手，背后凉了，脑子“嗡”地一下大了。
她们打我，我没哭，她们扇我耳光我没哭，那一刻，我坐在积着雪的地面上，失声大哭。
我哭着求她们，放过我，求你们放过我。
她们拢过来，带头的一巴掌扇到我脸上。
“你跳啊？你倒是跳啊，你怎么不跳了？求我们放了你？你跪下来求我们啊，一个人叩一个响头，我们就放了你。”
我真的想跳下去，可是……我若是跳了，我妈怎么办？
我这么胆小又这么怯弱的人，是她活在这世上唯一的信念，她每次被生活磨得撑不下去时，都会对我说，妈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为你撑下去，因为你，妈才撑到现在的。
我不能死。虽然我被鬼附身似的，看着高楼之下，有强烈的欲望想要投身下去，但是，我没有。
我要活着，因为我死了，我妈也活不下去。
我妈是这个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虽然她有时候会极端，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但她内心是爱我的。
我甚至在那几秒里想到，我若死了，她哭得生不如死的样子。我若是死了，她会可怜到连送终的人都没有。我不能这样自私的死去，我不能。
于是，我跪下去了，我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让我活下去，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俯下身去，对着她们一个一个地叩头。
我求她们……
饶了我！
我拣回了一条命，回到家里，我对我妈说，我不想念书了。
我妈打我，她说我不争气，她说我根本不知道她养我有多累，她说我不晓得她下岗后，为了给我交学费，又是给人做保姆，又是给别人做医院里的护工。
她说，早知道我这样不争气，她后悔养我了，她说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她说，她不如死了算了。
她……又开始发神经了，又在那里像祥林嫂一样哭诉了。
我即使在门外哭得再惨，我进门前，一定会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
但这一次不一样，不一样到，面对她的指责与数落，我忍无可忍的跑了出去。
跑了很远的我卧在了效外的铁轨上。
我不想活了！
累，也是别人的拖累。
天上下着好大的雪，雪落下来是干净的，可是，这样躺在铁轨上，向上看去时，天空真的好肮脏，那些雪，就像满天飞扬的大颗灰尘。
冰冷的铁轨枕在脖子上，冷得足以让人失去知觉。火车远远驶来时，脑下枕的冰铁就这样振动着，隆隆地震动着，振得脑袋生痛，可是，我觉得那时候的我，笑得很安详，当自己已经死了一样安详。
可突然间，我想到苏晨。
在火车越来越近，甚至拉响笛鸣时，我想到苏晨。
我不能死，我才十四岁，我不要死。我还没有尝过真正的爱情，我还不知道被心爱人宠爱的滋味，我不要这样死，我不甘心。
我到底还是怕死，我到底还是从上面挣扎着起来了。我哭肿的眼睛，我以为不会再有泪水，可是眼泪却源源不断。火车在我身边轰隆而过时，我痛哭流涕，在轰隆中，我哭着大喊：
我不想死，我不甘心就这样死，我还没有被人宠过，我还没有真正被人爱过，我才十四岁。
我又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我妈还是不由纷说的数落我，她说什么，我都道歉，她骂我什么，我都一脸可怜，她很快气消了。我想，快了，快了，我初二了，还撑一年，我就高中了，可以远离这个地方了。
我要快点长大，快点报我妈的养育之恩，我硬撑着活了下来，就算她对我失望，老是对我发脾气，说狠话伤害我，我都不怪她，她是我妈，比我亲妈还要好的妈，就算死，我也要撑到她归天后，我再追随。
高中，我被离家很远学校录取，我远离了他们，远离过去，我有一种终于可以透一口气的感觉。
只要是女生，有点小姿色都会被男生心仪，我也不例外，也有人示好，也有人暧昧，我内心期待有人走进来，可是，我发现，苏晨给我的心理遗毒实在是太重了。我居然……害怕男生接近我，我害怕别人对我示好，我居然觉得被人喜欢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小学和初中都没有打好人际关系的基础，到高中就形成了无法逾越的人际交往恐惧症。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有办法。
高中后，我就没念书了，因为落榜了，我妈想让我复读，我便在家里复读，时间很充裕，就会看一些小说打发时间。
我觉得我也能写，有些还不如我，居然能出版？太不可思议了，那我也可以试试啊。
我写完后，投稿给编辑，编辑说，文笔很好，就是故事太单薄了，不过，你的文笔不错，简洁，细腻，还挺深刻的。”他对我说，小姑娘，你有没有兴趣写剧本？我有位朋友让我替他找会写故事的人。你的文笔虽然不华丽，但觉得你能写，我给你发一下剧本的样章，你研究一下，能接的话，就给我一个答复，我把你介绍给朋友。
我就是这样走上剧本之路的。
一开始，我就被潜规则了。
不是出卖肉体。
是出卖名字，给人当枪手。
那样，钱来得快一些。虽然，跟写一集最少拿五万的编剧不能比，可是，写一集有三千块，对我来说，也是足够的。
2008年前的房价还很低，我们这边未开发的地段，一套房子十万左右就能搞定。我零零散散地接了好多剧本，攒了钱，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了套房子，让自己在这个城市终于有了安家之所。虽然那个地段很偏，但慢慢的，配套设施起来后，也算繁华了。
这一写，就是好几年，我赚到钱了，只是，依然是枪手。
写了好多年了，到了解决我终身大事的时候了，同龄女生都嫁了，有孩子了，我妈自然是急的。
我想起了苏晨。
并不是爱得多么刻骨铭心，只是忘不了。
没有办法忘记，他就像病毒，只要我接触男生，就会想起他。
这是毒，是病毒，蔓延进心血，至死方休的毒。
我知道他的QQ号，到网站同学录的时候，我就看到他留在留言板上的QQ了。我加了他，但是从来没有聊过。有一天他问我，你是谁啊？你加了我你为什么不讲话啊？
我还是不理。
他说，你再不理我，我把你拉黑名单了。
我才说，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是随手加的，因为我一位朋友的QQ前面几位和你的一模一样，我就改变了一下尾数，看看那个人会是谁。
他哦了一下，说，这样啊。
他只有一个签名，说世上只有一种鸟，它生来没有脚，在风中飞啊飞，落地就死亡。
他的空间里贴有和女朋友接吻的大头贴。
我看了，挺贱的，心越痛越想看，还用“另存为”的方式保存在了电脑里。
有一天，苏晨忍不住问我，你为什么叫“笛子”，你很爱吹笛子吗？
我说，笛子这个名字，来自哈默林的《花衣吹笛人》
他问，讲的什么？
我说，故事讲的是，八百年前的德国小城出现鼠患，全城束手无策，只好打算弃城逃走。这时，出现了斑衣吹笛人，他说他能清除老鼠，但要收一笔酬劳。小城的居民说，只要能赶走老鼠，付他五十倍的酬劳都行。吹笛人拿出笛子，吹起轻柔曲调，所有老鼠纷纷从沟里房里柜下床底跑出来，跟在吹笛人的后面。吹笛人走到河边，继续吹着笛子，老鼠如痴如醉一批接着一批跳进河里，全部被河水冲走了。居民高兴得要命，但吹笛人索取酬劳的时候，居民却说没钱可付，还将吹笛人赶走，当天晚上，到了半夜，小城的空中忽然响起了笛声，每一家的小孩都从家里跑到路上，跟在吹笛人的身后，最后全部消失在山里面。这是一个关于承诺和失诺的故事。遵守自己的诺言，不然会受到惩罚，如果自己做不到，就不要向人许诺。我是笛子，我在等我的吹笛人。
苏晨就淡然地“哦”了一声。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我在等那个向我承诺的人，向我兑现诺言。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说，你有空吗？我心情不大好，介不介意聊聊？
聊了几句，他说他想见我。我说，我们隔得好远，他说，不要哄我了，你的IP出卖了你。我用的是珊瑚版，可以显示你的所在地。我在犹豫，他问我，你是不是男人装的女人啊？
我说我是女人，他开视频，我说我视频坏了，他开语音，于是，他跟我说话，说你好。
他的声音由耳塞直达进来，我的耳朵接受了他的声音，恍若隔世，挖心似的痛。六月的天气，我冷得发抖，我说了喂，你好。他终于确定我是女的了，他要看我像片，我不厚道，发了一张别人的给他，他说他想见我，我犹豫了半天，终于打了一个好。留了手机号码，他也留了他的。
那边的他说，唉，你光给号码，你的名字呢？
我放下手机，沾着泪的手悬在键盘上，痛苦了半天，告诉他，我姓商，叫商欣。
那是我第一次化妆，也是我第一次去买件像样的衣服。这些年，我一年关在家里赚钱，钱是赚到了，可是，我对自己太刻薄了。
我的脸就像头发一样，原生态，无污染，化妆店的小姑娘为我上妆时，说我皮肤很好，就是苍白了一些，用些腮红就会好。
我的脸色红润了一些，至少，不是那么苍白无血色的白了。
到了约见地点，江边，他背对我而站着，我由后面轻轻地拍了他一下，他转首，是不信和惊艳。
我仰头看他，我说，对不起，笛子是我，我骗了你。
他叹了一口气，“我有一种感觉，感觉就是你，没有想到……真的是你。”
我没有穿过那么高跟的鞋子，虽然那鞋子很美，我写大半集的剧本的钱才能买到它，可是，穿惯平底鞋的我，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不习惯，向前歪了一下，他手疾眼快扶住了我。
我顺着他的搀扶，抱进了他的怀里。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主动，也是我第一次觉得，和男人接触，不是一件恶心的事情。
我想他抱我，我也想抱他。之所以答应见他，是因为我想见他，也因为我心疼他，因为，他心情不好，是因为他刚刚跟他的女朋友分手，我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不是早就搬走了么？
是，可是，我妈却在原住处不远的地方，一家成衣店里打工。她遇到苏晨妈妈的时候，苏晨妈妈对他说，她儿子谈了几个女朋友都谈不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他越找，越是怄人，都是没钱没背景的。
她说，她绝对不同意她儿子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他现在这个女朋友还是死了爸爸的，这女孩子还没正式工作，而她在电信局有正式编制的儿子怎么着也不可能让这种女孩子进他们家。他把女朋友带回来见家长，她居然理都不理，端着碗就出来了。
还说，让他去谈，反正他的工资卡在她手里，找她不喜欢的，他一分钱都要不到。
我想见他，是因为我知道他感情空窗，我以为，他对我的感情承诺，就此可以兑现了。我觉得，我现在可以自己赚钱了，虽然是枪手，但也算是份体面的工作，我应该有嫁给他的资格了。
所以，我见他，我想见他，我抱他，是因为，我第一次想贴近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他。
我与苏晨的相拥时，我依然觉得，是上天对我的补偿，是我的命中注定。
那晚与他相见，让我有了与男朋友约会的感觉。
我一点都不讨厌他碰我，在他面前，我如此正常，如此小鸟依人。我说，对不起，我骗了你。他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那一天，我们坐在江边的石椅上，我依在他的怀里，就这么依着，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他就这么抱着我。感觉……好温暖，感觉，我盼不到头的苦日子就要结束了。
最后，是我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想我吗？
他说，想，有一点想。我说，我真是吃亏吃大了，因为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他把我从怀里撑出来，看着我，就那么看着，他告诉我，我好看了，比以前好看了。
我想，我一定比他记忆中好看，因为我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从来没有厚待过自己，我只知道赚钱，可我并没有花在自己身上，我好亏。
他突然问我，“有男朋友了么？”
我心好痛，可还是笑着问他，你说呢？
他说，一定有。
我说，没有。这些年，从来都是一个人。
他不信，我想笑，看，连他都不相信，谁还相信我？
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了，又突然冒出一句，人生好像在做梦，我的初吻初恋和初夜都不是同一个人。
我无由地发起了火，初吻和初恋不是一个人？他的初吻给了我，我在他心底连初恋都不是，他的初夜已经没有了，而我在被他的遗毒残害时，他忘记对我许下的诺言，在我痛苦思念时，他却和别的女人初恋和初夜。
只有我一个人当真吗？
你带我入局，却不带我出来，只有我一个人迷失在这荒唐的游戏里，在傻傻的等吗？
我好痛！心要痛得裂开了。我想哭，可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我觉得他不配，我推开他，起身就走，我要忘记他，我不要再想他，他这个败类，小人，说要娶我却辜负我的骗子，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可是，我去见别人为我安排的相亲对像，再有钱再帅，我都没有办法让别人碰我。
我悲伤的发现，除了苏晨，我不想让任何男人碰我，我讨厌别人碰我，我甚至尖叫，不要碰我。我是有多可悲，才患上这样的“恐男症”。
而我在他面前，却又是另一个样子，我想被他拥抱，我想和他亲吻，我想让他呵护，可让我产生这种欲望的人，却只有他，我……为什么要这么可悲？我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不值得我喜欢，我还要犯贱贴上去？
在上次分开后，他没有给我一通电话，也没有给我一条短信，甚至都没有关心我这么晚离开，有没有安全到家。他这样轻视我，我居然还在为他开脱：
他对我说初吻初恋那些事，全是因为身心放松的缘故吧？
因为，只有一个人全身心放松，对对方没有警惕性的时候，他才会忍不住对对方说些自己的事情。
我甚至想，是我的敏感和多疑伤了苏晨。
而这一天，是苏晨的生日，我给他发了短信，我说，生日快乐。
苏晨发给我的是，小迪，有你真好！
那短信，居然让我开心的哭了出来。我告诉自己，我不介意，只要他心里有我，是不是初恋，有没有初夜都没有关系，因为，我的初恋和初夜还在，他不是，没关系，我是，就够了。
他没有约我出来，我想……是我短信发得太晚了，不怪他。也也许他跟朋友们在一起，不方便出来见我。可是，我现在才明白，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真心喜欢，真心要娶的话，是会迫不及待的将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带她进入自己的圈子。
可是，他没有，这表示，他根本就不想娶我。
我冷静的回想到这里，我才发现，他从来都没有。
我在他给我的幻像里辗转，迷失。我救不了自己，他可以，他却不愿意。
回想起来，我才发现，他真的好狠心，我真的好可怜，可怜到我想抽死自己。
可是，心魔肆意，我要怎么样才可以救我自己？
我不相信别人，也不会找心理师倾述，因为连我妈都不知道的秘密，我不想向一个陌生人坦述，可我知道，我再这样下去，我就毁了，真的毁了，我需要心理疏导，我需要自己救自己，于是，我自修了心理学，我发现，我知道了原因。
苏晨与我的“秘密”，就像对我的潜在催眠。他带我入局，就像我的催眠师，铃响后，我才能清醒，铃一直不响，我可能会在这种催眠里，自我折磨至死。而感情脆弱和过于充沛的人，是最容易接受催眠的人，我就是这脆弱加充沛的“双赢”者，而这催眠并非一日，是从我小学到现在，近乎二十年，层层叠加，轻易解开，谈何容易？
过了几天，我的电脑坏了，那里有正在写的剧本，写一半了。突然就蓝屏了。
我一时间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蓝屏的电脑不可能上网，手机也还没有上网浏览的功能，智能机根本就没有问世。
我下意识的拿起手机，上面的通讯人除了远在北京的编剧大哥，就只有妈妈和苏晨。
我是急糊涂了才发短信求助他，你会不会修电脑？
苏晨说，你电脑怎么了？
我说，坏了，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你会修吗？
苏晨说，行，我来帮你看看。
苏晨真的来了，也是在那天，他知道我在干什么。
他惊大了眼睛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做编剧。”
我苦苦一笑说：“只不过是枪手罢了，累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脊椎好像都有些变形了，骨头都突出来了，痛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不信，你摸摸！”
我说着，便拉住了苏晨的手，向脖子摸去。
我想他碰我，只有在他面前，我才有这个欲望，我再一次发现，我是这么的可悲，让这个男人害得这么惨。害得我居然除了他，不想任何男人碰我。
我们接吻了。
吻着吻着，他把我压在了地上，压在我的身上，我承受着他的重量，却在下一秒，紧张地推开他并坐了起来，我……我真的没有想到，他的手会摸进我的腿，还在向上游移，我从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接吻的同时，手会伸向那里。我吓坏了，他也惊住了，没有想到我这么大的反应，我抱住自己，他不停的跟我说对不起。
我说，我……第一次，这是我的第一次，我有些害怕。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而后，深深地吸口气，冷静一下，对我说，我不知道，对不起。
我对那件事情很好奇，我也想继续，于是我说，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原谅你。
这句话，出于我的真心，我没有办法不原谅他，他在我身上下了咒，我已经没有办法脱离。
他说：“继续下去，我会伤害你的！”
我说：“你伤吧，我不会怪你……因为是你，所以，我舍不得怪你。”
他一把将我拉了过去，紧紧地拥抱住我，说：“小迪，你怎么这么傻啊？”
我的脸搁在他的肩上，想哭，却忍住没有落泪，环住他说：“我傻，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啊，是因为你，我就愿意为你傻啊……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原谅你，因为我喜欢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所以，接下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听到他在耳边叹气。
那天的电脑并没有修好，苏晨说了抱歉。
我依在他怀里说，没事，我去找外人修。
他就笑了：“你是不是找借口见我。”
我说，我没有，我只是……不知道除了你之外，还能找谁。
我只是回应着他的话，却听不出弦外之音，此后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傻。
他把我的“孤立无援”，误读成了“很有心计”。
在他的认知中，绝对不会相信我会从来没有和男人接触。
他要走了，说他还有事情。我说，你……我什么时候还能见你？
过几天吧，过几天星期天，我打电话给你。
我说嗯。起身，送他到门口，在拉开门的瞬间，他转身，紧紧的抱住了我。抱得好紧，紧得我舍不得放开，紧得我以为，他终于可以给我幸福了。
我却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女朋友，甚至已经谈婚论嫁，而要嫁给他的女人，她的名字，居然也叫小迪。
他要娶的女人，为什么也要叫小迪……，但这个小迪，为什么不是我？应该是我才对啊！
对不起……
我以为我很冷静，可是没有想到，还是哭得一塌糊涂。
因为我想到我好傻，相信他会打电话约我，傻傻的等了好久。
而到了晚上，他还没有给我电话，我终于忍不住打给他，他说，他加班。我说，我等你等一天了。他说，好，我们先约个地方，你在那里等我，半个小时候，我肯定到。
我们约在肯德基。
我不喜欢吃那东西，但是，我看到谈恋爱的小姑娘和小伙子都会去那里，好像不去那里，恋爱就不完美了。我就约在那里，那里有年轻人恋爱的感觉。
我去了那里，他站在肯德基门口等我，回想我当时的开心和心动，心酸和难过又让我哭得喘不上气了。他玩弄我的感情，把我玩弄得好苦。
我是奔着恋爱或者婚姻的主题去的，而这个时候，他已经有要结婚的女朋友。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的对我？
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因为当时只觉得幸福，满心满意的都是他，吃的什么，说过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吃食是我排队买的，我想他没钱，因为他的工资卡都在他妈妈手上。问他吃什么，他说他吃过了，让我买自己的就好。就算这样，我还是买了他的，他吃了一杯冰淇淋，而我吃着……
吃着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顾着着看他了，对于自己的记忆，反倒模糊了。
那时的我笑得好傻，就傻乎乎的看着他，不停的傻笑。
我内心是开心和快乐的，是苦尽甘来的。因为，我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一天，我可以和他在大庭广众下约会了。
没坐一会儿，他的电话就响了，他说，他为了赶来见我，向同事借了机车，人家现在催着他快回去，向他要。
我想着来日方长，于是，就说，你去吧。他一脸愧疚，对不起啊，刚来就要走。我跟着他出了店，他说他要送我去车站，我说，不用了，人家催得急，就不要送了。他不依，他说，让我送你，听话，让我送。
我听了他的话，跟着他来到他停放的机车边，他跨坐上去，我在他的后座侧坐下了。
那是第一次……，我第一次坐机车，环住他，脑袋紧紧的贴着他，风在耳边吹，让头发扬起的感觉好浪漫。
我觉得我好幸福。可现在回想起来，我好痛苦。
到了车站，我下来，他陪我等车，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就看着他，非常依恋的看着，含了蜜一样看他，就看着他，我觉得好开心，我觉得很快乐，因为我终于等到了我的爱情，我等得好苦。
车来了，我欲上，他喊住我，人多，再等一辆。
我点头，说嗯。
他的电话不停的响，而后，他接过，说，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
我远远的看到同路的车来了，我说，那车也到我们那里，我可以上的。
他说好。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在车快到时，跨坐在机车上的他对我伸了手，“过来，让我抱一下。”
我毫不犹豫的扑进了他的怀里，我觉得甜蜜极了。
他松开我，目送着我上车，我在车上隔着玻璃窗向他挥手道别。
我好傻，坐到位置上的时候，还傻乎乎的笑着，笑得合不拢嘴。
在我沉浸在幸福和甜蜜时，憧憬未来的我，回到家后，被我妈的一句话给浇醒。
她说：“今天我又碰到苏晨的妈妈了，她说苏晨订婚了，这一次，对方是铁路局的，家里环境很好，定在年底结婚，电信局配铁路局，还真是门当户对呢。”
我傻了。
我彻底的傻了。
我家境不好，我拿命去拼的工作，无非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枪手，这见不得光的身份，连门当户对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订了婚，却不告诉我，还要跟我约会，在跟我分开的时候，还要抱我？
为什么？
你明明有了未婚妻，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一夜，我没有哭，真的没有哭。
就算现在，回忆着这些的我哭得很惨，我都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的我没有哭。
只是……心如死灰，不再有任何情绪波动了。
我死了！
我的情感不允许我这样活下去，于是，我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的活尸。不用付出感情，我就不会再感到痛苦。
我不再天真的相信他了。我的唇角甚至浮起了从来没有过的冷笑。
晚上，我妈下工回家，跟我说，苏晨的妈妈来她打工的店里，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妈说我没有，她要为我介绍。我妈想，我不小了，是应该嫁人了，有人介绍，当然也乐意。问她，男方是做什么的，她说：“我同事的侄儿，在小区里当保安，一个月有一千来块，虽然是HN乡下的，但还本份。家里还有一个姐姐。还有，小迪现在不小了，你家里条件就这样，你挑别个的时候，别个也在挑你，现在男人比女人还现实，你没家底，又没一个像样的工作，哪个正经家的男人会要啊？已经不错了！”她还对我妈说：“要别人，我还不多这个事呢，还不是因为知根知底，我看着小迪长大的？这么漂亮的大姑娘，我当然要替她找个好的。”
我妈问：“我倒是信你的眼光，但是，那小伙子多大啊？”
“不大，才比小迪大十三岁。”
“都三十九了？可我家迪子才二十六啊。”
“大一点疼人。”
“这……大得太渗人了。”
“但你家迪子都二十六了啊。”
“二十六……她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她连恋爱都没谈过啊。”
苏晨妈笑：“别介，大婶子，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哪里会跟我们大人讲啊？要没准这孩子谈过，没告诉你。”
“不可能。迪子一直在家里，接触外人都不肯，哪里有机会谈恋爱？”
“那她上网吗？”
“上啊。”
“那就是啊，没准就网恋了呢，网恋也是恋啊。再说，那男人本份，老夫少妻，疼人。”
“那这么大了，怎么还没个伴呢？”
“人家还奇怪你家姑娘都二十六了，却还没处过男朋友呢。这事不是缘分还没到吗？缘分到了，两个人不就自己走到一起去了？”
“就算年纪不在意，可他在HN啊？这么远，我不想小迪嫁过去啊。”
苏晨妈笑得眼晴都眯了：“我说大婶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小迪，那孩子正想在这边落户，和你家小迪要是成了，这户口就转过来了呀，你家小迪就不用嫁那么远，让你好生掂记了呀。”
我妈听着，觉得不对劲：“你的意思是，让他和小迪结婚，然后，户口上到我们这里来？”
苏晨妈说：“这样挺好啊。省得你想小迪，跑那么远啊。”
“那……”我妈又说：“他和小迪要是成了，他们结婚住哪里啊？”
苏晨妈笑着说：“就住你们住的地方啊。”
我妈不知道我们住的房子是我买的，她一直以为我们住的地方是我租的，所以，她忍不住道：“这房子是小迪租的呀。”
苏晨妈说：“租一间还是租，租两间也是租嘛，反正你们的房子是长期租的，那就在一起过日子，亲热。”
我妈把这话话转述给我，我冷笑着想对我妈说：“你没让她滚，没把她骂出去？？”
我妈说：“好歹人家帮你介绍了，你去见一下，看不看得中，算是给人家一个交待吧，不管怎样，人家都帮过我们。”
“妈！”
我怒了：“交待？交待什么？我需要给她什么交待？就因为他们家帮过我们？帮过我们什么？他们以恩人自居，只是点个头让你去做女工，除此之外，还做了什么？给你工钱，那是你辛苦加班，一个人当三个人用赚来的。真要那么好心，让你下岗，我们家过得那么拮据的时候，他们有没有给我们家一点帮助？我考不上大学，也不想念了，你骂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想念大学？有没有想过，高中的时候，我成绩根本不差，可为什么会高考失利，连平时一半的水平都没有发挥？那是我故意不写满卷子，那是我知道我家没有钱供我念大学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大学再重要，也没有我妈重要，我不想我妈再为了给我赚学费，省钱省到饿倒在路边，连个扶的人都没有。我不要出人头弟，我认命，我只想我妈好好的活着，我不想她被我累死，更不想我想孝敬她的那一天，都没有这个机会。我找了活路，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地，好不容易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你却疯了，居然让你女儿去见这样的男人，只为了给别人一个交待？我到底有多没用，让你对我失望到这种地步？那个女人这样对我，你当场就应该拒绝她，你却还和她搭话，任她这样损践我，把我损成这样，你居然还要我去见那个男人？别人这样对我，你为什么不骂啊？你为什么不喊两句，喊你把我女儿当成什么了。你喊两句，我心里也会舒服一点，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啊？难道她说的对，难道你也默认了我就应该嫁给那样的男人？我是多欠男人，我才要找那样的啊？你这种态度摆在这里，别说是苏晨的妈，就算是我，身边有合适的也不介绍给你女儿，因为你女儿有这样的妈，谁都不愿意摊上你这个亲家。别人这样说我，你都不为我说两句，你都不护着我，你都不为我出气，人家凭什么珍惜我？妈，活到家个份上，你还没明白，人都是人抬人高，人贱人踩，你要不要活得这么懦弱，要不要活得这样没用，让我跟你的无能买单啊？”
我把所有的怒火发给了我妈。
我说的话，让她伤心到极点，我也哭了一夜。
我妈心软，被人俗称包子，她也固执，在村子里长大，固有的思想就是从一而终，所以，这些年，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找人。
生活在这个层次的女人，大家都以她为参照，觉得她理应事事不如意，才是正常的，而如果有一天，她的女儿找了一个很好的男人，让她扬眉吐气，那反倒不正常了。
那几天，我妈很伤心，我在她生日那天，做了很多菜，等她回来后，将更户的房产财送到了她的面前。
我向她道歉，我让她原谅我。因为她是一个很可怜的人，这个世上，我只有她，她也只有我，我们是相依为命的。
她很惊讶，根本不会想到这房子是我们自己的。我还有些积畜，但是没有告诉她。
因为她这个人……贴娘家。
只要她有的，她全送给她娘家。娘家的表姑，表叔侄子的表哥这样的关系找她借钱，她都借。
有时候，我对她特别无语。
我每个月都会交她一笔钱，是让她买好吃的好穿的，可是，她全存下来，人家一开口，全借走了。
有多少，借别人多少。我看见的就有好几次，我没看见的，真不知道有几次，而且，钱借出去，人家根本不带还的。人家一说好听的话，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有几分能耐。
那些亲戚来我们家的话，看中什么，全拿走。我妈居然都不问我一下，就全送人了。
他们开口要东西的时候，我也会拒绝，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妈居然背着我，把东西塞给别人。有一次，把我一样重要的东西送走，气得我哭，她说，再买就是，我说，这是我二十岁生日时，自己买给自己的礼物，怎么可以送出去？怎么可以？
她没有安慰我，却很伤人心的说了一句，什么生日啊？那日子只是我把你抱回来的日子，根本不是你的生日。别哭了，以后再买就是了。
摊上这样的妈，我真的没有办法，可是，养育之恩比天大，我没有办法怪她。
所以，我的收入，我没有告诉我妈，我怕我赚的还不够她拿去送人的。
但这一次，是我妈的生日，我说了那么过份的话伤了她的心，她关在房间里哭泣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时，我心痛又后悔。表示我的诚意和悔意，我将房子过户给她，她自然很开心。
我万万没想到，我妈被人拉进传销，总是在深夜被人拉去听课，我每个月交给她的钱，她绝大部分都交上去买了产品，怕我知道，她把买下的东西，放在了别人家里。
而他们那个传销组织，就是不停的花钱买产品，再拉相熟的人进去。
我把房子过户给她，她高兴，就对她的上线说她女儿孝顺和能耐，那上线给她洗脑，让她把房产证抵押给银行货了款。而后，这笔钱全交给上线，买什么业务勋章。
我妈为了业绩，还想拉相熟人进去，大家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是来干嘛的，于是，见到她，就关门谢绝见客。
我妈的东西卖不出去，贷款的利息又源源不断，到处借钱，瞒着我把利息还上，最后还是还不上了，被要钱的人找上门来，我把我所有的钱都替她还了债，但房子我要不回来了，因为，我妈傻，给她上线的是现金，连字据都没有，想打官司，都没办法取证，更悲惨的是，人家跑了。
利息……还不上了。
就算我死命的写剧本，我也没办法在一时之间，写那么多来赚钱还上了。更何况，不是写完就有人给你钱，要等，运气好的，等人家收到剧本就可以给你钱，运气不好的，要等到别人拿到投资后才能给你钱，运气更不好时，人家说没钱拍剧，连钱都不给你，这种事情太多了。
房子被银行下达最后限期的那一天，我妈想不开，喝乐果自杀了。
她自杀的那一天，她对我说：“我女儿又乖又单纯，还这么漂亮，怎么就是不会谈恋爱呢？你不肯出去找，我让她们帮我找，不要太有钱，只要能温饱，不饿着你，不冻着你，年龄相仿就好了，这条件高吗？她们……为什么这么欺负人？我女儿二十多岁，怎么尽给你介绍四十多岁，离婚又带孩子的男人？说我们家是单亲，说你没学历，说我们家没条件，只能找那样的，可我不甘心，我女儿要是丑，要是在外面乱来，我也将就了，可是，我女儿不丑，又乖，怎么可以找个那样的？单亲不是我们的错啊，没有学历，是因为我女儿懂事，放弃学业赚钱养家了，我们家没条件，是因为我这个当妈的没用，我要赚钱给我女儿找个好女婿。可是，我却被人骗了，对不起啊，小迪，对不起啊，女儿，跟着妈，你吃尽了苦头，没有享一天福，还让妈把你害惨了。
我哭了，心酸。可是，我又笑了：“没事的。”我说：“就当花钱交了学费，钱没有了，我还可以赚，我还年轻，我可以写，这一页难看，我们把这一页翻过去，没事的，妈，真的没事的。你不要难过了，房子没有了……就没有了，以后再买就是了，现在我们先租着，我刚刚约好中介看房子了，看好后，我们收拾东西搬过去。”
房价疯了一样涨，房租也一样，我以为同一地段，一千块就能租到一套很好的房子，可是，却只能租一间很小的单间，刚刚看中一间单间，犹豫了一下，马上有人租，我想跟房东说，我先不交一年的房租，一个月交一次，可以吗？我需要一个缓冲，不然，一次性交了房租，我就很拮据了。别说生活，生存都有问题。
房东不肯，我没有办法，只有交足了一年的钱。
等我签好租房合同，返回来的时候，我妈在家喝乐果自杀了。
屋子里是冲鼻的药水味，我妈已经口吐白沫了。
我打了电话叫救护车，等救护车的时候，我哭着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丢下我？
她还能喘气，还有意识，但是，她不能说话了，只是汗水把身体弄得透湿，脸色可怕得泛了乌。
这个时候的我，算是身分无文，走上了绝路。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想过去找苏晨。
我打电话给我妈以前的亲戚，他们不是说没钱，就是说，现在啊？我们村里没银行，想转钱过去，也转不了啊。
而我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可以找的人，我的QQ上，除了介绍我去当编剧的编辑，就是带我入行的编剧，然后，就是苏晨，还有你。
编辑老师的QQ是工作号，不到上班，是不会开启的。
而编剧老师接到剧本，就不会开QQ，直到按进度写完后，才会看看有什么留言需要回复。
这些人，我都没有留他们的电话，因为大家都在QQ上交流。
一些陌生人加了我，我也没有聊过，但是，情急之下，我一个一个的发手机QQ留言，希望他们能帮我一下，借些钱给我，救急救命的钱，我会还的。
但是，没有人理我，还有人回我：“哦，你妈要死了啊？好事啊，早死早投胎啊！！想骗我？门都没有，你也去死吧，骗子！”
只有你回我，只有你让我把电话号码给你，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曾问过你，为什么要帮我，你说，感觉如果我有人可依靠的话，肯定不会找你，更何况，关乎一条人命。
我也问过你，不怕我是骗你的吗？
你说，所以，我才问你要手机号码，问你在哪里，哪家医院，我要弄明白了，才能下决定，好心不代表智商低。
我又问，如果……我和你不是一座城市呢？
你说，可以委托当地的朋友去落实。
你看，世上居然有这么好心的人。
在我绝望到看不见光的时候，你像太阳一般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哭得红肿的眼睛看向你，看向这个从楼梯口上来，向我这边看看，就直接走到我跟前，问我是不是笛子，我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来了，你居然……真的来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来了。
而我妈在回光返照的时候，看到你，居然将我的手拉住，交到了你的手上。
她居然在临死前，将她放心不下的女儿放心地交给了你。
我第一次见到你，我的心脏就好像停跳了一秒。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你帮我，你安顿我，你觉得不足挂齿的事情，让我足以感激一辈子。
在你的公司，大家八卦你的事情，我突然间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产生强烈的熟悉感。
因为，这世上居然还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傻。
我们……都傻乎乎的为自己设了一个局，作茧自缚，不肯出来，但心底却是渴望幸福和极度的孤独，来自内心深处的孤独，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第一次对视着你的眼睛时，我从那里读到和自己内心一样的东西。甚至……就是在看自己。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在第一眼看到你时，感到那么熟悉。
我对你……有了心动的感觉，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
我写过那么多剧本，却终于在自己身上体会到什么叫“小鹿心跳”。
我每天都想看到你，只要看到你，我就很开心，这种开心 ，从来没有从苏晨身上得到过，可是，看到你的时候，我却感受心脏跳得激烈。好像在见到你的身影，就补足了我少女时期未曾体验过的喜欢和暗恋。
我想见你，只是想见到你。知道你每天来得好早，我也来得好早，就为了能早点看到你。可是，我从来不敢对你说，也不敢对视你的眼晴，只在心底默默地喜欢着你。
在你公司工作了一个月的那个中午，会计打电话通知我去财务室领工资卡，路过你的办公室，我看到虚掩的门里，你躺在沙发上，身上都没有披盖，我忍不住走了进去，将你放在一边的外套搭在了你的身上，我看着你，只是看着，第一次离你那么近，看着你的脸，觉得你睡觉的样子，安静的像童话里的男版睡美人。
我就那么看着你，失神地看着，完全不知道钱会计站在了我的身后，她冷哼一声，把我吓得半死，我站起来时，捂住了胸口，看到是她，我感到无地自容。
她拉着我的手，一把将的拉了出去，她像女主人一样审问我，“你想干什么？”
我说，我只是路过这里，看到你睡在沙发上，没有搭盖，怕你着凉，才……
我话还没有说完，钱会计就冷笑着打断我，“你够了吧你，就你那点想法，还以为谁不知道啊？不就是拿报恩为借口，赖在他的身边不走吗？就凭你，也配打他的主意？切——！你妈才死一个月，你就对别的男人勾三搭四，真够孝顺的。”
我气急了，反倒笑了：“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配不配得上不由你说，孝不孝顺我妈比你更清楚，用不着你在这里为我担心。”
后来……
后来就是女人针对女人的那些小把戏，反正以后我避着她走，工作上也没交集，也算相安无事。
但是，我没敢再用那种眼神注视你，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我也没必要因为身世可怜就搭着你，我很认真的工作，对得起你给的薪水，就是对你最好的报答，其余的，不作他想，想得再多，也是空想，不切实际。
苏晨来我们店里订制服务的那一天，我不想见到他，远远的就从旁门走开了，脸色……不大好看，被你撞见，你伸手就探到我的额上，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在你看来很随意的动作，对我来说，却搅乱了我的心。
我说我没事，快步离开你，却到角落里，感到心脏跳得激烈。
曾几何时，看到苏晨时，都不会有这种感觉，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你。
但是，你不可能喜欢我。我强迫自己忘记你，最好的法子，就是离开你这里。可是，总想着，做完这个月就走，可是，又拖到了下个月。每一次告诉自己，下个月就走，可是，转眼又到了下个月。
好吧，这是借口，这是我犹豫和自我开脱的借口。封闭的内心在摆脱苏晨后，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舍不得走。
苏晨婚礼那天，跟妆的师傅家出了事，让我去替代，我去了。
做为化妆师，我在他的婚礼上，为他的新娘子化妆，我以为我会很冷静，我真的很冷静，只是，手在抖而已。
你知道后，担心我，怕我想不开，才来安慰我。没有想到，你触景生情，把自己给灌醉了。
那一晚，送你回去，喝醉的你抱住我时，我微微挣扎，就不想放开你了。
这份复杂的心情里，包括感激，心疼还有对你的心动。也有一份自私，因为你的拥抱很温暖，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我，我贪恋这份温暖，尽管，你在我耳边叫着的是别人的名字。
我想，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遇到这样一份爱，也不可能有人会这般热烈的爱着我。
想安慰你，也可怜自己。
我想当一个小偷，偷偷的从你那里，偷一份属于别人的爱。
我知道我很卑鄙，也知道自己很无耻。
我应该挣扎，我不该明知道你爱着别人，叫着别人的名字，还委身于你。
可是，我相信我能保密，就像我当初答应苏晨，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把这两个秘密带进棺木里。
而你醉着，那么，也许你会当这是一场旖旎的梦。
就是犯贱吧。反正别人不都是这样骂的么？小时缺钙，长大缺爱，所以才会做出缺心眼的事情。所以你会瞧不起我，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你酒醒了一半，发现身下的我，你恼羞成怒， 你骂我贱，你骂我恶心，狠狠的蹂躏我，要我这辈子都记住犯贱爬上你的床的下场。
我死的心都有，但我想，我一定要把欠你的钱还清再死，我坏了你的誓言，我陪不起，但是，你替我妈支付的医药费和丧葬费，我是一定要还给你的。
我欠你那么多，这是我唯一可以还给你的东西。
我没有脸见你，我离开你，离得远远的。
一个多月后，我发现，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还给你。
一定是上天可怜你，觉得你不该绝后，才让我替你怀上宝宝，做为亏欠还给你。
我想独自抚养他，也想过以后的艰辛，但我想，我可以承受，因为，这也是你给我的礼物。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他是活的。
我……又可以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了。
怀上他的期间，我不能接剧本，因为需要脑力，需要熬夜,高强度的赶稿让我气血不活，有几次使我因拿东西蹲下再起来时，晕倒在地上，我怕我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体质会让我流产。
但好在，编剧老师告诉我，我上一本剧的稿费，再等一两个月就能发给我了。
我盘算了一下，就把租住的房子转租了出去，我再搬到离你很远的地方。为了维持生计，我还是找了一份临时工作，做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应该可以撑一两个月，等我的稿费过来，应该够撑到孩子出世，那个时候，我再接剧，再继续写，生计就可以维持下去了。
只是没有想到，搬离你这么远，却还是意外的遇见了你。
你说你要孩子，但是你不要我。
我没有拒绝，因为，这本来就是我对你的亏欠。只求你不要在我怀着他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怕……你因为关心他而对我好，我会变得贪心和痛苦，不愿意离开你。
我怕缠着你，我怕我不得好死，我还是怕的。
但是，我内心有一点点小小的贪念，我贪念你能有一点点喜欢我，为了这孩子，会忍不住来看看我，会在接触中，日久生情，让我留下来陪着你。我的宝宝胎位不正，我做复位操时，我产检时，真的好想你在身边，我真的很害怕。
可是，到我生下他，你都没有出现过我的面前。
这让我料定，你恨透了我，我不敢再做过多的幻想。
生他时，我选顺产，因为，育婴师说，顺产会让宝宝的身体及免疫力好。
我辛苦的怀了他九个多月，不能看着他成长，但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尽我所能的给他健康。
可是，我生不出来，我怎么都生不出来，我不但没有生出来，还在用力中，让原本胎位不正的他横在了身体里。
宝宝的预产期在一个星期以后，而我提前阵痛，应该是受了剌激。在医院待产的时候，同病房里，隔壁病房的准妈妈，她有好多人来看望她。
有家人，有同学，有双方父母，还有她的老公，下班后都陪着她。
给她洗脸，为她擦身体，喂她吃东西，在她床边，拍着她睡觉，还贴在她的肚子上，听宝宝的动静，还跟宝宝说话。
他贴着他老婆的肚子时，他的老婆就摸着他的头发。
那一幕……好温馨，温馨得让我深感剌激。
而我的宝宝……到那时，都没有见过你，更没有被你触摸过。
隔壁床的准爸爸摸着准妈妈的肚子，乐得不行。而我的宝宝，在肚子里不安的踢动。
我只有用手安抚他，告诉他，宝宝，马上……你就可以出来了，出来后，就可以见到爸爸了，不要难过，他很快就能抱你了。
说完这话，我就开始阵痛了。
疼得我额头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我害怕，更是惊慌，月嫂也不在身边，隔壁的准爸爸忙过来帮我按了床铃。刚按了铃，他的老婆就在一边喊：“老……老公，我……我好像也要生了。”
他忙跑到他的妻子那边。
我痛得满头大汗，费力地睁开眼睛，有汗水滑进来，染得眼睛生痛。
可是，我还是看到那位准妈妈阵痛的时候，她身边围着好多关心她的人。
他们焦急地按着床铃，他们安慰她，要深呼吸，不要害怕。
我孤零零的躺在床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越是大声哭喊，好痛，好怕，我更是感到加剧的痛跟凄凉。
我也好痛，我也好怕，我也想要有一个人能陪着我，告诉我不要怕。
她痛得可以叫出来，可是，我痛得不知道叫谁，也不知道我叫着，谁会为我心痛半分。
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被医护人员扶上移动床，推进产房的时候，那位准妈妈躺在另一架移动床上，跟着进去了。
她叫得很大声，她的老公跟着她一起进去。
我按着医生教我的法子，用力生孩子时，就听到隔间，她的陪产的老公在她耳边说，老婆，加油，你最棒了，我爱你。
那声音从那边传来，我就这样崩溃着哭岔了气。因为你不爱我，你甚至恨我。我十四岁那年，拼着一口气活下来，就是不甘心自己没有被人爱过。
却……依然没有人爱我，甚至害苦了我的孩子。
我这种人……根本就不该活在世上，我应该在十四岁那年，不管不顾的从楼上跳下去，或者卧在铁轨上被火车轧死。我根本……就不该硬撑着活下去。
我哭得泄了气，那是……完全的崩溃了。
助产医生急了，训我，现在根本不是哭的时候。
她哪里明白我在哭什么？
一想到你恨我的样子，我在产房里就哭得打不住了，哭得没有力气生孩子了。
可隔间，那准爸爸还在不停的对他的妻子说：“宝贝，我爱你，我爱你。”
“爱”字，像刀尖一样戳着我的心，我可怜到今天，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哭得伤心，助产士急道，孩子横在肚子里了，必须得剖腹产，否则就保不住了。
我拉着医生，我哭着求她保孩子，我必须保孩子。
你这么痴情，又这么傻，要为一个女人苦守一辈子，这孩子若是没了，你要孤苦一生怎么办？人家儿孙满堂，你年迈体衰，连愿意陪在你身边的人都没有，怎么办？
你就是这个世上的另一个我，只有我明白你在等待中的痛苦和煎熬。
我死不足惜，因为我到死都不会有人为我掉一滴眼泪，可是，你不行。
我卑贱的生命力像杂草一样旺盛起来，我止住眼泪，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一定要把孩子生出来。就算拿我的命去换，我也要把他生下来。
医生找到冒充我妈的月嫂签了字，为我打了打麻药，进行剖腹产。
一针下去，我就睡着了。
醒来，我这条贱命又活了下来。
我们母子平安，我终于看到了你。你不会明白我看到你时，悲喜交加的心情。
我真的好想你，可是，你进来，都没有看我一眼，就奔到宝宝面前，去抱宝宝。
我是难受的，却意外的清醒，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败笔，孩子是你的，我却只是这笔交易的主体。我已做好了你赶来把他抱走的思想准备，而你却在那个时候，对我一声“谢谢”，击溃了我所有的自制力，还有，你情不自禁的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的你，对我表现出来的表情。
后来我才知道，这不代表什么，以至于后来，发生的那么多的事情，你虐得我肝胆俱颤。
直到今天，你突然改变主意，说你要娶我，我都觉得，是不是我被痛苦折磨得太久，产生的幻觉？
但是，结婚证是真的，我们的合影是真的，我手上的戒指也是真的，我掐着自己，也是能感觉到痛的。所以，我不是在做梦的。
所以，我要谢谢你，谢谢……妈妈和命运，让我遇见你。
我也要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你让我如此相信。
PS：我知道，你不爱我，也知道这份婚姻里，有很多人为因素，所以，我打印好了离婚协议，已签上了字，一式两份，你想结束时，随时结束，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和宝宝一生幸福，便是我最大的期愿。
我爱你，也爱宝宝，我的这份爱自虐和卑微，但是，我是真心的爱着你们。
所以，我最后请求你，如果有一天，你想与我结束这段无爱的婚姻，在我忍不住问你关于“你有没有爱过我”这样的傻问题时，请你就算骗我，也要回答你爱过。
谢谢。
BY：小迪
陈宁看完这封长长的信，看信途中，几次三番红了眼睛，当他终于看完，合上电脑本时，撕了桌上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从书房出来，来到房间，在她的身边躺下，伸手揽住她，看到她的眼睫毛微微颤抖几下，眼睛缓缓的睁开，他便吻了吻她的眉间，轻语道：
“我看完了，心很疼。但是……不会跟你离婚，娶了你，就没有想过离。
他暗下决心，异常坚定，只是，钱娟那边正信心十足的筹划一出出轨大戏，怎么可能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