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物论》一开始,假借颜成子游和南郭子綦的对话,说出了“吾丧我”的境界。“吾丧我”是全节的一个引子。
人世上,一切的是非争论都由偏执的我见所产生。“丧我”便是摒弃偏执的我。“吾”乃是开放性的、本真的自我。摒除了偏见与独断之后所呈现的真我,才能从狭窄的局限性中提升出来,而从广大宇宙的规模上,来把握人类的存在,来体悟人类自身的处境,来安排人生的活动。
“吾丧我”接下去就说三籁。看起来似乎毫无关联性,事实上三籁就是“丧我”情况的一种描写。三籁中,着重在描写地籁,地籁就是风吹各种不同的窍孔所发出的声音。“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都是形容山陵和大木中的窍孔形状;“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则是形容强风吹激窍孔回应的音响。强风一停止,则万籁俱寂。这一段“万窍怒号”写得很生动,诚如清代著名解《庄》家宣颖所说的:“初读之,拉杂崩腾,如万马奔趋,洪涛汹涌。既读之,希微杳冥,如秋空夜静,四顾悄然。”
地籁是窍孔所发出的音响,说到天籁时,庄子并没有明说,只说风吹过不同的窍孔,各个窍孔便随着独特的形状而自鸣。“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自作自取,乃是强调天籁的自性。有人以为地籁高过于人籁,天籁又高过于地籁,其实三籁并没有价值的区别,它们都是天地间自然的音响,犹如一曲交响乐,天籁与人籁相应,自日月星辰、山河大地至于人身是一个大和谐。
山河大地,“吹万不同”,可说极参差之致,然而却构成一片和谐的音响——顺任自然的人籁亦然。说人籁,庄子用箫管作譬喻,箫管的洞是虚空的,象征着没有机心成见的人所发出的语言(因而它和天籁、地籁同是宇宙间自然的音响),这种从纯净的心地中流出的无心之言,正不同于后文各执己见的百家争鸣。
“万窍怒号”影射“百家争鸣”。“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强风虽然刮过了,众窍虽然止声了,然而小草树尾仍在摇摇曳曳地摆动着。所谓余波荡漾,好比百家争鸣,那几个大家的争辩虽然过去了,而后代小喽啰还在树立派别,摇旗呐喊。
“万窍怒号”虽然说影射着“百家争鸣”,但是这两者之间却有很大的不同:万窍都是虚空的;地籁的“籁”,就是意指空虚的地方所发出的音响。风一停止,则万窍沉寂。不像百家,各人都充满了主见,因此争论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