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一年没有来学校,秦瑶的课并没有落下。张锦为秦瑶整理好了所有的课堂笔记,司徒明辉也给秦瑶请了名师家教。
在秦潇生命最后的日子里,秦瑶就是靠张锦的笔记和家教来完成这将近一年的学业。
她逼着自己认真,发狠似的让自己专心,因为只有这样,住在医院里的秦潇才不会觉得拖累她,影响她,耽误她的学业和前途,而赶她走,赶她回学校。
逼着自己,是为了告诉他,你看,就算在这里,都能跟得上。不影响,一点都不影响。别赶我走,让我陪着你。
时间不多了,让我陪陪你。我知道以前的我很幼稚,也很“作”,让自己像个未成年,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你的生命倒计时。
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拼命撒娇,是因为只有我知道——!
秦潇死在秦瑶的怀里,她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可再次逼着自己活下去,是因为她最绝望时,司徒明辉拿秦潇来剌激她。
那时候的司徒明辉红着眼睛,眼泪狂肆对行尸走肉般的她说:“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下去,你对得起你哥吗?你是你哥检回来的,没你哥,没你爸和你妈,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弃婴。你哥自行停药,自己找死,就是不想拖累你,情愿被病痛活活折磨死,也要为你的将来打算。他拿命在爱你,你懂不懂他在玩命的爱着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你对得起他吗?对得起他情愿死,也要为你打算的心吗?还有……,你只是一个弃婴,谁生了你?又为什么抛弃你?你一点都不想知道?莫名其妙的来到世上,又莫名其妙的走?
她无动于衷。
他发狠似的拉住她,将她拖到住宅楼的楼顶。
“不想活了,是吧?行尸走肉了……是吧?那你去死啊!”
他把她往安全扶手边缘拖。
她行尸走肉的脸突然回神,惊恐万分后退着。
“不,不行,不能死,自杀会下地狱的,会见不到他。”
“你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怕下地狱?我帮你,我谋杀你,你就不用下地狱了!”司徒明辉拖着她,“我送你一程,让你跟秦潇见面,告诉他,‘对不起,活不下去了,你白为我死了,你的死对我一点价值都没有,我根本就不在乎!’”
“谁说我不在乎?谁说我不在乎?!”
她失重地瘫坐在地上,失控的大哭起来。
若真不在乎,何须这么痛苦?
若真不在乎,何须……这么……痛苦?
他也知道她在乎的,若是不在乎,当初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她又何必强迫自己乐观以对?
她也不想那么幼稚,也不想成天装成一个小孩子一样冲秦潇撒娇,她心中有莫大的苦,无处倾述,被人指责做作,虚伪,装X,她都尽数忍耐。
她原本是无忧无虑的双鱼,原本单纯,少女。
可再美好的东西,也经不起现实的摧残。再乐观再坚强的心理,也经不起命运颠簸家破人亡、相依为命的哥哥被病魔折磨至死。
那些事情,想想就滑稽,滑稽得想笑,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磨人的事情?
笑得好苦……
笑着笑着,就哭了,放声大哭。
所谓虚伪的乐观和不在意,才是真正的虚伪。所谓的岁月安好,真的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
没人撑起她的家,她咬紧牙关撑了起来。
没有人做他们的精神支柱,她颤颤巍巍地挺了起来。
当年的他们,收养了小小的她,为她遮风避雨,现在换她遍体鳞伤地支撑那个家。
她已经尽力了,可……什么都没有了。
司徒明辉却在这时激她,说她不在乎。
她若不在乎,她怎么会看到秦潇发病,即将摔倒在地上的玻璃渣上时,不顾一切的扑在地上,用身体接着他,明知道会让身体被玻璃渣扎得浑身是血,还要给他做人肉垫?
一地的玻璃渣扎入身体,该有多疼啊?!
消毒,止血,将渣子从伤口里挑出来,比扎入身体时更痛。
她能不假思索的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不在乎?
她的哭声凄婉悲凉,好像杜鹃啼血,将心底的悲痛哭出来。
司徒明辉是暗喜的:她终于可以把情绪发泄出来,不用这样堵着自己了。
可……也是心痛的。
拧痛拧痛的,痛得他无法自控的捂住了胸口。
他从来没有看到她哭得这般伤心过。
即使秦潇死在她的怀里,她也没这样哭过。那时的她只是心碎的哀嚎过后,就是死寂般的沉默。就好像……悲伤凝固了眼泪,哭泣都无力代言她的心死如灰。
她哭了!
哭出来好啊!
终于哭了!
可这样哭着,让人心疼啊!
他蹲了下去,伸手,想安慰,可她却满眼恨意,狠狠的推了他。
她再大的力气,也大不过他,更推不开他。
他看到她哭红了眼的眼底,满是泪水与红色的血丝,还有无法形容的骇人恨意,他愕然,失去重力倒坐在地,反手撑在了冰凉的地上。
她站起身来,连连摇首,心碎的后退:“早就应该意识到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因为我不知天高地厚的喜欢你,才让你有机会把我家害得家破人亡,我为什么还要冥顽不化的喜欢你?好贱啊!真的……好贱!”
她转身,跑开,远去,直到看不见,他才觉得自己恢复一点力气,却心疼得无法呼吸。
他也深深的爱着,彼此回应的爱着,那么认真的爱着,只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一时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做出了失去理智的事情……
即使在他最恨她的时候,即使……胸口被她扎进了一把刀,伤口还在愈合时,还想着她的脸,兑现了曾许给她的承诺。
她说,她对他的爱是冥顽不化,是下贱?
他悲泣无语,呛然出声:“我……才贱,你都把刀剌进我胸口,还差两毫米就没命了,我还想着你。爱上差点要我命的女人,让你这样肆虐我,贱的是我才对……”
他已心碎入骨,却还是担心她远去后的安危,给乐轩发短信,告诉他,秦瑶下去了,跟着她,务必护送她安全到家,别……让她发现。
三天后,秦瑶回到了学校,赶上学校里的期末考。
考试的程序是将同级生打散,随机性的,一个教室25个人。
秦瑶看到学校门口的分班考试名单,来到自己所在的教室。
班级是分好的,坐位是随意的。
秦瑶来得比较早,拿出学生证摆在桌角上,再拿出课本笔记,做最后的温习。
可温习时,有些失神,好久没有坐进教室了,莫名熟悉的感觉,恍若隔世。
上一次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哥还活着。现在,物是人非,他与她已生死两别。
她突然想哭,却拼命忍住,嘴角噙了笑,自言自语:“放心,我会考好的,因为……我是你妹妹。”
重新打起精神来温习书,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考试的学生。
“唉?秦瑶,你真的来了?”同班的同学进入这个考场,很意外的看到她。她只是友好的笑笑。
“听说你请了长假,没想到你来考试了。”
她还是边背笔记,边友好的笑笑。
这笑容很可爱,也表示不太想回话。同学自然不再追问。考试要紧,他们也坐下来,抓紧时间多背点几个重点。
突然——
“喂,一边去!这个位置我要了。”
几个不良少女模样的女生围在了秦瑶的位置边上,为首的那个一头发丝染黄的头发,像极了金毛狮王。
“金毛狮王”吊儿郎当的将手上的书立在秦瑶现在的课桌上,一脸烟薰装,斜睨着秦瑶,她身边围的两个女生,也是烟薰同款。
秦瑶怔怔的向上看了去,被她们的妆容给吓到,一时间失去反应,葡萄一样的眼睛诧异的看向金毛时,金毛竟一本书向着她的脸就拍了过来。
秦瑶捂住了脸,那女生竟一脸怒气,一把拎住了秦瑶的领子,将她扯开到一边,指着她的鼻子说,“少装,最见不得你这种装可爱装无辜的。滚一边去,别耽误了老娘考试。”
她说着,就把秦瑶的准考证丢到了地上,再将手向后一捞,将一个看上去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女孩子一把捞了过来,蛮力的推到秦瑶起身的位置上。
那老老实实的女生,一看就是成绩很好的优等生,这众人逮着她,就是为了围她坐一圈,方便抄袭。
“你,给我坐在这里。我们三个坐你边上,敢不给我们答案和小抄,我就不敢保证放学会发生什么事了。”她边威胁着,边坐在了那个女生的后面。
而另外两个烟熏同款也蛮不讲理的将那位置边上的两个同学给拎了起来。
考场里敢怒不敢言,有男生看不过去,想要挺身而出,却被同学拉住,并在他耳边耳语,别过去,她是B哥的女朋友,惹到她,被B哥盯上,就糟糕了。
等她们就坐了,秦瑶还不知所措的站着,金毛见状,顿时怒了,将手上的书一下子砸在了秦瑶的脸上。
“给老娘装楚楚动人是吧?!等考完了,别走,老娘好好的收拾你!最讨厌你这种碧池白莲花。算你点子背,老娘看你不爽,盯上你了!!滚!考完了再收拾你!”
现在的校园,已经不是以前的校园了,老师不愿费心去管学生,被学生逼急了,刚想扬起手,台下的同学齐刷刷的举起了打开摄像功能的手机。被宠坏的学生有恃无恐,性格越来越偏激和暴戾。现在的学校,就是一个一个小社会,学生们忘记什么是尊师,有背景的借着背景,无背景的借着外面认识几个社会小青年,拜着干哥,或成男女朋友,复在学校欺行霸市。
对付这样的学生,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讲得通的话,父母早就办到了,他们也不怕老师,怕的是以恶制恶或不要命的反击。
我不要再软弱了!
秦瑶脑子里轰然响过这么一句话。当她意识自己做了什么时,她已一把揪住金毛的头发,将她连人带椅子掀翻在地了。
她没有什么好畏惧,也没有什么可担心。
哥没了,妈没了,爸没了,整个家都没了,生死都是她一个人,大不了用命来抵,有什么好害怕?
她骑在金毛身上,将手上的书左右开弓,呼向金毛的脸,金毛想要挣扎,没想到,秦瑶看上去柔弱得不堪一击,却这么大的力气。
金毛不会想到她招惹的这个人,历经了生活的磨难。伤痕累累的身心,早就因为过早的担负家庭的重担,做了很多女孩子没做过的体力活,看上去柔弱,但养尊处优的金毛根本没办法挣脱她。
秦瑶这个小姑娘,她受够了!
当一个老实人被迫反击,那将是让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金毛同款的两个女生吓坏了,随后奔过来,去拉秦瑶,秦瑶却死不放手,将那女生打得鬼哭狼嚎。
“你……你TMD住手。你……住手……,唉哟我去,你再打,你……你……”
秦瑶依她所言,毫不留情的下手。
就算背后的两个女生扯着她的头发,打她,踹她,她也没有心慈手软。
考场里的同学们惊呆了,拉架的没有,看热闹的有,看热闹的嫌人不够多,还有给在其他考场的同学发短信,快来唉~,大新闻咧,B哥的女朋友被人骑在地上秒虐了!
所谓的B哥第一时间赶到了。
大家都以为秦瑶死定了时,B哥却架起了秦瑶,一把扯住睡在地上的金毛的头发,将她扯了起来,没等她站稳,就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还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也不打听打听她是谁的女人,你想害死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