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朱小迪和陈宁的第一次交集,是在一年前的QQ上。
当时陈宁开了两个QQ,一个业务号,不停的有人加。一个私号,不加陌生人。私号的设置是“不允许任何人加入”。但是:
“宁子,我的QQ号被人偷了,找你借钱的话,千万别借,让你点什么相册链接的话,千万别点,妈的,绝壁的病毒,我就是点了,才中了木马被盗了号。我没设置密保,那个号可能彻底废了,你加我新QQ,被偷的那个号码你删了吧!!!”
这条来自同窗旧友的手机短信,让陈宁更改了私号的设置。
加了他的新号后,陈宁正准备把设置改回来的时候,QQ消息闪动了,他误以为是业务号上的消息,便理所当然地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加了她后,才发现加错了号,也根本不该加她,看她发来一个“您好”,他马上就想删了她,但是,对话框后面立马显现了一段话:“你可不可以把你的QQ号码卖给我?”
他奇怪极了:“为什么我要把这个号卖给你?”
她在那头语无伦次:“这个号码的数字组合,是我喜欢的人的生日,我……,因为现实,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突然想到他的生日,搜到你这个号码,我很想要它,你能卖给我吗?”
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人和他一样,因情而困不肯放过自己。
陈宁心中有什么东西被她触动,说“抱歉,不可以。”她就没有回话了。
他的QQ名叫宁子。
她的QQ名叫笛子。
同病相怜,名字如此对称,虽然不再对话,但他没有删她,“笛子”和“宁子”就这么待在彼此的QQ号里,无声无息,无相互问候和打搅。
突然有一天,朱小迪的“笛子”给陈宁的“宁子”发来消息:
“对不起,我走投无路才找你,求你帮我,我妈出事了,求你帮我!”
从来没聊过的人冷不丁的就冒出这样的话,轮谁谁都当她是骗子。但陈宁觉得,如果是真的,那么,坐视不理的话,良心上过意不去。如果她是骗子,就把她逮住,给点教训,让她骗不了别人。所以,陈宁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回复她:“你把你的手机号码发过来,我打给你,有什么事情在电话里告诉我。”
小迪马上发过来一组号码。
陈宁看到红灯换了过来,就先将车开到路边,泊车后,打给小迪。
小迪接过电话,就在电话里哭着对他说:“我是笛子,你QQ上的笛子,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妈……我妈喝乐果自杀,送医院里急救,可我现在……,我……,我……,只要你肯帮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她哭得很伤心,陈宁觉得她不是骗子,更何况,这关乎一条人命,于是,他就对她说:“你先别哭,你在哪里?”
她报了自己所在的城市医院地址,陈宁松了一口气道:“我们在一座城市,你离我不远,不堵车的话,我十分钟就能赶过来。”
陈宁就这样见到了朱小迪。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一眼认出小迪。也许是因为医院里,那个坐在走道候椅上的姑娘哭得太伤心。她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她,于是她一眼朦胧地抬起头来。
哭得眼晴红肿的姑娘有一张苍白的脸,脸上交织着伤心、绝望,还有见到他时,红肿的眼里闪现出不可思议的惊喜。
“你是‘笛子’?”
她泪流满面的点点头,他一副“果然是你,我没认错”的表情松了一口气,再转向她说:“不哭了,我先帮你缴费。”
他说着,就从她手里抽过医药单,那单据都被眼泪泡湿了。他看着上面的内容时,她抽泣着问他:“你不怕……我……是骗子吗?”
他说:“好吧,骗子!我们先救人!”
朱小迪哭着说谢谢,说没有想到他会来。他却说,感谢的话等安置了你妈再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重症病房里,小迪坐在她妈妈的前面,她妈妈被乐果烧了嗓子,食管,还有……即使抢救,也没有办法救她了。
小迪哭得伤心,没有办法正常说话,医生只得转向陈宁,以为他是家属,所以对他说:“病人发现得太晚了,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你们进去见见她吧,她也就是今天晚上到明天的事儿了。”
这老妇人痛苦万分,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小迪还在自欺欺人,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妈,你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我们遇到好人了,这一次全亏这位大哥,你一定会没事儿的。”
小迪妈虚弱地转向床的另一边,看了一眼站在床头的陈宁。
那是一个长相端正,成熟稳妥英姿挺拔的男人,让人无名的信任。
然后,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手伸向了陈宁,嘴张动着,好像有话要对陈宁说。陈宁下意识地握住她枯如树皮的手,再俯了身,想听他说些什么,没有想到,她什么都没有说,另一手握着的小迪的手,交到了陈宁的手上。
小迪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妈,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对面的陈宁。陈宁也是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与小迪对视,然后,又看了小迪的妈。小迪的妈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流着眼泪,一脸悲伤地看了看小迪,又一脸哀求地看着陈宁,托付之意不言而喻。陈宁心软,连连点头允诺,“我会力所能及的照顾她的。”
小迪妈过世后,小迪一直坐在角落里黯然流泪。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失去魂魄般,眼神空洞的流着眼泪。
“你……叫什么名字?!”
他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询问。
她好像回了魂,仰起头来看着他,他怕她仰得太累,便低下身子,再轻声问了一次。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朱小迪。”
“朱小笛?!”她QQ名叫“笛子”,他很容易想到那个笛字。他把这三个字用手机打出来,将屏幕递给她看。
她摇摇头:“是迪,走字底的迪,我叫朱小迪。”
“你刚刚念大学吗?!”——她看上去好小。
她还是摇摇头:“我很早以前念完高中就没念了。”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她看了陈宁一眼,陈宁觉得那一眼里,有不解和疑惑,陈宁马上说:“医药费我都帮你交清了,警方也找你谈过话,证明你妈是自杀,也开好了死亡证明,但需要家属将遗体从医院认领出去火化,你还有可以联系的家人吗?!”
她痛苦得拧住五官,悲伤得哭了出来:“没有了,没有亲人了,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了。”
她哭得好伤心,也好绝望,绝望得他心绪翻腾,不由自主地拢近她,将手拍在她的肩上安慰。
“没事的,还有我,我会帮你。好好的哭一场,我不劝你,哭完后,带着希望过好以后吧。”
他心疼她,不知道为什么。
那应该是陈宁有生之年遇到的最冷清的葬礼了。只有两个花圈,一个是小迪买的,一个是他买的。
将小迪的母亲送“上山”后,小迪在墓碑边哭着对他说谢谢。
“如果没有你,我妈连块像样的墓地都没有。我会还你这份恩情的,我会还你为我付的所有的钱。”
陈宁说:“恩情就不用了,我每年都会捐一大笔钱到慈善机构,帮你的这份,就当我捐了,至于还钱,你好像没有什么正式职业,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
“你……怎么知道?”
“如果有的话,公司一定会派人过来慰问一下的,对吧?”
她悲伤得低下头去。
陈宁心怜道:“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我公司,帮我做事情。”
她惊讶地看着他,他说:“我有家婚庆店,正好缺化妆师,你跟着店里的师傅学两个月,如果你喜欢,你就留下吧,不喜欢的话,我再帮你找别的事情,我还有别的产业,也有朋友,他们的公司兴许差人,我到时候帮你留意。”
“你……为什么要帮我?!”
陈宁豁然一笑:
“我答应过你妈,就不会出尔返尔。”
“我以为……你只是想让我妈去得安心,才应允。”
陈宁轻笑:
“我是言出必行的人,我不轻易许下承诺,许下的话,会尽全力做到。”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知道,只觉得是缘分吧。除此之外,我也解释不出来。总之,我们投胎来到世间都不容易,都会死,就尽全力地活下去,太轻易绝望的话,就看不到下面还有什么惊喜了。”
就这样,陈宁遵守约定,照顾小迪,让小迪到自己的公司跟着师傅学化妆。
员工看小迪是老板亲自引进来的,对她当然是不错的,陈宁还私下交待总管和助理对小迪好一点。于是,大家猜测着小迪与陈宁的关系,但陈宁对小迪没有异样的亲近,大家看不出什么问题,看老板对她好,大家自然也会对她好。只有钱会计对她横眉冷对,工作间用餐的时候,撞开她,让她把水或者吃食撒在身上或手上,这种伎俩完全是小女生的把戏。
小迪的师傅对小迪说:“别理她,她就仗着自己是陈总前任的表妹,以为自己跟陈总的心上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就想坐上老板娘的位置,还以为别人看不出她那点心思。可惜陈总根本不理会她,能把她招进来,已经够念旧情了,她针对你是她把自己当成女主人了,谁让陈总这么关照你。不过,你不要理她,她在哪里,你就不要跟她在一起,她就把你没有办法。反正你们一个在大厅为顾客化妆,一个在里间的办公室做会计,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
小迪按着师傅说的,与钱会计尽量错开,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天,师傅外派到婚宴现场,为新娘跟妆的时候,师傅的老公出了车祸送进了医院,师傅接到医院的电话后,急得跟公司打电话,公司里的化妆师都派出去了,没有替补的。师傅急道,那把小迪派过来吧,她跟我学了几个月了,手艺也不错了,可以出师了。
助理请示了陈宁,陈宁想了想说,行,就让小迪去吧。告诉小迪,如果我们的客户对中场换化妆师有意见的话,我们可以免单服务,毕竟是我们这边的问题。
助理将这话带给了小迪,而后,在她耳边说:“以前也有替换化妆师的事情,陈总让我们自己去说服客户,从来没有说过免单,看来他是为你着想,怕你应付不来,怕客户为难你,早早为你想好对策,连钱都不要了,对你可真好。”
朱小迪来到了酒店,看到酒店门前的恭贺牌上写着新郎与新娘的名字。
新郎叫苏晨,新娘叫张小迪。
她确定,今天婚礼上的新郎,正是当初说要娶她的那个。
苏晨带着另一半进店预定婚庆服务时,她就借故走开了。如今,阴差阳差,她被替补成了他们婚礼上的化妆师,想躲都躲不掉。
朱小迪……
张小迪……
苏晨若是在台上宣誓,“小迪,请你嫁给我”时,都不会有人担心他会叫错新娘的名字。
下午,陈宁挂QQ的时候,发现朱小迪的QQ签名改了。
“应征妓女,招聘嫖客!”
陈宁正喝着水,就这么一下子喷了出来。他对朱小迪说,朱小迪,你被疯狗咬了?说什么疯话呐?
朱小迪说:“没什么,只是以前说要娶我的人娶了别人,想随便找个男人以痛治痛。”
“什么疯话?快把签名给改掉!好好的姑娘家,说这种话,自己都不珍惜自己,谁去珍惜你?”
小迪只有把签名删掉,一字不留。
陈宁想到了什么,问:“你说的那个要娶你又娶了别人的人,就是你为了他而加上我QQ的那个人?”
朱小迪回复“嗯”。
“不会是我今天派你去跟妆的那一对吧?!”
小迪回复:“嗯!就是他,以前说要娶我,可是他跟别人结婚了。”
“难怪他们来订婚庆服务的时候,你匆忙离开,居然是他们?”陈宁了然,随后不可思议:“你明明知道是他们,在那种情况下,你还答应接单?你完全可以拒绝的。”
小迪说:“公司人手不够,拒绝不了。”
“那你……”
小迪回复:“我没有做出让公司名誉受损的事情,安份的为新娘化了妆,新娘对我的技术很满意,所以没有对临时更换化妆师的事情产生怨言,也没有提出免单,我没有让公司受到损失。”
“不是这个问题,我关心的是……,你还好吧?!”
小迪说:“谢谢陈总,我很好。他见到我时,确实有些意外,还好笑地紧张起来,好像我要闹婚礼抢新郎似的,但是,我只是拿出公司的员工证来告诉他们我是来替补化妆的,他知道后也没有说什么了。所以,一切很顺利。”
事情肯定不像这么简单,但她这般轻描淡写了。
“真是为难你了。”
“为难吗?我没觉得,只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坏了公司的招牌。”
“难得你这样为公司着想。”
“那是你的心血,我怎么可以为了自己,做出任性的事情?心确实很痛,一直强迫自己不要流泪,也强迫自己在为他的新娘化妆的时候,手不要哆嗦。听到他在台上对新娘宣誓的时候,我的心脏快要裂开了。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是你外派的随行化妆师,我不能做出有损公司形象的事情。尽管我现在跟你打字的时候手还在抖,但是我还是想说,我没有给公司抹黑,没有给你丢脸,我做得很好,他们对我很满意。”
“小迪……”
他心绪复杂,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写下她的名字后,后面的话只能用省略号代替。
“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感谢你。”
小迪回他:“不知道怎样感谢的人,应该是我。”她发给他一段话:
“我永远记得我妈去世的那个夜晚,我联系了所有我可以联系的人,可是没有人回我电话,也没有人回我QQ留言,事后很久,他们才回我你妈还好吧?听我说我妈去世了,他们只叫我节哀,就什么话都没有了。那个夜晚,我捧着手机等短信,等电话,等QQ回复,等到我绝望,等到我想,如果我妈死了,我就跟她一块去。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回复我,还帮了我那么多。对于你来说,也许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对我来说,你把我从绝望里捞起来,救的是我的命,连命都是你给的,这点委屈有什么受不住的?!
陈宁心中不忍,觉得亏欠:“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都带你去。”
“不用了。”
“别任性,这个时候,你需要有人开解你。”
“那好吧。”
小迪说:“可以带我去喝酒吗?想去酒吧,想去买醉,想知道醉的滋味,一个人去的话,怕醉得不省人事,没人照应。心有些痛,但是……喝醉的话,应该就不会了。”
陈宁想了想说:“行!”
这晚,陈宁带着小迪去喝酒,跟她说,你要想哭,就哭出来吧,别闷在心里,会闷出内伤的。
小迪说:“有人跟我讲,新人举行婚礼的那天,若是天在下雨,那代表新郎背后有女人在哭。他结婚我没哭,只是今天早上暴雷将我惊醒,闪电雷雨很是吓人,接下来是雨后天晴。我现在的感觉是一样的,没什么要死要活的,你让我哭,我还挤不出眼泪。”
陈宁觉得她在自欺欺人,想安慰朱小迪,可又觉得性情中人,是不可能这么快从一段感情中走出来的。如果真的能走出来,他也不会一直单身,如果真的能走出来,朱小迪加他QQ的时候,他就应该马上删掉她。更不会因为“同病相怜”跑去帮她,也更加不会受人所托照顾她。
命运……
有时候就是一环扣着一环,少一环都不能连成串的。
陈宁在吧台上伸过了手,在小迪的身上拍了一下,以过来人的身份宽慰道:
“我要娶的人也嫁给了别人。痛了一阵子,也没什么感觉了。其实男人和女人说到底,就那么回事。爱情那种东西只属于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长大后那就是彼此需要的生理互补游戏。现在的人结婚有几个不是为了结婚而结婚,彼此看顺了眼,凑和着过日子。成人的世界,彼此心知肚明,最傻的就是用了真心的人,呵。”他默然一笑,把玩着杯盏,晃荡着映了灯光的酒液。
小迪看向他:“你就是那个用尽真心的傻瓜吗?!”
陈宁自嘲道:“我是傻瓜,对,我也是傻瓜!”
他说:“想哭就哭吧。你和我……都是性情中人,没有人比我更懂你此刻的心情。”
她说:“我不想哭!”
他幽幽一笑:“别硬撑着。”
“陈总……”
“什么?”
“我没有和他发生过关系。”
“嗯?!”
“因为没有和他发生过关系,所以,我和他没有关系。”
朱小迪说:“我记得有人说过,成人的感情世界里,若是没有发生过关系,就不算关系,所以,我怎么会为了一个没有关系的人黯然伤神?”
陈宁忍不住笑了:“这话说得……,没有发生过关系就不叫关系,那小姐和嫖客间的关系不就复杂了?”
陈宁摇了摇头,对朱小迪说:“在成人的世界里,有时候,发生过关系反而不算什么关系。也许,没有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反而能让他刻骨铭心。”
“比如很多人只牵过手的初恋吗?”
“初恋……”
“你还记得吗?”
陈宁看向了朱小迪,摇了摇脑袋,无奈地苦笑:“忘记了,早就忘记了!连刚交往过的女人都忘记了,谁还记得那么遥远的事情?”
“刚交往过?”小迪忍不住笑了一下,“陈总,你有床伴吗?他们都说,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根本没有女人。你一直在为那个女人折磨自己,你真的不打算结婚生孩子了吗?她狠心抛弃你,和别人在一起,你就真的打算为她守身如玉终身不娶吗?!你为了她这么痛苦,她知道吗?她的表妹就在我们的公司,那表妹没有透一点口风给她表姐吗?”
“她没有抛弃我,只是现实不许我们在一起。”
“那么,你为她发誓,不再碰其它女人,并一直为她守身如玉,她知道吗?!”
“知道了又怎样?”陈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知道了,她还是嫁给了别人,还是成为了别人的妻子,我是死是活,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那你明知道这样做,她不会回头,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自己?”
“因为,我发过誓,我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就像我答应你妈要照顾你。”
“原来这就是画地为牢,自己不肯放过自己。明明自己都走不出来,还劝着别人。陈总,我对那个男人死心了,可是你呢?你有没有放过你自己?为什么我觉得借酒消愁愁的人是你不是我。”
朱小迪很想笑。
陈宁带她来喝酒是来安慰她的,弄到后面,他醉熏熏地被她扶着走了出去。
他喝成这样,肯定不能开车,小迪根本不知道有“代驾”这么回事儿,所以,只有扶着他站在马路边,拦下了一辆红色的的士,他虽然醉了,可是问他地址,他还是说了出来。
车七弯八拐地来到陈宁住的地方。
小迪架着陈宁的胳膊向门栋里走去,等电梯的时候,突然骂自己蠢。
她怎么把司机放走了?
这明远大厦本来就属于开发区,住在这里的人出行都有私家车,的士很少进来,很远处有公车,但公车九点就下班了,她一会儿怎么回去?!
不管了,先把他弄上去再说。
朱小迪扶着陈宁,踉踉跄跄地扶到电楼口,她又架着陈宁走进了电梯,电梯停后,她又将陈宁给扶了出来。看了看电梯边上悬着的指示牌,向着2402走去。
走到了门前……
“陈总,到了!”
陈宁“吭”了一声,抱过来时整个人的重量就压了下来,朱小迪承受不起,把他从电梯里架出来就够费力了,他一抱过来,她腿一软,就和他一起滑坐在了地上。
他喝多了,她也有些醉意,头有些晕了,用手揉了揉眼睛。
朱小迪伸手去他荷包里掏出带着钥匙夹的钱包,一打开,就看到钱包里面有一张大头贴。
大头贴的男主是陈宁,女主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那大头贴的边缘都起毛糙了,好像很久以前贴的,大头贴上的陈宁和那女生一脸的青春朝气,郎才女貌,天之绝配。
她苦楚一笑。
看,这就是这个男的不停地说“忘记了”的女人,却还随身携带着。
真正的自欺欺人。
朱小迪将陈宁拖进来后,起身开了墙边的灯。屋内一亮,她就去找卧室。找到卧室后,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陈宁拖进房间,拖到了他的床上。
一路上,他都在呻吟:“水,我要喝水……”
小迪把房间的灯打开,床上的陈宁马上抬起胳膊,用手背挡住眼睛。
“刺眼……”
朱小迪发现他床头柜上有台灯,就将台灯打开,调到最柔和的光后,把顶灯关掉了。
灯光柔和后,陈宁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只是不停地呻吟着:“水,我要喝水。”
朱小迪出去,一会就端着水杯进来,扶着他半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将杯子递到他面前,在他耳边低语:“水!”
他的嘴巴一触到杯子,就双手捧住,贪婪地喝了起来,喝得很猛,以至于别开脸猛然咳嗽。
朱小迪轻轻地拍着陈宁的背,陈宁缓过来时,急促地呼吸着,脑袋仰在了小迪的肩膀上,在柔和的灯光下挣扎地睁了一下眼睛,醉眼迷离,微光朦胧,他只感到一个模糊的女人影子,那轮廓有些像一个人,这使他突然惊到似的一把拉住小迪的手。
“钱娟……”他不信地摇了脑袋,“你……你回来了?”
他双手束住她,好像抱住救命的稻草,他居然抱着她哭,就像小孩子一样。
“你怎么……这么狠心呐?嗯?!”他边哭边抱着她,将脑袋搁在她的颈窝。
“你怎么这样啊?你怎么舍得这样对我啊?”
他说着,抽泣起来。哭得……让人的心一阵一阵地疼着,好像刀在心口不停地戳刺。
屋子里弥漫着酒精的味道,她被他压着,软软的床被压得陷下了下去。
“我……,我不是。”她挣扎着,他却紧紧抱住她,挣扎中,他紧紧抱着她,无助的低泣:“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被他压得有些喘上不气,连呼息都有些急,轻喘着,却一点都不讨厌这种感觉,更不讨厌他。他环绕过来的气息让她的力气都化为了乌有,她便顺从地让他为所欲为。
他时常会做梦,梦见和钱娟缠绵,有好几次都以为是真的,醒来却发现那是梦一场。
微弱的灯下里,他不停的叫着“钱娟,钱娟”,她对他又心动又心疼又带着感恩,这般被他抱着,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带着一点好奇一点贪恋,她委身于他,只是在最后一刻,撕裂的痛感致她紧紧的攀住他的身体,忍不住痛哭了出来。
听到哭声,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梦境而致酒醒了一大半,猛然睁开眼晴,他就看到身下痛得瑟瑟发抖的小迪。
他惊愕地看着她,随后愤怒:“你这个女人!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女人,我这样对你,你居然趁我醉酒,和我发生关系,我……”
不知是恨的,还是到了这个时候,无法理智的抽身,他恨得狠狠顶撞她,她哭喊着:“我是第一次,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他更加愤怒。
“你以为你把第一次赖给我,我就会感激你娶我对你负责?你要不要这样脑残这样不要脸啊?”
他粗暴地对待她,她的身体好像要裂开了。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不忍心拒绝你……”
“别跟我演戏了!别跟你的下贱找理由!!你就想靠身体绑住我,但你别想从我这里要到婚姻要到补偿,我不会给你一毛钱。”
一切结束的时候,她抱着被子坐在角落里哭。
站在床边的他微眯了眼睛,阴冷道:“我告诉你朱小迪,我不可能对你负责,我也不可能对你负责!别跟我说你是第一次,我不相信你是第一次,你这种女人说的话,我一个标点都不信。”
她的身体痛得瑟瑟发抖,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没打算纠缠你,别说那么难听的话侮辱我。”
陈宁微扯起嘴来讽刺一笑:“你们这种女人都是一个套路,以为拿身体就能绑住男人,你不嫌下贱我还觉得恶心。”
小迪用手比天,紧紧咬合了一下牙关,红着眼睛发誓:“我朱小迪对天启誓,若缠着陈总,我不得好死。”陈宁指着她的鼻子,一脸愤恨:“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你会你死得很难看!”话毕,几步向前,走向卧室里的洗手间,刚刚拧开水,就听到卧室门被人拧开,陈宁听到动静后,冲出来将走出房门的小迪扯住。
“你干什么?”
小迪哭肿了眼睛说:“回家!”
“回什么家?”他吼她:“凌晨两点了,又没车,你怎么回去?!”
“我有腿,走回去!”
“你闹够了没有?!”
陈宁扯住小迪的手,狠狠地拽了一下。
“这里正在开发,周围全是不知底细的建筑工人,不敢说他们全是坏人,但也不敢说都是好的。你半夜走出去,碰到不该碰到的怎么办?”
“不怎么办!”她淌着眼泪说:“劫财我没有,劫色我就这副破身子,要就拿去,大不了杀了我分尸,有什么好怕的?!”
陈宁恼了:
“你给我听着,你就给我睡这里,要走也要在天亮后再走。我不想你真的被分尸了,人家查案查到我这里!!”
他扯着她往房间里走时,她被扯得向前迈了一大步,扯得双腿间的撕裂感加剧,她猝然缩手,“嘶”地一声弯下身来,紧紧的按住自己的腿。
他循声而望,只见她按在腿间,双腿在微微地抖。
他知道他刚才有多粗暴,所以他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他弯下身去,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她惊愕地看着他时,他一脸歉意道:“是我太粗暴了,以后不会了。”
这种感觉,好像是在说,以后他会温柔地对她。他说话的语气还有表情,就是给人这样的错觉,她抬首看向他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表情说错了话。
“我是说,我们以后都不会发生这种关系了。”
她默默地低下了头去,她的样子令人心碎到极点,他有些不忍,但还是狠狠心,将她放到床上,欲言又止,终是叹了一句:“我确实很愤怒,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让你受了罪。现在冷静了下来,觉得很抱歉。但是,我不能跟你结婚,也没有办法对你负责,我只能给你一笔补偿,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你睡一觉后,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吧!”
她木木地说:“我不要补偿,我是自愿的,我不会找你麻烦。你说过的,成人世界里,发生关系其实根本不算关系,那种得到女生第一次,就一定会娶她的男生只存在言情小说里,现实和虚拟我分得清楚,我懂。”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滴。他明明看见了,却视而不见,狠狠心,向洗澡间走去,洗完澡后,睡进了次卧。
第二天早上,听到房间门响,陈宁起来后,看到房间的门大开,持门而望,发现床上的被子已叠好,小迪已离开,而后,手机收到她发来一则短信:“原谅我,对不起。”
回到公司后,小迪就没有出现过了。
他以为她怎样都会来公司上班,可是没有想到,她根本不露面了。
陈宁有些担心,因为他知道,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他有些害怕她没有办法面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而自寻短见,更想到他逼她发了毒誓后,她哭得那般伤心,根本不是演戏。
陈宁拿了电话,到公司外的拐角处给小迪打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就讲:“朱小迪,你死到哪里去了?就这样不露面了是吧?是死是活,你给我喘声气。”
她在电话那边,他只听到她的呼吸声。
“你说话啊!”
良久,她才沙哑了声音说:“我已经没有办法面对你,我离开,才不用那么难堪和尴尬,这是最好的选择。”
那声音沙哑得令人心痛。
“请035号患者到2号诊断室。请035号患者到2号诊断室。”
电脑语音?!
他顿时觉得奇怪:“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里,刚看完医生。”
“你怎么了?”
“我……不停的流血,医生说,是初次房事太粗暴造成的,开了些消炎止血的药,一会儿吊点水就没事了。”
“是我昨晚上把你弄伤的?!”
小迪捧着电话摇摇头,“如果不是想要安慰我,你也不会去喝酒,也不会让你想起痛苦的事情。看你那样痛苦,我才没有拒绝你,铸成大错,弄得我现在没脸见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请你原谅我。”
“小迪……”
听到她说“安慰”,他突然想到:该痛苦的是她吧?说要娶她的人娶了别人,又强忍着痛苦去给那负心人的新娘化妆,悲伤得无以复加,又在同一天失去了清白之身,初次云雨,还被自己的第一个男人那般蹂躏及羞辱,身心受到重创,还因流血不止进入医院。她被人伤得鲜血淋淋,他还趁机在伤口撒盐,他到底做了什么?
陈宁愧疚不已。
“该请求原谅的是我,突然看到你在我床上,和我发生那样的事情,我是气糊涂了,才那样对你,你在哪家医院?我开车接你,送你回家,你……,你被我弄伤了,是我对不起你。”
“不必了,你不要来接我,见了面我们两个都会尴尬。我向你保证我很好,真的很好,谢谢你,陈哥你是好人,我一辈子都记得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
嘟嘟声响后,是陈宁怔然的表情。
而不远的角落里,是钱会计偷听后的惊讶,随后,愤恨: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自己守株待兔这么久,居然被她捷足先登了。
此时今日,钱会计对着钱娟破口大骂:“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还以为陈宁真的为你一辈子不娶,他让我打钱给朱小迪,说是她离职后的补偿,其实就是他和朱小迪发生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一想到自己对陈宁投怀送抱暗送秋波,陈宁死都不理,却被朱小迪得逞,她越发骂得难听。
在她愤愤不平的口述中,钱娟认定是朱小迪勾引陈宁,引发了她的怒火和不甘,越发的想把陈宁夺回来。才有了她锲而不舍地约陈宁见面的那一幕。
在钱娟心里,她才是陈宁的真爱,就算陈宁和别人结了婚,那也是遭人算计。
她不觉得自己的思想有问题,甚至没有觉得自己是介入人家婚姻的第三者。
在她的认知里,感情的世界里,不被爱的那一方才是第三者。
现在,陈宁的真爱回来了,那么,那个贱女人就该滚了!
一想到被小迪抢白的难看,钱娟忿忿不平道:“那个朱小迪实在是太有心计和太不要脸了,我绝对不让陈宁呆在她的身边,这个女人……太阴狠了!”
钱会计也愤然:“当然,否则,她怎么会怀上陈宁的孩子,逼陈宁跟她结婚?!”
“我太了解陈宁了!”钱娟说:“要么动了真心,要么是父母强逼,否则他不会妥协。他是个用情很深的人,没理由说变就变,唯一的可能是,姓朱的怀了他的孩子,陈宁父母为了这孩子,逼陈宁娶她。一定是这样!”
Chapter3
陈宁娶朱小迪,确实是因为朱小迪怀孕了。
小迪到医院吃药止血的情况下还能怀上宝宝,只能表示这个孩子的生命力太顽强。
在确认怀孕的那天下午,她在候医椅上等待检验结果时,身边的女人打电话跟他的老公抱怨,“怎么上了环还怀上了?!”
小迪不知道什么叫上环,只是从女人的言语神情中猜到,上过环,就能阻制怀孕了。可这女人上了环还怀上了,表示真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万分绝对的。
而陈宁见到怀孕的朱小迪,是在他们分开的三个多月后的某一天。
那天陈宁高中同学会就在这家酒楼举办,同学相聚在一起,谁谁谁结婚了,谁谁谁生孩子了,谁谁谁的孩子都快念小学了。话题全是,谁刚生了儿子,谁女儿刚长牙了……
他突然感觉孤独,孤独得起身,去了洗手池,洗了手,一直守在水池边的服务生用镊子镊过一块白色的方巾递到陈宁面前,陈宁接过,刚揩了手,那女服务生就别开脑袋捂住了唇干呕起来。
他就这般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心下一惊,朱小迪?!
朱小迪反胃冲进了女洗手间。
他听到她干呕的声音,再听到冲马桶的声音,然后她出来了,到洗手池边拧开水笼头,双手捧了水,送进嘴里嗽了口。
她的发丝散了,脸上挂着水珠,而眼底集满了晶莹的泪水。对着镜子看了看狼狈的自己,余光瞟见一块方巾送到了她的面前。
朱小迪虚弱地看了过去,就看到陈宁保持着递方巾的姿态。
“谢谢!”
朱小迪湿着手扶了一下散下的发丝,将它们扶到耳后时,至始至终只看着那块方帕,接过时,蝇咛似的说了一声谢谢。
“你的新工作就是这个?”
她微微一笑,嗯。
“我以为你换工作的话,会换到别家婚庆店当化妆师,怎么到这里当服务员了?!”
小迪苦涩一笑,“怎么还敢找婚庆公司应聘呢?看到一对对幸福的新人,就会想到自己很可悲。自己除了在你那里学会的化妆,就一无所长,便只有在这里先做着,我挺好的,这里管吃管住,只是没有想到,这里离你家和你的店这么远,还是能遇见你。”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同学聚会,他们选的位置。”
她冲他笑了:“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呃……”
她又作呕了,干呕一下,陈宁关心的皱紧了眉头。
“这是怎么了?”
“胃不大舒服!”
“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也许吧。”
“不舒服的话,就请假回家吧!”
小迪忍不住笑了出来:“陈哥,你还当我是你店里的化妆师啊?我们的经理可没有你这么好说话,请假一次,就要扣掉全勤,还要扣掉一百块的事假钱。这个假的代价太高了,我请不起。”
陈宁不解道:“我不是给了你一笔钱吗?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么拼的。”
小迪说:“陈哥虽然多给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可是,我没有多少积蓄,不这么拼,是没有办法赚到钱的。”
陈宁完全懵了。
“我只多给了你一个月的工资?我明明让财务给你转了二十万。”
“二十万?!”
她惊大了眼睛,“我卡上只多了一个月的工钱,你可以去查帐的,我没收到过那笔钱啊。”
“会计说,是从公司账户取款,交给你的是现金,你还写了收条。”
她再次惊大了眼,“我没有收过这笔钱,我也没见过会计,也没有写过收条。如果我有这笔钱,我怎么会这么辛苦的为我的孩子赚奶粉钱?!”
“孩子?!”陈宁震惊地与小迪对视。
“什么孩子?!”
“我……,我们经理来了。”
她转身就走。
“朱小迪!”
十一点后,服务生都下班了。
朱小迪随着人群也出来了,走了几步,竟又捂住唇干呕起来。身边有人扶她,她摇摇手,表示没事。直起身来,拭了拭嘴角,就看到陈宁的车慢行过来,停在了她的身边。
“上来!”陈宁握着方向盘对她说,小迪身边的小女生怯怯地问:“小迪姐,他是谁啊?!”
小迪虚弱地笑笑:“一位朋友。认识的。”
“哦!是男友吗?!”她小声问。
小迪摇摇头,“不是,只是认识的人。”
陈宁看着她,将“上来”重复一次。
小迪对身边的小女生说:“你先回宿舍吧,我一会回来。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哦!”
小女生走了,小迪到了车侧面,拉开了车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陈宁的眉头拧皱了,“你就不能坐我边上?”
朱小迪用手扶扶散在额头的刘海,虚弱地说:“后面宽敞。”
快四个月没见了,但他总会断断续续的想起她。
虽然她睡过的床单被他丢了,甚至他们睡过的床也被他换掉了,但是,那一夜,她哭着求他,而他肆意发泄的片段,总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浮起,以至于,他将那主卧的房门都锁了,移居到了次卧。
不见她时,觉得自己已经把她忘记了。见到她后,那一夜的事情如此清晰,好像了发生在刚才似的,令他莫名的心疼加愧疚。
“小迪,那二十万的补偿没有转给你,我会去查清楚再补给你,但是,你刚才说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小迪看了一眼陈宁,掩饰道:“陈哥你听错了,我没说过什么孩子。”
“好,就当我听错了,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
“那天我们那个后,你吃避孕药没?”
“没。”
“你都去过医院了,为什么不吃点紧急避孕药?”
她以沉默对抗,他则继续发问:
“医生没问过你?没有提议?难道你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
“当时花了好多医药费,看到钱不够,就让医生先把紧急避孕的药单给消了。”
他气极,无语,点了头,“好”了半天,手握住方向盘,无比无奈道:“我们现在先去24小时药店买一根检孕棒,先看看你中彩了没。”
他正要发动车子,她一句话快把他气死。
“验过了,是怀上了。还抽过血,是阳性。”
“你怀上了?!刚才为什么不承认?”
“我怕你带我打胎,不敢承认。现在想想,这是我的孩子,我不用怕你。”
“这孩子不是我的?”
“是你的。”
“确定是我的吗?”
“我只跟你上过床,应该是你的。”
“算起来都四个月了,怎么都不显肚子?还有孕吐不是应该在刚刚怀上的时候才有吗?”
“个人体质问题吧。就像有的人痛经,有的人从来没痛过一样。肚子……应该在五月以后,才会慢慢的显怀吧,我这是第一次怀,我也不太清楚。”
“没做过产检吗?”
“只去过一次,酒店老板不批假,就没去了。”
“产检都不让你去?”
“我……怕他辞退我,没有告诉他我是去产检。大堂经理离得远,不会经常在眼前,同住的都是小姑娘,她们没经验,不知道我有身孕,只相信我说的我胃不太好。”
“那你想瞒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我只希望我的肚子不要显得太快。”
“怎么这么怕显肚子?只要你签了用工合同,孕育期他们不能辞退你。”
“我……没有签合同,现在只是试用期,试用期没有合同,也没有保险,要等试用半年转正后再签用工合同。”
“那到时候被他们赶走,你上哪里维权跟哭诉?”
“我没有想那么多。”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生下来?”
陈宁不信道:“你生下来?你生下来拿什么养?你现在住在酒店的宿舍,被发现后,肯定会被赶出来,到时候,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一个大肚婆上哪里找工作?哪里有钱去找医院生孩子和住院?以后的尿片钱和奶粉钱你怎样筹?你撑不下去的话,就带着他找后爸?让别的男人虐待我的孩子?”
“我……我不会给他找后爸,我不会嫁人的。”
“话别说得太绝对,我还发誓这辈子不再碰女人,可是我还是碰了你!”
“那个是意外……”
“不要跟我说什么意外,就算你不嫁人,你现在怀着宝宝,用不了多久就会显出肚子,酒店老板没跟你签合同也不是慈善机构,他不可能收留你,就算孩子有幸生下来,也是跟着你奔波吃苦,更要命的是你未婚生子,又没经济能力,这孩子只能在别人对你的人品质疑还有对他的歧视和白眼下长大,你不觉得你这样对待一个小生命,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我……,我没敢想那么远。”
她意图下车,他一把拉住她:“等一下,孩子的去留还没搞清楚,你这么慌着走干什么?”
“让我想想,给我几天时间想想,再决定他的去留。”
“如果你想生下来,我可以给你一条路。”
她看向了他,他说:“生下来,给我,我要!”
“你要这个孩子?”
陈宁深深的吸口气道:“是的,我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后,我就断了结婚的念头,本来以为我会孤老到死,却没有想到和你有了孩子。就把他生下来给我吧,我养着,不会让他吃苦头,就算没有妈妈,别人也不会轻视他。都快四个月了吧?”
“三个月二十七天。”
“那就是说不能药流了,堕胎对你的身体不好,你生下来给我,我会好好的对他的。”
“好……,我生下来给你,那……我以后还能见他吗?!”
“不能,当然不能。”
“这样……很残忍。”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想留下来,就给我,不要被那些小说误导,未婚妈妈没有小说中的唯美,要面临很多现实的问题,你生,只能给我,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想要的话,我陪你去医院,因为做完手术,你需要人陪,不要找不相干的人,尽少人知道这件事情对你越好,因为谁也不知道她们在背后怎样说你,这关乎到你的名声。”
“谢谢你这个时候还为我着想。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给你吧。一直不知道怎样感谢你,这个孩子……就算还你的那份恩情。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会安安静静地把孩子生下来,但是,在我生下他之前,你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打我电话,不要关心我,只要找个地方安顿我,帮我请一位阿姨照顾我就好,可不可以?!”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懂,她的眼泪满出了眼底:“陈哥,你对我有恩,又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忘不了你。我知道我和你不可能,所以……才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害怕有更多的眷恋,我也怕那个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协迫你,让你左右为难。”
“你不是那样的人。”
“陈哥,你说过的,没有绝对的。我不敢说我了解你,但我知道你的心很软,为了孩子,你一定会对我好,而那些对我好的回忆,会在你抱走孩子时,让我加倍的痛苦。……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让你在他孕期的成长期里缺席,因为我很不幸福,所以,我不想让自己再加倍的痛苦。”
陈宁心酸的看着小迪:“你是个好姑娘,原谅我不能娶你,但是我答应你,会帮你安排住处,会帮你安排阿姨,会……毫无打扰地让你将孩子生下来,我会好好的对我们的孩子,如果实在想见他,我会安排你们见见面。”
她含泪而笑了:“你看,说好的再也不见面,却还没等我生下来,你就心软了……”
陈宁与朱小迪的这次相遇,也是钱会计加倍痛恨小迪的原因。
因为陈宁追查那二十万现金的事情,钱娟一口咬定她亲手交给了朱小迪,还说那收条就是朱小迪亲手写给她的。陈宁问她,你是怎样联系到朱小迪,再把钱给她的?
钱会计说,打她手机。
陈宁说:“行,你去电信局打一份当天的通话记录单给我核实。”
“我是用公司电话打的。”
“那就让助理去打一份当天的通话记录单来。顺便让财物把那份收条拿到警方做笔迹核对!我给了你机会,你不承认,我只有报警。二十万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可拿给警察立案,就是挪用加污贪,一万块就是一年,你要在局子里呆二十年,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钱会计做贼心虚:“陈总,你不会真的报警吧?!”
陈宁无法置信的看着钱会计:“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叫我以后怎么将公司的钱物交给你?!”
钱会计突然发难道:“我为什么不可以做出这种事情?!”
“你还有理了?!”
“当然,你说得好听,说这笔钱是公司对朱小迪的补偿,说她无依无靠,这是你答应她妈妈临终前的托付,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可是,那天你给她打电话时,我在外面偷听得清清楚楚,她勾引你上床,你恼羞成怒,给她一笔钱,让她永远离开你。”
“你偷听我的电话?!”
“谁让你鬼鬼祟祟,让人好奇的?”
“你……”
“所以,你说要我拿钱给她的时候,我把钱截下了。朱小迪死了妈,才被你关照进公司,按理说,她应该感激涕零,却成天装得楚楚可怜,到最后勾引你上床。你曾跟我表姐发短信,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你除了她,再也不会碰第二个女人,你说过,娶不到她,你终身就不娶了,可是,她却打破了你的誓言,心怀鬼胎,勾引你上床,却还要你给她一笔钱,她凭什么拿这笔钱,有什么资格拿这笔钱?她害你违背誓言,背弃对我表姐的忠贞,却还有脸向你拿钱,我看不顺眼,我就是不给!”
她看到陈宁的脸色很难看,马上知道拿住了他的要害,随后耍横道:“反正钱已经被我花得差不多了,如果你要报警的话,就报吧,人家问起,我就如实相告,让别人,还有我表姐知道,你根本没有你说的那样忠贞,说什么等她天长地久,还不到几年,你就背着她和别的女人上床睡觉!!!”
“你……”
钱会计转身,甩门就走。
陈宁竟重重地坐回位置,想说什么,可是,头部骤然剧痛,痛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知道允诺了小迪,还是被钱会计的话剌激得刻意回避,他真的一次都没出现在受孕期的小迪面前。
冬去春来,很快十月月满。
孩子出生前,陈宁在外地,孩子出生两天后,陈宁才从外地赶回来。
他一下飞机就坐车直奔医院,一进病房就问月嫂儿子在哪里。
看到了床边小摇蓝里的孩子,他便拢过去,抱起那皱皱巴巴的孩子,双手抱着包被,小心得连手都在哆嗦,小家伙睡得正香,根本不睁眼。
“像我!真像我!”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托着孩子的脑袋,不停地点着头,“简直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好像是我坐时光机穿越回去,抱住自己似的。”
月嫂在一边扑地笑了出来,笑得陈宁都不好意思了,却被初为人父的兴奋激晕了脑袋,孩子气地争辩:“是真的,真是一模一样。不信我下次来就把我小时候的相片拿给你看。”
小迪笑了。虽然他进门后,根本没看她一眼,但她还是觉得幸福。
明知道自己胎位不正,顺产会很困难,还是选择顺产,是因为,顺产对孩子的免疫力好。
想想自己不可能再呆在他的身边,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便想为他做点事情。
没有想到,生不出来。
怎么努力都生不出来。
生到再也没有力气使力,医生不得已,只能让她挨上一刀。
她为了这孩子,受了两次罪。
还好,是健康的。
还好……
听到他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哭泣,觉得这是值得的。
她看到他抱着小宝宝时初为人父的喜悦神情,她也不由自主轻笑了出来。
陈宁凝住笑意,目光这才转向了朱小迪,他似乎才想起来儿子是这个女人为他生下的。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眼底泛着泪光,唇角却噙着笑意,实在喜欢他抱着孩子的样子,温馨又小心翼翼得滑稽。 陈宁面对这样的笑容,一时间觉得涩得慌。这才想起不管怎样,应该说点什么感谢人家,毕竟人家帮他生了儿子。
从她阵痛起,月嫂就打电话通知他了,他赶不回来,也订不到机票,只有在电话里干着急,直到她终于生下了孩子,月嫂在电话里跟他道喜。
“是个漂亮的小子,七斤八两,出生时的小脚印已经帮着收好了。”
陈宁抱着孩子,低下身,对她说:“谢谢你!”
他捏着她的手,紧了紧。那让人感到很温暖,很安慰,好像一个被感动的丈夫,无以用语言来感谢自己的妻子,只能握住她的手。
手握住的大小,就是一个人心脏的大小,她感到自己冰凉的心被握住了。她有些感激,有些语噎,有些被泪水堵得说不出话来。牵了他的手,无力地握着,却感到了无以名状的温暖。
“是剖腹吧?!”他轻声问她。
“嗯!”
“还疼吗?”
他将手伸进被子里,用厚实的掌轻覆在她的肚子边上,关切又动容。
她的鼻尖腾然间就红了,眼底很快升起了水汽,泪珠子更快地在眼底打着转。
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陈宁脸上浮现出心疼的神情。
她放柔了表情看着这个男人,一个让自己变成女人,变成母亲,却永远不可能娶她的男人,就错觉这是爱情,错觉这是一份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心疼。思着,想着,她的泪就这么包含了情绪,晶莹地在眼框里转动。
“不痛,你来了,我就一点都不痛了。”
陈宁呼吸一窒,心口有了酸楚的感觉,好像什么东西在心底搅了一下,酸楚刺激了鼻子,让眼眶红了。正想说什么,他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忙放下手里的孩子,放在小迪身边的婴儿床上,正欲转身,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别……走!”她的眼晴里充满了恐慌与无助。
陈宁笑着将手覆在了朱小迪光洁的额头上,他安慰她:“我不走,我去外面接电话,是怕幅射伤了你跟孩子。我一会就回来,我陪你。”
她咬了咬唇说:“嗯!”
陈宁笑着,将孩子放到了小迪身边,起身前,对小迪说:“我接完电话就回来!”
她怎样也没有想到,他在说完这话后,飞快地俯下身,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他居然……亲她,却没有觉得不妥,只是温暖地冲她笑笑,再开心地拿着电话,到走廊外去了。
邻床的产妇笑了:“难怪你儿子这么漂亮,原来你老公这么英俊帅气。”
产妇的老公不依了:“你老公也不差好吧。”
产妇笑了:“那当然,你也帅,我们的女儿也漂亮!”
小迪也笑了,捂住被陈宁亲过的脸,笑得很虚弱却异常甜美。
这个时候,到外面打水复返的月嫂进来了,提着水壶对小迪说:“陈总怎么刚来就走了?”
小迪讲:“他的电话响了,怕辐射伤到孩子,就出去接了。”
“我看到他走出这栋大楼,往车库方向走了,肯定不会回来了。”月嫂只是顺口说着,却听到小迪的声音颤抖起来:“不是的,他……说会回来陪我的,会回来的。就算他不喜欢我,我……这么辛苦生下孩子,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他答应我了,他不会骗我的,他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他只要说到就会做到。”
他说他不要她,说她生孩子之前都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是都做到了吗?
别人生下孩子,都有家人陪伴,她望眼欲穿,可怜巴巴地等了两天才等到他,他不会说话不算话的,不会的。
她哭得好伤心,吓得月嫂说:“我只是随口说说,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哭,别哭啊,刚生了孩子,是不能这样哭的,你不要急,他马上就回来,马上。”
而陈宁之所以出去,是因为这电话是陈宁老妈打来的。
陈老母的嗓音大,性格也直,陈宁怕在电话里跟她起争执,会吵到这里住院的准妈妈,也怕别人会听到,所以,他匆匆忙忙的来到楼下,走出了住院部。走出大楼后,他坐进自己的车里,才接过那响得锲而不舍的手机。
刚刚“喂”了一声,就是他老妈火药似的语气。
“你死到哪里去了?”这是老妈第一句话。
“怎么现在才接电话?”这是伴着她拍桌子的声响,问的第二句话。
第三句话是:“为什么不回来?我们都说不逼婚了,不逼你给我们添孙子了,你为什么成天躲在外面,不肯回来,我们是孤老么?”
陈宁一听到老妈说“孙子”,忙喜不自禁地笑道:“报告老妈一个好消息,您有孙子了!”
陈老母一怔,随后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女人栽赃,让你做了冤大头?”
陈宁一脸无奈,苦笑着摇脑袋,“老妈,我能百分之百肯定是我的,到底要不要来看你孙子?!”
她扬声大喝,“我又不是卫星定位器,你不报地址,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陈宁转回住院部房间的时候,只看到朱小迪侧躺着,他拢过去时,才发现她的肩在微微地耸动着。
他俯下身去,发现她在低泣,他的手悬在了她的肩上,一时间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去。
“怎么了?”他轻声问她。
她惊然转过脑袋,就看到他俯身撑在她的床沿上,一脸关切,却把她给吓到了。
他伸过手掌就捧住了她的脸。
“怎么了小迪?怎么哭了?”
她无力的手掌按住了他捧住她脸的手,“我以为……你走了!真的……以为你走了。”
“我怎么会走呢?我刚刚看到宝宝,我怎么可能走?”
“那……你现在就把他抱走吗?”
“怎么可能?他现在还这么小,怎么能抱出去吹风?”
她还是哭,哭得他于心不忍:“小迪, 不要哭,不要哭好吗?月子里不可以哭,我现在不抱走,真的不抱走。”
她哭得有些喘不上气,哭得扯到了伤口,她痛得皱紧了眉头都舍不得放开他的手。
她忍痛,却还是忍不住呻吟。
他马上问她:“你怎么了?”
她咬住了唇,摇了摇脑袋,噙着眼泪哀求他:“我知道我不该贪心,不该有让你留下的想法,可是……可是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陪我,几个小时就好。看我为你辛苦生下孩子的份上……”
他的手动了动,这让她恐慌他要抽离,她忙握紧:“一个小时也可以!”
他空下的一只手来到她的身后,轻拍着她的背。
“我不走,我真不走,我今天晚上陪着你。”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太贪心了!”
“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我保证你醒来,就能看到我!”
她安心点首,在他坐到床边时,她像只小虾米一样拢过去,双手抱住他的左手,任他的右手在她的背后轻轻拍着。
她舍不得闭眼睛,有倦意上来的时候,还是舍不得闭上,怕一闭上,陈宁就不见了,怕一闭上再睁开,就像怀着宝宝时,一觉醒来,总是看到一室空凉。
她做过这种梦的。
做过这种奢侈的梦。
她舍不得睡。
“小迪,把眼睛闭上。”
他只是轻语,便加深了她的乏意。
临睡前,她有眼泪滴溅到他的手背上,积集了炽人的热度,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动了动手,她抱紧了一些,闭着眼睛,对他说:“谢谢!”
小迪熟睡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拍着小迪睡觉的陈宁抬起头来时,看到自己老娘那张兴奋又期待的脸。
“妈……”
“嘘!”
陈老母打个手势,让陈宁收声,再蹑手蹑脚的进来,还没走过来,就指着小迪床边的小婴儿床问,是这床么?
陈宁点点头说:“是这一床。”
陈老母赶紧拢身来到小迪床边的婴儿床旁,看着床里的小婴儿,整个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像!”
她忍不住叹道:“真像,真像你小时候,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陈宁乐着,小声道:“我说像吧,根本不需要怀疑。”
陈老母等不及了,把手里的包包往小迪的床脚边一放,就迫不及待地想抱抱孩子。
陈宁想拦住她,一句“他还睡着呢”还没说完,就见老母抱从床里抱起了孩子。抱住时,还腾出一手来,掀了孩子的小抱被,看到孩子的小小鸟,乐得不行道:“我的乖孙子唉,真的是个大胖小子唉。”
陈宁乐道:“早跟您说了是孙子了。”
陈老母说:“我看看不行啊!”
陈宁无语,起手道:“看看看,尽管看,我没意见。”
“多少斤啊?”
“呃,好像是七斤多吧。”
“那什么时候生的啊?”
“应该是前天吧。”
“我对你无语了,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都不知道,你怎么当人家爹的?”
陈宁更无语道:“这不是预产期提前了,没防备么!我记不住没关系,病厉卡上肯定有,一会我去查去。”
“好,看你给我添了孙子的份上,我不跟你唠叨。
“唉,我爸呢?”陈宁突然看向门外。
陈老母说:“你爸啊,唉,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喜的,高血压升上来了,正在疗养院里呆着呐。
“这……”
陈宁的手机开始振动了,正往荷包里掏时,陈老母就低声道:“外面接去,别让辐射伤了我孙子。”
陈宁“诶”了一声,忙向外走去。
留下陈老母看着孩子,喜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抱着孙子,轻拍着他的身体,乐得直抖手。
“孙子唉,我是你奶奶!”
说他不是陈宁的儿子,还真没人信了,那鼻子,那眼睛,真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陈宁的五官又像极了陈老母,这陈老母看着陈宁的儿子,跟看自己似的,DNA都省了,直接认亲了。这孩子一看就是他们陈家的人,长得白白嫩嫩的,还双眼皮,小眼珠子有精有神,看着自己的奶奶时,那一脸精神样哦。
“乖乖唉,宝宝唉,我的心头小肉肉唉……”陈老母激动得,什么话都喊出来了。连邻床的陪护亲戚都乐了,插嘴道:“您这是特地从外地赶回来看她的吧?”
陈老母说:“哪啊?本地人,土生土长本地人。”
对方也是嘴快:“那您是小迪的妈妈还是婆婆啊?”
陈老母有些尴尬:“婆婆那边的。”
对方好奇心太强了,不依不饶的问:
“那您亲家母怎么没来啊?”
“他们……不是本地的。”
“哦哦,那……您媳妇生孩子,您怎么今儿个才来啊?
陈妈妈更尴尬了:“有点事儿,担搁了。”
“哦哦!”
邻床说,“难怪。我们家媳妇和你们家媳妇同时发作的,同时进的产房。当时,您儿子也没在。我儿子陪着她媳妇生孩子时,听到隔间的医生说,您媳妇生不出来,不马上剖腹的话,就要考虑孩子和大人保一个了。您媳妇都没劲儿了,还拉着医生的说手,保孩子。我儿子出来后,跟我说,当妈的太伟大了,真的太伟大了。男人只要进一次产房,陪着老婆生一次孩子,马上就成熟了。”
邻床的大妈对陈妈妈说:“您家媳妇,生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陈老母抱着孩子,这时才转向睡在床上的小迪。
孙子的生母,有一张年轻的脸,侧身而睡,睡得很香,嘴角还勾着笑。
她抱着孩子,忍不住上前去,看到有丝散发横在了小迪脸上,便起手,将它拣起,扶到了她的耳后。她这般打量她,觉得她是个眉清目秀的好姑娘。只是,脸色不大好,看着令人有些心疼。
陈老母突然想到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走到床头,看了看床头卡,看到了小迪的住院资料,心中明了,小迪,原来她的名字叫小迪。
陈宁这个时候进来了,看到老妈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来,拿看小迪的床头卡,担心她抱孩子掉下来,于是,急走几步,来到她跟着,意图将孩子接过来。
边接还边说:“来,奶奶抱累了,爸爸抱会儿。”
“谁说我抱累了?”
陈老母一刻都不想把孩子放下,身子一闪,就躲过了陈宁的狼爪,边耸着身体嗯嗯哦哦,边做夸张的面目表情,哄那刚睁眼的孩子。
“瞧瞧,这孩子打呵欠了!”陈妈妈抱着小宝宝,抱在怀里,亲了又亲,香了又香,爱不释手,别提多喜欢。
“睁眼了,睁眼了,我终于看到他睁眼了。”陈宁喜得像个孩子,突然瞧见孩子眼角有眼屎,便在床头柜抽出了纸巾,手刚伸过去,陈老母就低喝着:“干嘛啊?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多嫩啊,经得起这玩意折腾吗?”
陈宁的手僵在半空,哭笑不得。
“我拿的是纸巾,又不是刷铁锅的清节球,我自己的儿子,我下得了手死命搓?”
“那也不能乱动,你一个大老爷们,哪里知道下手的轻重。”
“好好,我错了,让我抱一下。”
陈宁跟老母抢孩子,老母不给,陈宁郁闷了,“好歹也让我抱一下吧,刚才他睡着,一直没醒,我都舍不得动他。”
陈老母用手轻轻拭了拭孩子的眼角,耸着身体,拍着孩子,只是笑得眯起了脸,挤出来的皱纹,像打了褶的肉包子。赏给陈宁一句话:“一边呆着去!”
小迪悠然转醒,是被床边的动静惊静的。
她看到一个烫了短发的老妇人,正站在床边抱着她和陈宁的儿子。
围在一边的陈宁正惊喜地叫嚷着:“这小子,忒偏心,我都守他一天了,他就是不看我一眼。您一来,他马上睁眼。”
朱小迪在一边看着,忍不住轻笑出声,一笑,扯了伤口,有些疼了。她皱眉“嘶”了一声,很快引起了这对母子两个的注意。
陈宁拢过来,坐到床边,将手轻放在她的肚子上,隔着被子,他边放边问:“怎么了?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朱小迪摇了摇头。
“没事,就是刚才笑的时候扯了一下。刚有些疼,这会儿好些了。”
陈宁又说:“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小迪摇了摇脑袋,“没关系!”
“伤口还疼么?”
“好些了,谢谢你!”
他皱了眉头假装生气。
“别再跟我客气了,再客气,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她抿唇一笑:“知道了!”
他们对话的感觉,像柔柔棉棉的棉花糖。
陈宁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眼底对她的温柔,而朱小迪也没有发现自己眼底对他的依恋。
这一切,自然被抱着孩子的陈老母看在了眼底。
“不要逼我结婚,不要逼我生孩子,我不想结婚,我不想生孩子,我不想跟我不爱的女人生孩子,我是为了你们才活下来的,求你们看在我这份孝心上,不要再逼我。”
——陈老母还记得陈宁得知钱娟嫁给别人,做了傻事脱险后,他们为他介绍相亲的对像时,他崩溃般说出的那番话。
她真的不忍心逼儿子,一直放任他傻到现在。她的傻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用情太深。她真的以为陈宁会孤老一生,她再也没有机会抱上孙子,可是……,这个为儿子生下孩子的女人……
陈老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小迪时,她发现,这小迪说话柔柔细细的,眼神也温婉如水。
更重要的是,儿子面对她时,一脸关心和柔情,让她欣喜小迪是一把钥匙,她能解开儿子的心锁。这把钥匙虽然不太配套,开锁的过程会磨磨擦擦,但绝对可以救儿子走出封情锁爱的迷情之局。
绝对的!
因为她让儿子有了孩子,也让儿子的脸上有了柔情,更让他们一家都享受了天伦之乐,不再死气沉沉。
“小迪,这是我妈。”陈宁对着小迪介绍。
小迪微微扯起了唇,涩涩地唤了一声阿姨,陈老母也不含糊地嗯了一声。
邻床听到了这称呼,顿时有了一种“事情好复杂”的感觉。
这时小迪要坐起来了,陈宁忙问,“怎么了?”
她轻轻说:“我有些渴。”
“你别动!我给你倒水!”陈宁起身,到床头拿了水杯,又到门边的饮水机前,倒了杯水,端着冒着热气的水杯,来到小迪面前。
小迪要坐起身来时,陈宁忙按了她的肩膀。
“别,你就侧躺着,我给你找只吸管!”
小迪终于喝到水的时候,陈宁就在边上执着杯子。小迪喝水的时候,他帮她把跑到额头的一缕散发扶到了耳后,她抬起眼帘来,含着吸管看了他一眼,他关心地问:“怎么了?烫了么?”
她摇了摇脑袋,眼底又蒙上了一层雾气。
陈老母抱着孩子,看着这一切,内心欣喜不已。
看看,看看!
真的很温情,难道不是吗?
陈老母笑得好开心,对小迪无由得好感爆棚,再看向怀里的孙子,真是爱不释手。可护士这个时候进来了,非要把孩子抱走。把孩子递给护士的时候,陈老母的表情,那叫一个“割肉”。把护士都给逗乐了,笑得陈老母不好意思。
孩子被护士抱走后,陈老母才依依不舍的将远送的目光收回来,她转小迪时,才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柜子,马上就冲着陈宁讲:“你说你……,你来了也不准备一点吃的,就这么空着手来了?!”
陈宁一脸歉意道:“我刚下飞机就赶来了,也不知道准备什么,我以为这里什么都有。我以为月嫂都准备了。”
“我算服了你!”陈老母说着,又笑眯眯地转向小迪:
“小迪,想吃什么?阿姨去给你买。”
小迪在被子里摇了摇头。
陈老母说:“不行,不能不吃,阿姨这就回去给你做。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小迪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陈老母也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摸摸小迪的头发,宽慰道:“那我先回去准备了,晚上再来看你。”
她点了点头,再目送着陈老母离开。
而陈宁自然是亲自送出去的,到了医院门口,陈老母就问陈宁,“宁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陈宁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事儿说起来话长,总之,她……您也看到了,孩子也像我,像得根本不需要怀疑。
陈老母感叹,“是个好姑娘,一看就知道很单纯,还特善良。”
陈宁奇怪道:“您怎么知道?”
陈老母说:“你老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看人哪里有看走眼过的?!”
“是吗?”陈宁突然心酸地冷笑一下。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她要用尽心思的拦着他,不许钱娟和他在一起?!
陈老母又问起孩子的事情,陈宁没法再用“说来话长”搪塞她锲而不舍的追问,只得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她听后感叹连连。
“她妈妈喝乐果走了啊?唉,那不是无亲无故?人家临死前把闺女交给你,你还欺负人家?”
陈宁抱屈道:“那天我喝醉了,她送我回来,但是,我真没想到我会……,唉,真的以为在做春梦,我真的不知道是真的,我……”
“好了!”陈老母说:“以后别亏着别人了,没娘的孩子怪可怜的。事情到了这地步,对她好一些。是个工整的姑娘,她妈妈把她交给你,就不要再让她受委屈了。”
她想,她的话说得够明白了。
他答:“知道了。”
亲戚们很快知道陈宁有后的消息,都觉得不可思议。听陈老母把原委一说,马上就说,哦哦哦。现在未婚先孕又奉子成婚的多了,不稀奇不稀奇。
他们来看过孩子,同时,也看到了小迪。陈老母每送走一波亲戚,就有亲戚在路上对她说:“可以,真的可以,让陈宁娶了回来吧。他们两个有那么一段,肯定不全是酒的事情。肯定都是钟意的。说句不害躁的,抱着不舒服的话,宁子在床上也不会继续吧,嘿嘿,宁子啊,固执了好些年了,一时拉不下面子来承认,所以,才怪在酒的身上。我觉得那姑娘不错,你表外甥都说了,就让这姑娘当她小舅妈,挺好的。”
陈老母笑道:“放心吧,我家宁子说了,不会亏待这姑娘。我瞅着也喜欢,过不了多久,再补办婚礼请你们。”
这一天,邻床的准妈妈出院了,提着行礼和小迪道别时,还羡慕她有一个好婆婆。听到这话,陈妈妈都没有反驳,还捏着小迪的手,对小迪说:“放心吧,宁子不会亏待你的。等你坐足了月子,我们再补办婚礼。”
她无措地说:“陈哥……说过,不会娶我的。我……不敢奢望他娶我,我们说好了,生完孩子,我就走。”
“走哪儿啊?”陈老母打断她说:“宁子还说过不要孩子呐,结果怎么了?孩子这不就有了吗?他比谁都高兴呐,他有了孩子,自然就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仪的。他亲口跟我说,不会亏待你的,这事儿都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放心吧,这事儿,阿姨给你做主。她说着,还在小迪的手上拍了两下,就像给她吃下两颗定心丸。
“可是……”
“可是什么?”
陈老母追问:“难道你看不上我们家宁子?”
“我怎么会看不上呢?!”
小迪一脸紧张道:“陈哥那么好,我有什么资格看不上呢?!”
“那你喜欢我们家宁子么?”
“我……”
她在陈妈妈的目光下,窘迫地低下了头。
“这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了,还不跟阿姨说实话啊?!”
小迪又羞又窘。
“喜欢……又怎样,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陈老母将脑袋转向一边,又很快地转回来,说:“他要不喜欢你,他会对你好?他是我儿子,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那是……那是因为我给他生了儿子。”
陈老母乐了:“要真是这样,他根本不会让我们知道有你这号人,直接把孩子抱回家,让你走了。你说是不是?”
“我……”
“别我了,你老实告诉阿姨,喜欢我们家宁子么?”
她被问得没办法,脑袋低了下去,还在不停的被陈老母追问,隐不住内心的喜悦,点点头,说:“喜欢。第一眼见到他,就感觉在哪里见过。”
“哟,我的大闺女,看这小脸又红又烫的,呵呵呵呵!”
陈老母捧起了小迪的脸,打趣她时,笑得很可爱也很慈爱。慈爱得很有感染力,这让小迪的心一点点的被这温柔沦陷。想落泪,眼圈就红了,眼泪就在眼底打转转。
陈老母慌着说:“别哭啊,闺女,坐月子不能哭的。这孩子……越说越可劲的哭了?阿姨说错什么了,刚还笑得挺开心的,这会儿怎么哭成这样了?”
“阿姨,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样好。我以为我没有了妈妈,世上就不会有人像妈妈一样痛爱我了,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了,真的以为不会了。阿姨,我高兴,我真的是高兴。”
“这孩子……,别哭啊,惹得阿姨都想哭了,不哭啊,不哭,阿姨以后就是你妈,阿姨痛你。”
小迪想笑,可是又哭了,觉得自己不该哭,又强迫自己笑了。
从来没有什么是能让人哭着还带着笑,笑着,还呛着眼泪的。她就那般呛着眼泪,拉着陈妈妈的手说:“终于知道……陈哥为什么那么好了,终于知道陈哥……为什么那么好了。”她哭着说:“你们是好人,真的是好人。我要有家了,我要有自己的家了……”
一番话说得陈老母抱住小迪,说:“是的,孩子,明天出院后,我们就接你和宝宝回家,回我们的家。”
小迪感动得泪流满面,不停的呢喃着:“我要有家了,我要有自己的家了。”
下午,陈宁来送饭,陈老母接过碗,几下就吃完了。陈宁问她,您怎么吃这么快啊?她说,我回去了,你们小俩口一天没见面了,好好处处吧。
一席话说得陈宁无语,小迪羞涩的笑。
小迪喝着陈宁带来的汤,她喝得心满意足,里面满满的,有了家的味道。
陈宁问她好不好喝时,她开心地点头,微笑得让人心动。
陈宁心弦一动,却不动声色地坐在床头看着她喝完,然后打量着她说:“不错,气色好了很多。比我刚见到你的那会儿红润多了。”
小迪也笑着打量陈宁,“你也长壮了一点。”
陈宁笑道:“家里每天都煲汤,我跟着喝,能不长壮吗?”
她看着他。
他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眼神那么温柔,温柔得可以让雪人融化。
她想,以后,就要和他们一起生活了。
有他,有陈妈妈,还有陈爸爸,还有自己的儿子。
她很快就会有真正的家了。
可是他问她:“明天就要出院了,你一个人有什么打算?”
她憧憬未来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她觉得心脏很疼,猝不及防的疼,疼得突然,疼得她的手将身侧的被单紧紧的攥住。
心如死灰不可怕,可怕的是满满的憧憬和希望,被失望打破。
她禁不住心痛,死死的捂住了心口。
“你……没打算带我……回家吗?!”
“我们说好的,我只要孩子,对吧?!”
“对……不起,是我痴心妄想,说了好笑的话,你……不要怪我。”
“我知道。”陈宁说:“不是你痴心妄想,是我妈不停的暗示你,让你以为我有娶你的意思,我是她儿子,不好反驳什么,但是小迪,你我之前就说好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能娶你,我们只是一个意外,意外的有了一个孩子,我也只是想要这个孩子。我不爱你,没有爱过你,更不可能爱上你。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一直很自责,但我心里有个深爱的女人,我一直忘不了她,你嫁给这样的我,你不会幸福的。你是个好姑娘,你一定会找到一个真心爱你想要珍惜你的男人。那个时候……我为你置办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一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她的心好痛,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捂住心口,眼泪肆无忌惮地滴落下来。
“小迪,小迪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很难受。”他伸手,就要碰到她时,手又缩了回去。
她泪眼朦胧的看到了。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可是,除了那荒唐的一晚,和他来看孩子时欣喜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后,他就再也没有亲密的触碰过她。
她哭得伤心,却深吸着气,强迫自己止住哭泣,扯出一抹凄楚的笑来。
“对不起,陈哥,我变得爱哭了。医生说,有些月子里的女人是这样的,莫名的就伤感了,无事都要哭三场,所以,你不要难过,我只是……只是管不住眼泪,不是想求你留下我才哭,你不要觉得为难,也不要难过,我只是掉掉眼泪而已。”
“小迪……”
“陈哥,我懂的,我们约好的事情,我是真心懂的。我不会强求你,但我依然谢谢你,你是好人,我会找到好男人嫁给他,但是……嫁妆就不要了。若让我未来的老公知道这嫁妆是我第一个男人为我置办的,我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管你怎样对我,我都对你心存感激,若不是你,我妈‘走’的那个夜里,我早就绝望地跟着去了。我能活到现在,一定是上天怜悯我,也一定是上天觉得为情锁心的你好可怜,不忍心你这么好的人绝后断代,才让我为你生下这个孩子,不然……我无法解释那一晚,我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跟你做那种事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连连道歉,他的心都要碎了。
“小迪……”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还好,宝宝是健康的,还好宝宝吸取了我们的优点,长得很漂亮,你帮了我那么多,我终于可以为你做点事情回报你了。”
提到宝宝,陈宁将目光转向置在床边婴儿床里的孩子。
“明天就要出院了,你再抱抱他吧,你们以后……就没机会见面了。”
他将孩子抱过来,递到她面前,她看着这怀胎十月,为他挨了一刀,差一点进了鬼门关的孩子,眼泪一波波的淌下来,想伸手,却死命的克制自己,咽哽了半天,才艰难发声道:“他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我……跟他没有关系,我从生下他,就和他没有关系了,是你们可怜我,才照顾我到现在,我……不抱了,总是要分开的,就不抱了。”
“小迪,是我对不起你。”
她微微一笑:“我明白!我的命是你救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感谢你,你救了我,你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好人,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知道母亲的辛苦,你和阿姨还有这个孩子让我在这几天里知道什么叫家人,虽然时间很短,但我还是谢谢你们,你们是好人,谢谢——!”
她在感恩,她在微笑,他则痛得快要窒息,放下孩子,起身向走廊走去,走了几步,用手紧紧的捂住了头部,痛得蹲下了身来。
手机响起,他忍痛接听,电话那头,传来好友“狮子”的声音:“我服了你,都已经给你安排手术了,你居然中途跑掉了,你到底上哪里去了?”
陈宁汗如豆下,掏出止痛药来,没有水,就嚼碎了咽了进去,片刻,痛苦的神情缓了缓,硬撑着笑了一下:“我有点私事,一定要回来一趟,现在,已经好了,让你为我担心了,对不起。”
狮子在那头训他:“什么事情比你的命还重要?”
他只有苦苦一笑,“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只要一个月就好。”
他想,等宝宝满月后再进手术室,等他看到他满月后再走,他爱这个孩子,那是他的孩子。
“一个月,你撑得住吗?”
陈宁苦笑:“撑得住。”
他得了脑瘤,检查出来的时候,医生说是良性,吃中药就好,可是,服了将近一年的药,再去检查,没有好转,要安排动刀。
小迪阵痛时,他正在N城的肿瘤医院里准备手术,得知消息时,他就开始订票,拖着这样的身体赶回来,就是想见见他们母子。
医生说,他的瘤子是良性的,可是,不管怎么说,把脑袋切开动手术,谁都不敢保证百分百的安全。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他拿什么去承诺她?
第二天,小迪就出院了。
出院的那一天,她整理好所有的东西,只等着陈宁和陈老母过来。
孩子就躺在床上。
陈老母一进来就抱了孩子,嘴里说着:“乖乖,宝贝,心头肉肉,跟奶奶回家了。”她抱着孩子走出了病房,走了两步,见小迪没有跟上来,就停住,回首叫住小迪:“小迪,走啊,跟阿姨回家啊。”
“我……”
“哦,小迪过会儿再下去,妈,你抱着孩子去车里吧,爸在等你们。”
陈宁抢在前面说。
陈老母看了陈宁一眼,再看看小迪,没看出什么异样,于是又转向孩子,笑眯眯地说:“好,宝宝,先跟奶奶下楼见爷爷,爸爸跟妈妈马上就下来。我的乖乖,痛死奶奶了。么么么。”
房间里就留下了陈宁和小迪。
良久,他说:“谢谢你。”
她微笑:“不客气。”
“那……我们走了。”
她“嗯”了一声,脸上还是笑的,声音却在颤抖。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会的。”
“月嫂一会儿带你回湖边公寓,会照顾你做完月子。”
“月嫂我用不着了,你带回去照顾宝宝吧。”
“你在月子里还需要人照顾,她跟着你回去,宝宝这边你不用担心,我又请了一个月嫂,已经在家等着了。”
“嗯。”
“这个你拿着。”
他把一张卡放到了她的手上,“是我的一点心意,密码是你手机号的后六位。”
“嗯,好!”她微笑。
“小迪。”
“嗯!?”她微笑着看着他,下一秒,他无法自控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搂住。
“陈哥……”她愕然,惊大了眼睛,以为事情会有转机,因为他第一次这样抱着她,就算上过床,那也只算压着,不算抱着。她从来不知道……被他抱住的感觉这么好,温暖有力又充满男性阳刚的气息,身体被他紧紧的箍住,紧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紧得错觉这是他对她的依依不舍。
他……改变主意了吗?
要带她回家了吗?
小迪还是痴心妄想,还是想跟着他们回家,还是想要家人,还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她辛苦地生下他,都没来得及听他喊一声妈妈,她不要这样离开他,她也想要个家。
可是……
在她起手环住他时,他却放开她,在她背上拍了两下,一脸安慰道:“别哭了,保重。”便离开她,转身就走。
拥抱的余温还在脑海里挥之不走,他却残忍地弃她而去。
“我哭了吗?!”
她摸上自己的脸,摸到一手湿热的眼泪,忍不住呛声而笑,“我真的哭了呀?不是说好不要哭的吗?呵,我还是哭了呀?!”
她依然微笑,保持着微笑,不变的微笑,眼泪……却像倾盆的大雨,淌个不停。
陈宁走了,孩子也走了。
她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痴痴傻傻的望着空空的床铺,笑了一句:“他们回家了,都走了,不要我了,我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坐上车的陈家父母正在车上逗着孩子,二老见陈宁拉门进来,还以为他先拿行礼再上去接小迪,于是,陈老母“拐”了一下陈老爸,低声说:“老伴,你个老顽固接受不了这种事情,跟我和儿子摆脸子,不肯去医院见小迪,我就不说你什么了,但一会见到小迪,对小迪好一些,知道了吗?”
陈爸爸点着头时,陈宁忍不住叹了口气,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陈老母突然抬起头来问他:“宁子?你怎么开车了?小迪呢?小迪还没上来呐。”
他不理不睬,车子启动时,陈老母彻底的愤怒了,大吼道:“姓陈的,小迪呢?!”
孩子被惊得“嗯啊”一声,就哭了。
陈老母转首,不停的哄着怀里的孩子。
“妈……”陈宁声音发颤道:“她不会跟我们走的。”
陈老母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信地喊:“是不是你跟她说什么了?是不是你撵她走的?”
“我根本没打算娶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娶她,生完孩子,我们之间就没有关系了,这是一早就说好的事情。我和她之间都明白,就是不明白这事儿的人是你。”
陈老母暴走了:“你当我没生过孩子啊?你当我不知道生了孩子后,巴不得每一分钟都看到孩子的心情啊?”
陈宁不想再说下去。
车启动了,向前行驶。
陈老母抱着孩子,够着身子冲陈宁喊:
“生这孩子时,她差一点就死了,她让医生保孩子,你听懂了吗?她让医生保孩子!这个女人为了你孩子,连命都不要了,你怎么这么狠心,把她丢下就走?”
陈宁的眉头狠狠的拧了起来。
“她说她喜欢你,我看出她是真心喜欢你,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要这样对她?那个姓钱的到底给你施了什么法?让你为了她终身不娶,还活生生的拆散你儿子和亲娘?”
陈老母摇着门把手,陈宁眼疾手快,按了锁门的按扭,她拧不开门,就拍着车门喊,停车,放我下去!小迪,妈来接你回家,小迪!”
陈宁却一狠心,踩了油门。
越来越远了,越来越远了……
抱着孩子的陈老母眼看着下车无望,便抱着孩子哭道:“小迪那丫头是真心喜欢你的,她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的,我答应她要为她做主的,我答应她你会娶她进门的,你这个天杀的,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宝宝连妈都不会叫,就将他们娘俩分开,让我们宝宝这么小就没有了亲娘,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的宝宝,我可怜的没娘的宝宝……”
对此一无所知的钱娟和钱婷,她们执意认为陈宁不爱朱小迪,朱小迪才是第三者。
所以,就算钱娟知道陈宁结婚了,钱娟还是想方设法地约陈宁出来见面。可千想万想没有想到陈宁将朱小迪带了过来,还被朱小迪一阵抢白,让她无地自容,又被陈宁和朱小迪的“恩爱秀”给气得当场离开。
钱娟大受打击,落泪而归时,她的表妹一脸愤恨的数落了小迪的卑鄙,还怂恿钱娟去追回陈宁,还告诉钱娟,当初是小迪不要脸引诱陈宁上床,陈宁大怒,将她赶走。可后来娶了她,一定是她怀了陈宁的孩子,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让抱孙心切的陈家父母逼陈宁娶她。
“陈宁现在肯定很痛苦,但是,怕你知道他不幸福,于是和那个女人演的戏。不是为了气你,是为了让你相信他是幸福的,表姐,你用脑想一想,再想想我说过的话,为什么他娶了她,都不给她一场像样的婚礼?这说明,在他心里,根本没把朱小迪当妻子。更也许,她让你见见朱小迪,让你见识一下她的心计,他肯定不喜欢她,但为了父母高兴,还有一份孝心,他让自己的痛苦成全他们的幸福。姐,陈宁真的不幸福,你不要被假象骗了,他肯定非常痛苦,只是用另一种方式隐讳的告诉你。不信,你再发短信,试试他的口风。”
钱娟抹了抹眼泪,给陈宁发短信:
“宁,我知道你没有忘记我,我也知道你带你妻子去,是想故意气我。我更知道,你娶她,一定是你父母给你的压力,你根本不爱她,对吗?!”
陈宁看着手机上的短讯,心想,是他们逼他着娶她吗?
一开始,是的。
可是,后来,却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