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丹妮尔

把衣服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后，我换了一件新上衣，梳理了一下头发，顺便补了妆。结束了一天的痛苦疲惫，我瘫坐在梅兰妮的床上。我认识的这个厚脸皮、一头姜色头发的调皮鬼变成什么样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为什么每次我有重要的想法时都会收到消息呢？

伊桑的短信：给我打电话。

他立刻接了电话，“嘿，宝贝，你都安顿好了吗？”

“是啊，你呢？实习怎么样？”

“实习很无聊。我好歹也是有博士学位的人，可他们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高中新生一样。”

伊桑的语气带着克制的愤怒。他从来不是甘愿屈与人下的人，我的未婚夫期望的是领导别人，他很少询问别人的建议，连我的建议也听不进去。我一边讲电话一边抬了抬眼睛，“亲爱的，我相信你会让他们刮目相看的。”

“这可能不太容易。对了，你那边具体怎么样？”

能不能不要谈论我的手术。 “梅兰妮和我正在重归于好，她和我一起去第一次拜访了医生。”

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那头咕哝着确认道：“你不能生孩子。”

我的全身猛然一紧，“确实如此。我没有子宫，我们只能领养孩子。”

“我们不能用我的精子和你的卵子，让别人孕育我们的孩子吗？”

几个月前，我已经把所有情况都解释了一遍，我连一个卵巢都没有。“我的……”儿科内分泌学家称之为卵巢扭曲。说是睾丸会更准确，虽然它们让我拥有了作为女性的青春期，而且不会产生精子。“我们还需要别人捐赠的卵子。这个很重要吗？代孕费是收养费的两倍。”

“花钱是为了确保我们在想要的时候得到想要的东西。”

为什么我们现在会谈论关于家庭的话题呢？我还要读一年大学，才会做母亲呢。“为什么突然对孩子感兴趣了？”

“我最近一直在想念爸爸，我八岁时他就走了。我发誓我会尽可能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剩下的许多年都要和孩子们和妻子一起度过。”

“你想让我们的孩子出自你自己的精子。”

“是的，宝贝。你懂我的心情，不是吗？”

我的不孕症有时会让我感到刺骨的痛心，“是的，亲爱的，我理解你。”

“有孩子的话，公司也会给予加分，毕竟这是一个人稳定和成熟的象征，他们在寻找总经理接班人的时候会考虑这些的。”

你还有一年才博士研究生毕业，就已经计划任职副总统了吗？“我们从哪里得到这笔代孕费？”

“不必担心钱，好吗，宝贝？我会搞定的，你安排一个详细计划就好。”

“我想我会先调查一下代孕。”

“谢谢，你是最棒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们说了再见，不过我挂掉之后还盯了电话好久。

梅兰妮冲进房间，“你打算帮忙做晚饭还是怎么样？”

她的手被擦伤了，而且还有撕裂，大部分地方已经消肿了，“手伤得很严重吗？”

“伤得不重。不过，你来做饭就是了，好不好？”

诺克斯预科学校的教师指导过我家政学理论，妈妈也教过我如何精心安排一场宴会。但我从来没有煮过一顿真正的饭。

当梅兰妮指挥我做意大利面酱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她以前的样子。她身材完美，一边捉弄我一边善意地笑，她的笑声从来不会让我感觉不舒服。

我刚刚往面团里加了水，就看见费尔贝恩太太走了进来，她热情地拥抱我，“丹妮尔，欢迎回到佛罗里达！对不起，我昨天没有接到你。”

只有五年没见，但在我面前的女人已经至少老了十岁。眼睛下的黑眼圈说明她睡眠不足或身体不健康，也许两种情况都有吧。

我记得很多年前有一段时间，当时梅兰妮和我们一起住了好几个月。这段记忆让我心头一紧。医生对费尔贝恩太太进行了严酷的乳腺癌治疗。随着费尔贝恩太太的病情恶化，梅兰妮越来越心烦。那段时间，她除了我，不跟任何人讲话。

我朝梅兰妮望了一眼，她的母亲把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胳膊上，低声说：“请不要打扰她。”

我在她的眼睛看到的是满满的担心，于是我点了点头。她的女儿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梅兰妮给我一盒意大利细面条。我把它倒入沸水中，启动了一个计时器。我没有拿塑料的盘子，而是拿了几个陶瓷的盘子，她在一旁窃笑；当我解释为什么即使没有人用，还要在桌子上设置勺子时，她还在一旁窃笑。

费尔贝恩太太吃了三口意大利面，丢下叉子冲到桌子旁，“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摘下女儿的绷带，检查她的手。

“我没事，妈妈。我撞上了那个愚蠢的标志。为什么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卖房子？”

“亲爱的，对不起，他们应该先让我跟你商量这件事。”费尔贝恩太太回到她的座位，轻轻地拨她的意大利面条，“9月份我送你去私立学校，我们要交学费啊。我会跟碧翠丝和弗雷德住在一起。”

“可是爸爸呢……”

“亲爱的，你知道你爸爸不会回家了。”

梅兰妮摘下眼镜，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说谎！他会回来的。”她的眼睛冒火，整个身体颤抖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闩在了门里。

我放下叉子，盯着费尔贝恩太太。

我该怎么办？

梅兰妮

爸爸答应在阿富汗的最后一次战争结束后退役。六个月后，有个人来到我家门口，告诉我们我的爸爸牺牲了，成了英雄。

不管怎样，谁关心他们或他们的疯狂战争？上过两次战场还不够吗？我求他不要走。

爸爸说他爱我们，但他也有责任在身。

可现在他抛下我们不管了。

我爬上那个人的摩托车，趴在车库墙上。要是没有他的拥抱、他的故事和摩托车，我会做出什么事？

冰冷的麻木感褪去，我的手又开始疼了。我那颤动的右拇指还肿着，好像扭伤了一样。我怒视着这个房地产标志，伸出了中指，表示我的中指依然运动自如。

进入我的视线的是丹妮。对，就好像我现在需要你来烦我一样。

她拥抱着我，拍拍我的背，“很遗憾听到你父亲的事。”

丹妮曾经在我受伤时抱着我，那时候爸爸不在身边。可不应该是妈妈抱着吗？好吧，是的，但那时我一直对妈妈发脾气。“生活真该死！你没事吧？”我把她推开，但我的手受伤太严重了，所以只能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哭了。

后来我停止了哭泣，离开了她，“去找汤米。”我跑回家，找到妈妈，“对不起，我以前说你是骗子。”

她把我拉得靠近她，亲吻着我的额头，“亲爱的，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时就是这个意思。但我也的确想向她道歉。“汤米的一个朋友想买棚子里的爸爸的摩托车零件和所有的东西。”

妈妈盯着我的脸看了看，然后点点头，“好吧，但我不知道你爸爸把钥匙放在哪里了。”

你也不知道？妈妈，希望我能帮你找到。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没关系。汤米能切断锁。”

她挑了挑眉头，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我走进我的房间，抓起我的手机，给汤米发消息。

>>梅兰妮的短信：艾伦想要自行车零件吗？

这个男孩子的电话从来不离手，所以我从床上下来等待他的回复。

<<汤米的短信：你爸爸的东西？

>>梅兰妮的短信：是啊

<<汤米的短信：你确定？

>>梅兰妮的短信：对

<<汤米的短信：俩车？

就算留着我爸爸的旧摩托车，也不能让他回来了。

>>梅兰妮的短信：对。星期二上午？

一分钟过去，他可能上了南迪克西高速公路。

<<汤米：好的，到时给你打电话。

就这样吧，爸爸。我把手机扔在一边，然后脱掉运动鞋，蜷缩在床上，梦想有一个男孩承诺会永远爱我。

太阳落山了，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月光和阴影。在房子的某处，丹妮提高声音提了一个问题。

过来一会儿后，妈妈温柔地回复了她。

脚步声穿过客厅和走廊，接着门吱吱一声打开了一个缝，“你没事吧？”女孩走进去，轻轻地开了灯，在我身边的床上趴下。

“这很重要吗？”

“是的。”紫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的关切。

她抱着我。五年了，我拒绝向这个女孩索要任何东西。

但她读懂了我内心的想法，她总是能看懂我。丹妮脱下外服，放在椅子扶手上，然后穿上睡衣，跑到浴室洗了一分钟澡。丹妮回来的时候，她关上灯，躺在我身边的床上，双手抱紧我的腰。过了一会儿，她把脸压在我的头发上，呼吸的气息弄痒了我的耳朵，“对不起，我这个朋友还不称职。”

我们之间曾有过失败的承诺，但她温暖的手挽着我的胳膊，平静了我的痛苦。回想起妈妈得癌症那时，爸爸虽然从阿富汗回来了，但他仍然不得不工作很长时间。当时，碧翠丝和玛格丽特姨妈待在一起，我和威尔斯一家人住在一起。那时候，丹妮就是我的全部。她抱着我，听着我诉说痛苦，她告诉我会没事的。

在黑暗中，我再次找寻她的眼睛，“爸爸走了，现在妈妈要送我去上学。”

紫罗兰色的眼睛闪亮得像皎洁的月光，“你高中没有毕业吗？”

“没有。因为打架，我被学校开除了。我还有一年的功课要补上。”

“准备去上学也没那么可怕，你会没事的。”我看着她的时候，她眼里的确信消失了，“欢迎你和我的爸妈待在一起。”她说，“我要去上大学，但大多数周末都会回家。妈妈也会喜欢在家教你的。”

是啊，想让我做个淑女。就像这有可能发生一样。

我让自己离她更近些，鼻尖紧贴着她的肩膀。虽然爸爸永远不会回来了，但这不影响我拿一个不可能的梦想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