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岚自幼习武,隐匿功夫十分了得。尾随了谢子臣一路,却都没让谢子臣的护卫发现。
然而谢子臣的护卫没发现,不代表轿中公子就不知晓,从蔚岚跟上来开始,谢子臣就察觉有人跟了上来,他假作不经意撩起帘子,一眼看到蔚岚躲在暗处满是宠溺瞧着他的眼神,吓得他手一抖,就把帘子放了下去。
他深呼吸了片刻,告诉自己要镇定。
重活了一辈子,本以为超出意料之外的蔚岚会是他的惊喜,谁曾想,竟是如此惊吓……
这是个断袖。
货真价实的断袖!
而且,这个断袖请他去玲珑阁吃饭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一路尾随他!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忍不了……也要忍!
谢子臣深深呼吸着,再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
他重生回来得太晚了。
自幼出生庶子,朋友虽多,但没有利益交换,谁的真心都信不得;他手中没有银两,不能像那些嫡子一样建立自己的暗部,而且一直被锁在家中,出入不便,自十二岁到现在,暗中开了几个店铺,储蓄了些钱,发展了些线人,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唯一的靠山是自己的师长徐清,然而重生后的他却清楚知道,后来的徐清是倒戈投靠了他敌人的,今日他让徐清知晓他的丑事越多,日后徐清倒戈时的反噬就越厉害。
于是重生回来两年,真到关键时刻,他却无人可用,的确也是悲哀。
谢子臣舒了口气,张合着自己的手,决心先休息片刻,等回府之后,再细细图谋。
送着谢子臣回府之后,蔚岚折回了长信侯府中。美人怡情,送得美人归府,蔚岚心中不由得有些轻快,面上虽然不表,但就连卫忠都明显发现,蔚岚周身的气息,似乎轻松了许多。
定下了自己未来主君人选,蔚岚解决了一大问题,当即让暗部将谢子臣所有的资料都拿了过来,同时还专门派了人去打听他的身世,并从暗卫专门掉了一个人,每天去给谢子臣送一首她写的情诗。
虽然,听暗卫说,谢子臣从来看都不看直接烧。
蔚岚的内心很郁结,不管怎么说,她的字还是很好看的,诗也还是写的不错的,这么看都不看就直接烧的行为,着实有些伤人了。
不过没有关系,她还是坚强的送着,并且每天只要闲下来,就去看暗部搬过来的谢子臣生平。
身为庶子,谢子臣果然是过得极其不好的,但看到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谢子臣居然还能开店、铺线人,连蔚岚都不由得有些佩服他了,瞧着谢子臣的卷宗,同染墨感叹道:“染墨啊,我这主君果然不同凡响,真不愧是我的未婚夫!”
染墨研磨的手不由得抖了抖,提醒蔚岚道:“世子,矜持一点。而且这八字还没一撇,您就叫上未婚夫了,是不是太早了点?”
蔚岚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道:“早点晚点……不都是我的人吗?”
“您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啊?谢公子看上去根本就不乐意的样子,您确定您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啊。
蔚岚心中暗暗想着,她追求过的世家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谁不是一开始欲迎还拒的拒绝她,最后都跟了她的?虽然都没走到最后,可并不妨碍验证她的人格魅力啊!
而且这些公子后来成亲后对她都念念不忘,常年还时不时见着面吟诗一首,伤春悲秋一番,感慨感慨旧日时光和他们阴错阳差的爱情,她战绩如此辉煌,怎么就征服不了一个谢子臣了?
但染墨的话还是让蔚岚警醒了些,毕竟谢子臣这个公子,似乎,格外矜持了些。可能,他不喜欢她这么直接的?
蔚蓝认真想着,最后决定,她该换换策略。
于是她让染墨将她派出去每天夜里给谢子臣送情书的暗卫叫了刚回来,认真道:“唔……我决定,我要改一个方向了。”
“您打算如何做?”染墨竖起了耳朵,总觉得自家小姐不会做出什么好事来。
“我打算,”蔚岚想想道:“细水长流。先靠近他,和他从兄弟做起,干掉他身边所有女人,就可以了。”
“似乎,”蔚蓝认真回想着:“我目前的身份太殷勤,他可能会害怕?”
染墨:“……”
您才知道啊……染墨默默腹诽。
蔚岚撑着下巴,看着院子外这样想着,心里舒服了很多,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结症所在。
于是蔚岚不让人送礼物了,也不再去骚扰谢子臣,拐了个大弯,接了王家的帖子,去参加王家举行的世家子中的宴会。
其实王家发帖子给她纯属意外,世家很少和他们这种侯爵子弟打交道,如魏岚这样的家庭,大多是开国册封,而世家子弟则是轮过一个又一个王朝,没有百年历史,谁敢称自己是世家?王家给魏岚发帖子,完全只是因为——听说她长得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在当官都要看脸的楚国。
接到王家的帖子,蔚岚一则琢磨着回京数月,她的确该拓展一下人脉圈子;二则觉着,这种世家子弟云集的场合,她作为一个拥有爱美之心的女人,当然不能缺席;三则想着,这种场合应该能见到谢子臣,于是毫不犹豫应下了王家的帖子。
出席当天,为了给众多世家子弟一个良好印象,蔚岚抛开了平日常穿的玉华色长袍,反而换做了大红色的金线卷云纹路的抛弃,顶了黑色玉冠,显得她肤色白皙,清瘦艳丽。
当她穿着红袍从马车上走下来时,周边传来了低低的吸气声,蔚岚心中暗喜,面上却含着从容淡然的笑容,步履坦荡步入了院落之中。
院中三三两两站着世家子弟,蔚岚在下人指引下同此次宴会的主人——王家正房嫡子王曦见了礼。
王曦也是个美人,不同于谢子臣的精致淡然,王曦的相貌更贴近蔚岚的气质,风流洒脱,带着世家子弟的矜贵,却又不显张扬。
他穿了一件玉色华袍,手里握着一把小扇,听着下人来报“大公子,魏世子到了。”的时候,他含着笑转身,随后一张隽美的面容就映入眼帘。
王曦倒吸了口凉气,对面人带着盈盈笑意,拱手道:“王公子,在下长信侯府,魏岚。”
王曦没说话,呆呆看着魏岚,直到旁边人撞了撞他,王曦才回过神来,感叹道:“魏世子神仙之姿,让曦呆惑,曦自罚三杯,还望见谅,还望见谅!”
说着,王曦从下人手中取过酒杯来,爽快饮下三杯。蔚岚朗声笑开:“王公子如此夸赞在下,还要自罚三杯,魏岚若不陪饮于公子,岂不是失礼?”
说着,她从面无表情端着酒的染墨手中接过酒杯,连饮三杯。
旁边俱是叫好声,王曦眼中更全是赞赏,笑着拉过蔚岚道:“未曾想魏世子也是个性情中人,来来来,园中都是在下好友,魏世子今日大可放心玩乐,若是醉酒横躺,在下亲自将你背回去!”
蔚岚笑不作声,被王曦拉着进入园中。
这是王家在郊外的园林,此时桃花开的正好。世家子弟着了春衫,三三两两聚着饮酒,好一派春日烂漫的景象。
王曦给她一一介绍着人,突然之间,蔚岚就扫到了那个她特别关注的人。
他正坐在一棵桃树下,同一个蓝色袍子的少年对弈。桃花飞舞在他周身,他面容沉静平淡,波澜不惊。
蔚岚顿住脚步,同王曦道:“王兄,我瞧见一个熟人,过去看看。”
王曦停住脚步,好奇道:“熟人?谁?”
“谢四公子。”蔚岚学着别人叫他的话,王曦坦然笑开,和魏岚在暗部给的资料中一般贵族对谢子臣的鄙夷不同,王曦似乎浑然不在意谢子臣的出身,笑着道:“美人与美人果然惺惺相惜,既然魏兄找到了熟人,曦就去前院继续招待来宾了。”
“王兄请便。”蔚岚笑了笑,抬手送走王曦后,提步走到了谢子臣身旁。
谢子臣下棋正下的专注,全然不觉蔚岚站在他身后,只觉有人在他背后观棋,也未曾回头。
蔚岚就静静瞧着他下棋,他的棋风狠辣霸道,和对面的散漫形成鲜明对比,对面早就被他杀得丢盔弃甲,却执着不肯认输。一刻钟后,坐在他对面的王凝终于叹了口气,认真道:“四郎,你若再不让让我,这辈子我怕是不会再和你下棋了。”
谢子臣没说话,沉默着将棋子一颗一颗收回。王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耐道:“罢了罢了,你不让就不让吧,我倒要看看,谁愿意和你下棋。”
“我啊。”蔚岚站在谢子臣身后,笑着应声,谢子臣捡棋子的动作微微一僵,便看见红衣少年坐在了他对面,如玉的手伸到棋盘上,陪着他一颗一颗捡起了棋子。
谢子臣慢慢抬头,迎向对方温柔而深情的目光,听着对方道:“谢兄,好久不见。”
谢子臣僵着表情,没有回话,他将棋子放进棋盒,起身便欲离开。蔚岚站起身来,双手拢在袖间,微笑着道:“谢兄为何见到在下,竟如此避如蛇蝎?”
蔚岚声音不大,却仍旧引了人的目光。
谢子臣不语,他不太清楚,要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面前这个人是个断袖,还试图让他也成为断袖的事。
两人僵持着,谢杰从人群中走出来,一看见蔚岚和沉着脸的谢子臣,立刻扬起了笑容,上前对着蔚岚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家兄生性羞涩,还望兄台见谅。”
蔚岚将目光移到了来人面前,来人也是个生得不错的人物,面容俊秀,仪表堂堂。她定定瞧了他片刻后,笑了笑,行礼道:“在下长信侯府魏岚,初回盛京,人事都有些生疏了,不知谢公子姓名,还望恕罪。”
她本就生的好看,说话举止落落大方,当下赢得了众人好感。谢杰笑了笑道:“原来是魏世子,不知者不怪,在下谢家三房嫡子谢杰,你我不妨手谈一局,如何?”
“甚好。”蔚岚点点头,坐到了原先的位置上。仔细看,便可发现,她瞧着谢杰的目光里,眼底全是看着小孩一般宠溺中带着放纵的模样。别人瞧不出来,谢子臣却瞧了个真真切切。
他不由得大步朝着蔚岚相反的方向走去,好友王凝摇着折扇,啧啧道:“这魏世子真是个风流人物,模样实在是好极了,不是我说啊,我本以为再不会有比你模样更好的人了,如今见到魏世子,我算是明白,是我井底之蛙了些。”
“别靠他太近。”看着王凝一脸赞赏的模样,出于朋友道义,谢子臣淡淡提醒了一句。王凝愣了愣,有些不解道:“子臣,你可是不喜她?”
“嗯。”谢子臣没有多话,点了点头,认真道:“她,有病。”
王凝没说话,狐疑瞧了一眼正和谢杰相谈正欢的蔚岚,又瞧了一眼自己一脸漠然的好友,好半天,终于道:“子臣,你不是嫉妒她比你长得好看吧?”
谢子臣:“……”
王凝一击手中的扇子,惊诧出声:“不是真的吧?!”
“你想太多了。”谢子臣被这个不着调的好友弄得有些崩溃,悠悠瞟了一眼远处桃花树下的红衣青年,认真道:“她是真的有病。”
断袖,不治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