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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诸国,文化各殊,溯其渊源,每由民族质性之有偏,居处环境之互异,用是演进,各展所长,经时既遥,遂歧趋尚。西方种糅国密,待竞而存,生生所资,无敢暇逸,理智所注,科学兴焉;中华地大物博,闭关自足,历岁数千,同文一贯,情感所凝,文学尚焉。夫文学公物也,亦文化之果也,有文化者即有文学,宁独中国?虽然,事有偏胜,物有特征。文学者,中国所偏胜而数千年所遗之特征也。西国未尝无文学,而历世未若中国之久,修养未若中国之深,好之者未若中国之多且专,此无可逊也。然则吾人姑谓中国文学甲于坤舆,殆非过矣!

虽然,国人之瘏于文学也亦甚矣!自汉魏六朝唐宋元明迄于清,举凡文士才人所毕生萃精力而为之者,何莫非文学哉?其为类也,有散,有骈,有韵律;其为体也,有文,有赋,有诗词歌曲。任举一端,皆足耗其人半生心血以求一当。则妨生事,阻普化,非文学之本意也。然而业无幸成,功无虚牝,力之所及,效则致焉。苟时方丧乱,尚申商之法,右孙吴之谋,用苏张之策,抑文黜学驱民以归于惨礉苟营之涂,斯已矣;如其不然,欲养和平康乐之风,存温柔敦厚之教,使心声所播,文采所敷,濡染弥漫,蔚成国华,则艺不厌精,心无求暇。盖文章政事,分道扬镳,纵未兼长,无妨并进。使持功利之见,杂诸性情之间,行见顾忌迁就,无有已时,而支绌隳落,可立待矣。故恶高美之文学者,不必言文学,揭简易以为倡者,不足言文学。

所谓文学之优劣,果以何为标准乎?征诸中西论文者之语,可以睹矣。西方之论文,恒以读者之赏鉴为准,其重在外缘;中国之论文,则以文章之本质为准,其重在内美。波斯奈谓“文学志在取悦于大多数人”;而杜甫乃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赫德森谓“文学论情述理,对大多数人类生兴趣”;而昭明太子乃云“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梁元帝更云“绮縠纷披,宫徵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察其所揭之帜,则其内外轻重之不同明矣。故中国文学,惟务充内美,而不计外缘,其得在高超,而失在不普;西方文学,务容悦当时,趋附风尚,其利在广被,而弊在委随。此亦中西人性之殊,而文学根本之歧点也。

文章之内美,约四端焉:曰理境也,情趣也,此美之托于神者也;曰格律也,声调也,此美之托于形者也。托于神者,为一切文体所同需,托于形者,则诗歌词曲所特重也。理境高矣,情趣丰矣,无格律声调以调节而佐达之,犹鸟兽之不被羽毛也,犹人体之不著冠服也,犹舞无容而乐无节也。虽自矜其精神之美,何济焉?《诗序》云:“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沈约云:“欲使宫羽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则格律声调之重,昔人固论之周已。

昔季札观乐,闻声而识其国风。《诗》三百篇,大率可被之弦管。故班固云:“诵其言谓之诗,咏其声谓之歌。”夫声不谐则乐不叶,欲咏其声何由乎?故诗歌之与格律声调,源固并也。汉魏乐府,置协律之官;隋唐登歌,传坐立之伎。乐日盛矣。然太白《清平调》,香山《杨柳枝》,本属绝诗,却开词脉。自时厥后,诗乐并兴。词则应运而生汇流而大。于是格律声调,尤重于诗歌矣。

或曰:词曲之事,亦仅于抒情而已,乃至侔色揣称,刻羽引商,词调数百,曲体千余,得无有玩物丧志之患乎?曰:人心情态,何啻万千!声本乎情,自然殊致。如其挚情流露正赖声律,以成抑扬动静刚柔燥湿之观。譬之五服六章,纵异布絮之功,能资黼黻之美,苟非墨翟之非乐贵俭,孰能拒而斥之哉?自唐以降,作者千数,岂尽愚蒙?何以不惮烦劳,行兹艰阻?岂不以宝藏所存,糜躯无惜,不为其易者,正欲达其深耳!

或又曰:抒情之道,岂必词曲哉?方今欧化东渐,新潮日长,创无韵之诗,行自然之体,未尝不足以抒情。居今日而盛谈格律最严,声调最复之词曲,得无贻章甫适越之诮乎?曰:人不能乐,不害其为人;士不能吟,无伤其为士。聋者无以与夫钟鼓之声,然遂欲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自盖其不聪,不可也。文学者,学之专门者也;词曲者,又文学之专门者也,专门之事,不能责之众人;然而百夫之所不能扛者,乌获可一臂而胜,无害也。无韵自然之诗,不禁人为;欲遂扫其固有之美,强天下而尽从其后,于势亦有所不可能矣。

今述词曲史,其事有三难:一、昔人言词曲者,率重家数,而鲜明其体制源流也;二、词曲宫调律格,至为复杂,言之不能详尽也;三、词曲之界混,后人不能通古乐,无以直捣奥窔也。兹惟旁稽群籍,折衷事理,区为十篇,撮述于次:

为学务先正名,名正则学之条理可具。矧词曲上承于诗,旁通于赋,下流于歌剧盲辞,其质难明,其界易混。不有以揭之,曷从而辨之!述《明义第一》。

事无突如,物不骤至。欲其理,必探其源。词曲各具封疆,领域颇广。宋元以降,卓焉大声。穷其所自,各有根本。裒索列举,务观其通。述《溯源第二》。

唐代声色冠绝,士耽骚雅,众习宫商,几于人握灵珠,家抱荆璧。词体之立,实肇斯时,五季更迭,百度废弛,人文凋敝,独词则洋洋大观。述《具体第三》。

有宋龙兴,文风大畅。倚声之道,习焉为常。自理学名臣,才人志士,缁羽闺阁,巨佞神奸,皆擅胜场,各具面目。佳篇伟作,发数尤难。词学至此,若决江河。述《衍流第四》。

北宋全盛,词苑辉煌。晏,欧,柳,苏,贺,秦,周,李,并挺英哲,以佐元音。南渡中衰词人抑塞。辛,姜,吴,史,王,蒋,张,周,或见江左风流,或感西周禾黍,列而论之。述《析派第五》。

诗律宽放,词则倍严。调既陆离,韵复纷杂。四声既别,五音益分。剖析毫厘,咀嚼微妙,语其组织之密,实无匹伦。浅学者感其难;而深好者领其味。述《构律第六》。

词体层出,流变渐乘。北宋大晟,已开乐府。转踏,大曲,宫调,赚词,递衍递繁,遂成曲体。金元以降,南北并趋,结族之交,探索最难。苟非别详,不足指信。述《启变第七》。物盛必衰,理所应具,宋元词曲,至明渐芜。高,刘,瞿,李,尚有正声;乃及杨,王,强作解事。歌剧亦逊胡元,虽有名篇,或舛声律。述《入病第八》。

胜清人文,自然浡焉,曲苑词坛,备臻上极。词则朱陈竞响,曲则洪孔飞声。末季格调益高,订勘尤密,古华烂发,坠绪能明。但歌剧中衰,伧声代作耳。述《振衰第九》。

士困于学,文患其难。趋势所归,似缛丽之词,在所必扫。然美不自灭,情有同然。情苟欲舒,美应无缺。词曲浩博,无美不臻,历世弥光,可以操券。述《测运第十》。 vgvR++3P4KDiEcOLIePjAbusbRj0p6cOmUKmKHaaH9n4EtzScYV5eCLdp/DU8jQ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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