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杵,出土于巴布亚新几内亚奥罗省艾科拉河
公元前6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
下次去餐馆的自助沙拉台,你可以仔细观察一下可供选择的种类,应该有土豆沙拉、米饭、甜玉米和四季豆。其实在历史上,它们的产地相隔甚远。虽然如今都是极普通的作物,可如果不是我们的祖先精挑细选、细心培植、逐步改造,它们不会像今天这么营养丰富。现在最常见的谷物与蔬菜的历史,都始于1万年前。
之前我们关注的是我们的祖先如何在世界范围内迁徙,现在的重点则是他们定居下来后如何生活。那时人们刚开始驯养动物,对神灵无限崇敬,气候虽然恶劣,但性生活美好,食物更是美味。
约11000年前,地球气候发生了巨大变化,导致末次冰河期的结束。气温升高,海平面上涨多达百米。冰雪融化,原先积雪覆盖之地变成了草原,人类生活因此而出现了缓慢但深远的变化。
1万年前,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声响在世界范围内都发生了改变。研磨声与捣杵声成为新的背景乐,吹响了新食物的号角,它们改变了我们的饮食,也改变了地貌。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在用火烤肉,而现在,他们开始用我们更为熟悉的方式烹饪了。
人类开始安定下来,种植可供一年食用的蔬菜。大英博物馆内有无数藏品,可以表现人类历史上的这一特殊时刻。耕种在地球上的不同地区几乎同时出现。考古学家最近发现,巴布亚新几内亚也是其中之一,它是澳大利亚北边的一个大岛,也是这把鸟形杵的出土地。我们推测,这把杵已有8000年历史,用途是将臼里的食物捣碎磨细供人食用,与如今的杵别无二致。它体型较大,约35厘米高,底部是个板球大小的用于研磨的石球,磨损得很厉害,看来一定经过长年的使用。杵柄十分方便抓握,但柄端与食物制作毫无关联,看起来就像一只苗条修长的鸟,翅膀张开,细长的脖子前伸,有点形似协和式飞机。
众所周知,在一切文化中,不管是家庭里还是社群中,食物的准备和分享都是联系人们的纽带。每一个社会都用盛大的宴席来庆祝重大活动,很多家庭的回忆与情感都靠锅碗、菜式与儿时用过的木勺维系。这样的感情纽带在大约1万年前烹饪与烹饪用具出现之际便开始形成,这也正好是鸟形杵出现的年代。
巴布亚新几内亚出土过许多杵及臼,本节中的鸟形杵只是其中之一。这表明当时有大量的农夫在热带雨林与草地种植庄稼。以前人们以为,农业始于中东叙利亚与伊朗之间那片通常被称为“新月沃地”的地区,再从那里散播到全世界,但最近的相关发现颠覆了这一观念。真相并非如此。人类史上浓墨重彩的这一笔是在不同地区自发完成的。人类种植之初,总是专注于某几类植物,有选择性地从野外采集,然后种植照料。在中东,他们选择了一种特别的草——早期的小麦。在中国,人们选择了野生旱稻,非洲选择了高粱,而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人们则选择了含淀粉的植物块茎:芋头。
对我而言,这些新植物最奇特的一点就是,在自然状态下,它们一般都不可食用,至少是味道极差。为什么人们会选择一些只有在浸泡、煮熟或研磨后才能被消化的植物食用呢?剑桥大学考古学教授马丁·琼斯认为这是获取生存的关键一步:
在人类向全球扩张的过程中,我们需要与别的动物去竞争那些容易获得的食物。因此,如果处于竞争劣势,就得去寻找比较难获得的食物。人们找到一些如今被我们称为谷物的小硬草籽,生吃难以消化,甚至可能有毒,必须磨成糨糊,然后制成面包或者面团。又找到一些巨大有毒的植物块茎,像红薯和芋头,也必须加工研磨,烹饪后方可食用。如此人类便获得了竞争优势。别的动物没有我们这样的大脑,不能在得到某一结果之前预先计划出好几个步骤。
学会烹饪、寻找新的食物来源都需要大脑。我们不知道当年在新几内亚,用这种鸟形杵研磨芋头的厨师是男是女。但考古发现明确地告诉我们,在中东,烹饪主要是女性的工作。通过对这一时期墓葬的研究,科学家发现,成年女性的髋部、脚踝和膝盖都有严重磨损。在当时,研磨麦子需要蹲跪下来,躯体前后摆动,以碾压两块重石间的谷粒。这种可能导致关节炎的工作十分辛苦,但中东地区的妇女和其他各地的新厨师们因而生产出了很多有营养的基础食物,足以养活比以往数量多得多的人口。大部分新食物味道寡淡,杵和臼能增加它们的风味。厨师与美食作家梅赫尔·杰弗瑞提到:
我们早在远古时代就了解了芥菜籽。如果整粒食用,它是某种味道,但磨碎以后就会变得又辣又苦。研磨可以从本质上改变一种调味品。
有了新的食物与调料,也就出现了新的社群。人们可以生产出富余的食物,然后储存起来,以备将来交换,或干脆在某次盛大宴席中大快朵颐。我们的这把鸟形杵纤长优雅,看起来无法胜任日常生活中大力碾压芋头这样的粗活,也许我们应该把它看作一种仪式或宴会用具,专为人们的聚会准备特别的食物。那时的聚会也像我们如今的聚会一样:交易,跳舞,庆祝生命中的一些重要时刻。
今天我们很多人都能自由旅行,但我们赖以生存的食物是那些不能随意迁移、需要生活在固定地方的人们种植的。这使得全球的农民都对气候变化十分敏感。他们的财产仰赖可预测的规律天气。因此我们毫不奇怪,在1万年前,世界各地的农民都形成了一套以食物和气候之神为中心的世界观,必须持续地祭祀和祈祷,才能保证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如今,气候变化比过去1万年中的任何时候都要快。人们不只向神灵祈佑,也向政府寻求帮助。鲍勃·格尔多夫就是一个粮食新政策的热心推动者:
我认为食物所带来的心理影响,比我们生活中的其他方面都更重要。从根本上说,对工作的需求来自对食物的需求,因此食物是人类生存的最基本因素。无法进食的动物显然就无法生存,到了21世纪,食物仍然是全球三大亟须解决的问题之一。能否取得足够的粮食,关系到我们数量庞大的地球人能否继续生存。影响食物的因素很多,但最关键的一点,便是气候变化。
大约1万年前的气候剧变,让人类开始了农业生产,但如果再发生一次类似的气候变化,就有可能威胁全世界人类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