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回屋后不久,万姨娘那边派人送来两匹料子,说是感谢三小姐替四公子解围,丁氏看了女儿一眼,执意不肯收,那婆子将东西放下就走。
料子是时下最兴的,一匹软烟罗,一匹深色绉纱,丁氏复杂地摸着料子,万姨娘一个妾都能出手就是两匹,可怜她一个正室,居然连半匹都拿不出来。
南珊见着丁氏的神态便知怎么回事,“娘,咱不拿自己没有的和别人有的相比,你反过来想想,你有的,她能有几样。”
丁氏深看一眼女儿,果然识字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看珊儿说的,真真是好,可不就是这么回事,是她钻牛角尖儿,还要让女儿点拨。
“珊儿说的对,是娘想岔了,你与娘说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珊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一遍,丁氏冷哼,“都是男人造的孽,只管自己快活,喜好美色,孩子们同爹不同娘,当然有得闹腾,可怜的还是儿女们。”
丁氏的话语一针见血,南珊都忍不住要对她大加夸赞,女人们都骂妾室们勾了爷们的魂,却不想想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男人能洁身自好,哪有这些闹心事儿。
不过,她可不能这样跟丁氏说,做为一个未出阁的十五岁少女,这样的事情不是她应该懂的,于是她装做没有听到丁氏的话般,将那软烟罗比在自己的身上。
“娘,你看这料子穿上必然凉快,天渐热起,粉嫩的颜色正适合我。”
“可不是。”
万姨娘的心思可真巧,两匹料子,一个粉色,一个深色,显然是给她们母女备下的,这份玲珑心肝儿,怪不得三叔一直对她宠爱有加,便是三叔母再如何闹都丝毫不减半分。
连送个谢礼都能想这么多,平日里必没有少下功夫在三叔的身上,这得宠也就是必然的。
只可惜三叔母看不清楚这点,只会在三叔面前哭哭泣泣,等三叔一走,对万姨娘又是百般挑刺,时间一常,三叔自然厌弃她。
偏她还不自知,仗着正室的身份到处跟人诉苦,就差没说三叔宠妾灭妻,简直是愚蠢至极!怪不得万氏一个姨娘能盛宠不衰。
万姨娘长得桃眼朱唇,瓜子脸蛋儿白嫩如刚疑成的豆腐,一碰仿若就能出水般,体态娇弱,一垂首,如雨打过的娇花般,含情带怯,最是能惹得男人心动。
南三爷亦如是。
他此刻正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大手就要从衣摆下伸进去,万姨娘抬头羞看一眼,小手推拒着,“三爷,别!”
“怕什么?”
万姨娘的大眼中倾刻氲起水气,似雾般迷离地看着他,带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委曲,南三爷的心立马被牵动,是谁惹得他的心肝儿伤心!
他一个冷哼,将手从衣服里面抽出来,“可是夫人又给你气受了?”
“三爷,妾有什么受气的,不过是妾室,主母要如何都是应该的,妾受着就是了,可四公子有什么错,不过是没投好胎,落在我这个姨娘的肚子里。”
“珞儿怎么了?可是琨儿又欺负他了?”
万姨娘不说话,两行泪珠儿顺着白净的面颊流下来,双眼泪汪汪地看着南三爷,南三爷手一拍塌边,“符氏这个蠢货,半点也没有大妇的气量,还是侍郎家的女儿,除了争风吃醋什么也不懂。”
他说完起身一甩衣袖就要往正院去,万姨娘的手一把扯住他的衣角,“三爷,你莫怪姐姐,是妾身的命不好,为何要做妾?”
说完,她哀伤地哭起来,南三爷心疼不已,她本是秀才家的女儿,两人相识在婚前,那时候的他一门心思想学二哥,纵使她身份低,也要娶进门当正室。
可不过是一次宴会,他醉酒后在侍郎府中的厢房小憩,等醒来后,便见符氏在旁边低声哭泣,衣裳零乱,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涌进来的符夫人堵在房内。
侍郎府怎么能善罢甘休,符氏只顾着哭,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女方又是那般模样,说到哪里去,也都会说他酒后胡来,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万般无奈之下,他娶了符氏。
几年后,愧疚不已的他又遇见万姨娘,没想到她一直未嫁,万姨娘早听说了侯府三爷成亲的事,两人相顾无语,万姨娘默默垂泪。
最后两人频繁见面,终是不愿再分离,万氏妥协入府做姨娘,南三爷心中真正爱慕的是她,又加上补偿之意,对她百般宠爱。
符氏哪里能依,刚开始还搬出娘家,南三爷也气着了,跟符侍郎叫板,哪家主母不让爷们纳妾,那是善妒,这样的女子,怎么堪配当大妇。
符侍郎被堵得一口老血喷出来,却也反驳不出半个字,当初便是女儿中意南三爷,设计嫁入的侯府,再说,哪个男人没几个妾室,若为此事就闹腾,确实是女儿的不是。
只得让符夫人劝说女儿,莫要为着妾室伤了夫妻情份,当时南琬已经出生,女儿又怀了身子,不让丈夫纳妾也说不过去。
紧跟着万姨娘也有孕,在符氏产后几个月生下南珞。
南三爷对于她们母子自然是疼到心坎里,此时见爱妾哭得悲凄,他的脸色沉下来,房门外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的。
他心一软,招了招手,“珞儿,到爹这里来。”
南珞欢喜地跑进来,略为腼腆轻挨着自己的父亲,南三爷一把将他抱起,皱了皱眉,“珞儿怎么似是又瘦不少?”
万姨娘一听,泪又流下来,珞儿老是吓得半夜惊醒,夜不成寐,如何不瘦?
“珞儿会长胖的,跟三姐姐一样胖!”
南三爷一愣,三姐姐?二房的南珊,那个胖墩墩的丫头。
“哈哈,”他笑起来,“珞儿为什么要和三姐姐一样胖啊?”
南珞的眼中冒出亮光,“三姐姐好厉害,不怕小虫子,还敢用手捏,珞儿要学三姐姐。”
南三爷将头转过去,用眼神询问万姨娘,万姨娘用帕子擦干泪珠,“让珞儿说吧。”
“爹,三哥抓虫子吓我,三姐姐看见了,告诉珞儿虫子不可怕,自己还抓着玩,珞儿下次也不怕了?”
又是琨哥儿!简直被符氏教得玩劣不堪,南三爷心中大怒,面上却不显,高声鼓励儿子,“好样的,不愧是我南宏时的儿子,虫子算什么,一脚就踩死了。”
“嗯。”
南珞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的孺慕。
万姨娘见父子俩相似的模样,心中全是欣慰,为妾算什么,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受些委曲又能怎么样,她还有儿子。
南三爷陪母子俩用过晚膳后就歇在这里,正院的符氏将手中的帕子都快揉烂了,万氏那个狐媚子,手段真多,不要脸。
南琬将筷子一搁,颇有些看不上母亲的样子,不就是一个妾室,干嘛放在眼里,大姐姐曾说过,女人总怪其它女人夺走自己的丈夫,却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究竟自己值不值得男人留恋。
母亲就是这般,只会耍些小手段去对付万姨娘,自己呢?每天苦着个脸,眼睛就盯着后院的这点事,半点也不开阔。
大姐姐可还说过,女人要永远保持自己的优雅,多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还怕男人不动心,万姨娘不就是会吟诗作画,才勾得爹往那边跑。
她皱起眉心,“娘,你没事多看下书,跟爹也有话讲,爹自然就会回到你身边的。”
符氏错愕地看着女儿,这是怪她留不住丈夫,读书读书,自小她就不爱识字看书,她要是有那才气,又怎么会嫁给南三爷,以她侍郎府嫡长女的身份,早嫁给其它世家做宗妇了。
南琬说完,也不管她娘是何表情,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看着桌上铺着的一堆诗词,拿起来细细研读,这都是大姐姐的诗作,读来让人受益非浅。
她以后可不要像她娘这样活着,她的目标是成为大姐姐那样的才女,上次在诗会上,护国夫人紧紧地拉着大姐姐的手,满脸的赞赏。
能入护国夫人的眼,是何等的荣耀,四皇子可是要叫她一声姑祖母的,更别提她在陛下跟前的脸面,宫中的妃嫔哪个见了她不得恭敬地行礼叫声夫人。
大姐姐以后的造化怕是不敢想。
哪里像二房的那个蠢货,讨好人也不看身份,巴巴地在清晖院那里献殷勤,卢氏不过是个填房,娘家无权无势,能沾到什么好处。
想着南珊圆肥的身体,她“嗤”笑一声。
被人鄙视了的南珊半点也不知情,依旧我行我素地抽空去陪卢氏,想着俊逸出尘的祖父,心中对于才三十多岁却暮色沉沉的祖母越发心生怜悯,在几日后再见着卢氏时,对方询问她是否愿意陪同去寺中礼佛,她满口答应下来。
卢氏看着她的眼中全是慈爱,“山中可能很安静,也没有肉菜吃,全是斋菜哦,我们珊姐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的,祖母放心。”
她拍着鼓鼓的胸口对卢氏保证着,惹得卢氏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南珊有些不自在地抚着拍痛的胸,胖人有胖人的好处,某些地方就是比其它女子要大上许多,便是不挺着,也足以傲视府中的一干姐妹。
单看胸前,她哪里像十五岁的小姑娘,放在以前就是巨霸级别的,古代的小衣只有几根带子,薄薄的布料,走起路来甩得都疼,后来还是她自己想出法子,做了两件裹身的,这才算是走起来不那么颤危危。
以前总羡慕别人大的,可见大也有大的烦恼,比如刚才,一个不小心,就能自己伤到自己,她扎在卢氏的怀中,悠悠地呼出一口气,再嗅一口卢氏身上的檀香味儿,心里觉得踏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