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托1684年出生于瓦朗西安,这是个被法国割占的佛兰德斯小城。他生长在佛兰德斯的环境中,佛兰德斯是鲁本斯的家乡,但这里却受到法国统治,而且他的艺术创造也首先在法国受到推崇。像其他许多罗可可画家和建筑家一样,他不是个完全的法国人,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就更能理解和吸收某种异国风格。他就学于克劳德·奥德朗(Claude Audran)——巴黎卢森堡宫的藏画管理人。他在卢森堡宫看见鲁本斯有关美第奇家玛丽的伟大画作,对这些画大量加以临摹。这是一组用作宫廷装饰的油画,表现玛丽的生活,她是托斯卡纳公爵之女,后来嫁给法国路易十三为王后。
在描写玛丽抵达法国的那幅画上,她步下一艘华丽的皇船,诱人的水妖在恭迎她的到来。在这幅画中,实与虚相掺糅,因为尽管玛丽到达法国是一个历史事实,但画家不拘一格地将法国对新王后的欢迎用比喻的手法表达出来。这种手法靠理想化的物理形式来表达某种概念,是大型巴罗克绘画的重要手段之一。在华托的艺术中,这种技巧也占有重要地位。
在华托后来的整个艺术生涯中,对这些组画的学习和临摹一直如同一部直观的教科书那样起着作用。他的想象力不是来自生活,而是来自生活之外的艺术。他因此远离现实,但同时又创造出一种理想境界,从中可窥知许多他所生活和工作的那个世界。这个事实最好地表露在他的杰作《发舟西苔岛》——一幅所谓田园聚会(fête champêtre)风俗画的最好范例,在公园般的背景中表现上流社会的生活情景。华托1712年开始创作这幅画,整整工作了五年。这是幅喻意画,有三个复本,画中倾注的不仅是他短暂的艺术生涯中成熟的年华,而且是提炼过的时代和生活方式。画的主题是对爱的崇拜:西苔岛是地中海里一个真实的岛屿,古代异教徒供奉爱神的地方。但画中向船走去的人们纤弱而优雅,代表一种理想化的恋人,他们不是驶向爱神的圣坛,而是去那爱情永盛不衰的地方。人们完全可以把这些人看作是一群法国廷臣,从某个林园起程去开始一次欢乐的旅行。贵族在看到这幅画时的欣喜之情也许可表现为这样一种暗示:某种对浪漫爱情的高度期待正注入他们自己那种高雅但无意义的生活中。他们可以与画中人认同,而饶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们一旦这样做,就更加按华托的臆想来塑造自己的生活,直至生活与艺术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对观众来说,他仿佛站在现实与梦境之间。画中风景可以在任何一个贵族城堡中看到,但湖对岸的浓雾却可以把一切实景遮掩,即使西苔岛就在对过,它也只在结伴而游的情侣们心中才最有真实性。华托的师傅鲁本斯经常使用的厚涂法,在这儿被冲淡成流畅的稀颜料,在画家的笔下充满生气却又很脆弱,仿佛是光线在缎子或树叶上跳跃。景色在雾霭中的消散,也几乎就是华托的色彩融化在水与雾之中。但这种技巧同时又苦心孤诣地富有装饰性,显得很吸引人。湖边那艘大船像美第奇家玛丽的那艘一样富丽堂皇,船尾上点缀着贝壳或者说具有rocaille特征的图案。长着双翅的小天使好像在云端飞翔,起弯形的装饰作用。这种装饰风格常得到18世纪的主顾们的赏识,在罗可可式屋内装饰中也有极好的效果。华托及其门徒的绘画,常常是这种房间总体布置的一个部分。
和巴罗克艺术一样,罗可可艺术也可以把绘画、雕塑和建筑糅合在一起,达到整体效应。在《发舟西苔岛》这幅画中,华托把罗可可的贝壳形基调和林、叶、花、云等其他自然形式放在一起,形成所谓罗可可风格的装饰“语言”。在热尔曼·博弗朗设计的苏比塞府邸的公主大厅中,我们可以看到同样的语汇,博弗朗请来当时最重要的设计师尼古拉·皮诺(Nicholas Pineau),让他创造出奢华的屋顶天花、画框和嵌板,配上卷曲缠绕的石膏枝叶、做工精细的彩绘嵌条和华美反光的墙壁饰面。观众的眼睛在复杂的图案中游移彷徨,处处都有一种激荡的情绪,有一种艺术的欢快感觉,这种感觉抓住观众的心,就像巴罗克祭坛画一样使他完全进入此时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