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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在古代印度和中国之间有一个萨珊王国。国王骁勇无比，手下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宫中朝臣无数。他有两个儿子，都是英勇善战的骑士。长子更加勇猛，继承他统治着广大的国土。他公正廉明，深得百姓的爱戴。他的名字叫山鲁亚尔。他的兄弟名叫沙宰曼，是撒马尔罕的国王。兄弟二人都是开明的君王。在二十年的统治中，国泰民安，政通人和，兄弟俩也自得其乐，别无所求。
一天，国王山鲁亚尔想念弟弟，便派他的宰相前往撒马尔罕，邀弟弟前来一见。宰相奉命前往。宰相一行一路顺利到达撒马尔罕，见了沙宰曼国王，向他转达了山鲁亚尔国王的问候，以及请他到萨珊王国相见的邀请。沙宰曼欣然从命。他打点好行装，安排好随从，并任命宰相为临时执政官，便兴冲冲地准备上路。
这时，他忽然想起有一件东西未带，便返回宫中去取。他刚进入房门，便发现王后躺在床上与一个黑奴紧紧拥抱在一起。霎时间，他眼前一片昏黑。他想，我还没有离宫，就发生这样的事，倘若我离开王国到我兄长那儿待上一段时间，不知这个不知廉耻的淫妇还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于是他拔出宝剑，将王后和黑奴双双杀死在床上，然后命令立即起程。他一路晓行夜驻，不久便来到他兄长的国土。
国王山鲁亚尔见兄弟到来十分高兴，命令京城张灯结彩，以示欢迎。山鲁亚尔在兄弟面前兴致勃勃，无所不谈。可沙宰曼心中老想着王后和黑奴的事，闷闷不乐，面色发黄，形容憔悴。兄长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因远离了自己的国家，思念自己的臣民所致，便没有去理会他。
过了几天，沙宰曼对山鲁亚尔说：“哥哥，我的心受到过伤害。”但他没有告诉他关于王后的事。
山鲁亚尔对弟弟说：“我想带你一道出去打猎，也许你能散散心。”但沙宰曼拒绝了兄长的邀请。山鲁亚尔便独自带领人马打猎去了。
沙宰曼一人坐在宫中，从楼上的窗户往下看，下面有一座美丽的花园。正看着，忽见宫门打开，走出二十个女奴和二十个男奴，簇拥着王后——他兄长的妻子，款款前来。王后长得美丽极了。一行人来到喷泉旁停下。男男女女脱光了衣服，坐在一起。突然间，王后唤道：“喂，麦斯欧德！”这时一名黑奴应声上前，与王后紧紧拥抱在一起，然后又与她交媾；与此同时，男奴们和女奴们也都互相拥抱、接吻、交媾。
沙宰曼见此情景，心中想道：“天啊，我的灾难与此相比真是微不足道呀！”从此他心中如释重负，食欲大增，安然度日。
不久兄长山鲁亚尔打猎归来，见兄弟面色红润，食欲旺盛，感到奇怪，便问道：“兄弟，前些日子我见你面色憔悴，食欲不振，如今心胸开阔，身体健壮，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沙宰曼说道：“兄长，我可以把我精神不振的原因向你说，可我不能把我精神恢复的原因告诉你。”
山鲁亚尔说道：“那你就先告诉我你精神不振、面容憔悴的原因吧。”
沙宰曼说道：“兄长，那日你差遣宰相来邀请我与你相见。我做好准备，刚要上路，忽然想起还有一颗珠宝遗忘在宫中，这颗珠宝是我献给你的礼物，于是我便返回去取。刚入房门，就发现我的妻子与一个黑奴在床上紧紧相抱，睡在一起。我当时怒气冲天，当即拔出宝剑将他俩杀死。就这样，我闷闷不乐地来到你身边。这就是我精神不振、面容憔悴的原因。至于我精神恢复的原因，兄长，恕我不能告诉你。”
山鲁亚尔听后，对兄弟说：“以安拉起誓，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精神和体力恢复的原因！”
在兄长的一再要求下，沙宰曼方才把他在这宫中所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山鲁亚尔。
山鲁亚尔听后说：“我一定要亲眼看到才相信。”
沙宰曼对山鲁亚尔说：“你假装再出去打猎，然后藏在我这儿，你就可以亲眼看到所发生的一切。”
于是，国王山鲁亚尔命令起程打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城。国王坐在帐篷中，吩咐手下人不许任何人前来见他。他乔装打扮一番，悄悄溜回宫中，藏在他兄弟住的宫楼上，坐在窗户旁，静静地往下看。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只见宫女们簇拥着王后，随着黑奴们来到了花园。他们做着兄弟沙宰曼所描述的那种事儿。山鲁亚尔见状，顿时气得眼前发黑，失去理智。他对兄弟沙宰曼说：“让我们离开这儿吧！我们已不配做国王。让我们看看还有谁的处境像我们这样，否则我们还不如死去的好！”
沙宰曼同意了兄长的想法。
兄弟二人悄悄从宫中的秘密通道出来。二人在路上不知走了多少天，过了多少夜，跋山涉水，风尘仆仆，直到来到一片草地上的一棵树下。这里濒临大海，树下有一汪泉眼。兄弟二人喝够了泉水，便靠在树上休息。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忽见大海波浪滔天，卷起一根黑柱，直冲云霄。黑烟慢慢向草地靠近。兄弟俩见此情状，十分害怕，便赶紧爬到大树顶上，悄悄观察看有什么情况发生。忽然，从黑烟里冒出一个巨大的魔鬼，它相貌狰狞，形状可怖，头上顶着一只箱子，慢慢地降落到地上，向国王山鲁亚尔兄弟俩躲着的那棵大树走来。只见魔鬼在大树下坐下，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只盒子，从盒中取出一个年轻美貌的女郎。
那魔鬼对女郎说道：“可爱的人儿，在你新婚之夜，我把你抢到了手。现在，我要小睡一会儿。”说罢，魔鬼便把头枕在女郎的双膝上，鼾声大作，呼呼睡去。
女郎抬头向树上张望，发现了躲在上面的山鲁亚尔和沙宰曼兄弟俩。她将魔鬼的头从双膝上挪开，将它放到地上，然后站直身子，招呼树上的兄弟俩下来，并说道：“你们俩不要害怕这魔鬼！”
山鲁亚尔和沙宰曼战战兢兢地对女郎说道：“求求你别让我们下来。”
女郎对他俩说道：“以安拉之名起誓！你俩一定要下来，否则我就叫醒魔鬼，让它杀了你们！”
兄弟俩由于害怕，先后从树上爬了下来。女郎对他俩说道：“把你们的衣服脱光，与我交媾，否则我就叫醒魔鬼！”
兄弟俩都害怕得发抖。国王山鲁亚尔对国王沙宰曼说道：“兄弟，你去做她命令你做的事吧！”
沙宰曼说道：“不，哥哥，还是你先做吧！”
兄弟二人互相使眼色，打暗号，表示不与女郎交媾。女郎见他二人踌躇不前，便说道：“你俩如果不上前来和我做那事儿，我就把魔鬼叫醒！”
兄弟二人由于害怕魔鬼，便先后与女郎交媾。完事之后，女郎让他俩站起来，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从里面取出一条链子，上面串着五百七十枚戒指。女郎问他俩：“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兄弟二人回答说不知道。女郎说：“这些戒指的主人，都是在魔鬼不知觉的情况下与我交媾过的。现在把你俩的戒指也拿给我吧！”
兄弟二人将戒指从手指上取下交给了女郎。女郎说：“这魔鬼在我新婚之夜把我抢了来，将我放在盒里，又将盒子放进箱子里，然后在箱子上锁上七把锁，把箱子沉入波涛汹涌的大海底。不过要知道，我们女人如果想做什么事，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的！”
兄弟二人听完女郎的话，感到十分惊奇。二人彼此说道：“如果魔鬼身上尚且会发生比我们严重得多的事，那么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种宽慰了。”二人当即离开了女郎，回到山鲁亚尔国王宫中。
刚一回到宫中，国王山鲁亚尔就把王后、宫女、男奴全都杀死。从此之后，他每天召来一个处女，与她过一夜后，翌晨即将她杀死。就这样一直过了三年，人们感到极大的不安，纷纷带着自己的女儿远走他乡，整个京城中再没有一个女孩子了。
国王仍像往常一样，让宰相为他寻找女孩。宰相寻遍京城，没有发现一个女孩。他闷闷不乐、垂头丧气，同时也是万分担心地回到家中。
宰相有两个女儿，都长得天姿国色，美貌无比。大女儿叫山鲁佐德，二女儿叫敦亚扎德。山鲁佐德精通诗书礼仪，博览过许多历史书籍、帝王传记，对诸民族的史实和掌故没有不熟悉的。据说，她的闺房中藏有上千册各类书籍。这日，她见爹爹满腹心事地回到家中，便问道：“爹爹，我见你满面愁容，心事重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岂不闻诗人说过：
你对心怀忧愁的人说：
忧愁绝对不会长久；
就像欢乐很快消失一样，
忧愁瞬间也会化为乌有。”
宰相听完女儿一番话后，便从头至尾向她讲述了他与国王之间的事。
山鲁佐德听父亲说完，便对父亲说道：“爹爹，请你把我嫁给国王。我或者活下来，或者为拯救同胞姐妹们而献出生命。”
宰相说道：“以安拉之名起誓，你决不要拿自己去冒险！”
山鲁佐德说：“爹爹，我一定要那样做！”
宰相说：“我怕发生在毛驴、黄牛和农夫身上的事也发生在你身上。”
山鲁佐德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儿呢，爹爹？”
宰相便讲了下面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商人，他有许多钱财和牲口。他家住在农村，与妻子和几个孩子在一块儿过活。安拉赐给了他懂得鸟兽语言的本领。一天，黄牛跑到毛驴住的地方，见棚舍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周还喷洒过清水，它吃的全是精选的大麦和其他上好饲料，毛驴正躺卧在那儿休息。主人有什么事儿，都是骑着毛驴出去，办完事后，又骑着毛驴回来。黄牛心中好生妒忌。
一天，这商人听见黄牛对毛驴说：“恭贺你呀，老弟，你过得真是自在。吃的是上好的饲料，大家都捧着你。有时主人出去也骑着你，来来回回多么风光。可我，一天到晚耕地、拉磨，好不辛苦劳累啊！”
毛驴对黄牛说：“以后如果你被带到田里去，脖子上被套上犁套，那你就躺下不起来。人们打你，你就稍稍起来一下，然后再躺下去。人们把你带回棚厩，给你大豆吃，你装做身体十分虚弱的样子，什么也别吃喝。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你就可以得到休息了。”
商人听见了毛驴和黄牛的对话。
第二天，牛把式给黄牛拿来了饲料，黄牛只吃了一点点。牛把式赶黄牛去耕地，发现它十分虚弱，便告诉了主人。商人说：“今天一整天就让毛驴代替黄牛去耕地。”
傍晚毛驴回到棚厩。黄牛对毛驴的关心表示感谢，它使自己一整天都免于劳累，得到休息。毛驴没有回答黄牛，但内心懊悔极了。
第二天，犁田人又把毛驴带去犁地，直到傍晚才回来。这时毛驴已是精疲力竭、虚弱异常。黄牛看着毛驴，照例对它表示感谢和颂扬。
毛驴对黄牛说：“我本来过得好好的，多管闲事害了我。黄牛兄，我现在又要给你以忠告了。我听见主人说：‘如果黄牛还不起来，就把它赶到屠夫那儿杀了，把皮剥下来。’我真为你担心呀！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黄牛听了毛驴的话，对它十分感谢，说：“明天我一定要吃得饱饱的。”
第二天，黄牛把饲料吃得干干净净，甚至把槽底都舔得光光的。
毛驴和黄牛的这番对话，主人也听见了。第二天，主人和妻子来到牛棚。牛把式把黄牛带出棚。当黄牛看见主人时，不断地摇动尾巴，又是叫唤，又是奔跑，显得很有活力。主人见状，哈哈大笑，直笑得躺在地上起不了身。妻子见此情景好生奇怪，便问道：“是什么使你如此大笑不止？”
商人说：“是我听到和见到了一件事儿，十分可笑。但我不告诉你，否则我会死去。”
妻子说：“即使你死了，你也一定要告诉我是什么东西使你这么发笑！”
商人说：“我决不能告诉你，否则我真的会死去。”
妻子说：“你不说，看来你是在笑话我了。”妻子一再要求他说出他发笑的原因。商人拗不过妻子的倔劲，感到十分为难和犹疑。最后，他不得不把孩子们召来，又请来法官和证人，想立下遗嘱后再把秘密说出来，然后死去，因为他太爱他的妻子了。她是他的堂妹，是他孩子们的母亲，再说，如今他已活了一百二十岁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他又请来了她的娘家人和左邻右舍，对他们说，一旦他吐露秘密，他马上就要死去。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便劝诫他的妻子不要再强求丈夫说出秘密了，不要让她的老伴和孩子们的父亲死去。可妻子说她决不反悔，即使丈夫死掉，也要让他说出秘密不可。众人见她如此态度，也就默不作声了。
商人至此也只好站起来，向牲口棚子走去，以便在那里洗净身子，回来向众人说出秘密，然后再死去。棚子里有一只公鸡正带着五十只母鸡在那儿啄食，旁边有一只狗。主人听见那狗在喝骂那只公鸡：“你倒安闲自在，可我们的主人过一会儿就要死了。”
公鸡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狗将主人与妻子之间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公鸡听。公鸡一听，便高声说道：“我们的主人真是太没有脑子了。瞧，我有五十个老婆，我可以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谁也不敢哼哼一声。我们的主人统共才一个老婆，就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了。他为什么不折几根桑树枝，走到她房间里，狠狠地抽打她，要么把她打死，要么让她悔过，老实听话，以后什么事也不许打听过问。”
商人听了公鸡和狗的对话，头脑立时变得清醒。他决心狠狠教训老婆一顿。
说到这儿，宰相对女儿山鲁佐德说：“我怕国王对你会像商人对他老婆一样。”
山鲁佐德问：“那商人究竟对他老婆怎么样了呢？”
宰相继续说道：
那商人折了几根桑树枝，藏在房间中，然后走到老婆跟前说：“来，到房间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然后我再死去。”
老婆不知是计，随他进了屋中。待老婆刚进屋，商人立即将房门锁上，然后拿出桑树条狠狠地抽打她，直把她打得昏死过去。她醒来后，对丈夫说：“我悔过了，再也不打听老爷们的事了。”说罢她亲吻丈夫的双手和双脚，表示忏悔。然后两人双双走出房间。众人见夫妻二人和好，都高兴得欢跳起来，表示祝贺。
宰相女儿听了父亲的一席话，说道：“我一定要按我的主意办！”宰相只得把女儿送到国王山鲁亚尔宫中。临行前，山鲁佐德对妹妹说：“到了国王那里后，我会派人来叫你。你来了后，如果看见国王要与我行鱼水之欢，你就对我说：姐姐，给我们讲个好听的故事吧，我们好以此来打发时间。那时我就会给你讲故事，托安拉的福，我们将以此来摆脱那国君的纠缠。”妹妹答应了她的要求。
宰相将山鲁佐德送往宫中，国王见后，十分高兴，对宰相说：“你送来了我需要的东西。”
宰相回答道：“是的。”
晚上，国王欲与山鲁佐德亲热，山鲁佐德哭了起来。国王问她怎么回事儿，山鲁佐德说道：“陛下，我有一个妹妹，现在家中，我想与她告别。”
国王当即命人将山鲁佐德的妹妹敦亚扎德召到王宫与她见面。山鲁佐德见妹妹前来，与她拥抱、亲吻，然后坐在床上。国王站起身，将山鲁佐德拥入怀中，云雨过后，三人坐在一起闲谈。这时，敦亚扎德对山鲁佐德说：“姐姐，给我们讲个故事吧，我们好借此打发时间。”
山鲁佐德说：“这是个好主意，如果仁慈的国王允许的话。”
此时国王山鲁亚尔心中正十分烦闷，听了姐妹俩的话，感到很高兴。他允许山鲁佐德给他讲故事。
于是，山鲁佐德就开始讲起了一个又一个故事。
郅溥浩 译
从前，有一个很富有的商人，经常出门经商，走南闯北。一天，他离家到外地去做生意，途中感到天气热得难受，便下马在一个花园的一棵树下乘凉。他从鞍袋中掏出干粮和椰枣来吃。吃完一粒椰枣后，顺手把枣核儿随便一扔。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手持利剑的巨妖仿佛从天而降，站在了他的面前。妖怪大声吼道：
“你给我站起来，让我像你杀死我儿子一样把你杀掉！”
商人大惊失色：
“我怎么会杀死了你的儿子呢？”
“你刚才吃完椰枣扔的核儿正好打在我儿的胸口上，我儿的性命立刻就断送在你手里了。”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商人有口难辩，“就算如此，我也不是有意的啊。”
“我不管你有意无意，反正你杀了我的儿子就得拿命来偿。”“你该知道的，妖怪，”商人请求道，“我有妻子儿女一大家子人需要通知，有很多财产需要处理。再说我欠别人的债不能不还，别人抵押在我那儿的东西也得让人家赎回去呀。求求你先放我回家一趟，待我将家中之事料理妥当再回到这里。我向你发誓，明年元旦我一定回来接受你的处置。安拉在上，我决不食言。”
妖怪相信了商人的话，放他走了。商人回到家乡，立刻着手处理所有事务。该还的钱还了，该退的押退了。他把妻子、孩子和亲戚都召集来，告诉他们发生的事情，并立下遗嘱。众人听罢都伤心地抱头痛哭起来。他在家中一直住到年底，再不敢耽搁，收拾了一下东西，夹上自己的寿衣，同妻儿和前来送行的亲朋好友一一告别。想到此一去再也见不到他们，商人禁不住号啕大哭了好半天，最后一步三回头，万般无奈地上了路。他走啊走啊，一直走到那个花园。这一天正好是元旦，商人触景生情，坐在那里为自己的不幸遭遇默默地哭泣。正在这时，一位老人突然来到他面前，手里还牵着一只用链子拴着的羚羊。他同商人打过招呼后，问道：
“你为什么独自一人坐在这里？这儿可是妖魔鬼怪常常出没的地方啊！”
商人把遇到妖怪的事和自己坐在此处的原因告诉了他。老人听后，惊愕不已，说道：
“我说老弟，你可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你的故事也够离奇的。要是你把它用针刻在醒目的地方，后人看了一定会引以为戒呢。”说着，他坐到商人身旁，又道：“我就在这儿一直坐到你说的那个妖怪来，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魂不守舍的商人想到过一会儿自己就要变成妖怪的刀下鬼，不禁心惊肉跳，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立不安，情急中竟昏过去好长时间。醒来后，他又发现一个带着两条黑色纯种猎狗的老人来到花园。后者打过招呼，问他俩为何坐在这妖魔鬼怪经常出没的地方。两人又将故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刚来的老人还未坐定，那边又走来一个牵着一匹花斑骡子的老人。他问了和前两位老人同样的问题，听清了来龙去脉后，也和他们坐在一起。四人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荒野中猛然间一阵狂风袭来，卷起漫天尘土。尘土稍落，只见那妖怪手中利剑脱鞘，眼里喷着火花，直奔他们而来。他将商人从他们当中一把揪出，吼道：
“你给我过来！你杀死我的儿子，现在是你为我那心肝宝贝偿命的时候了！”
商人放声大哭，引得三位老人也呼天抢地号哭成一团。这时，第一位老人，也就是羚羊的主人急中生智，上前吻着妖怪的手对他说：“妖怪啊，您是万魔之王。我想给您讲讲我和这只羚羊的故事，您听了之后，如果觉得它很离奇，您能不能开恩把这个商人的性命赏与我三分之一？”
“可以，老头儿，”妖怪回答道，“假如你的故事真的十分离奇，就照你说的办。”
“您听我慢慢讲来。”第一位老人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这只羚羊其实是我的亲叔伯妹妹，她很小的时候我就把她娶进家里。婚后我们朝夕相处三十来年，可惜她没能为我生下一男半女，于是我又娶了一房。第二个妻子为我生了个男孩儿。这孩子长得有模有样，可秀气了，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两道眉毛又浓又长，头是头脚是脚，像一轮满月似的招人喜欢。他渐渐长大，直到十五岁那年，我为了办一批货出了趟远门。我的堂妹——这只羚羊——自幼学过些算命和妖术，她趁我不在家，对他们母子二人施了魔法，把我儿子变成一只牛犊，把他的妈妈变成一头母牛，送给了放牛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回到家里，问起他们母子。我的第一个妻子回答说：
“你那个小老婆早死了，你那宝贝儿子也离家出走，鬼知道他上哪儿了。”
我听后，心如刀割，悲痛不已，整整一年足不出户，以泪洗面。宰牲节快到了，我吩咐牧人给我挑一头肥牛准备过节用，谁知送来的正是被这羚羊施了魔法的我的第二个妻子。正当我捋胳膊挽袖子拿起尖刀准备屠宰时，那牛却失声痛哭起来。我看它可怜，不忍下手，便让牧人操刀。等他杀了牛剥开皮一看，发现除了皮和骨头不见丁点儿油脂和肉。我后悔莫及，心想还不如不杀它，可生米已煮成熟饭，后悔也没用了。我把牛的皮骨送给牧人，并让他给我换一头肥牛犊来。过了片刻，他牵来一头小牛犊，那正是被施了魔法的我的儿子。小牛一见到我，猛地挣断绳索，奔到我面前，又是打滚儿，又是嗷嗷地哭叫。我心生恻隐，叫牧人放了它再换一头。
老人讲到这里，瞥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妖怪，问了声：“万魔之王啊，您一定觉得很有趣吧？”才又接着讲他的故事：
所有发生的事，这只羚羊——我的堂妹，都看在眼里，并且在旁边一个劲儿撺掇我杀掉这头小牛，说它又肥又嫩，肯定味道鲜美。我实在下不了手，最终还是让牧人把它带回家了。第二天，我正在家里坐着，突然牧人登门求见。他对我说：
“主人，我有一事相告。我相信这对您我来说都是好消息，您听了准保高兴。”
“快讲！”我催促道。
“主人，我有个女儿，从小跟我们那儿的一个老太婆学过些魔法。昨日她一见到我带回去的小牛犊，便捂住脸哭了起来，继而又放声大笑，她对我说：‘父亲，你太不尊重女儿了，竟把外人带到我面前。’我一时摸不着头脑，问她：‘哪儿来的什么外人，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是干什么呀？’她答道：‘父亲，你不知道，这头牛犊是东家的少爷啊，他们母子被东家的大老婆施了魔法，才变成牛的。这是我笑的原因；而哭是因为我想到被杀掉的母牛——小牛的妈妈，她太可怜了。’我一听，觉得这事非同小可，这不，天一亮我就赶来向您报告。”
我听了他的讲述，大喜过望，当即叫他带我急奔他家而去。一路上想到儿子还活着，我心花怒放，乐不可支，如同饱饮了美酒佳酿般陶醉。到了牧人家门口，他女儿吻着我的手将我迎进家中。那小牛犊一见我，便奔到我跟前，激动得满地打滚儿。我向姑娘问道：
“你说的关于这牛犊的事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主人，这就是您朝思暮想的宝贝儿子呀。”
“姑娘，假如你能使他恢复人形，我就把交给你父亲掌管的财物和牛羊全送给你。”
姑娘笑了笑，说：
“主人，我并不稀罕钱财，但我有两个条件。一是让您的儿子娶我为妻，二是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允许我将那挨千刀的刁妇变成一只羚羊，并把她关起来，否则，即便是我过了门，这诡计多端的女人也会搞得我日夜不得安宁。”
“好，一言为定。”我对她说，“除了答应你的两个条件外，你父亲现管的一切财物统统归你所有。至于那阴险毒辣的恶妇，你怎么处置都是合情合法的。”
姑娘听罢，拿过一只杯子，倒上水，而后用手指蘸着水洒在牛犊身上，口中念念有词：
“假如你现在的模样是安拉所造，那你就还做你的牛犊；假如你是中了魔法，那就在真主的允许下恢复人形。”
话音未落，只见牛犊浑身一抖，顿时恢复了原状。我扑上前去，抱着儿子说道：
“儿啊，你受苦啦！快讲讲那坏女人是如何坑害你们母子的。”
儿子将他和自己母亲的不幸遭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我听后对他说：
“孩子，现在好了，是安拉救你出了火坑，让你重见天日啊！”
后来我履行诺言，让儿子与牧人的女儿结为百年之好。儿媳妇把我堂妹变成了这只羚羊。再后来，我就来到此处，遇到这位商人，知道了他的经历，并和他坐在一块儿等着看将要发生的事情。这就是我的故事。
妖怪听完第一个老人讲的故事，对他说：
“这个故事果然离奇，我说话算数，就把商人的性命赏你三分之一吧。”
这时，第二位老人，也就是两只猎狗的主人相机行事，唤了声“万魔之王啊”，便开始给妖怪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在家排行老三，这两只猎狗是我的哥哥。家父死后，留下三千第纳尔
的遗产，我们哥儿仨各得一千。我用这笔钱开了爿小店做生意。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大哥不听我的劝告，用他的那笔钱购置货物到外地跑买卖。他带着商队出去整整一个年头，结果血本无归，两手空空返回家乡。我对他说：
“大哥，我不是说过不要出去跑买卖吗，你就是不听，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咳，人的命天注定。”大哥哭丧着脸，声音也有点喑哑，“弟弟，这会儿说这些也晚了，反正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
我带他到我的店里转了一遭，然后陪他去澡堂洗了个澡，并给他买了套华贵的衣服换上，又一起吃了顿饭。末了，我对他说：
“别着急，大哥。我每到年底都要结账，等我算完了，留下本钱，分一半利润给你，再作打算。”
过后，我算了一下账，店里获利不薄，有两千第纳尔的盈余。我高兴得不得了，分给大哥一千。二哥的情况同大哥差不多，外出经商折了本儿，回家后穷得度日如年。我索性又给了他一千第纳尔。我们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两个哥哥又提出去外地经商，还想拉我一块儿去，我没同意，对他俩说：
“你们出去跑了一趟又怎么样呢，连本儿都赔进去了，我去就能赚着钱吗？”
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鼓动我。我不仅始终没有松口，而且帮他俩也开了个小店，让两人老老实实在本地做起了生意。又过了整一年，他们还是不死心，又三番五次说要走，我仍旧没有答应。
光阴似箭，转眼六年过去了。这期间，我看他们一门心思要到外面做买卖，心想：如今大家有了些本钱，倒也不妨一试。于是我答应和他们一同外出，并提议先把各自店里的账清理一下。算过之后，共有六千第纳尔。我说：
“两位哥哥，咱们把钱埋一半在家中，以防不测；另一半我们各拿一千去做自己的生意。”
“这个主意好！”他俩当然不会反对。
我把钱放在一处，分成两部分，埋在地下三千，剩下的我们各分一千，拿去采购货物。我们租好船，带足日常用品，便起程了。在海上我们航行了足足一个月，来到一座城市，货物出手，竟然赚了十倍的钱。大家喜出望外，觉得真是不枉此行。正准备登船返航的当儿，我们发现海边站着一个衣衫褴褛、女奴打扮的姑娘。她走到我面前，吻了我的手，轻轻说道：
“我的主人，你要积德行善吗？我会报答你的。”
“是的，我一贯以助人为乐事。”我回答说，“不过，即便你不报答我也没关系。”
“那你娶我为妻吧，带我到你的国家去。我把自己交给你，你一定要善待我，因为我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别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关键时刻我会报你的大恩大德。”
听了她的话，我心中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或许是人们常说的怜香惜玉吧。我想：说不定这是上天有意促成的好事呢。于是我把她带到船上，给她换上新衣服，还为她整理了一个舒适的床铺。我和她同房共寝，俨然一对恩爱夫妻。待到起航时，我已深深迷恋上她，不管白天黑夜一刻也离不开她，因而也就疏忽和冷落了两个哥哥。他俩看我金屋藏娇，情有所属，心里酸溜溜的，更令他俩眼红的是我的钱财和满舱的货物。二人由嫉生恨，利令智昏，竟起图财害命之念，他们想，只要将我杀死，我的一切财产就全归他们所有了。是夜，我正在妻子身边安睡，鬼迷心窍的两个哥哥狠心地将我抛进波涛翻腾的大海。妻子猛然惊醒，忽地变做一位仙女，飞身跳入海中，将我救到一个岛上。之后，她便在我眼前消失了，直到早晨才返回我身旁。她对我说：
“我是你的妻子，安拉允许我救你于危难之中。你知道，我虽非人类，但我笃信安拉。我对你一见钟情，在海边痴痴地等你，后来好心的你娶了我，现在我投桃报李，救了险遭灭顶之灾的你。你我夫妻一场也是命中注定啊。只可气你那两个图财害命的哥哥，不杀了他们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她的话令我十分惊异。我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并请她不要置我哥哥于死地。接着我给她从头到尾讲了我们兄弟三人的故事。她听后，仍怒火未消，说道：
“今夜，我要飞到他们那里，让他们的船沉入海底，让他们两个葬身鱼腹。”
“千万不可啊！”我连忙阻止道，“你就饶过他们这一回吧。有位贤人说得好：善者宽大更为善行，恶行足以惩治恶者。不管怎么说，他俩也是我的同胞兄弟呀！”
见她无动于衷，我又再三替两个哥哥求情。她没再说什么，带着我腾云驾雾，飞了好一阵子，便来到了我家的房顶上。她将我放下，转眼便没了踪影。我先拜访了亲朋好友，然后打开家门，挖出埋在地下的钱，采购了各种货物，准备重打锣鼓另开张。夜幕降临，我回到家中，发现两只黑色猎狗拴在院里，它俩一瞧见我，立刻摇头摆尾跑了过来，哭哭啼啼地趴在我脚边不忍离去。
“这就是你那两个哥哥！”分明是我妻子的声音，可前后左右并无她的身影。我急忙问：
“谁把他们变成这样？！”
还是妻子的声音：
“我把他们带到我的一个姐妹那里，她把他们变成了两只猎狗。十年之后，他们才能恢复人形。”
现在，我的两位哥哥已做了十年的狗，我带着他俩到那位仙女那儿去，好让他俩重新做人。途中遇见这位商人，他给我讲了自己的经历，我决定留下来看看您和他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这便是我的故事，如果您认为它还算离奇，就请把这商人的性命赏我三分之一。
妖怪开口道：
“故事果然不错，就照你说的吧，我把他的性命赏你三分之一好了。”
这时，第三位老人，也就是骡子的主人跃跃欲试，上前对妖怪道：“万魔之王、群妖之首啊，我要给您讲的，比这两个故事更离奇，望您开恩，听后把他最后三分之一性命赏给我。”得到妖怪准许后，第三位老人便讲了起来：
这匹骡子原是我的老婆。有一次，我为办事出了趟远门，在外整整盘桓了一年，赶回家中的那天夜里，正撞上她和一个黑奴睡在一起。两人一个搔首弄姿，卖弄风情；一个嬉皮笑脸，打情骂俏。见了我，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取来一只装了水的罐子走到我面前，冲着水罐念了咒语，而后一边将水泼洒在我身上，一边说道：
“快把这个人变成一只狗吧！”
话音未落，我真的变成了狗，随即被她赶出家门。我无家可归，流落街头，走到一家卖肉的铺子前，饥肠辘辘的我就在那里啃起了骨头。店老板看我可怜，便把我带回自己家中。一进门，他女儿马上捂起脸，说道：
“您怎么把一个男人带进家里！”
“哪来的什么男人？”她父亲摸不着头脑。
“这只狗是男人变的，他被一个女人施了魔法。不过我能帮他恢复原形。”
“那你还等什么，女儿，还不赶紧把他救过来！”店老板真是好心肠。
姑娘取来一罐水，念了咒语，接着洒一些水在我身上，嘴中说道：
“让你现出本来的面目吧！”
于是，我重又变成了人。我吻了姑娘的手，对她说：
“我希望你帮我把毒害亲夫的女人变成一头牲口。”
姑娘给我一些魔水，并告诉我说：
“你在她睡觉时将水洒在她身上，她立刻就会变成你要求的样子。”
对父女俩千恩万谢后，我回到家里，按姑娘教的方法将水泼在呼呼大睡的老婆身上，口中说道：
“把这该死的荡妇变成一匹骡子吧。”这招果然灵验，我的万魔之王，我老婆一下子就变成了您现在亲眼所见的这匹骡子。
第三位老人一面说，一面扭过头问骡子自己讲的对不对，只见那骡子一个劲儿点头，仿佛在说：是，是，一点儿没错。妖怪听完第三位老人的故事，又看到骡子刚才那副模样，乐得手舞足蹈，他信守诺言，将商人最后三分之一的性命赏给了他。
妖怪将商人交给三位老人，说是答应过他们每人可得到商人三分之一的性命。商人劫后逢生，大喜过望，不知怎样感谢三位老人才好。他们也为他大难不死向他表示祝贺，然后便各自回自己家乡去了。
葛铁鹰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