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喻低头,旁边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放下筷子,端起水杯。
“发什么呆,”蒋静成沉沉地声音在旁边响起,不是记忆中清亮又嚣张的声音,是低沉的,透着稳重的声音。
对面的夫妻抬头,瞧了一眼,转头对视。
“你不是不喜欢吃日本料理的。”
其实关于他的事情,言喻都在心底,不曾忘记也不敢忘记。
“客随主便,请客的请什么,我就吃什么。”
蒋静成没什么情绪地说。
对面的易择城忍不住笑了,举着酒杯,对他说:“这次是我这个请客的没请好,下次地方随你挑。”
其实哪里是他挑好,这地方是霍慈挑的。
“不敢,我怕没命吃,”蒋静成挺淡然的。
易择城轻摇了下头,朝自家媳睨了眼,霍慈被他看地挺心虚。
结果言喻的手机响了,是助理打来的,大概是见她这么久没回包厢。她接电话,手肘抬起来时,不小心蹭到蒋静成的手臂,一擦而过,带着一丝柔软的温热。
因为两人是并肩坐在包厢的榻榻米上,手机那边的声音,即便再小,还是清楚地传到蒋静成耳中。
当听到言总监三个字时,勾了下嘴角。
这种心情,真他妈的奇特。
“如果你们吃完了,就可先回去,我正好遇到几个朋友。”言喻说。
助理连声说好。
离开的时候,到了楼下,易择城的司机已经在等着他们。霍慈问道:“言言,我们送你吧。”
易择城轻咳了下。
言喻挥手:“不用,我打车就好,我住的酒店离这儿不远。”
霍慈一愣,刚又想问,易择城已经牵住她的手:“让小成送她吧,正好他也没喝酒,你不是明天还要飞上海工作的。”
两人走了,就剩下他们站在马路边。
言喻今天穿了一条白色阔脚裤,晚风一吹,裤脚飞扬,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
蒋静成掏裤兜拿烟的时候,正好瞥到她的脚踝,他把烟叼在嘴里,抬起头。就看见言喻直勾勾地看着她,他轻撇了下嘴:“言总监,也想来一根?”
他问完,言喻乖乖地伸出一只手,手掌跟豆腐块似的,又白又嫩。
“你还真敢要,”他嗤了一声。
言喻理直气壮:“不是你要给我的。”
蒋静成冷眼看她,去了美国几年,学得伶牙俐齿。
他转身就走,言喻乖乖跟上,直到来到一辆黑色越野车旁边,他拿出钥匙,开了车门,言喻走到副驾驶旁边,拉门上车。
“把这根烟抽完,”他没立即开车,手里夹着烟搭在车窗上。
言喻安静等着,也不着急。她打量着这车子,车子款式不是新的,不过内饰却很新,应该是买了之后没怎么开。她低头,就看见中间格子里摆着一本小册子。
随手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本军官证。
等翻开一看,就见到蒋静成的证件照,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头发短地贴近头皮,目光如炬,鼻梁挺直,轮廓深邃又立体。连一张最普通的证件照都能拍的这么英俊,言喻指尖摸了摸照片。
“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证件照。”
一旁传来一声轻咳,显然是被呛着了,他转头看着言喻,眉头紧蹙,显得严肃。
半晌他问:“言喻,你想干什么?”
言喻被他连名带姓喊地愣神,见他神色又那么严肃,有些无辜。
“是真好看。”
还是现在连说实话都不可以了?
车内没有灯光,是外面路灯的光线照进来,她的眼睛亮地像蒙着一层水光,带着无辜神色,不明就里的。
蒋静成吸了口烟,冷笑,合着是他自作多情了。
结果他刚掐了烟,准备开车,旁边的人问:“小成哥,你电话还是以前那个吗?”
“你不是不想干什么?”吐了嘴里的烟,蒋静成看着她,拧着眉。
言喻看他,轻声说:“我想的。”
她这次直接地让蒋静成接不上话了,他深深地看着她,忽然发现,她真跟以前不一样了,胆子更大,从前他对付她的那些招式都不管用了。
“我现在排第几个?”
蒋静成不明所以,淡瞥她:“什么排第几个?”一根烟抽完了,他准备发动车子。
“你不是说大家都排队请你吃饭,我现在排到第几个了?”
她看着蒋静成,问的是真认真。
蒋静成:“……”
问了她住的酒店,开车过去,路上言喻还挺安静的。可是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她不下车了。蒋静成不说话,和他比耐心,他一个能在丛林里潜伏三个小时不动弹的人。
他缺耐性?
念头刚闪过,突然他就觉得自己腿边有动静,视线往下喵,就见一根纤细的手指头,戳了戳他的大腿侧边。
其实他哪儿的肌肉都硬,这么一根手指头戳一下,跟挠痒痒似得。
偏偏就挠到他心底了。
他不耐烦地说:“又干嘛?”
“你还没告诉我,我排第几个呢?”
“我不说你就不下去了?”
言喻此刻看着他,反正不说话。
蒋静成冷笑,心想老子还治不服你。可是他还没动作,大腿又被手指头戳了下。
轻轻的。
他要说的话哽在喉咙,再也说不下去了。他能全负重跑下来25公里,然后在进行10公里武装泅渡,眼睛都不带眨的。一贯都是他治服别人,可是现在一根手指头……
“你当初不是走的挺干脆,”这句话是他憋在心里的,从言喻坐着飞机离开中国的那天就在,一直到这一刻总算是吐出来。可是刚问完,蒋静成眉头已经拧得跟什么似得,这是对他自己的。
当年那种情况下,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都怕了。
她怎么能扛得过。
可是言喻没像他预料那样,她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淡然。
“还不下车,要我拎你下去?”蒋静成口吻不耐烦,可是这不耐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没底气。
言喻缓缓开口:“我在美国这几年,孤身一人的时候,总在想我远离所爱的人和家人,选择的路就一定是正确吗?可是每次我都会响起你告诉我的话,做出的选择就不要后悔。其实我回来之前,已经做了所有最坏的心理建设。”
“我甚至都不敢问任何一个人,你结婚了吗?或者是女朋友了吗?”
说道这时,她脸上带着的笑意,叫蒋静成觉得刺眼。
他冷笑:“喜欢我的人也在排队呢,我只是还没找到一个顺眼的而已。”
“那你也给我一个排队的机会吧。”
言喻表情坦然。
她说:“让我光明正大的追求你,这次你站在原地就好。”
军区大院里,蒋静成是被一个电话催了过来。等开车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大队政委站在门口,与一个他没见过面儿的人儿说话,等走近一瞧,呵,肩膀上扛着两杠四星。
“静成来了,”政委伸手拍了拍蒋静成的肩膀,神色颇为和蔼。
蒋静成一愣,没想到政委也来北京了。说实在的,他们那个地方真是说一句鸟不拉屎也不为过,一年放假少,就算外出拉练、任务,也是各种高山丛林。每次军演的时候,各人是真开心啊,因为这样就能早点儿瞧见其他部队的人,活泛,新鲜。
没想到他难得放假一次,连政委也来北京了。
他给了两位领导敬礼之后,轻笑着问道:“您怎么也来了?”
“怎么了,这首都难道就许你来?不许我来?”政委面色一沉,不客气地问。
蒋静成忍不住摇头,说道:“您要非这么跟我抬杠,那可真是没意思了。”
“你瞧瞧,这就是咱们那儿的兵,个顶个的刺头,跟领导就这么说话的,”政委对着旁边的大校说道,只不过说这话,不仅脸上带着笑,就连口吻都透着一股藏都藏不住的喜欢。
带了这么多年,这是他手底下最得意的兵。
二十三岁军校毕业,二十四岁进了大队,如今整整六年。
政委是看着他一步一步,如何成长为如今的模样。
说实话,看着他就跟自家亲儿子一样。可做长辈的总希望小辈儿能越来越好,也到了应该放手的时候了。
蒋静成在听到这位大校是某集团的领导时,虽然依旧恭敬,却不热络。
好在人家也有事儿,说了几句话,就坐车走了。等人一走,政策脸就沉了下来,板着脸劈头盖脸就说道:“你小子是在山上待久了,叫冻坏脑子?你说说自个都多大了,老大不小的年纪,就不为以后多想想?一辈子就准备和我们几个老东西死磕?”
可他吐沫都说地横飞了,对面的人眉眼板正,跟没听见一样。
“我告诉你,别以为咱们大队离了你小子过不了。回头咱们到下头再选一批兵蛋子,训练出来照样个顶个的厉害。咱们大队的传统牢实着呢。你小子也别再顾忌了,抓紧时间找个媳妇,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你说你丢不丢人?”
结果蒋静成也不恼火,就沉声问:“您就这么盼着我走?”
“你要是不想走,当初电脑里的转业报告是怎么回事?”
话一说完,蒋静成的脸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