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前,锦娘和瑞哥儿回来了,一家人终于完完整整地坐在饭桌边。
薛氏和林老爷居中,薛氏边上是林湛和青柳,林老爷边上是林鸿一家子。
薛氏环顾一周,满意得直点头,总算阖家团圆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家里的孩子还是太少了一些。
林家几代到林老爷这里,一直都是单传,连个女儿都没多生出来一个,直到她嫁过来,生了两个儿子,那会儿大家都以为,家里的人丁总算要兴旺起来了,没想到后来大郎却出了事。
当时就有人传,林家这是遭了咒,注定只能有一个儿子,把薛氏气得不知落了多少泪。好在她儿子又回来了,也娶了儿媳妇,相信不用多久就能给她添个孙子,旺旺家里的人气。
瑞哥儿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伯很是好奇,他也不怕生,一边扒着饭,一边鼓着圆溜溜的眼睛,频频歪头去打量他。
薛氏看他的模样,越瞧越爱,忍不住对林湛道:“你看你弟弟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和青柳也得加把劲才是。”
青柳低着头,耳尖通红。
林湛大模大样地点点头,不就生个孩子么,等他媳妇儿听话搬去正屋睡,要几个有几个。
薛氏又对林鸿锦娘道:“你们两个也是,如果能给瑞哥儿添个弟弟妹妹,那就再好不过了。”
锦娘羞红了脸,林鸿嘿嘿一笑,给他媳妇儿夹了一筷子菜。
林湛正好看见,撇撇嘴,心道他弟弟看来已经踏上爹的老路了。没看见主位上,他爹时不时就给她娘夹点菜么?
他忍不住看了青柳一眼,却见她只扒着饭,就夹自己面前那两样菜,远一点的筷子都不敢伸出去。
他想也没想,长臂伸到林鸿那边,将那一碟糖醋排骨端过来,放到青柳面前。
青柳忙抬起头来看他,他努努嘴,“多吃点肉。”
林鸿筷子僵在半空,“大哥,你都端走了,我吃什么啊?”那糖醋排骨是他最爱的。
林湛眼角扫他一眼,“自己不会伸过来夹?你嫂子这么瘦,你让她两口肉不行么?”
青柳面红耳赤,要把盘子放回去,林鸿忙连连摆手,笑话,他哥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没看他已经坐那儿用眼神威胁了么?
林湛这才满意,让青柳坐下,又给她夹了个鸡腿,“多吃点,你太瘦了。”
青柳不敢去看桌上其他人的表情,只得埋着头吃。
薛氏看得好笑,她这大儿子,年纪虽不小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十年间失去了记忆,现在这性子倒还和从前差不多。
她心里又记起一件事,转头对林老爷道:“湛儿昨日回来,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呢,他们外祖那里,我写一封信回去,等家里事情完了,让湛儿自己上门。至于别的人,我想若一个个通知,未免太麻烦,而且这又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该好好庆贺庆贺。不如咱们请个戏班子,让他们来村里唱几天戏吧?”
林老爷道:“好,我让人联系戏班。”
薛氏道:“我听别人说,府城有一个越剧班子,唱得极好,曾去省城给人唱过,名头很大。你让人打听打听,若能将那个戏班子请来,再将消息传出去,别人自然会知道咱家请戏班的本意。”
林老爷点点头。
薛氏又转头对几个小辈道:“到时咱们一家子都去看戏,也热闹热闹。”
瑞哥儿高兴得直拍手:“好,唱大戏!唱大戏!”
吃过饭,薛氏将青柳林湛二人喊住,道:“湛儿,你该陪青柳去你岳家拜访一下。”
青柳忙道:“娘,最近农忙,我爹娘这几日肯定都在地里,大——阿湛和我回去,他们又没有准备,肯定要失礼了,不如先让我去和他们说一声,明日再一起回去。”
薛氏一想,确实如此,她儿子都‘死了’十年了,突然一下子又冒出来,还不得把人吓坏?
“也好,那你回去一趟,将这个消息说给他们听。不过就别让他们准备什么东西了,咱们两家又不是外人,不用讲那些虚礼。”
青柳道了声是,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林湛目送她走出去,才把眼睛收回来。
薛氏侧头看儿子,笑道:“怎么样?青柳确实是个好孩子吧?”
林湛只道:“还行。”
薛氏暗笑,这死鸭子嘴硬的臭德行,很他爹年轻时倒挺像。她故意道:“哪里不满意你和娘说,娘给她立立规矩。”
林湛好奇道:“立什么规矩?”
薛氏便道:“说起来可就多了,青柳算是新媳妇,一般新媳妇进门,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得站在一边看着咱们吃,剩下的才给她。早上必须第一个起床,到我面前端茶送水,家里的活儿,洗衣做饭,劈柴烧水,她全要干,夜里得给你端洗脚水,还要睡在外侧,若你半夜渴了,她得起来给你倒水。”
林湛听得咋舌,就他媳妇儿那小身板,恐怕没立两天规矩就要倒下了。
薛氏又道:“我听许嫂子说,她不愿搬去主屋和你一起睡?这可不合规矩呀。”
林湛忙道:“没有的事,是我一个人睡习惯了,不喜欢有别人在我边上。等过一段时间,我再让她搬。”
薛氏忍着笑道:“那你可得早点习惯,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林湛胡乱点头,心里想,还是得赶紧让媳妇儿听话才行,不然等娘出手,她就有苦头吃了。
青柳回房换了身衣服,前一阵薛氏又让裁缝来家里,给她做了两身夹棉的薄袄子,这个时候外出穿正好。
嫩绿的衣裳裹着她纤细的身子,远远看着,倒真如三月的柳条一般。
她将这段时间打的络子收好,挎着个小篮子出了家门。
林家大宅在小遥山下,地势比周围的田地高些,她一路从小坡上走下来,不少在田里干活的人都看见了。
两个妇人交头道:“那是李大山家的闺女吧?又回娘家了,瞧那只篮子,不知道又从婆家拿了什么好东西,补贴娘家去了。”
另一个妇人道:“是那姑娘,我看她也是个苦命人。”
先头那个道:“她那还叫命苦,咱们算什么?你看她这几次回娘家,哪一次不是穿着崭新的衣裳,头上戴着银簪子?她如今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了,没丈夫算什么?你觉得她苦,人家自己说不定高兴着呢!”
另一个摇摇头没说话。
青柳回到家里,果然没人在,她先去自家菜地里看了看,青荷跟青松正在那儿拔草。
两人见了她,忙兴奋地跑过来,青柳笑道:“爹娘在地里?”
青松道:“我去喊他们回来!”
青荷陪着青柳往家里去,看到她篮子里的络子,道:“这个月大堂哥没回来,我前两天自己去了一趟镇上,把上次你给我的络子,还有我自己打的都卖了,老板给我加了一文钱,一个六文呢。总共卖了三百文钱,阿姐,等下回去我把你的钱给你。”
青柳道:“你要是真给我,我就要打你了,你让娘收着吧。”
青荷急道:“那怎么行?娘说你把那些银子都还给她了,那你身边岂不是一点傍身银子都没了?”
青柳道:“我家婆家有的吃有的穿,哪里要花银子?再说,我每月还有月例呢。现在我不在家里,许多事帮不上忙,也就能抽空打几个络子,勉强算是为咱们家尽点力,你只和娘说,就当是安我的心,别再提那一点钱的事。”
青荷说不过她,垂着头,有点闷闷不乐。在她看来,阿姐已经为家里做得够多了,根本不用再辛苦打络子补贴家里。
青柳也不多劝,一会儿她将那个好消息一说,大家肯定只有高兴的份了。
她们两人走到家中,周氏和李大山也被青松叫回来了。
李大山的腿如今已经和常人无异,只要不过度劳累,下地干点活还是没问题的。
周氏见到女儿,又是一阵细看,见她气色越发好了,心里才安慰些。
等大伙儿都坐齐了,青柳道:“爹、娘,我今天回来,是有件事要和你们说。当初林家大公子出征,落海后一直没找回来,别人都说他死了。其实他还活着,只是撞到脑袋,不记得从前的事。前一阵他记起来了,昨天已经回了家,太太让我回来说一声,大公子明天要陪我回家看望你们。”
李家一家子怔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李大山愣愣道:“丫头,你、你的意思是……”
青柳抿了抿唇,轻声道:“大公子回来了,我……不用守寡了。”
李大山瞪大了眼。
周氏突然捂着嘴呜呜哭起来,“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的青柳,终于不用再受苦了……”
青荷激动道:“阿姐,姐夫真的回来了?太好了!”
青松挠挠头,不知道他娘为什么要哭,姐夫回来了,大姐不用守寡,不是件好事么?可惜他还准备存钱把姐姐赎回来呢,不知道姐夫让不让他赎?
算了,明天姐夫来了他再好好观察观察,如果他对姐姐不好,他就找人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