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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和我被吸引住了。我们向天台围墙外探得更远一点，观望着下面街道上正在上演的一幕。

“你们家外婆！”卖鱼人又叫了一声，转身走回他的货车。

“¡Madre mía! ”乌法特爸爸冲出了房子，乌法特妈妈紧随其后。

“¡Madre mía!”乌法特妈妈也惊呼着，卷发宝宝仍紧贴在她胯上，她空闲的那只手捂着嘴。

卖鱼人急急忙忙地开锁，随即拉开货车后门。鱼腥味儿向我们直飘上来。大卡车上的人暂停往街上卸家具，都上前去帮忙。在这个高高在上的有利位置，我们没法看清具体情况，直到那些人把什么很重的东西拖了出来。那是一个扶手椅。

于是，我们一眼就看见了这个：

家庭成员（9）

乌法特老奶奶： 灰白头发，黑色衣服，肩上裹着大披肩，膝上盖着小毯子，针织物在腿上堆成一堆，正窝在扶手椅里打着鼾沉睡。

孩子们漠不关心地继续玩，男人们把扶手椅以及上面打鼾的老太太原原本本一起搬下运鱼车放在街上。这位老太太抽搐了几次，然后继续睡，脑袋懒洋洋地倚着，嘴巴大张，露出明晃晃的粉色牙床。

“维姬，你能相信吗？”乔大声说，再次把望远镜举到眼前，瞄准下面的街道。他坚决不肯戴眼镜，坚称他的视力自从80年代就没再变过，这已经成为一个我们争论的焦点。

“什么？”我说，完全被这正在上演的戏剧性一幕吸引了注意力。

“我说，你——能——相——信——吗？”乔的咆哮压过了音乐声。

恰在这一瞬间，乌法特爸爸探进面包车里关掉了音乐。乔的喊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中。十个脑袋齐刷刷地抬起来，看着乔和我正厚颜无耻地探在天台围墙外面，而乔的眼睛还粘在望远镜上，对着下面观看发生的事。

十张嘴巴朝着我们张开。甚至连乌法特老奶奶都睁开眼停了足足十五秒，然后又沉沉睡去。

乔讪讪地把望远镜从眼前放下，我强自保持镇静。

“呃……Buenos día ”我朝下喊，惊恐地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像在呱呱叫，“你们需要帮忙吗？”

两个小仙女对我们失去兴趣，又转回她们的布娃娃和虚幻世界去了。大点儿的男孩咚的一下把足球踢到我们的前门上，我怀疑那一小块油漆是不是还保得住。他的小弟弟，跟屁虫，牙齿紧咬着嘴里的安抚奶嘴，徒劳地想把球截下。卖鱼人和工人们重新开始卸货，把衣柜和床头柜抬下来放在灰蒙蒙的街道上。乌法特老奶奶还在睡觉，性感女郎仍待在房子里。只有乌法特夫妇和小宝宝仍然仰脸继续盯着我们。小宝宝惊奇地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指指着我们。乌法特妈妈漂亮的脸上绽出了一个表示认出了我们的笑容。

“啊，你们肯定是那家英国人。”她说。

乔和我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如果你们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说，脸仍然因羞愧而发红。没有人喜欢在偷窥时被捉住。

“Gracia ，”乌法特爸爸说。“谢谢你们，我们绝对会的。”

我们挥挥手，从天台围墙边退了回去，虽然看不见他们了，但还是又羞愧又尴尬。我们不知道自己还未曾见到这个家庭中最后一个也是最小的一个成员，这个小成员将要给我们带来的麻烦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的还要多。

倘若我们继续看下去，就会看到乔未来的克星正被带进隔壁的房子。怀着无知的喜悦，我们回到厨房继续冲咖啡去了。

“哎呀！”我兴奋地说：“被他们抓个正着真是太尴尬了！不过，好大的一个家庭啊！”

“永别了，和平与安宁，”乔悲哀地摇着头说。

“不过那两个双胞胎女孩穿着仙女装不是很漂亮吗？”我敢打赌即使是她们父母想要分清她们也要费一番功夫。

“唔……我觉得我们的生活即将改变。”乔阴郁地咕哝道。

“哦，别傻了！他们只是个活泼的年轻家庭而已。当然，除了乌法特老奶奶。看到她那副样子，我可不觉得她会很活泼，可怜的老太太。”

“你怎么知道他们叫‘乌法特’？”

“好吧，我不知道，不过他们的卡车侧面上写着那个。我只是假设他们都是乌法特一家的，甚至包括卖鱼人。你知道西班牙的家庭是怎样聚在一起互相帮忙的。”

“你记着我的话，”乔说，用茶匙轻敲着杯子。“这周遭的情况就要变了。天翻地覆地变。”

我忽略他的话，继续闲聊。“而且那两个小男孩不是也很可爱吗？隔壁的小帕科有更多的朋友一起玩儿，这对他来说肯定很棒。”

从厨房里我们能听到一阵阵低沉的砰砰声，那是足球撞击我们的墙面所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富有节奏且好似永无止境。

“疯狂的足球迷。”乔说。

“你像以前一样反应过度了。他们住在隔壁，又不是在我们的房子里！而且他们也许就像大多数其他村民一样，只是来度度周末而已。他们不会影响咱们的。我们很有可能几乎见不着他们。”

我最后的话被淹没在一阵锤打前门的声响里。乔咔嗒一声丢下茶匙，我们对视了几秒钟。

“我去开吧。”最后我说。

几乎整个乌法特家庭都站在门阶上。只有老奶奶和性感女郎不在，当然，还有我们尚未见到的那个最小的、毛发最多的乌法特家族成员。我瞠目结舌了一秒钟，然后回过神并微笑起来。我希望自己看起来很热情好客，但我怀疑自己看起来有点震惊。

“¡Hola! 快请进……”我说，但是双胞胎小仙女、最大的男孩子以及跟屁虫早已经进来了。我回头瞄一眼，看见他们仿佛早知道怎么走一样径直往厨房跑去。乌法特夫妇，仍然抱着他们最小的孩子站在门阶上。

乌法特妈妈向前倾了倾，小宝宝探了过来，在我的两颊上都亲了亲，西班牙式的。

“我叫玛丽贝尔，”她说，温柔地注视着臂弯里的宝宝，用另一只手抚弄着他的小卷发。“这个小家伙叫塞尔吉奥。”小娃娃严肃地盯着我，检视我脸上的每一条皱纹。玛丽贝尔半转过身，指向她的丈夫。“这是我丈夫，胡安。”

胡安上前行了亲吻礼，他的胡子轻轻扫过我的脸。

“非常荣幸，”他说。我有点脸红地发觉真希望自己能年轻上十来岁。

“呃，我是维姬。我必须说——你们有个很棒的家庭。请进来认识一下我丈夫，乔。”

“等会儿吧，维姬，”胡安用他那低沉迷人的声音说。“我们只是把孩子带过来。我们要下山去买些东西，孩子们就留你这里了。我们听说你们很喜欢孩子。”

“哦是的，我们很喜欢孩子，可是……”

“他们都是好孩子。”玛丽贝尔笑着说。

即使是在这样混乱的时刻，我还是被她那独特的西班牙迷人风情给打动了。她有一头闪着健康光泽的黑发和深蜜色的皮肤。当她把小塞尔吉奥环在她脖子上的胳膊解开并把他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时，动作像个舞者一样优雅。她把他递给我，而我下意识地接住了。塞尔吉奥用他那小胖胳膊抱住我的脖子，腿环着我的腰，近距离地研究起了我的脸。

“Abuela 在树荫下的椅子上睡午觉。直到我们回来她才会醒。她会看着街上那些家具的。”玛丽贝尔指了指，我看到乌法特老奶奶的扶手椅被放在家具堆的旁边。“外婆特别能睡。”

“可是……”

“能有这么好的邻居我们真是太幸运了。村里的每个人都说你们是大好人，”玛丽贝尔说，胡安点头表示赞同。“咱们待会儿见，等我们买完东西的时候。”

胡安又点点头，向街道上走去。玛丽贝尔给小塞尔吉奥一个飞吻，跟着她丈夫去了。

“可是……”我试图再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一部分原因是我一时语塞，另一部分原因是小塞尔吉奥把一只胖嘟嘟脏兮兮的手指塞进了我嘴里。

“好啦！”我拽出塞尔吉奥的手指，对他说道。“我们来看看厨房里发生着什么事。咱们去找你的哥哥姐姐们吧。”

离厨房还有段距离，我已经听到动静了。站在门口，我扫视着眼前的场景。双胞胎小仙女盘腿坐在地板上，乔蹲在她们旁边。橱柜门大开着，几乎我所有的炖锅和木勺都摊在瓷砖上。我的心往下一沉。那个井井有条的厨房哪去了？我刚刚才离开一会儿。

“嗯，我们正在做饭，”乔说，带着点负罪感抬头看我。小仙女们没有抬头，她们正忙得不亦乐乎。

“男孩们呢？”我问。我觉得有点虚弱。

“外面。在花园里。”

足球从墙壁以及我珍爱的花圃花盆上反弹回来的砰砰撞击声让我一阵颤抖。

“你能相信吗？她们父母购物去了，”我用英语说道。“把所有的孩子都留给了我们……”

“我知道，”乔说，边用我的银汤匙搅打着假想的蛋糕粉。“孩子们告诉我了。”

“可是，这有那么一点无礼了，不是吗？”我说着，把小塞尔吉奥圆滚滚的手指从我的耳朵上弄下来。“我猜那位年轻女郎也去购物了。你该想想她要是留下来照看这些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这事儿我们也没办法。”乔耸耸肩。“不管怎样，身边有小孩子感觉挺好的，我觉得。我不是告诉过你情况会大变样吗？”

我坐下来，把塞尔吉奥放在膝上，看小仙女们玩。她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中。1号小仙女把一个假想鸡蛋打到碗里，同时2号小仙女搅拌起来。

“我们在做bizcocho 。”1号小仙女宣布，并抬起头扫了一眼。

“就像妈妈那样。”2号小仙女说。

“等做好了你可以吃一点。”

“但必须等放凉了才能吃。”

“不然你会肚子疼的。”

“因为吃热蛋糕不好。”

“但是如果你们表现好的话……”1号小仙女用手指点了点乔和我，“就可以多吃点。”

“但是只有在你们表现好的情况下。”

“而且你们必须给塞尔吉奥留一点。”

不知不觉，我听得入迷了。这两个小女孩在逐字逐句复述她们妈妈烘焙时对她们说了千万遍的话。

“好了，你们两个都做得很棒！”乔说，站起来伸伸腰。“等做好了，我迫不及待要尝尝。”

我站起来，把塞尔吉奥的胳膊从我脖子上松开，弯腰把他放在他姐姐们旁边的地板上。塞尔吉奥费劲地仰起脸，狂吸了一大口气，咧开嘴号哭起来。

“你不能把小弟弟放下。”1号小仙女生气地说。

“他不喜欢这样。”2号小仙女说着，使劲摇头。

“他还不会走吗？”我问，抢在塞尔吉奥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准备开始第二次号哭时重新把他抱起来。又回到高空了，塞尔吉奥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不，他会走路，”1号小仙女说，在挥动她的魔杖之前，用我最好的打蛋器起劲地搅打着。

“但他不喜欢走路，”2号小仙女说，正忙着把她的刘海从眼前向后拨开。

“当他被放下来时，他就会大叫。”

“所以妈妈总是抱着他。”

“呃……”我绝望地说。“我懂了。”

塞尔吉奥，精神满满地站在我的膝头，拉扯我的头发自娱自乐。

“我应该叫你小按扣，”我用英语对着他说。小按扣转过来盯着我，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戳我的鼻子。

“他好像长在那儿了，”乔用英语嘀咕道。“我想唯一能把他移除的办法就是动手术了。”

“你们在说什么？”1号小仙女狐疑地问。

“我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2号小仙女说。

“哦，我们只是在说，你们有好大一个家啊，”乔用西班牙语说道。

“没错，”我插嘴。“有你们爸爸，妈妈，abuela，大哥哥……”

“乔治……”1号小仙女说。

“还有小弟弟……”

“跟屁虫，”乔故意说。

“是卡洛斯，”2号小仙女对乔皱着眉纠正道。

“然后还有这个小塞尔吉奥……”

“小按扣，”乔冒险又说了一句。

小按扣感觉到自己是关注的焦点，暂停了对我鼻子的探究。

“还有新来的小宝宝，”1号小仙女说。

“还在妈妈的肚子里，”2号小仙女解释道，并在她自己那又小又平的肚子上轻轻拍了拍。

乔和我挑着眉毛面面相觑。还有一个正怀着呢？

“还有Tía 罗拉，不过她不是总和我们住在一起。”

“啊，Tía罗拉。她有男朋友吗？”

“Tía罗拉有很多男朋友。”

“我相信她有很多……”乔干巴巴地说。

“别忘了还有菲菲！”2号小仙女说。

“哦对，千万别忘了菲菲！”小仙女们对此很执着，甚至停止了做饭，只为确保我们没忘了菲菲。

“菲菲？菲菲是谁？她在哪儿呢？”我问。“她是另一个姐姐或妹妹吗？”

小仙女们不约而同地转着眼睛，摇起了头和翅膀，但还是没有给出一句解释。我正要再进一步提问，这时突然意识到外面足球的砰砰撞击声消停了。任何当过妈妈或者带过孩子的人，都会明白——孩子们只要一变安静，就得敲响警钟了。通常不是有麻烦正要到来，就是已经来了。

花园里的男孩子们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没有说话，也没有踢足球。

“快点，乔，带上小按扣。”我催促道。“花园里有什么事不太对劲。我最好马上出去看看。”

菜谱3

乌法特妈妈的柠檬海绵蛋糕

Bizcocho （比滋可巧）

这是一款做起来非常快的海绵蛋糕，内部组织相当绵密，有着浓郁的柠檬味道。

原料：

5个大个儿鸡蛋

150克（6盎司）糖

150克（6盎司）面粉

3/4茶匙泡打粉

1/2个柠檬的皮屑

制法：

糖分成两份。鸡蛋蛋清蛋黄分开。将一半白糖加入蛋清，搅打至硬性发泡。

另一半糖加入蛋黄中搅打均匀，然后将以上两个步骤中的两部分混合在一起。

将面粉和泡打粉混合过筛，加入柠檬皮屑，然后分次加入上面的混合物中。

圆形蛋糕模提前抹一层油，将蛋糕混合物倒入，放入预热好的烤箱中层，180度（350华氏度）烤20分钟左右。

小贴士：西班牙人经常在早餐时配着咖啡或热巧克力吃比滋可巧。搭配冰淇淋作甜点吃也是相当美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