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阮永氏急了,连忙扔了手里的活,匆匆的追了出去,难得强硬的拉住阮张氏的胳膊。本来婆婆就在气头上,倘若初秀夫妻俩真回门,定不会什么好脸儿。眼下二嫂若大刺刺的拉着婆婆回来,张罗初秀回门的事,根本就是油锅里滴水珠子,没安什么好心,婆婆准得火冒三丈高,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没好脸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一直就知道也不知哪里不对二嫂的眼,二嫂总见不得他们好,总想踩上几脚再中蹂两下,往常她也就忍了,一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必要搁心上,毕竟这没分家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婆婆又向来偏着二哥二嫂,闹起来掐了架,反而给婆婆和二嫂找着了理由,不知道得借事闹出个什么结果来。可这回,却不能忍!为着她的初秀,不能忍,本来初秀就命苦,好不容易日子有点盼头,不能让二嫂给破坏了。
阮永氏想的明白,挺着股劲,倒也显了些气势,只阮张氏把她踩脚底踩习惯了,只怔了会,很快就反应过来,旋即就嚷了起来,满脸的事儿闹的越大就越好的模样。“业成娘拉着我想干什么?我这难得的想替你做桩好事,怎么着,你还不想领情了?我这心呐,可真点寒了呢!凡村里随便拉个,都晓得我是在做好事,自来女婿上门,就得好酒好菜的招待,业成娘你莫不是不满意这女婿?想故意落他的脸?”
“二嫂!”阮永氏嘴皮子向来不太利落,听着这诛心的话,气的身子都有些打哆嗦。“你说话可得讲点良心!胡乱出言,就不怕遭报应?”
“业成娘这可就是你的不对,我好心好意的为着你着想,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好歹也是你二嫂罢?你自个拦着我不让找娘,这行为,任谁都会想着是不是你这当丈母娘的不待见女婿,要真待见他,老早就张罗起来了。”阮永氏难得见三弟媳妇搭她的话,兴奋着呢,想着这回可得好好出口气,非得多踩上几脚不可。“走走走,业成娘我不去找娘了,没得好心当成驴肝肺,可我也不能让你这么冤枉我啊,咱们找俩个公道的婆子论论理去。”
不就是仗着初秀找了个强硬的丈夫,腰杆跟着也挺了起来,也不看看,这还没分家呢,没分家就得老老实实的受着忍着,冒什么头啊,就知道老三一家子也不是什么好货,就该让三弟媳妇明白明白,这女婿啊终究是女婿,想靠着女婿立起来,在阮家过舒坦日子?没门儿!婆婆顾及着老大一家,再顾及老三一家,不就得使唤中间的老二一家了,想的美!就为着这,也得搅和了初秀俩口子,这俩口子离的远了,万事就整齐了。
阮永氏急了,急的眼泪在眼圈里打滚,怎么办,怎么办!她有点懵!要是阻止不了二嫂,女婿的脸可就丢大了,初秀怎么办?她的初秀……
“二嫂你要敢再走一步,我就往石头上撞!”急疯了得阮永氏氏见着路边的一个大石块,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脑海,她都顾不得多想,话便脱口而出,说的又急又怒,声音透着嘶哑,带了股阴森味。
阮张氏从未见过三弟媳妇这不要命的架势,她和阮程氏没什么两样,都是个窝里横的,见这状况,顿时就吓懵了。要是三弟媳妇真因着她出了点什么事,三弟非得跟她拼命不可,还有老大俩口子。算了罢,要搅黄初秀俩口子,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初秀俩口子今个要是回了阮家,依着婆婆这两天的怒火,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她不插手,初秀家的汉子心里也得生根刺出来,有了这根刺,后面的煽风点火就好办了。
“业成娘我就是说说笑而已,也怪你,非得冤枉我,我就有点来气,吓吓你。”阮张氏换了张脸,笑嘻嘻的握住阮永氏的手,还很亲呢的拿出手帕擦她的脸。“看把你吓的,脸都白啦,都哭了呢,赶紧回屋收拾收拾,看着日头,初秀俩口子要是回门,差不多该来了,你这模样可不好见人。”
阮永氏缓了会,缓过了劲,面无表情的推开了阮永氏,也没看她,颇有点行尸走肉的意味。换个旁人看着,都会觉出几分可怜,甚至会心生悔意。可阮张氏看着,却有点咬牙切齿,竟然真让三弟媳妇给唬住了,不行,得再压压,让她回过神来,往后总用这招来唬人也不是法子啊!
“初秀娘,你这是怎么了?”阮刘氏从菜地里回来,到后井洗了把手,正好瞧见了阮永氏,看到她的样子,被吓了跳,这小会的功夫是受什么刺激?遇着什么事情了?
阮永氏一个劲的落着泪,咬着下唇只摇头不说话。都怪她没有出息,没有胆量,豁不出去。本来就得婆婆的不喜,要是再整天和二嫂掐架,婆婆得更厌着他们三房,为了出口气得了一时舒坦,后面有苦自个熬着也就罢了,要是累着儿女为她的行为承受苦难,她是万万舍不得。为着三个儿女,平素他们夫妻俩也是能忍着就忍着能受着就受着,便是大哥大嫂又何尝不是这般,一日没有分家就没法挺直腰杆,谁让钱财握在婆婆手里呢。
婆婆压着儿子儿媳旁人只念一句苛刻,若儿子儿媳顶撞父母,就是大大的不孝,在村里面连头都抬不起,连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活生生的被戳着脊梁骨。一个孝字太压人了,压的喘不过气来,但凡有点可能,他们夫妻俩和大哥大嫂也就拼着股劲将家给分了,只婆婆太强势刻薄,沾了点理儿,就牢牢的抓着不管不顾的撒泼,公公又不管事儿,这日子啊,也只能在黄莲汁里慢慢地熬着。
看样子是出大事了,阮刘氏顾不上忙活计,三步并两步走到了她跟前,挽着她的手。“莫哭,有个甚事你跟我说,咱俩拿不定主意,还有三弟还有你大哥呢,有些事就该让男人来撑着。”
“没什么。”阮永氏不想说,说出来又能怎么样?白白给大嫂添了愁,跟着一起唉声叹气。
阮刘氏余光瞅见阮张氏进西厢,看她的神态模样,略有猜测。“是不是业山娘又起什么幺蛾子了?你别搭理她,她就那德性,不搭理她,凭她说,说上两句,也就没什么意思,别往心里去,她就那脾性,都多少年了,咱们也清楚,莫气莫气。”
“我……她……”阮永氏张了张嘴,支吾了两个字,实在觉的有点难以开口,遂又闭嘴沉默不语。
阮刘氏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转着话题道。“今个是初秀回门的日子罢,我刚想着,娘没有准备,咱们是不是该张罗点,买点肉炖个骨头什么的,再从家里拿两三个鸡蛋,喊了业浩业成去河边瞅瞅,逮不着鱼捕点小鱼小虾也好,一桌子也就差不多了。就拿两三个鸡蛋,想来娘便是不高兴,顶多也就是刺上两句,生不出什么事来。”
“我原也想着,找大嫂借十来文钱去村头买点肉。”阮永氏擦干了泪水,撑起精神来说话。忍罢!且忍着,等分了家后,就搬远些,日子就好过了,家里的事自个管着,钱财也握自个手里,顺心顺意的来,婆婆再想管头管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咱一家子不说两家话,谈什么借不借的。”阮刘氏笑着打趣。
只这一句,阮永氏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大嫂,也亏得家里有你在。”
“没事,都会过去的,半辈子都过来了,等孩子大些,好日子在后头呢。”唉,也不知道在业山娘跟前受了什么委屈,阮刘氏让她趴在肩膀上,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权当哄小孩似地,也是可怜,可又有什么法子?也不知甚个时候才能分家。
阮初秀看着曲阳手里拎着的竹蒌子,满满一蒌子的菜,心里头就高兴,脚步都显轻快,精神抖擞满面春风。“阿阳哥,我娘见着这么多菜,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呢。”说着,凑近了些,甜滋滋的嘀咕。“我嫁了个好汉子。”
曲阳没接话,却是看了她一眼,目光是温和的,透着暖意。
远远地见着阮家的屋,阮初秀稍稍的拎了拎裙子,小跑了几步,近了点,扬着声儿喊,脆脆的,分外好听。“娘,我回来啦,我和阿阳哥回来啦。”
“听,初秀他们回来了。”阮刘氏站起身,将坐在床边的阮永氏扶了起来。“快擦擦眼泪,出门迎迎,听着初秀的声音就知道,她这日子过着快活着呢,多活泼的声音,光听着我这心口就松快了。”
阮永氏一颗心也落到了实处,初秀嫁人后看来是过的不错,瞬间就见精神了,只眼睛还有些红肿,脸上堆满了笑,眼里泛着慈爱,急急的奔了出去。
“娘,我回来啦!”阮初秀欢喜的扑进了母亲的怀里,蹭了两下,侧身指着后面。“娘,你看阿阳哥手里提的是什么,我们都说好啦,今个中午就吃这些菜,我和娘下厨,好好张罗一桌丰盛的。”
曲阳走到阮永氏跟前,沉声喊。“娘。”
一句娘,听得出的真心实意,阮永氏没忍住,泪水又滚落了下来,嘴角上扬,眼里含笑,视线模糊的连连应着。“嗳嗳嗳,好,回屋,咱回屋好好说话,得去把你爹喊回来呢,初秀和阿阳回家了。”
“我去地里,就几步路,眨眼就回来了。”阮刘氏见着这小俩口子好,她也跟着高兴,又说道。“初秀娘,厨房里我烧了水,你注意点。”说着,匆匆忙忙的往田里去。初秀这汉子找的好啊,虽急了点,却是个好的,这是心里头有着初秀呢,念着她呢,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啊!也不知她家的如秀能嫁个什么汉子,没分家有婆婆在上面压着,她和文善就不能完全作主这事。
阮张氏听着外面的动静,透过窗户瞅了眼,一口气堵在喉咙眼,咳的嗓子都犯了疼,这点疼不算什么,更疼的是心口!初秀这小丫头片子,哪里好了?黑瘦黑瘦没个人样,更没个姑娘样,怎么就招了丈夫的眼?回娘家还拎着一篓子的肉菜来,真是气死她了!老三一家子怎么可能有这福气,他们哪里有这好命,尤其是初秀这个赔钱货,天花都带不走的,一条贱命不知道有多硬,也对,命这么硬,说不定回头就把家人给克死了呢,年岁轻轻的小寡妇,老三家有得热闹可瞧了。哼。且春风着,往后不知道怎么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