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刘荣
关于袖珍国家的概念,在国际上并无严格的定义。如果我们用领土面积小于1万平方公里,作为对袖珍国家的界定,那么欧洲的摩纳哥、卢森堡、列支敦士登、安道尔、马耳他、圣马力诺、梵蒂冈均位列其中。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国家的领土面积虽小,但构成人类文明的要素却一应俱全。它们既反映出欧洲的历史变迁和人文积淀,又在现代化指标下实现了经济发达与生态宜居,成为一道道别样的风景,从而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它们还拥有全球最完善的福利制度、最高的收入水平、最好的生活质量和最低的失业率,并保持了较高的创新性和国民素质。
这些欧洲袖珍国家是如何做到的呢?
本期,我们将探寻欧洲袖珍国家的国土成因、文明起源、经济发展及社会变迁,同您一道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让我们走入欧洲微国度。
相比中国,欧洲国家普遍都小,而有些袖珍国家更是小之又小,小到半小时逛完首都,一天内走完全国。游客们从欧洲列国归来,多半会感慨它们的国土面积那么小,却过得十分富足,而且环境非常优美宜居。
这些袖珍国家的国土面积虽小,但它们产生的能量却是巨大的,以至于世界上的经济发达国家大多位于欧洲。其中,如卢森堡、列支敦士登、摩纳哥、安道尔等,它们往往位于欧洲大陆的中部,或脱胎于民族独立运动,或长年保持中立,或拥有世袭君主。但它们无一例外地交融了历史和现代,既反映出欧洲的百年历史变迁和丰厚的人文积淀,又在现代化指标下实现了经济发达与生态宜居,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成为一道道别样的风景。
欧洲袖珍国家已经成为一种值得研究的现象。欲深入了解它们,还要从希腊神话人物欧罗巴说起。
袖珍国的欧洲特色
在蔚蓝色的地球上,欧罗巴大陆最初因人而得名。传说故事中的原型是这样的,天神宙斯爱慕腓尼基公主欧罗巴,将她带往另一个大陆,也就是现今的欧罗巴洲。
希腊神话中,欧罗巴是欧洲最初的人类,此后的欧洲人全都算是她的子嗣,无论是拉丁民族、日耳曼民族,还是斯拉夫民族,都有一个骄傲的名字——欧罗巴人。欧罗巴人开枝散叶至今,截至2016年,这块蔚蓝色的大陆已经有45个国家,约7.3亿人口。
从地理的角度来讲,较为直观。欧洲是自乌拉尔山脉,经乌拉尔河、大高加索山脉至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一线以西的一大片疆域,总面积比中国略大,但人口基数却少于中国。即便在两次工业革命之后,城市人口骤然增多,人口密集度仅次于亚洲和非洲,仍然算得上是地广人稀,人口密度平均每平方公里仅75人。
当然,欧洲更为人称道的那部分,不仅在于一片大陆上的山川河流,更在于大陆之上国家与国家、人群与人群的集合,以及随之而来的一整套专属于欧洲的西方思想文明遗产和社会政治组织制度。
在卢森堡,人们可以看到,在制造业的基础上,堪称欧洲第一的商业和金融业是如何崛起的;在梵蒂冈,则能看到弹丸之地内浓缩的精神和经济力量,这种力量辐射了全球10亿人;在安道尔,现代工业难觅踪迹,畜牧业转向旅游产业,观光成为支柱,优美的田园生活还留存有中世纪质朴的味道;在摩纳哥,高山大海之间,世界顶级的F1赛道上上演着风驰电掣的赛车,引来世界各地的豪富一掷千金;在列支敦士登,高端奢华的购物中心、百货公司和避税政策,与阿尔卑斯风光、皇室高级滑雪道共同构成了顶级的旅游体验。早在2011年4月,列支敦士登还提出推行“国家出租方案”——7万美元可租整个国家一晚……
● 古城埃希特纳赫
如果非要做一个相对完整的概括,这些欧洲袖珍国家普遍具有这样的特色:政治上相对中立;几乎没有重工业,以旅游业、商业和金融业为主要支柱,却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环境十分优美宜居,个个都是旅游观光胜地;在高GDP的基础上,有着全球最完善的福利制度、最高的收入水准、最好的生活质量和最低的失业率;保持了较高的创新性和国民素质。
为什么?他们是怎么实现的?
欧洲列国的成因
欧洲袖珍国的形成当然不是偶然,其源头可追溯到遥远的中世纪。
有一句著名的中世纪欧洲谚语:“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句话指的是,封臣和封君之间没有互有义务的封建主从关系。皇帝领导大领主,大领主领导下面的贵族,但是皇帝却无法领导大领主下面的贵族,层层分封,各自为政,这种局面容易导致王国长年陷于分裂割据状态。
在这样的分封制基础上,自15世纪欧洲进入近代史以来,出现了无数影响世界历史进程的革命性大事件——地理大发现、资本主义兴起、宗教改革、法国大革命、工业革命等,中世纪建立的教会和帝国系统渐渐式微。尤其是工业革命后,现代工厂制度建立,现代国家大量涌现,大众社会和最早的民族国家也随之出现。而民族国家就是欧洲小国建立的基本单元。
另一个原因,与作为农耕大国、有服从大一统帝制传统的中国不同,地中海文明起源的欧洲,早在古希腊罗马时代,就是以商贸为基础传承的文明。人们以货易货,无论强弱,都要平等地遵守商业规则。所以,在欧洲,最早形成了以平等为基础的文明。欧洲人认为,在一个大国中,若存在少数和多数民族的对峙,必然会出现不平等局势,容易导致动乱。所以,无论人口多少、地域大小,只要条件成熟,经济富庶,都可以鼓励独立成一个国家。
客观来说,地缘上的制衡也导致欧洲没有机会形成大一统的局面。从欧洲的地理位置上看,两个老牌强者——英国和俄国一直在欧洲大陆的两端牵制着所有欧洲内陆国家。英国是欧洲大陆“势力均衡”的最积极的维护者,而野心勃勃的沙皇俄国虽然曾经动过吞并整个欧洲的念头,却因为历史的阴差阳错,最终放弃了这一计划。
在欧洲的历史上,虽然出现过强大的西班牙、瑞典、奥匈帝国、法国和德国,它们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都曾经扮演过争霸者的角色,但最终因欧洲大陆特有的“弱者本位”和“权力制衡”的观念,谁也没能彻底实现称霸和统一欧洲的大业。
通读漫长的欧洲历史,尤其是战争史,会发现这个大洲是如此讨厌“一家独大”。国家集团的集体混战往往只是为了制约某个力量过强的大国,比如西班牙王位继承战、拿破仑战争(组建了7次反法同盟),足见欧洲多么痛恨“一头”大的强者的出现。
从17世纪德意志三十年战争起,到第二次世界大战,长达200年的时间,欧洲大陆上国家集团的混战有六七次,这些参战国有时达几十个。从结果上看,有趣的是,它们似乎最终只是为了达成“势力均衡”,更不要说在战后的和平会议上,充斥着各种政治和经济利益的博弈,任何可能成为最大赢家的大国最后都会遭到联合抵制,包括自己昔日的战友在内。就连在作战期间,两个国家集团的力量也总是不断此消彼长,从来不会出现一方集团压倒另一方集团的情况。
那些独立几百年的小国就是这样出现的。每一次大战过后,都会有一些小国趁机独立或者获得中立地位,它们的初始动因各不相同,比如在西班牙和法国之间周旋的安道尔,最终被查理大帝建国;而梵蒂冈则干脆是在意大利法西斯首肯下独立的。这些中立的小国,有些分裂后又分裂,独立出更小的国家,比如靠近瑞士的列支敦士登。而对一些获得中立地位的小国而言,它们的命运也往往是地缘政治博弈、大国力量对比的投影,一旦有大国入侵它们,其他国家就会施以援手,抵抗入侵国。
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入侵中立小国比利时,危及大英帝国,导致英国加入协约国集团作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欧洲外交舞台上,围绕英国、法国、意大利、德国和苏联等大国的众多欧洲中小国家,纷纷选择了中立、投靠法西斯或加入同盟国,这些选择深刻影响了二战局势。而作为战胜国集团一方的小国,在战后则赢得了国际地位和更多的财富,大大巩固了日后的国力。
二战后的现代民族主义思想和民族解放运动,则成为催化剂,强化了各个小国的民族国家意识,从此,“政治分裂” “和而不同”,成为欧洲大陆上的普适性观念。
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内的大理石雕刻
梵蒂冈圣彼得广场两旁柱廊的巨型石柱
被意大利包围的国中国——圣马力诺
地中海岛国——马耳他
西方文明的遗产
西方有一句众所周知的谚语:罗马并非一日建成的。
这句话揭示了西方文明建立的艰辛和漫长的历程。同样的,在有形的政治和战争史面前,无形的文明史往往会被忽视。可它却更为重要、更为潜移默化。
袖珍国家形成差异化的原因固然值得关注,但让今日的人们更感兴趣的是,欧洲作为一个政治分裂的文明单位,却始终有统一的文化存在。这种文化认同形成一种强大的向心力,这不但导致了今日欧盟的出现,便利了统一欧洲价值观的传播,也使得这些袖珍国家的发展道路显得十分相似,而且有章法可循。
漫游在欧洲的地中海沿岸,那些优美而富庶的小国,比如奢华的摩纳哥,即便形如海胆,国土面积不过2.02平方公里,都会骄傲地铭记一点,自己的文明缘于古代希腊罗马文明——地中海文明的发轫。
著名的政治学者、《文明冲突论》的作者亨廷顿曾把西方文明的要素归纳为:古代希腊罗马时期的遗产、天主教和新教的影响、欧洲语言、政教分离、法治、多元社会、代议制和个人主义。这些要素可以在许多欧洲袖珍国身上窥见端倪,简单说就是麻雀虽小,但是文明国家的“五脏”要素一应俱全。以教宗为领导者的梵蒂冈情况虽然特殊,却同样具备了大多数文明要素。
而拉丁语言的广泛使用,则是欧洲大陆上形成文化认同的重要表现。西方语言的学习者常常发现,掌握了德语和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和法语学习起来也并不困难。许多夹在大国之间的欧洲小国,同时流行着好几种语言,比如卢森堡通用德语、法语和卢森堡语,实际上这些语言之间的差异,远远小于汉语和英语之间的差异。因此,国与国之间的文化交流并不存在根本障碍,这让文化的流动跨出国界,形成了统一的认同。
正因此,当你在欧洲的比利时看到了某座中世纪的巴洛克建筑,在另一个袖珍国家也会看到相似的建筑。它们共同经历了中世纪文明,并不会因为国界的存在而出现迥异的风格。同样的,当人们在安道尔听到查理大帝的历史传说,相同的传说也会流传在摩纳哥。
历史层面的相似只能说明欧洲的过去,而欧洲的现代和未来,依然得益于这些文明遗产。
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除了民主和自由之外,西方文明的精神内核有更多内涵。它自地理大发现、文艺复兴、思想启蒙到宗教改革、资本主义兴起和工业革命完成,一步步丰厚完善,进化为:理性、科学、逻辑和进步观念。它们高举“人性本位”的旗帜,一以贯之地进入整个欧洲的发展进程,化入所有国家的国家观念里。
在理性、科学和以人为本的观念下,欧洲各国尤其是一些袖珍国家,对工业革命带来的生态破坏进行了彻底的补救和填补,并将带有严重污染源的制造业和重工业全部移至海外,本国则恢复了优美的生态和传统的生活方式,还采用现代技术不断巩固现有的生态成果。从相对大的国家如英国、法国和德国,到袖珍国卢森堡和马耳他,成功的事例比比皆是。而这些观念也同样激励了追求科学和进步的商业、金融业、高精尖制造业和现代旅游业,使得整个欧洲大多呈现出发展水平相对一致的样貌。
这就是为什么当人们游历这些欧洲袖珍国家的时候,既能感受到各国不同的风土人情,又能在湖光山色、城堡庄园、森林田野中感受到同样的历史遗产和现代化程度,也能在其中感受到西方文明沉甸甸的概念。
可以说,欧洲一地的文化精神,必然深刻地影响到社会化的进程,而欧洲观念和西方文明又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在民族国家的形成时期,欧洲人普遍认为,各民族的文化是特殊的,为各民族所独有,但欧洲观念背后的西方文明是带有普适性的,是各民族国家共同的历史经验和文化遗产。这就是为何欧洲有如此多的袖珍国家存活得顽强又自信,这也是为何在如此多的袖珍国家的基数上,欧洲仍能够在现当代建立起一个强大的欧盟组织。
参考资料:《欧洲文明溯源》《欧洲:疆域与认同的历史辨识》
马耳他的首都——瓦莱塔
安道尔城内陈设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