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几点了？”

“才7点半，妈妈。”杰克茜把一大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床头柜上。“喝了这个再继续睡吧。”

“嗯——”

杰克茜站在那里，双脚像是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她昨晚一夜没睡。哈迪的话一直在她脑中盘旋，像条发疯的金鱼。她有想过用Skype联系他，但他的警告吓得她一整晚都蜷缩成一团躲在被子底下。

当清晨的太阳驱走恶魔，她重新拾起勇气，给他发了封简短的邮件，告诉他她会小心的，但她仍心存恐惧，大脑也无法工作。她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杰克茜盯着被子下的妈妈。

妈妈是她生命中唯一一个待她始终如初的人，是她唯一的港湾。

自她记事起，这个女人就一直在为了她们的温饱而辛苦打拼。

此时此刻，杰克茜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充盈着太多的爱意，正在不断扩张，就要冲出胸膛，横空炸裂了。

“你几点回来？”

“什么？”

“今天。聚会结束之后，你几点能到家？”

“哦，嗯，我也不知道。午饭时应该就能完事。”

“好极了。我们可以点个披萨，”妈妈闭着眼睛说道，“或者再看一部电影，窝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待上一天。”

“耶，听上去真不错，妈妈。”杰克茜俯身吻了吻她的前额。“我爱你。”

她妈妈笑着把被子拉到下巴处。“我也爱你，小茜。”

杰克茜双唇间逸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一如她此刻沉甸甸的心情，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

钢刀贴在肌肤上，感觉冰冷。冰冷，但给人安全感。

杰克茜边走边不断用手去摸插在腰带上的刀柄，生怕把防身的武器弄丢了。

此刻，伦敦的街道似乎比平时更为喧嚣。过往车辆疯狂鸣笛，似是在互相对骂，排气管喷出的毒气污染着空气。杰克茜在人群中穿行，人声鼎沸，直击耳膜，无数对话混做一团，让她头痛欲裂。

杰克茜往市政厅外不断聚拢的人群大步走去，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像昆虫一样在她身上爬行；好像每个人都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杰克茜肯定自己被人盯梢了。每个朝她这边看的人都看上去都不怀好意——像潜在的敌人。

杰克茜昂首挺胸，双目直视前方，心中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挤到前面，无可阻挡。她遂伸出一只胳膊，肩肘并用，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

一支着装统一的队伍在市政厅前蜿蜒前行。杰克茜能看到木棍顶端的标语牌在人潮上方上下摆动。他们嘹亮的口号随着和风飘入她的耳畔。她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力量。找到组织了。

她伸出一只手，朝人群中一位认识的人挥了挥。

“快来，快来加入我们。人越多越开心！”

她微笑着往前挤去。

“确认指令。”

杰克茜眼睛扫向右边，想看清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对着电话低吼，他看上去有点面熟，发现她注意到自己时，他移开了目光。杰克茜打量着他的外套：衣袋上有两把交叉的钥匙。

活死人。

一阵寒意自上而下传遍杰克茜的脊柱，仿佛有人切开了她的头顶，往她的灵魂里直接注入了冰水。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那把刀。

那人被推搡着与她同向而行，身体随着人潮左右摆动，做出一副丝毫没有注意她的样子。他用衣袖拭了拭灰白的额头，对着电话点头道：“好的，弗莱维娅。”

杰克茜被人潮席卷着向前，一边费力地稳住身形，一边感觉到恐惧的魔爪在她胃里翻江倒海，无情地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知道这个灰衣男是冲她来的。

杰克茜迅速扫视四周，打量着离她最近的人，想要寻求帮助。她的盟友们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不可能安全与他们汇合了。

杰克茜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战战兢兢地向身后扫了一眼，在茫茫人海中搜寻着那个活死人。

他消失了。

惊慌失措之下，杰克茜踩到了前面一个人的脚跟，一个踉跄撞在了那人身上。“抱歉！请让我过一下。我要到我朋友那里。”

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来。“不要出声。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你不会受伤。”

杰克茜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恐慌降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无法思考，也发不出声音。“尖叫，”她声音沙哑地低声说道，“杰克茜，快尖叫。”她大口呼吸，肺里装满了空气。

“别出声，否则你母亲就得死。”

杰克茜从腰间抽出刀，刀刃上阳光一闪。她向后刺去。“放开我。”她低声怒吼道，刀刺入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有人尖叫起来。

是她吗？

她抽泣着：“妈妈，妈妈！”

杰克茜低头躲入人群中，拼命逃离。她像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挣扎着乱冲乱撞，想在铜墙铁壁之间挤出一道缝隙。人群开始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恐慌蔓延，尖叫声四起。他们的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一个个面露惊恐，四散逃命，刚才还密不透风的人潮一时间就像劈开的海水一般。杰克茜融进稀散的人群中，紧绷的心慢慢舒缓下来。

从人群中挤出来后，她听到身后越发喧嚣震天，一团混乱。“打电话叫医生！这个人被捅伤了！”

杰克茜朝最近的地铁站跑去。

～

她住的公寓楼的楼顶上浓烟翻滚，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仿佛在淡红色的地平线上耸立着一朵焦黑的蘑菇。警示灯的蓝光在暮色中闪烁，扫在人行道上的一群旁观者身上。杰克茜由快走变成了小跑，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当她靠近火场时，只见橙色火焰从烧焦的窗户中探出，贪婪地舔舐着天际线。“妈妈！我妈妈还在里面吗？”

穿着T恤和短裤的邻居转向她，他们被浓烟熏黑的脸上写满担忧，手指抓着胸口和喉咙。

一只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小姐，你不能进去。”消防员迅速抓住她，在落日余晖和熊熊烈火的映照下，他黄色的头盔闪闪发亮。“大部分人已经被救出，有伤亡人员，但是我们目前还不清楚是谁。”

杰克茜摇摇头，努力想要挣脱那人。“什么？她在哪？你刚才说她没问题吗？”

“小姐，很抱歉。或许你的某个朋友可以告诉你？”

“过来，杰克茜。”另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从消防员身边拽走。杰克茜无法把视线从在她家里肆虐的大火上移开。“有一个集合点，我们去看看你妈妈在不在那里。”

“不！”杰克茜耸耸肩，挣扎着想要挣脱，她的双腿发软，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

“谁能带这姑娘离开吗？”消防员回头喊道。

一双手伸到杰克茜腋下，把她拖离了混乱的现场。

当那人扶她上了一辆车窗玻璃贴了黑膜的车，她既没有注意他衣袋上那两把交叉的钥匙，也没留意他那双与灰西装一色的眼睛。车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刺激得她双眼灼痛，仿佛有人将划着的火柴戳进了她的眼睛里，但是这一切她都毫无感知。她跌坐在冰冷的皮质座椅上，只听那人含糊、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已捕获目标。我们正带她回去。”

然后，一切都陷入黑暗。 dwdV+bNpGGzYowxkC8sX1EusP7q3a6lP4ed4NHjSYlgyIZUIt8W9W+GWUEqduS4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