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阿茶正在整理着竹篓里的野菜,闻言手中的动作一停,“朝阳哥哥又给我带了小礼物,姥姥你说我这回得怎么谢他呢?”
每次收了邵朝阳的礼物之后,阿茶都会力所能及地准备些小东西作为回礼,有时候是点心,有时候是瓜果,有时候是自己手工做的东西……倒也不是客气,只是感谢他的心意。
“他又送你什么了?”崔氏见怪不怪,只笑着感慨道,“那孩子倒真是个有心的,每次都忘不了你的份儿,真真是拿你当亲妹子疼呢,你呀,确实该好好谢谢人家。”
“是只木雕的小猫儿!”一说到礼物阿茶就开心了起来,歪着脑袋比划道,“卷着尾巴,耷拉着脑袋,很可爱!”
小姑娘平日里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崔氏见她笑眼弯弯,一派满足,心里陡然涌起一阵涩意。
她的阿茶,本该拥有更多,过得更好的……
然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想了想道:“那孩子喜欢吃甜食,不若做几块糖糕给他送去?”
“上回送的就是糖糕呢。”阿茶摇摇头,托着下巴开始深思,“上上回是一篮子野枣,再上上回是……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双鞋子……”
“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你不是闲着没事儿做了个布袋吗?我瞧那个就挺好的,可以改一改送给朝阳做书袋。”
“这个好!不过上头还没有绣东西……”阿茶眼睛一亮,起身就往屋里跑去,“我这就去补几针!”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背影,崔氏笑容一收,无声地叹了口气,饱含沧桑的眸子里,有哀愁的水光掠过。
***
将那布袋稍稍一改变成了书袋,又在上头绣了几根青竹,阿茶这才放下手中的针线,满意地点了点头。
邵朝阳喜欢清雅,不喜欢太过繁杂富丽的东西,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正准备起身出屋继续洗菜,待洗完菜一起给他送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崔氏的喊声:“阿茶,朝阳来了,快出来!”
阿茶一愣,而后拿起那书袋跑了出去。
果真就见那白胖的少年正憨笑着站在院门口与崔氏说话,身旁还跟着那名叫沁雅的粉衣少女。
“朝阳难得回来,姥姥去给你做豆渣饼吃,你们先玩着,很快就好啊!”崔氏笑着招呼了一声,不等邵朝阳回答便进了屋。
“崔姥姥,不用了!我……”邵朝阳话还未完,便因见着心上人而顿住了,“阿茶……早。”
“早呀朝阳哥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想着邵朝阳素来喜欢惊喜,阿茶便负着手将那书袋藏在了身后。又见邵朝阳身旁的裴沁雅正面有不悦地看着自己,小姑娘不由有些纳闷,然还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裴小姐早上好。”
她其实还想问问邵朝阳昨儿撞到的脑袋还疼不疼,那一下撞得不轻,她都觉得隐隐作痛呢,不过裴沁雅就站在一旁,她想了想,还是没好开口。
裴沁雅并未做声,只别过了头不看她,倒是邵朝阳忙往前走了两步,亮着晶灿灿的眸子道:“我娘叫我带表妹出来走走,正好路过你家,我便进来与大娘打个招呼……对了,你这会儿怎么在家?往常这个时候,不都应该在山上吗?”
脑中飞快地闪过凌珣那张冷脸,阿茶眼皮一抖,干笑着道:“今儿起得比较早,所以去得早,回来的也早。朝阳哥哥,月牙姐姐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月牙今日睡晚了,还没起呢。”邵朝阳满脸的开心藏都藏不住,他本只是按捺不住,随便来碰碰运气的,没想她竟真的在家……这种一大早就能看见心上人的感觉实在太棒了!连带着被母亲逼着带凶残表妹出来玩的郁闷感都消失了!
少年脸上的红晕一层层荡开,与一旁裴沁雅脸上的阴郁之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单独拉了表哥出来,他却转头就带她来了这小村姑家!裴沁雅绞着小手,心下气闷得不行,这股郁气在听到阿茶叫邵朝阳进屋坐坐,邵朝阳面露犹豫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表哥!你说带我去玩的!快走吧!”少女拉长了脸,拽住邵朝阳的袖子就将他用力往外拖。
邵朝阳想挣脱却又挣脱不得,白嫩的脸不由又绿了……
少年一边不由自主地随着裴沁雅往外踉跄而行,一边不舍地看着阿茶:“阿茶,那……那我先走了,晚点再过来,你替我和崔姥姥说一声……”
“嗯嗯!不过……”阿茶有点想笑,也有些同情,刚想把藏在身后的书袋拿出来给他,便见两人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小姑娘顿时笑容一绷,腿一抖就想跑,然到底理智还在,便只僵硬地笑了一下:“凌,凌大哥,你回来啦?”
邵朝阳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去,结果便见一个高壮冷锐的青年像一座山似的压了过来。
因他挡了路,裴沁雅也停了下来,邵朝阳忙趁机将袖子从她手里拽出来,飞快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表哥!”裴沁雅恼羞地咬着唇,又伸过手来拽他。
“表妹稍等,稍等!”邵朝阳逃也似的跑到阿茶身边,郁闷得汗都要下来了,“阿茶,这位是……?”
说着指了指提着两只被箭穿透的肥兔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凌珣。
“这,这是凌大哥,隔壁大成叔的儿子,前些日子刚从外面回来的。”阿茶僵着笑回道,“凌……大哥,这位是朝阳哥哥,月牙的兄长。”
邵朝阳显然有些好奇,然也没多问,只憨笑着与凌珣打了个招呼:“凌大哥好,我是邵朝阳。”
“你好。”凌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看着阿茶道,“兔子,怕吗?”
阿茶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凌珣已经将手中那两只兔子递了过来:“接着。”
虽方才就有所猜测,可他真这么做的时候阿茶还是愣住了,待回过神来便忙要拒绝:“不……”
虽然野兔肉肥好吃,卖的价钱比野鸡还高,她瞧着确实心动,可这是他辛苦猎来的,她怎么能平白无故要了来?无功不受禄呢。再说虽然非她所愿,可他这几日确实帮了自家不少忙,真要算起来,该是她送东西感谢他才是,哪里还能再接受他的好意!
可她才刚说出一个字,青年便不容拒绝地皱了眉:“快点。”
不过两个字,却重如泰山,充满了沉沉的压迫感,阿茶手一抖,生生将剩下的话憋在了嘴里。犹豫半晌,见青年脸色也来越不耐,小姑娘到底是咽了咽口水,妥协了。
罢了,等晚点让姥姥拿去还好了。
只是她刚伸出手,便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书袋呢。
忙将之塞进了邵朝阳手中,小姑娘顶着凌珣冷淡,裴沁雅惊怒,邵朝阳惊喜的目光坑坑巴巴道:“这,这是……那个,多谢朝阳哥哥给我带的小礼物,我,我很喜欢。然后这个书袋是,是我前些天空闲的时候做的,不知道合不合适,朝阳哥哥可不要嫌弃呀……”
“怎么会!”邵朝阳飞快地接过那书袋紧紧抱在了怀里,白嫩的脸蛋一下子染上艳丽的红霞,叫人一看便知他心中的喜悦。
书袋并非贴身物品,没有荷包、手帕等物那么暧昧,家人朋友之间相送也是常有的,并不会叫人觉得如何,然少年眼底的情意实在太过明显,叫人忽略不得,凌珣这才正眼看了看邵朝阳。
微胖圆润,做书生打扮的少年,面容斯文,笑容腼腆,一瞧便知是个性子温柔软和,心底纯真善良之人。
他对小丫头有意思?
余光扫了他怀里的书袋一眼,青年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眉。
身子虚胖无力,性子太过柔和,出身也不高,怕是护不住这丫头。
一旁的裴沁雅见此,再也忍不住了,沉着小脸便冷笑道:“这么寒酸的东西竟也送的出手?表哥寻常用的书袋可都是锦缎织成的,这样的一块破麻布,真要背到书院去,可不得被人嘲笑讥讽,你是故意想叫我表哥难堪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了,邵朝阳更是一下子绿了脸:“表妹,万万不可胡说!”
又见阿茶面色尴尬,少年心中焦急得不行,忙道,“阿茶,你,你别听她的,这书袋极好,我很喜欢!她,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知道书院里头是什么样的,我很多同窗也都用这样的书……”
话还未完,便被越发气恼的裴沁雅高声打断了:“我哥哥也去书院,我如何会不知?!表哥,我是为你好!这哪里是什么书袋,分明就是乡野村姑用来装东西的破布袋,这么粗糙,哪里配得上表哥!我……”
“你!”邵朝阳急坏了,再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表妹!别说了!”
“你……”裴沁雅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表哥竟为了一个乡下村姑凶我?!”
“我,我没有凶你,只是你此话实在太过失礼,我……”
邵朝阳还想说什么,裴沁雅已经又气又恨地瞪了阿茶一眼,然后跺着脚用力地推了邵朝阳一把,转头跑了:“表哥讨厌,我再不要理你了!”
邵朝阳不设防,又一个踉跄脑袋重重撞在了身后的木门上……
阿茶吓了一大跳:“朝阳哥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邵朝阳捂着剧痛的额头,脸色青红交加,又是尴尬又是窘迫,也有点担心。
裴沁雅的父亲是宜州通判,其本身虽只是个六品官,然背后的家族力量却不容小觑,邵家只是一介商户,得罪不起这样的人。况裴沁雅自小性子柜古怪,邵朝阳也有点担心她生气起来又要发疯,这万一出点什么事,不止是自家,怕是连阿茶也会被连累……
“朝阳哥哥快去找裴小姐吧,她是你们家的贵客,可不能出什么闪失。”阿茶本来有点生气,可这会儿又只剩下了对邵朝阳的同情与关心,“裴小姐出身高贵,看不上乡下之物也很正常,你放心,我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的。”
“那……那我先去了,实在对不住,你千万莫要理会她的话,我素来最喜此类……”邵朝阳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点了下头,只是话还未完,手中的书袋便叫人一把扯走了,少年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凌大哥,你……”
青年神色冷然地将那布袋塞进怀里:“你既嫌弃,不若给我吧,我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