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梦有所不同,那晚的杰克茜也和平时不一样。
故事还是一如既往。水晶般澄澈的海水,尘埃在探进水下的光束中翩然起舞,搅动了鲸群的水底乐园。
噪声随之而来,梦里那一如既往的噪声。
绝望的尖叫声,被困在成千上万个根本无法到达水面的泡泡里。压抑的悲恸污浊了深海之牢,荼毒着海底生灵。
失魂者的吟唱,这声音来自它们空洞的灵魂,是无家可归的游魂发出的哭喊。
但这一次,杰克茜是一个在一旁观看的局外人。
这一次,她没有被水淹没得动弹不得。她像鉴赏一幅古老的油画一般解析着她的梦境;带着行家里手的挑剔目光,迫切想要指出其中的错误,揭露故事的真相。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听英国文学老师解析莎士比亚,把晦涩难懂的文字拆解成零星的小段和含义深刻的语句,重复着她熟知的词语,然后用通俗的语言解释它。犹如醍醐灌顶,突然间云开雾散。
接着,她开始舞蹈;和着无声的曲调,踮着脚尖旋转。
杰克茜的视线紧随自己的指尖,一圈圈旋转着;世界兀自不动,她紧贴着这世界呼啸而过,如同一团斑斓的幻影。
然后,她看见了他。那个男孩。那个双目赤红的男孩。
一个像家人一样熟悉的陌生人。她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但却能一眼洞穿他的灵魂。
他的指尖轻触她的指尖,一股股电流传入她的血脉中。一团团色彩溅落在灰色的油画布上。
赤红的色彩。
他英气逼人——但很诡谲。
一个电脑怪人。
诡谲——但美丽。他拥有美丽的灵魂。
他是红色的。
紫色的原色之一。
他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她的一颗心仿佛都投入了他的怀抱。
他们翩然起舞。双眼微阖,灵魂渐启,迷失在乐声中。
此刻,她听清了鲸之歌。她仔细听它的歌词,留心其中的警告。有什么东西在告诉她,要铭记下这些影像,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这个灰浊的世界,这幅满目疮痍的景象。这一切都有其深意,而终有一天,她会揭开谜底。
屏障被击碎了。她不再是远远地观望鲸群的困境——她在感同身受,和着每一声心跳。
~
“我喜欢鲸鱼。”杰克茜边说边用小刀戳向迈克尔下巴前方。
“它们是不错。和它们在一起你会觉得很自在。它们是鲸鱼。把重心移到你后脚上。”
“像这样吗?”杰克茜调整了一下姿势。
“嗯,好一点了。”迈克尔低头看着刀尖。“你为什么想学用刀?”
“哦,这个嘛,就是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万一?”
“万一我得保护自己啊。”
“因为谁?脸书警察?聚友黑帮?”
“你知道,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孩。”
迈克尔耸耸肩。“我觉得你是什么样的女孩?”
“耀眼的。”
“对哦,呃,就像你所说的,耀眼的人都是快乐的人。”
杰克茜把头歪向一侧。“你为什么不快乐?”
“快乐只是一种假象罢了。”
“不,不是。那是一种心理状态。”
“随你怎么说好了,奥普拉 。现在别再把刀晃来晃去了,你那样子就好像你想在奶酪里切洞似的。像要来真的一样。”
杰克茜把刀垂下,满心敬畏地看着迈克尔像一个日本武士似的自如舞动着他的武器。
他在浅蓝色的天空下挥舞着刀身,留下完美的楔形刀影,似乎剪去了烈日的边缘,又将一朵羽毛状的浮云一劈两半。
在杰克茜眼中,他就像风一样的男子。
她伸出手臂,摆好姿势,复制他的动作,模仿他的专注。她咖啡色的皮肤上渗出细微的汗珠。“我学得怎么样?训练了这么久,你觉得我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出师了?”
“你干得不错,眼镜蹦跶女,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迈克尔为自己的笑话得意地一笑。
“逗比小只迈,教我怎么刺杀吧。你超帅。”她说道。
“我超安全。”他回复道。
“哐当”一声,杰克茜的小刀坠落在水泥地上,振动半晌停了下来,余音清脆悦耳。杰克茜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刚刚还在握刀的手。
迈克尔紧盯着杰克茜。
他们俩都无法把目光从杰克茜指尖冒出的紫色火焰上移开。
阳光下,刀片闪闪发光——紫外线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