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战》取义于《孙子·计篇》,着重从战略高度阐述谋划对于赢得作战胜利的重要性。它认为,交战之前首先要掌握敌我双方将帅优劣、力量强弱、兵员多少、地形险易、粮草足乏。弄清了上述情况再出兵,没有不打胜仗的。本篇能够认识到熟知敌我双方详情是赢得胜利的前提,这一认识是很可贵的。史例出于《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著者以《隆中对》为例,对谋划与战争的关系做了进一步阐发。诸葛亮依据对曹、刘、孙三方及刘表、刘璋等割据政权政治、军事、经济、地理诸条件的分析,为刘备的生存与发展制定了“联孙抗曹”的总方针。并提出首先夺取荆、益二州以建立稳固基地,再安抚西南各族,联合孙权,整顿内政,加强实力;待条件成熟,从荆、益两路北伐中原,统一中国的实施方案。刘备依据这一战略谋划,建立了蜀汉政权,充分体现了谋划的重大意义。
凡用兵之道,以计为首。未战之时,先料将之贤愚,敌之强弱,兵之众寡,地之险易,粮之虚实。计料已审,然后出兵,无有不胜。法曰:“料敌制胜,计险阨远近,上将之道也 1 。”
汉末,刘先主在新野 2 ,三往求计于诸葛亮。亮曰:“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 3 ,国险民附,贤能为之辅,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 4 ,利尽南海 5 ,东连吴、会 6 ,西通巴、蜀 7 ,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 8 。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 9 ,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10 。刘璋暗弱 11 ,张鲁在北 12 ,民阜国富 13 ,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冑,信义著于四海,总览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 14 ,保其岩阻 15 ,西和诸戎 16 ,南抚夷越 17 ,外结好孙权,内修政治;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 18 ,将军身帅益州之众出于秦川 19 ,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20 ?诚如是,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先主曰:“善。”后果如其计。
【注释】
1 料敌制胜,计险阨(è)远近,上将之道也:语出《孙子·地形篇》。阨,同“厄”,窄,小。弘治本、万历本俱脱“计”,此处据《孙子·地形篇》补。
2 刘先主:刘备(161—223),字玄德,涿郡涿县(今河北涿州)人,汉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三国时期蜀汉开国皇帝,史家又称他为先主。新野:隶南阳郡,今属河南。
3 三世:东吴政权经孙坚、孙策,至孙权时已经历三世。
4 汉、沔:汉,指汉水,今汉江,发源于陕西宁强。沔,指沔水,发源于陕西东狼谷。二水在勉县合流后,沔、汉通称。
5 利:物资。尽:全部取得。南海:泛指南方沿海地区,含今两广地区。
6 吴:吴郡,治吴县(今江苏苏州),历史上辖今苏南、浙北,也包括杭州在内。会(kuài):会稽郡,当时治所为山阴县(在今浙江绍兴城区),领十五县。
7 巴:巴郡,今重庆、四川部分地区,郡治江州(今重庆)。蜀:蜀郡,今四川地区,郡治在成都。
8 其主:指刘表(142—208),字景升,山阳郡高平(今山东微山)人。汉鲁恭王刘馀之后,时为荆州牧。
9 益州:汉武帝十三州之一,范围包含今四川部分地区、重庆、云南、贵州、汉中大部分地区,治所在蜀郡的成都。
10 高祖:刘邦(前256—前195),沛丰邑中阳里(今江苏丰县)人,汉朝开国皇帝。
11 刘璋(?—219):字季玉,江夏竟陵(今湖北潜山)人。东汉末年割据军阀之一。
12 张鲁(?—216、245或259):字公祺(一作公旗)。祖籍沛国丰县(今江苏丰县)。东汉末年割据汉中一带的军阀,雄踞汉中近三十年,后投降曹操。
13 阜:原作“殷”,避宋太祖父名(弘殷)讳作“阜”。
14 荆:荆州。辖境约当今湖南、湖北两省及贵州、广西、广东、河南之一部。汉武帝元封五年(前106),设立荆州刺史部,西、东汉时皆属南郡。
15 保:依恃,凭仗。岩阻:指险阻之处。
16 诸戎:泛指我国西部各少数民族。
17 夷越:古代对长江中下游以南各族聚居地区之泛称。
18 宛(yuān)、洛:二古邑的并称。即今河南南阳和洛阳。
19 秦川:泛指今陕西、甘肃的秦岭以北的平原地带。因春秋战国时地属秦国而得名。
20 箪(dān)食(旧读sì)壶浆:百姓用箪盛食物,用壶盛酒水来欢迎他们爱戴的军队。形容军队受到群众的拥护、爱戴和欢迎的情形。语出《孟子·梁惠王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箪,本意指古代盛饭的圆形竹器,此处名词作动词,是用什么来盛、舀的意思。食,这里是名词,干粮主食。浆,发酵饮料(低度浊酒)。
【译文】
一般用兵作战的原则,都是把战略谋划放在第一位。没有开战之前,先要判明将帅是贤明还是愚钝,敌人力量是强大还是弱小,士兵数量是众多还是寡少,战区地形是险峻还是平坦,粮草供应是困乏还是充盈。这些情况都判断清楚以后,然后再出兵,没有不胜利的。兵法说:“正确判明敌情,制订取胜计划,研究地形的险易,计算道路的远近,这些都是高明的将帅必须做到的。”
东汉末年,刘备屯兵于新野时,曾多次亲往诸葛亮处请教。诸葛亮说:“自从董卓专权乱政以来,豪杰之士纷纷起兵,地跨州郡的割据者数不胜数。曹操同袁绍相比,则是名望低微,实力弱小,然而曹操终能战胜袁绍,由弱变强,这不只是天时有利,或许也有人的谋划正确因素。如今曹操已经拥兵百万,并且挟制皇帝而向诸侯发号施令,这样实在不可以与他争强。孙权占据江东,已经历了三代,地势险要,民众归附,有才能的人被他重用,孙权这方面可以以他为外援,而不可谋取他。荆州北面控制汉、沔二水,一直到南海的物资都能得到,东面连接吴郡和会稽郡,西边连通巴、蜀二郡,这是兵家必争的地方,但是他的主人刘表不能守住它,这地方大概是老天用来资助将军的,将军难道没有占领的意思吗?益州有险要的关塞,有广阔肥沃的土地,是自然条件优越、物产丰饶、形势险固的地方,汉高祖凭着这个地方而成就帝王功业。益州牧刘璋昏庸懦弱,张鲁在北面占据汉中,人民兴旺富裕,国家强盛,但他不知道爱惜。有智谋才能的人都想得到贤明的君主。将军您既然是汉朝皇室的后代,威信和义气闻名于天下,广泛地罗致英雄,求贤若渴,如果占据了荆州、益州,凭借两州险要的地势,西面和各族和好,南面安抚各族,对外跟孙权结成联盟,对内改善国家政治;天下形势如果发生了变化,就派一名上等的将军率领荆州的军队向南阳、洛阳进军,将军您亲自率领益州的军队出击秦川,老百姓谁敢不用竹篮盛着饭食,用壶装着美酒来欢迎您呢?如果真的做到这样,那么汉朝的政权就可以复兴了。”刘备听后高兴地说:“非常好!”后来的实践,果然是按照诸葛亮的谋划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