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知道安道尔在哪里，并不奇怪。一个举着放大镜才能在地图上找到的地方，只有区区数万人口，抵不上中国的一个乡村。若问那些自称喜欢徜徉在欧洲的游客们有没有去过安道尔，多半人一脸茫然：安道尔在哪儿？

迷恋卫斯理的书迷们也许对“安道尔”这个地名不陌生，倪匡的小说《迷藏》发生的背景，正是在安道尔的一座古城堡里。尽管穿越时光走廊的故事有些老套，但这似乎是中国人笔下难得的关于安道尔的文字印记。

“伟大的查理曼，我的父亲”

如果真的想在欧洲找一个既能体验中世纪文化，又能呼吸现代气息的地方，安道尔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历史上发生的大事，终究离不开撬动某个时代的人，安道尔便是如此。

夹在法国和西班牙之间的安道尔，渺小得让人看不到，但提及一个人的名字，你便不能无视它的存在。因为今天，这个小国的国民，仍在他们的国歌里颂扬这位英主的神奇和伟大。

当年，作为征服者的查理大帝一直想把欧洲版图揽为己有，他的敌人——东方的匈奴人和南方的摩尔人，都是被视为异族的野蛮人。征服他们是查理大帝一生的使命。为抵御南方敌人的骚扰，他在比利牛斯山脚下建立了一个小国。这个小国的人民向查理大帝证明：他们不仅存在，而且还非常英勇。他们奋勇杀敌，极有力地帮查理大帝完成了征服事业。作为回报，查理大帝特许他们建立自己的教区。这是一种等同于大国的殊荣，安道尔没有理由不感到骄傲，也没有理由不感激查理大帝。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回报，在风起云涌、战火硝烟的时代，比荣华富贵更有气势，更能体现他们身为小国公民的荣耀。一千多年里，他们口口相传。冷兵器时代，所有战争的残酷，皆因这些荣誉而不再冰冷。

查理大帝不仅是征服者，更是他们的精神领袖。法国人把他印在扑克牌上，安道尔人却在国歌中颂扬他——“伟大的查理曼，我的父亲”。

中世纪的孤儿

安道尔身处可以称得上欧洲高原的比利牛斯山脉腹地。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即使是现在），安道尔几乎算不上一个国家。不仅因为它太小，还因为它没有独立的历史和文化，从古至今，都在法国国王和西班牙大公之间周旋，摇摆不定。巨大的身躯必然会投下巨大的阴影，历史上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安道尔一直被这两个叠加在一起的庞大身影笼罩着，与世界隔绝。货币：使用西班牙比塞塔和法国法郎（现在是欧元）；语言：通用加泰罗尼亚语、西班牙语和法语。安道尔没有外出通道，进出只能借助于两个邻国的道路。它对强大邻国的依附，几乎延续了千年。

安道尔人无法像西班牙人那样，从归来的水手口中了解外面世界的文明进程，也不能像英国人、法国人那样，从归来的士兵那里感受到殖民地的文化气息，他们对世界一无所知，甚至对山梁之外，道路延伸的欧洲大地也同样懵懵懂懂。中世纪时期，他们在山谷间牧羊种地，听候西班牙和法国领主们的召唤。

安道尔成为教区之后，被呼来唤去的日子并不好过，在征服的年代里，扩张的背后是国与国之间的一场场战事。13世纪时，法国和西班牙分别享有安道尔的行政管理权和宗教统治权，双方都派驻了代表和军队。

权利是无法平均分配的，国与国之间表面维持着平衡，实则涌动着难以掩饰的不安和动荡。安道尔被西欧两强夹击，尽管这个小国处处小心，不敢得罪任何一方领主，但每次法国和西班牙之间的冲突都让它处境尴尬。国民不得不在左右两个强国间选择自己的位置，这让安道尔人心力憔悴。他们曾一次次地相信两个大国能不再对立，走向和平的彼岸，但是，他们却一次次被迫卷入军事冲突。整个中世纪，安道尔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农民们播种了粮食，却不知道能否等到顺利收获，因为战事随时都有，来自两方强国的铁骑，随时都会踏破他们的土地。牧羊人在山野间，也过得不踏实，谁知道羊群踏起的烟尘后面会不会跟着身穿铠甲的士兵！安道尔像一个无助的孤儿，被欺辱后，仍要强颜欢笑去讨好打了胜仗的领主。赢了，他们享受不到荣誉；输了，他们却要共负苦难。

就这样，安道尔被法国和西班牙折磨了几个世纪，一直到法国大革命爆发，西班牙趁乱让安道尔脱离法国的管制，但这一结果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拿破仑改变了，他重新收回对安道尔的统治。两个大国再次在比利牛斯的狭窄山地博弈，谁都不肯退让。直至1933年，趁着经济萧条、社会动荡，法国占领了安道尔。西班牙却因为内战消耗，无暇顾及。这给了一个投机冒险家的机会，他仅仅在安道尔的山谷里做过一次深度旅行，探访了山区的一系列城堡，就胆大妄为地宣称拥有了安道尔的主权。但仅仅一周时间，这个狂妄的家伙的梦想就破灭了——他被驱逐出境。这位冒险家想要征服安道尔，却不了解它背后水的深度。这是战前欧洲极其荒谬的事件，直到今日，人们还在猜测，冒险家可能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否则他怎么会不知道西班牙和法国的厉害。

一个国家有一段这样的历史，说起来像笑话，但听着却有些沉痛。今天的安道尔人，说什么也不想再去选择“战线”，法国是法国，西班牙是西班牙，安道尔就是安道尔。

古朴和喧嚣

在远离安道尔城的山区，看不到汽车和霓虹灯的乡村，人们仍住在中世纪的石头房子里，山顶的城堡依然有大公的后人坚守。论地域空间，安道尔确实小，从这头走到那头只需要花费几个小时而已，但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却能无限地扩展你的想象力。所以我理解倪匡为什么会把它的小说背景放在这里，因为，虽然安道尔的地理空间有限，但是你却可以在无限的时光走廊里漫游。

当我踏入山中某个不知名的农庄或城堡里，作为一个现代人，面对几个世纪前的场景，我会轻易沉溺其中，像小说主人公那样，在时光走廊里迷失自己。谁都想做一次穿越时空的旅行，但多数人没找对地方。来安道尔吧，便可圆你一个中世纪的梦想旅程。

爱好旅行的人，总能在行程中体验发现之美。安道尔的山区山谷柔美、村庄寂静，既有乡野的豪放，也有自然的曼妙。在过去兵戎相见的年代，无论平民、乡绅还是贵族都生活在乡村，他们的区别只不过是农舍、民居和城堡。居所是各自的，但周围的山峰、河流、绿地、森林却是共有的，吃的食物、穿的衣服有分贵贱，但呼吸的空气、看到眼里的景观却是一样的。

相对于其他欧洲国家，安道尔吸引游客的另一个有利条件是低廉的物价。独立后的安道尔，大力发展旅游产业。这个国家几乎没有现代工业，只保留着原始的手工家具作坊。由于地处高海拔山区，可利用的耕地也少得可怜，所以这里的人们从吃到用几乎全靠进口。目前，旅游业是这个小国的支柱产业，是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观光产业并不像大城市中走马观花式的购物式旅游，安道尔不是什么秘密仙界，但却有一种掩映在喧嚣背后的纯净和质朴，正是这种平凡之美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旅行者。

葱郁的松叶林中掩藏的巨石城堡，还有山谷间“咩咩”奔跑的羊群，以及牧羊人赖以生存的农庄……每一个来安道尔乡村旅行的人都会羡慕当地人的生活，简约的生存状态下是质朴的生活需求。面包、牛奶果腹，羊毛衣物御寒。在山谷中聆听风声，在黎明前等待日出。

首都安道尔城位于西南部的瓦利拉河畔，一座小小的山城，也是这个袖珍小国最热闹繁华的地方。这一切都让人觉得这个国家与现代文明似乎距离遥远。独特的自然风貌和文化积淀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既想看到保存完好的中世纪城市风貌，又能享受到现代生活的快捷和便利。安道尔城中走一遭，这一头是柏油路，走到尽头连着的是中世纪的石板小道。这厢是气派的古石屋，那厢是灯光闪耀的广告牌。如果你在大大小小的购物中心，看到店主在极力讨好游客，请不要嘲讽，毕竟，安道尔人是靠“讨好”游客来过活的。 mj7wg1Z7aFE/qY0fLFYLdtMhZ7YaWrCMsdGwRQsH30nl324TN12jLJXosOTCWcB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