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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自2004年夏天我们搬到埃尔奥约,猫就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大部分是在村里游荡的野猫,藏在车底下或是废弃建筑物里,避开狗儿和人们,极少有冒险进入公众视野的。但每天卖鱼车来村里时,就会有一大群猫涌出来。当卖鱼车的喇叭在山路上嘀嘀响起时,多达30只猫就奇迹般地出现在玛西亚的商店外,陪着村里的妇女们等候卖鱼车的到来。埃尔奥约是排在卖鱼人日程表上的最后一个村子,猫儿们必然可以得到些鱼下脚料,它们可以叼到一边私下享用。有时候它们会将我们的花园当作庇护所,但我们一靠近它们就会跑掉。

不过,还是有几只猫跟我和乔熟悉起来,虽然仍与我们保持着一爪之遥,但很高兴接受我们在厨房窗台上的碗里留给它们的食物。

第一只是村里的猫,我们给她取名“神偷猫”,因为在烧烤时我们一转身她就偷到了鱼。她失踪前,在我们花园里住了大约一年的时间。我们不知道她是老死了还是去流浪了。

小斑

后来老玛西亚给了我们桑乔,她自己的猫生的小猫。小桑乔不幸也不见了,尽管我从未停止寻找他。

接着另一只野猫搬进了我们的花园。我们怀疑这个新住户是“神偷猫”的女儿。她是一只典型的虎斑猫——大大的绿眼睛,完美的条纹,她变得非常温顺,尽管从不让我们触摸她。她学会了在厨房窗台上等待,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直到我们喂它。我们给她取名叫“小斑”。

小斑很快掌握了我们的生活规律并且知道了我们晚上准备食物的时间。当乔切菜、切肉时,她绿宝石般的眼睛就会穿透玻璃观察他的每个动作。有时她会轻轻拍打玻璃,好像在催他快点。

“耐心点,小斑,”乔会说,“晚饭就快好了。看,我已经给你留了很好的一堆牛肉块。我马上就做好了。”

然后他会打开窗户,小斑会跳开,总是很紧张,总是很害羞。乔会放下猫食盘,而小斑则观察着,注视着,警觉着,但还是不肯上前。

“这是给你的,尽情享用吧!”乔说,缩回手并关上窗户。

只要窗栓咔嗒一关,小斑就会回到窗台上开始大快朵颐,热情地当啷当啷将盘子舔得干干净净。心满意足后,她就待在那儿梳洗,天鹅绒般的小爪子轻轻地在脸上打着圈。吃饱了,梳洗好了,她会以我说的“茶壶状态”坐一小会儿,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小斑的追求者们

深冬的一个夜晚,地上的枯叶之上覆盖的冰霜闪烁着亮光,一阵猫的叫春声打扰了我们的温暖舒适。乔打开外面的灯,灯光照亮了整个花园。只见每个可利用的平面上都蹲着一只公猫。花园椅子上,墙头上,水箱上,鸡舍上,柴棚顶上,以及通往天台的铁铸楼梯的每一级台阶上。他们一定有十多只或者更多。

公猫大小形态各异,黑的,斑纹的,玳瑁色的,黑白的,长得像暹罗猫的,沧桑而好斗的,年轻又警惕的,大个子的,皮包骨的,到处都是。绿眼睛的,蓝眼睛的,红眼睛的,几十双猫眼睛,都充满了激情。

他们渴望的目标?小斑,当然是她。

“滚出我们的花园!”乔边喊边抓起花园的水管。

但即使有冰冷的水流对着他们,公猫们也只是溜到射程外,看着,等着。欲望给了他们勇气,他们不想放弃他们的使命。

“离小斑远点!”乔冲着热情的求爱者咆哮道,“她不愿意你们在这儿!”

但显然他错了。小斑一点都不害羞。她弓起身体喵喵叫,在地上滚来滚去,邀请她的爱慕者靠近。

“你这个荡妇!”乔不赞成地对她皱眉。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小斑并不想捍卫自己的贞操。

公猫大军在我们花园里待了将近三天,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们。渐渐地,他们陆续离开了,直到只剩下小斑。乔原谅了她,一切恢复平静,我们也把这事忘了。

接着,二月的一天发生了件可怕的事。我正在打扫前门的台阶——一项让我感觉非常西班牙式的工作,这时我注意到稍远一点的街道上有一堆看起来像脏抹布似的东西。我上前查看,结果让我大吃一惊,那是小斑。她受伤了,非常严重的伤。埃尔奥约的车辆很少,但小斑确实被小汽车或卡车撞了,已经奄奄一息。

“乔!快点!拿上车钥匙!小斑被车撞了,我们要快点送她去兽医院!”

乔跑出来,蹲下来看着可怜的小斑。她的绿眼睛睁着,诉说着震惊和痛苦。到处是血,她的一条腿以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着。

“可怜的小东西,”我摸着她的头说,以前她从不允许我这么做。“我需要一条毯子,我们要尽快把她送到兽医院。”

我迅速跑进屋,抓起一条大毛巾,又回头找到乔,我们非常小心地把她包裹起来放进汽车里,然后飞快开车奔向山下的兽医院。

小斑还有呼吸,但也仅此而已。幸亏她失去知觉了,我希望她一点儿也不痛。鲜血令人担忧地浸湿了毛巾。

“小斑,你要活着,”我低声说,“我们快到了。”

在我的记忆里,这次下山的路途是最漫长的,但我们终于到了,乔抱着小斑进去。

兽医的助手根据经验大致了解了情况,从乔手中接过包裹,跳过正在候诊的动物队伍,快速将小斑送进兽医手术室。门在她身后紧紧地关上了,所以我和乔只能坐下等。

门又开了,助手叫我们进去。小斑躺在桌上。除了头部,整个身体都盖着白布。女兽医抬头看着我们,眼里满含同情。

“我很抱歉,”她说,“你们的猫伤得太重。我给她打了镇静剂,她现在比较舒服了。”

“你能救活她吗?”我担心地问。

“猫的伤口过多。她的头部被撞,还有许多肋骨及其他部位骨折。如果你们同意,我想给她打一针,让她走对她是最好的。”

“让她睡过去?”

“她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她的伤太多,我帮不了她。”

我低头看着小斑,心剧烈跳着。乔紧握住我的手,我听到他深深的叹息。

“这是最好的选择,”他说。

我点点头,最后一次抚摸小斑的脑袋,我会想念她的。我会想念她出现在厨房窗户上的脸,我会想念她绿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我会想念看着她在花园里熟睡。我们永远都看不到她的小猫了,那些在我们花园里孕育却注定无法出生的小猫。热泪溢满了我的双眼。

我们在那里又站了会儿,低头看着小斑白色布单盖住的身体以及她熟悉的脸和耳朵。现在她的眼睛闭上了,宝石般的绿光永远地熄灭了。乔揽着我的肩将我带走。他领着我走出房间,穿过等候室来到外面。

“对不起!¿Señor? ¡Señor! ”一个声音从接待区传过来。

我们木然地回过头去,看到兽医的助手正在朝我们挥手。我们顺从地走回房间。助手的笔放在一沓纸上。

“账单,”她说,“一共60欧元。请问你们愿意怎样支付?”

“这有点不合理吧!”乔挠着腹股沟说,“她甚至不是我们的猫,她只是一只野猫,我们有时会喂喂。”

助手惊讶地看着我们,所有候诊的宠物和它们的主人都饶有兴致地打量我们。

“没问题,我们会付的,”我快速说道,瞪了乔一眼,打开我的钱包。

回山上的途中我们一路沉默。我回忆着所有的时光:小斑坐在窗台上等候我们喂她,她如何轻轻拍打窗玻璃引起我们注意。

回到厨房,我冲了咖啡。我们默默啜饮着,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

突然,乔身体僵了一下,目光掠过我的肩头看去。我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噢,我的天……”我小声说,“是鬼魂!”

我们都盯着那只坐在厨房窗台上的虎斑猫,它绿宝石般的眼睛也向我们看过来。那只猫举起爪子轻轻拍了下玻璃。

“不是鬼魂!”乔说,“那是小斑!”

乔和我对望了一眼,目瞪口呆,然后看向那只猫。

“不会吧……”

“我告诉你,绝对是!它就是小斑。”

“那我们送到兽医院的那只是谁?”我问。

“不知道……一定是另外一只村里的猫。”接下来尘埃落定。“难以置信!我们为一只不认识的猫付了兽医账单?我们花了60欧元给一只不认识的猫做安乐死?”

我不在乎。我太高兴小斑回来了,我在她的碗里放上很多块我们最好的塞拉诺火腿 以示庆祝。我为另一只可怜的猫感到难过,但小斑重新出现在我们的窗台上真太美好了。

“好吧,不管怎么说,很高兴小斑回来了,”乔最后还是承认,终于停止了抱怨。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小斑继续来拜访我们,在窗台上等待食物,而我们观察到她的身体日渐肥胖。她看起来很健康,毛色光亮,我们知道不久她的小猫就要出生了。

四月的一天,我正在清理鸡舍,这时听到从下蛋箱里传出微弱的声音。我疑惑地放下扫帚走过去查看。一个条纹样的东西风一般从箱子里冲出来,慌张地从我身边过去。我向黑暗的产蛋箱偷偷看去,发现两只新生的小猫咪躺在稻草窝里。小斑当妈妈了。

“乔!乔!你绝对猜不到我在鸡舍里发现了什么!”

“鸡蛋?”

但当乔得知情况后,他也甚感惊讶。野猫通常会藏起他们的小猫们,远离人类的打扰。小斑信任我们,所以才会将她的小猫生在我们花园的鸡舍里。我们觉得非常荣幸。

我们保持距离,但确保持续不断提供给小斑足够多的食物和牛奶。鸡们无视了新来的小猫家庭,选择其他箱子来下蛋。小斑一转过身,我就偷偷去看小猫,它们都成长得很好。我已经确认有一只会成为美丽的银虎斑,而另一只简直就是她妈妈的翻版。

我们还不确定该做些什么。我们应该试着驯化这些小猫并尝试给它们找些新家吗?小斑会让我们驯养他们吗?或许我们应该让她自己抚养他们,加入村里其他猫的社群?

当老玛西亚蹒跚来给我们送信那天,我们被做出了决定。我知道她喜欢猫,因为她自己就有一只,我迫不及待想给她看我们的新家庭成员。

“不要给别人看小猫,”乔曾警告我,“你知道西班牙人是怎么对待村里的猫的。”

“玛西亚!快来看我们新出生的小猫!”我应该守口如瓶的,应该留意乔的警告,但我没有。

“小猫?这村里已经有太多的猫了,”玛西亚嘟囔着,但她还是蹒跚地跟在我后面去看他们了。

在鸡舍里,母鸡们挤成一圈,伸着脖子看我们是否带了好吃的来。小斑看到我们走来,当我们接近时她的身体紧张起来。最后一刻她像一阵条纹风疾驰而去,坐在花园的高墙上,非常安静地观察着,绿宝石眼睛一眨不眨。玛西亚粗糙的老手伸进产蛋箱将两只小猫掏了出来。

“¡Qué bonitos! ”她大声说,“多漂亮啊!这只小灰会长成一个大美人的。”小猫们的眼睛还闭着,但他们喵喵叫着在她手中蠕动,因为妈妈照顾得好,他们的肚子都圆滚滚的。我抬头看向墙头,小斑的绿宝石眼睛紧紧锁定着我们。

玛西亚走后,我和乔坐在花园里,观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当小斑确认周围绝对安全后,她蹑手蹑脚地返回鸡舍,直奔她的宝宝们。几分钟后,她又出现了,嘴里叼着一只胖胖的柔软无力的小猫,跳上花园的墙消失了。10分钟后她回来了,急忙冲进鸡舍,带出第二只小猫,然后使劲跳上墙,消失在村子里。

“好了,这就是结果,”乔说,“我告诉过你,不要提及他们。”

我叹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我知道我们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了,而这都是我的错。我出卖了小斑的秘密躲藏地,她感觉必须重新安置她的宝宝们了。

小斑回到我们这里吃东西,但从不停留很长时间,因为她有家人要抚养。我常常很想知道小猫们怎么样了,希望有一天她会带他们来看我们。再看到小猫们时已经过了好几周,并且是在一种悲喜交加的情况下。 a0qiq+d5D2ya6wTVN+sz6fecH/iz3aG6vwWEh++x4GrqolRsbjlEwy5qNwJFDA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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