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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为什么要全面改革

周其仁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

中国为什么要全面改革,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对这个题目的直接回答,为什么还要改革,就是改革没有完。从制度变化来看,1978年以来的改革开放成就巨大,但还是有“半拉子”工程。很大的一栋楼,样子是有了,但在一些关键的部位还没有弄懂,这是第一个层次。

第二个层次是把这个问题反过来,不改行不行?改了30多年,很多地方还没有完成,难度很大,干脆不改了,能不能应付得下去?

第三个层次是讨论一下如何进一步改,会面临哪些问题。这个主要是说改革的逻辑。

先讲讲怎么来看现在这个改革的“半拉子”工程。改革持续时间已经蛮长的了,从1978年到现在,已经30多年过去了,计划经济也没有搞这么长时间,1958年有点乱,一直到1978年也就是20年,20年形成的体制改了30多年,还在改,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值得反思的一个农村制度陷阱

我从我自己的一些观察和研究当中分别谈谈,为什么这30多年的改革还是未完成的工程。先讲农用地,这是中国改革最早发生的一个领域,实际上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内蒙古等各个地方已经开始发生变革,从原来的集体耕作,慢慢改成家庭单一生产为主的单一体制,这是跟十一届三中全会差不多同时发生的,实际上可能还早一点。按道理说,从观念上这已经没有太大争论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已经成了农村的基本经济制度,不但有当年的文件,也有200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村土地承包法》,也就是说改革的成果已经写进法律了。每次的重大政策文件,无论是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是十八届三中全会,讲到这个问题,就是要坚持这套流程的基本生产制度。

但是仔细去观察,农用地方面还有一些尾巴没有解决。什么尾巴没有解决呢?农民家庭人口变了以后,这个地要不要调整?这听起来是很小的一件事,但成了一个很大的困扰。农民家庭人口在变,而且不同家庭人口变化趋势不一致,有的是儿子娶媳妇进来,有的是女儿要嫁出去,有的是老人家去世……所以有的家庭人口会增加,有的会减少。人口变动,土地要不要调整?调的话,所谓长期不变的承诺就落空了。长期不变会有什么后果呢?有一个今天来看或者说从将来来看的后果,土地怎么样转出去?好几亿人出去打工,农业土地应该可以通过转包形成较大的规模,转包需要签约,这个约算不算数?从期限来看,我们的改革已经很配套,一开始叫10年不变,之后逐渐改成15年不变、30年不变。2008年十七届三中全会写了叫长久不变,长久不变的期限内,农民的土地是不是可以自由流转?是不是可以签约给别人去种?这些制度障碍没有变。签约不管用,这涉及人口变动要不要调整的问题。

城里人不太知道这个问题的存在,但这是一个非常深的农村制度陷阱。

中国五千年文明,三千年农业文明,有文字记录以来,从来没有这个制度。一个家庭人口变了就要调地,这个制度从哪儿来的?集体制度不能退出来,生在这个地方,所有人天生就是这块地的产物,老子的土地进了社,儿子就是社员,儿子的儿子也是社员。1986年、1987年、1988年,在贵州、遵义等地就做了不调地的试点,因为农民家庭不断调地影响农民投资土地。地固定后,人就会好好地在土地上投资,上农家肥,保持地力,所以有“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这个改革试点,这个试点在当地虽然很困难,但是坚持下来了。2000年我专门回去看了一次,当年在湄潭做过调查,坚持25年,就是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大家问增加人口多的农民家庭怎么办,现在来看,这个制度起到了一个作用,当地有几十万荒山荒坡,如果土地不再分,人口多了,劳动力就会往荒山荒坡努力垦荒,所以今天湄潭几十万亩荒山荒坡开发得蛮好的,当然也还是有出去经商的。

仔细看相关法律,比如说农村实行农民自治、村庄自治,镇上的政府机关到乡镇这一级,再往下的行政村是村民自治,村民同意就要照办。土地怎么承包,很多农民说我要调地,那就调,不是每年调也是隔几年调一次,所以农民在这个土地上还是双轨制。用湄潭这个办法,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家庭土地承包的边界是清晰的、长久的,有利于进一步订立市场化契约。还有一些误区,认为边界应该是变动的,能对进一步发展带来好处,但如果你是农民,敢不敢对土地进行投资?投资了,过两年村里说要重新调地,怎么应付?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最早改革的领域——农业用地里头,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农村集体用地一直存在制度歧视

农村、城市还有一种地叫建设用地,这个问题就很大。今天无论是上访还是其他刺激人感官的新闻,都跟卖地有或多或少的关系。你说国家工业化、城市化、搞建设,这些土地就是专门用来搞建设的,这是所有国家都会发生的一个过程,为什么在我们这里改革了30多年,这块地怎么利用还没有搞好?关键是一部分改了,一部分没有改。

改革的部分是1987年、1988年全国人大通过的立法。原来的土地,包括国有土地、集体土地,在那个时代,认为是不能随便改的,土地买卖、租赁,似乎要引起严重的社会问题。所以1988年之前的《宪法》、《土地管理法》、《刑法》都是制止土地流转的,但这样的规定为改革开放带来了一些矛盾。外商进来办厂,得拨一块地,可外商不是国有企业。所以当时围绕这个问题做了很多的试验和调查,找了很多参照。最后一个办法是所有权不能买卖、不能租赁、不能转让,但是使用权可以买卖、可以转让。

但是,全国人大在改这么重要的一个法律时,写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所有权不得买卖,不得租赁;后面又加了一点,土地的使用权可以依法转让。什么土地的使用权可以转让呢?没有讲。于是就有了两种地,一种是城市的国有土地,一种是农民的集体土地。从字面上来讲,1988年的《宪法修正案》中的这个原则,表明两种土地的使用权都可以转让。但是,当时里面写了一句话,叫可以依法转让。可以依的这个“法”当时还没有,宪法原则通过,然后组织起草,1990年才出台土地转让法的细则和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城镇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和转让暂行条例》),规定城市国有土地怎么转让,而集体土地没有讲,也没有相应的立法。你到广东珠三角看实际情况,港商、台资、外资来的时候,既占了城市的国有土地,也占了相当一部分农村的、集体的土地。佛山市南海区也有相当一部分地都是农村用地,港商一来了就用。但是我们上层建筑给了法律空间的时候,仅仅给了城市土地的使用权,没有给农村的土地转让提供框架。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这些年工业增长很快,城市扩张很快,已有的城市建设用地用完了,要扩大,怎么办?怎么扩大这个土地?我们改了30年,这一点没有改,就是征地。政府有权为了公共利益征用农村集体用地。不属于公共利益的,比如商业,批块地建高尔夫球场、修栋写字楼、搞个商场、搞一批商品房,这都不是农业用途,是不是为了符合工业利益可以征地呢?没有很好的司法解释,但实践中全部是用征地解决,这是强制性的,不是你愿意行、不愿意就不行,政府有权征,政府有权决定怎么赔偿。早年政府财力有限,为了有限的财力可以搞更多的国家基础设施、搞公共设施,所以早年的立法是倾斜的,向城市倾斜。怎么表述的呢?政府征一块农民的地,按不超过这块地过去三年原用途产生的收益平均值的20倍的标准来补偿,1999年的土地法就是这样,这不能怪地方政府,不超过20倍,按上限发给你,下限是多少不知道。这变成了什么呢?今天在法律框架下,地方政府就可以一只手到农民那里去征地,另外一只手向市场竞拍。这种情况持续发展,形成了一个所谓的土地财政,其实不止财政,这块地还可以拿来押给银行,从银行贷款。

一方面,城市的基础建设突飞猛进,但另外一方面是很大程度上对不起农民。造成的很多矛盾都是源于制度性安排,最大的麻烦是什么呢?是农民看着政府把他的农用地变成商业用地,看着地价涨起来,农民慢慢会理解这个现象,尤其是后进城市的农民率先被影响。他想,为什么我不能分享到一部分呢?所以就开始闹,开始要求提高补偿。当然,我们的法律在这方面做过一些调整,从原来不得高于20倍,后来变成30倍,再后来超过30倍的经国务院调整可以增加。征地这个定性的事情没有改变,始终没有允许农民作为土地的所有者,把土地作为要素拿出来,参加市场活动。而经济有这个需要,就冒出很多法律以外的边界现象,比如城中村,还有在集体土地盖一些设施搞农家乐,主要做城里人的生意。

第三条是争议非常大的小产权房,卖给城里人或长期租给城里人,现在一片乱象,我们的首都,离城没多远就可以看见周边的小产权房,我们从北京大学往郊区方向骑自行车,30分钟之内必有小产权房。

还有更敏感的一块,集体建设用地中有一块是农民的宅基地。按照正统的经济理论,生产资料是公有制,消费不应该搞公有制。宅基地是生产资料还是消费资料?过去划分为消费资料,所以宅基地一直是农民的私人财产。什么时候把这块地说成是集体的地呢?是1961年搞人民公社的时候提出来的,毛主席最后修订,八届十中全会通过,规定农村的所有土地,包括山林、宅基地等都是国有土地,不得买卖,不得租赁,不得转让。这份文件后面的条文里又提到一点,宅基地上盖的房子是农民的私人财产,可以买卖,可以租赁,可以赠送。如果要买卖,找一个第三方做中间人,就可以签订契约,根据市价完成交易。

以前的房子是可以转手的,房子和地连在一起,要转房子,底下的地就跟着走了,包括“文革”期间,农村很多房屋想转,贴一个房屋的转手合同,好像没有底下这块地。事实上是连在一起的。我们上层建筑里面提供的游戏规则,实际上是天天制造一些麻烦,房屋转了,地怎么办?甲方知道没有地,都是悬空式的,我的房子卖给你,底下那块地怎么办?好的地方给你办过户,房子过了,土地也跟着过去;有一些地方很麻烦,老乡就房子自由再买卖,底下那块地是封死的。这是过去的情形。

等到城市土地市场一起来,城市地价慢慢往上涨,那么那些靠近中心城市、靠近高地价地区的宅基地的相对价格就开始变化,就有人对这种变化做出反应。而我们的法律架构不给这个反应提供空间,没有让这个反应顺着合法通道来完成,这就派生出很多概念问题。所以你说有多复杂,不就是一块地吗,全世界城市化、工业化都用到土地,一部分土地要转用途。农业用地总有一些被拿来盖厂房、建城市,可是在我们的框架下,这变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农村的建设用地不能种粮食,目前为止的法律上定的都是只给农民自己做宅基地,哪家到年龄要一块,在农村谁不要谁吃亏。所以现在两亿多农民进城,宅基地还在发展。如果要占这块地办一个乡镇企业,只能农民自己搞企业,企业垮了,这块地能不能转出去,没有法律空间,唯一能做的事情是把宅基地和乡镇企业的地征为国家所有。只有国家所有的地,才可以入市。我们的市场化改革怎么办?本来挺好的经济上的事情,因为土地升值,而升值这套架构没有完善处理里面每一个环节的利益分配,就变成了社会化进程、城市化进程,社会矛盾也因此出现,经常冒出来很多你看了就心里发紧的事件,动不动哪里就要点着,动不动到门口竖一面国旗。我现在有一点经验,中国老百姓在哪里竖国旗,哪里就是要涨价钱。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我也不知道。你退后一看,不就是一块地吗,不就是一个要素,怎么那么复杂?政府征来的地,是不是用得很好呢?现在来看的话,这得打个非常大的问号。因为低价拿到了地,他就不会好好配置,所以我们这个城市为什么这么发展,城市化得有个界限,城市不能无限扩张。产生的资源配置跟我们土地制度当中的“半拉子”工程有关,没有把所有的环节改到位,资源的取得本应以其稀缺程度来反应,现在还做不到这点。只要政府有魄力,敢动用手里面的硬家伙,就可以一大片拿下来用。现在城市大部分的地铁,耗资10亿元~15亿元,地铁修那么老远,地表上有脉冲式、蛙跳式的,农民不同意,就跳下去,插花式的发展,对我们管理社会都是很有特点的挑战。从根上看就是,改革有一些领域在推进,有一些领域迟迟没有推进。迟迟不推进,就很难说服我们的国民,国有土地有流转的权能,集体土地为什么就没有呢?在很多事情上,对农村的歧视已经有很多年了,而在这个问题上还要继续歧视下去,很多农民和他们的领头人物都不接受。

现在的麻烦就在这个地方,他们不接受,他们也看关于土地的公告,也听到土地天价的消息,知道这块地原来就是他们的地,他们就要求参与,要求分享,要求说得通也行得通的体制,来处理城市化过程中土地增值的再分配。这是很难扛得过去的,有很多矛盾。

国企改革处于停滞状态

我们再来看国企改制,应该说早就开始了。20世纪80年代的放权,实际上就是在改传统的集体制,现在已经有很大的进展。过去国有企业哪有什么破产的?后来市场经济以后,有民企竞争、外资竞争,竞争不过就要破产,这个问题是1996年、1997年开始大规模提上议程的。改革很不容易,前后大概涉及六七万原国有企业,为此我们从原来的靠企业保障工人,急急忙忙建立企业社会保障,通过社会统筹来应对产业结构调整,对工人状况的变化进行普查。这个改革总的说来推进是顺利的。但是有一条,就是赢利国企改革存在的问题。企业亏损,资不抵债,无论是社会舆论和政策都支持改制。但整个社会对赢利的国企要改的必要性没有全面的共识。比如云南白药方案做了,基本上都要干了,最后叫停了。还有一个困难,赢利国企怎么进行资产定价,混合所有制怎么混合,国有资产算多少钱,其他如民营、自然人怎么进来,怎么在这个平台上达成一个新的企业结构?这些都还没有提到。

国有企业一个个去谈判,当然会留下这么多问题。再加上“郎顾之争”,最后都叫停了。赢利国企怎么改?是不是没有改的余地了呢?有的,因为什么叫赢利啊?首先很多大片的国有资产,包括中石油的石油储备、通信公司运用的网络、煤炭集团的煤矿储备,这些交给谁去经营,都会有一个产权,都得交租金,我们没有把这些从已有的国企账上列出来,也没有制度收取这个属于全国人民的公共资源的租金,而是算进了国企的赢利账里,这是一条。

第二条,国企是全国人民的企业,全国人民企业赢利,那么应该给股东交钱吧,我们多少年不交钱了,而是把这个赢利放在国有企业里,当然壮大了国有企业的发展动力。但是从国有权的关系来看,对所有者的资金,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有什么区别?都交税,如果国有企业的赢利不给股东,对不对?国家财政代表着全国人民的利益,不交一部分钱,怎么表明你是国企?这个问题讨论来讨论去,终于同意收10%,中央大型国有企业税后利润10%交国家财政。

所以国企的赢利和所有制之间的关系没有完全匹配。后来财政部说再提高5个百分点,也就是说加上原来的10%,赢利部分的15%上交国家财政。至于国家财政在多大意义上可以落到全国人民的口袋里,那涉及公共财政改革。当然国企还有很多其他优势。我们始终把国企看作国家政权、国家机关的组成部分。改革到最后,涉及国企老总的股权问题。他在企业工作,在市场里和不确定性做斗争,他的竞争对手都是有接力的,2002年、2003年对此有过争论,这件事提到台面上讨论,最后叫停。因此,国企改革,赢利国企要不要改,存在很多问题,实际上是半途终止,2003年以后没有进一步推进这些改革。

至于大型国企当中带有行政垄断的,在市场进入方面有障碍的,当年是拆分了中国电信,一家垄断改成很多家竞争,电力改成南北部署,铁道准备搞,后来没有搞成,大行业动了几个,变成若干国有控制竞争,但到此为止,没有再进一步开放。这当然比不竞争要进步,但是这个进步不完全。所以像这个领域的改革,无论是观念上、政策上、法规上,可以说是没有,所以通过这次提出在混合所有制基础上往前推,放开工业产品、农业产品、商业重组,要不市场差别比较大。

资本市场政府管得太多太细

资本市场现在推的就是所谓的利率市场化,那么资金和利率市场化是什么状态呢?是高度控制在行政手里,你看谁能得到贷款就知道了。我们的国家储蓄这么多,经济结构要变化,很多地方要用钱,要用贷款来支持经济的成长。但是贷款的分布是非常不均衡的,都是大型超大型企业集团拿到贷款,小微企业很难,尽管喊了这么多年、推了这么多年。

第二,早就认识到我们仅仅靠银行这种间接融资是风险非常大的,应该推动一部分直接融资,就是股权融资,但是改革了那么多年,现在资本市场在整个的国民经济中的占比,所有的加在一起约占6.6%,大头还是大银行、超大银行,最后还是国家金融在后面顶着,一旦有问题,是国家行政规则的问题。有句话我听了大概20年,说要扩大这些融资的比例,可你看我们的股票市场,上海市场和深圳市场都不尽如人意,这就是为什么房地产畸形发展的原因,因为有很高的储蓄率、很大的货币投放量,最后买什么去,有什么可投的?那么多公司,1600多家公司想上市,排成大队,但是监管方面很紧张,每次IPO(首次公开募股)一开就担心市场被砸了。这就变成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中国经济在全球表现最好,股市的表现完全相反,不反映国民经济的综合实力。这讲到底是什么问题?要素市场的改革远远没有推进,包括外汇、人民币、直接融资和期货、更多的衍生品市场,行政管得太多太细。如果说改革前是部委直接管工厂,现在基本上进入到部委管市场。交易所能定的很多事情,现在交易所根本定不了。一个交易品种要很多部委会签,最后要总理签字。

很多交易品种策划了20年,还没有推到市场上,一方面是国民经济高速增长,各种融资需求非常旺盛,实体经济需要金融支持,这些问题需要改革,但要素市场问题上的改革“半拉子”都没有做到。像教育、卫生、文化,这些是国民经济中越来越重要的组成部分。教育竞争最后是知识的竞争,知识最重要的是知识的生产体系,这比工厂还重要。可能我们的教育体制,某种程度上到底改了多少?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到了决定去行政化,常委会通过到现在,我在北京大学工作,可还没有听到一句去行政化的话,看不到有任何变化。因为这谁先去谁吃亏啊,是不是?大家都讲,你出来宣布不讲的话,不是很多会上不去,很多待遇就没有了?可是去行政化的教育体制,怎么样组织生产,怎么样组织,这些问题都没有解决。

医改这些年在供给方面没有进步

卫生的问题,我做过一年多的研究,看到的基本是误判,认为看病贵、看病难是我们卫生领域市场化较弱,有一个时期是有这么一个认识。什么叫市场化?不是说永远收钱就叫市场化。准入是什么样子呢?允不允许方方面面进来办医呢?我们的门远远没有打开,价格全部管制,全部要审批,很多价格都在变动,我们却单独定死了医务部门的很多服务价格,调一次价10年。医护人员的生活成本是市场定的,他的贡献、他的努力不是市场定价,那他的供给部分的努力怎么样达到充分点?我到很多医院问到底什么情况,说打针的不如打气的,打气的价格是市场定的,打针的价格是机关定的,机关很努力给你定啊,考虑成本、计算、实际应对。10年间打气的价格发生多大的变化!

所以今天大家抱怨医院的服务不好,在这个价格体系下,还有人给你打针,挺不容易,挺让人敬佩的。把这样一个问题的根子算到医生头上,算到护士头上,引起很多不尊重医生的事情,引起很多医患矛盾的紧张,现在怎么收场?最近把药品价格的上限放掉,这很好。那么前几年为什么要加上呢?天天搞宣布多少、限价限价,你到现场调查看看,限一批,这批药品就不用了,换一个牌子再来;再限一批,他再换一批,就这么玩,脱离供求规律。

我们这些年医改有进步,进步在什么地方?需求扩大是一种进步,农村新医保把原来不在保障范围内的很多人覆盖进来,这是了不起的。但是供给方面没有进步,或者说没有太大的进步。你先去好医院看,排队,医生的工作强度大,很多人说别到大医院来,到小地方医。问题是他是不是就去了呢?你把很多房子刷白了,就叫医院吗?有合格的医生吗,能信任吗?我们说中国台湾也是这样,医改专家也是说就近医疗,台湾的记者还是蛮够水平的,就在“总统”府门口看,看“领导”夫人去哪里就治,发现都是直接去大医院,没有就近的。台湾用很多资源搞诊所,但最后是要有合格的医生、合格的护士,有品牌才能做到有效供给,不是快速地把一些地方迅速宣布是医疗机构,患者就会认它是医疗机构。这个从医习惯有很大的顽强性。可是我们在改革当中,对这些领域的规律的尊重是不够的。这样会受到惩罚。台湾这方面也是没有成果。有个有名的笑话,说老张天天在这个诊所,有很多老太太天天去,后来说老张今天没有来,他病了。病了就去医院,诊所平时就是社交文化场所。国家收入增长那么快,城市化速度那么快,老龄化那么快,不动员很多人好好学医、好好行医,平衡不了。钟南山在2014年“两会”上讲医改,中心是医生的公益性、护士的公益性,我加一句话,还包括潜在的医生的公益性、潜在的护士的公益性,现在很多院长的孩子都不学医了,社会声誉低,工作强度大,怎么动员年轻人学医?这些问题不解决,过不去呢。

城市管理体制跟不上人口流动变化

人口一流动,城市化变化就非常快,可是相应的体制进步非常慢,我们传统的城市概念就是一个行政管理,农业文明的行政管理,一块地方、一片疆土,中心地区设一个管制机构,够级别盖一座城墙,城市就起来了。经济不动而起来的城市,历史上不是没有。但是很多叫法,像景德镇叫一千年还叫镇,其实早就是大城市了。为什么呢?朝廷觉得级别不够,佛山市也曾经叫作镇,中国四大古镇就有它,其实经济早已超过它的行政量级。近代唯一打破这个的,一个是香港,一个是上海,再加上一批沿海城市,后来建了租界,讲起来很屈辱,但它们是冲破了原来的农业文明管辖范围、穿行政外套的工程。

改革开放以后农民一流动,往哪儿走是有道理的,能赚到钱,有收入,就聚在一起了,现在整个城市框架适应不了这种聚集。你从底下看,3万人、5万人、10万人、50万人,都有叫镇的。日本5万人就叫市。说现在开会研究这个问题,这个背后涉及的内容很深,涉及国家的城市设立体制,谁叫城市,凭什么可以叫城市。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温州最早流动起来的有个叫龙港镇,农民自发聚集,当时超过3万人,还讨论能不能农民集聚起来就形成一个城市。可是这样的事件最后不了了之,我们整个非常硬的行政框架对这些变化的反应是非常慢的。我们还以上层建筑来传统地看问题,所以带来大量问题,一些地方人口结构非常高,但是管理架构上不去,相应的提供不了。还有大家非常愿意去的地方,北京、上海、深圳、广州,每次去看,预测的人口数、规划的人口数和实际相差甚远,差一个数量级。

上海城市规划是2000年报国务院批准的,规划到2020年实际居住人口1600万,现在就已经2415万,离2020年还有很多年。假设按规划人均100平方米土地,配相应的基础设施,你想,按1600万准备的,现在已经是2415万,上海真是人仰马翻啊,都跟不上去。

这些问题已经大量提上日程。20世纪80年代还做过试点,搞计划单列市,试图让我们的城市冲破原来清朝就奠定的18行省的架构,但是从全局看,这种试点没有推行下去。现在的经济是以城市为中心的经济,可是从行政体制上看,省会城市叫副省级城市,很多城市的经济容量很大,管理权限方面却有很多事情需要省里批,而省里想直截了当一点,报什么问题议不了,所以也批准不了。很多事情都有这个问题。唯一冲破的是直辖市,没有省管,后来把重庆升为直辖市,重庆的情况就好很多。从全国来看,现行城市体制的行政外套和“身体”不适应,已经成为国民经济发展中很大的一个障碍。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地方的人口大量流动,城市的“衣服”穿着,级别还在那儿,还是县,还是地级市。人口普查的资料我看过,2000~2010年,10年时间,有900多个地方政府单位的人口是绝对减少的,但是架子还在,和实际人口的集聚不对称。当时的改革当中最困难的就是遇到了这个问题,人口一流动,很多国民待遇地方化,所在某一个县,所在某一个省,社会的基本福利,城乡至今不一致,不是一个标准。我们老对国外讲国民待遇,其实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民待遇之间也是高高低低的。这个地方财政好,待遇就好一点,财政差,就对不起了。人口一流动,这个矛盾就暴露出来了。因为我们讲的是国民待遇,假设我们的基本福利对应我们对国家的认同。现在这个待遇完全地方化了,是某一个地方政府给的,而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给的,从长远看,这会带来很大问题,所以要适当地进一步在财政改革中增加中央的事权,有一些开支就应该中央负责。但中央政府是没有直接行政能力的,我们的模式就是中央管地方,地方管老百姓。中央政府目前伸到底下去的,就是一个国税局,工作还是蛮有效的。真正给老百姓“打折扣”,中央政府没有这个能力,这是很大的传统时代的变动,形成这个变动的,是国家的整合力,还有相应的财政、税收、福利、社保这些体制深刻的变革。

所以,我举这些方面的例子是说,1978年以来的改革成果,我们都讨论过无数次,没有这个改革,中国不可能有今天在全球的地位。

但是仔细观察我们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个改革是远远没有完成的。这个工程很宏伟,这个建筑看着也很让人耳目一新。但是仔细看最关键的部位,有一些部位没有封顶,有一些地方基本的改革步骤还没有迈出来,如果在进一步的变化中,不仅这些问题,还有后续的问题,都是非常严重的。但是你看看官场风气,权力腐败,那是寸步难行。抑制公款消费政策一落实,所有的高档消费就减少了,这是一个记录,说明消费都在哪些地方,是成就,但是像我这样的看到这种消息,会觉得我们这个国家在某些地方出了严重的问题。高档酒的价格全线下去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对市场价格都产生了影响,这得多大的消费量。

这表明问题很严重,权力腐败很严重。你看现在这么抓腐败,看新闻,随便举一个人,铁道部长或者其他人,贪污数目都很大。我比较吃惊的是,他们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动作,就是很正常在那里上班,一上班就有好几千万。这一定是我们的制度出了问题。不是小问题,不管经济总量是第二大还是第一大,或者比第一大大多少,这种现象这么多,说不过去,因为人心当中不会接受这样的秩序,不会认为这是对的。收入当然提高很多,但还是要让人们觉得这个社会是对的,否则,收入很高也不会觉得这个国家非常稳。

这些方面加在一起,就是我所说的改革的“半拉子”工程。不是说我们的政治行政体制没有改变,不是说监督机制一点儿没有进展,有,但是远远不到位。权力本身的发展和含金量之间不匹配,如果不把对权力的监督推上轨道,所有的改革成果恐怕都靠不住。

改革仍属于“半拉子”工程,不继续改革不行

讲那么严重,改革这条路这么难,那么不改行不行?不改还真不行。第一,这种试点的工程,成就有,问题也会有。还有一个对比问题,十根手指按一只跳蚤能按住,等到你一根手指要按十只跳蚤,就来不及,就按不住了。现在体制的问题,可以说是突发事件,这么大的国家,偶发的,概率很低。但这种事情多了以后,真得想想跟我们改革之间的关系。征地制度、卖地制度,政府可以一手征、一手卖,不改的话,将来按都按不住。还有权力腐败这种事,将来按得住吗?我的结论是按不住的。与其等到按不住的时候后悔,不如趁现在问题没有严重之前下决心,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涉及人口统计学。现在这个社会的主流人群早不是我们这些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我是在几年前认识到这点的。我们一讲改革对不对,会有一个改革前的参照,我们好歹下过乡,好歹经历过那个时代,所有的场景在脑子里边有记忆,所以一看改革开放就觉得进步是显著的,问题是,我们不是主流人群了。主流人群是“80后”,他们的参照系和上一辈人不一样,通信、信息开放多了,我是1985年第一次离开中国的,安排我去南斯拉夫(必须先去社会主义国家),南斯拉夫把我们看得目瞪口呆,按照1985年的标准,看中国到现在发生的变化,所以这代人再怎么说,有一个基准。再加上1977年邓小平恢复高考,我们才考上大学,因此对已经有了的改革政策,总是有一个基本的东西。主流人群不这么看问题,你看主要的消费者是谁、主要的工作者是谁,我去阿里巴巴,每一个事业部都是很年轻的人,每个事业部自己定游戏规则。休息的时候干吗?我去访问的其中一个事业部,休息的时候全部倒立,我是没有见过这个场面。一到休息的时候,都倒立,有人讲话的时候,都躺在地上,一大厅的人愿意怎么坐就怎么坐。这个时代不是我们这些人的时代,他们怎么看社会,他们认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可以接受的,你要跟这个扛,没有胜算。还有“90后”,还有“00后”呢,一茬一茬可快了,他们有他们的看法,有他们的语言习惯。这是第二条,我认为非改革不可,不改革不能满足他们。所以,就得听听大部分人怎么说。年轻人的标准不一样。

第三条是我着重想讲的一条,什么叫作“机会损失”,每一个企业、每一个组织,花同样的时间,能得到的最大的力量有多大?如果得不到就是损失,就是丢了,丢了什么,丢了机会。

你从未来看,中国五千年文明,2014年说中国将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但是早就是第一大了,唐朝就是第一大,然后还挺高兴。想想,机会损失多少?应该做得多好?

所以30多年改革到今天,进一步改下去,我相信以后的人会觉得很可惜。因为你能得到的东西,其实是很多的。这是我要讲的第二个层次的意思。加起来看,就是不改革不行,混不下去,难题、状况此起彼伏。另外,主流人群变了,年轻人当道,他们的参照系、他们觉得社会应该是怎么样,越来越具有主导地位。第三个,从我们国家的长远来看,应该有很大的一块所得,拿不到是我们对不起这个国家。从这个角度上讲问题,不进一步推进改革,恐怕是满足不了的。

关于怎么改革,有很多讨论。第一,得摸着石头过河,十八届三中全会的提法是要把顶层设计和摸着石头过河相结合。在我们看来,顶层设计主要还是基本方向的确立。整个国家到底往哪一个方向走?这要有一个整体意识。我们国家一直是有整体意识的。近代以来,救亡图存,日本人打到中国,占领中国国土,当时的整体意识是抗日。等到抗战胜利以后,整体意识是民主建国。1953年以后,这个整体意识现在来看升级升得过快,原来是18~20年的过渡,新民主主义、多种经济成分、发展生产力等等,但是1953年以后加大筹码,赫鲁晓夫一上台,我们和苏联较劲,看谁先进入共产主义。本来想快的,最后退回来一大步。

然后领导人以为通过阶级斗争,通过组织不断的斗争,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文革”后期,周恩来等人提出“四个现代化”,提出这个整体意识。什么叫现代化,不是像原来想象的一个国家要先实现共产主义,而是总得在当代变成生产力比较发达的国家,总要让国民过上比较正常的、好的日子,要让国家在竞争中有一席之地。四个现代化,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科学技术现代化,包括国防现代化,这是一致的。然后就是改革开放。

我的看法是,虽然整体意识不是那么清晰,但是一直是有的,不是完全没有。麻烦就在于怎么实现。有很多现实问题,10亿人口,8亿是农民,怎么解决农民问题?解决不了,怎么实现现代化?所以顶层和顶顶层的东西不要很多,但是要明确、要持久。困难是怎样一夜之间从顶层当中找到这个整体意识?找到实现这个目标的路径?我相信改革是同一个问题,现在的基本目标是确定的,市场经济、民主、法治,有各种表述,但是这三个关键词一定在里边。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样找到这个路线。像市场经济,那么多“半拉子”改革,怎么往前推,这是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第二个问题,也是我们这些年研究中国改革经验的一个新路子,中国所有的难题,讲破天,底下都有一些办法在准备着。中国不存在完全没有办法的问题。这个道理很简单,其实就是,既然存在一些让人难受的东西,有人难受,就总会有人来找办法解决这种难受。问题是底下找到的办法,上层认可吗?上层建筑承不承认,给不给政策地位,给不给法律地位?这些年的改革,推进的经验在里面,前进的轱辘在里面,问题也在里面,不是说没有办法,有很多办法,问题是久拖不决,不能上升为政策。

现在北京讨论土地能不能流转、农房能不能买卖,到下面一看,温州的农房买卖早就蔚然成风。现象存在几十年了,问题是我们对这个现象的提炼、概括、上升卡住了,法律迟迟不修改,迟迟不动。最后开口宣布农房可以买卖、流转,说本地的农业户口可以买本地农业户口的房子,从村扩大到一个县。我到底下去问,本县谁来买房子?没有。所以最近李克强总理讲的一句话,我觉得有道理,很多事情不要再试点了,试什么啊,看明白了就下决心吧。我们现在把试点变成不改革的一个办法,实在扛不过去了,就试点,现在全国到底有多少个试点!试了以后要提炼,提炼了以后就变成政策,地方政策地方立法,全国政策全国立法。现在有关法律的现象很丰富,讨论了半天有没有,去底下看,都有。外汇买卖,你说哪儿没有,多少钱转不出去、转不进来?!都能转!法外现象实际上到处都有。

当然,反过来,有些行为损害他人、损害社会,这个要制止。现在很多现象其实不损害他人,但明显是违规违法,打击不过来。我们人口有“黑人”,我见过很多大小伙子说自己一生下来就罚15万,这样的人一大批。打车有“黑车”,我打过很多次。基本规律就是“白车”跟不上的地方,“黑车”就停。为什么我们合法的服务那么差呢?上海的出租车到了杭州,不许拉客回去,杭州的出租车到上海,也不许拉客回去,白跑好几百公里啊,路上要油钱、要过路费,司机不得急死啊。他就想其他的名堂,各种名堂最后就发生了,其实就是拉着客回去。然后我们说要打击违法违规行为,你看看现在违法违规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就知道了。

国家总要让绝大多数老百姓生活在法律的框架内,不要轻易把他们轰到法律外面,法外行动多了,大家不尊重你的法律,我生下来就是法律以外的,怎么尊重你的法律?我的看法就是,要把解决问题的办法合法化。

现实中有很多办法,用不着重新想新的,当然很多办法很粗糙,可能只在某个地方可行。能不能对办法做一些改进?这个其实不难。把很多人无端放在法律框架之外,这个问题一定得解决,否则对社会治理没有好处。

接着要讲的是利益和观念。很多人说既得利益,所有经济体制都会形成利益,但是我的看法是观念的问题,利益是有观念的。什么叫利益,什么叫损失利益?要高度重视这个关键领域。科斯先生、一百来岁的老人家研究中国,最后结论是,关键是要有思想市场,不同看法可以讨论。讨论当中,整个社会的民主观念逐步发生改革,重新看待利益。城里人不准外地户籍同学来考试,说会加剧竞争。这是观念问题。假设在贫穷这个领域你歧视他,但是你在别的领域受歧视,你高兴吗?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个社会才能有长远利益。利益和观念之间是有关联的,是有观念定义的。20世纪80年代发展的关键是从解放思想开始的,如果认为搞包产到户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如果不解放思想、观念僵化的话,很多改革就无法展开。我相信这个经验到今天还是一样。

下一个我们要讨论的是渐进改革,但是改革也是革命。为什么很多改革拖下来呢?总是说慢慢来,关键的步伐迈不出去。是不是迈出关键的一步和渐进就冲突呢?这个问题有人提出过,改革是在同一个国家框架下完成的,所以当然是渐进的。无论经济、社会、文化、政治,不可能一天就把事情改出来了。但是这并不妨碍有一些事情可以做得深一些,力度到位一些。你看进化论,猴子是怎么变成人的,是怎么站起来的?不是慢慢站起来的,慢慢站起来很难。他是一下子站起来,站不住,倒下去,过一段时间再站起来,站的时间长一点,再倒下去,再站,慢慢就站住了。这是一种进化论。改革是同样的道理。有时候不试不知道,不知道能站多久,站不住也没有关系,还有下一步。20世纪60年代河南、安徽等很多地方都大面积搞包产到户,后来我们调查这个问题,追溯到温州永嘉,农民发现大锅饭不行了,搞了包产到户,被打下去,因为认识不一致,认为这个危险;后来又搞一次,又被打下去,很多农民都知道这件事,所以1977年第三次站起来,加上北京城里观念的变化和政策结构的调整,最后站住了。其他的关键领域改革,怎么看都要运用这个。

我在上海调查要素市场,一千多家企业,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主板市场?最近很多小企业可以通过柜台交易、店头交易来获得融资。这个现象不是今天才出现,1996、1997年,全国形成了一波店头交易的市场热潮,我访问过山东淄博当时乡镇企业试验的柜台交易,55个企业在那里挂牌上柜交易。后来青岛一家、济南一家,全国各地一哄而起,出现20~25家,有些地方就出现乱象了。当时济南把一家桑拿浴挂了上去,有个记者写了内参,朱镕基一看就火了。后来阿尔巴尼亚发生集资风潮,然后就争论这个现象。这是一波。第二波场外交易起来,全国各类名目的场外交易市场累计不是二十几,而是三十几。你看一波起来,一闹,下去了,再来一波。我的看法,改革和进化一样,就是一波一波地起来,试试看、站站看,不可能渐渐站起来,这是比一下子站起来更难的一个动作。有时候就一次做到位,持续时间不长也没有关系。

最后一点,改革不是听报告、听政府做了什么决定,而是要广泛参与。不要站在那里等,不是说等到最后靠一个人、两个人,这是不可能的。十几亿人的国家,这么多领域,很多地方改了就改了,改革进行一步就会有新的东西,无论对企业、对个人、对整个国家,都会有帮助,当然也会有风险,因为改革就是在没有明确一致的意见、没有明确的法律保护下做的尝试。要根据我们各自的实际情况,无论是国企改革、要素市场、城乡统筹、土地市场一体化,包括权利观念、立法修法等,能参与的就参与,这应该是一个很大的舞台。

(本文是作者为北大国发院“国家发展”系列讲座所做的主题演讲) zitw1OOtPb9MvigGmzy2zMLxBnY9+aohoOndBy1LUyqfTkMGI9NWiYQrzKPxsZ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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