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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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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离开岸边已经有一个时辰,岸边的景色早已经看不到,四处望去,已经是汪洋一片,只有海水的颜色还能告诉我,这里只是内海,并不是风浪不可测的外海。甚至我想,只要船老大愿意,掉头不久,我们就能回到岸上,只这么一会儿,我已经开始怀念双脚站在地上的那种安全感了。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我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刚才那种想下船的冲动,现在想来觉得十分可笑。与此同时,身体也恢复了感觉,竟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我检视了一圈,才发现落水救人的时候,我身上被那个穿长衫的抓出了很多伤痕,还有很多地方也撞出了瘀血,可能是钟灿富救我的时候搞的。阿惠也看见了我的伤,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就说要给我擦药酒。我有些难为情,支吾着推辞,反倒是她嗔怪起来,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为了避嫌,阿惠找了远离船舱的僻静地方,我一边看她帮我擦药酒,一边悄声把之前在船下看到的情形告诉了她。
她一边帮我在有瘀血的地方使劲揉搓,好让瘀血尽快消散,一边看着我道:“出来行走江湖,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知道仇家就在船上,都不去防备,这是兵家大忌。”
我听着好笑:“为什么你说得一套一套的,好像侠女似的?”
“听过评书吗?评书里都那么说。”她道,“而且你不会自己琢磨吗?”
我心说要不是你自己去凑热闹,我担心你找过去,才不会中招呢,不过毕竟不算太熟,也不好说出来,只好笑笑。我对阿惠的感觉有点儿异样,总觉得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子,也许是她的美丽,也许是她临危不惧的神情。我又想到那船给我的感觉,对她说了我的顾虑:“看来我们之后得小心一点儿,我现在倒是不怕黑皮蔡。他们最多只敢暗中害我,我们注意点儿还可以抵挡。我反倒觉得这船肯定有问题,我们得在这上头小心点儿。”
见我下了这样的结论,阿惠却并不害怕,反而笑道:“我不想上船的时候,你非拉我上来,现在你又要下船,我们已经到了外海,再说这些也晚了,你看船上有这么多人,就算有事,未必会落到我们头上,还不如放宽心。”
我听了觉得颇有道理,我总不能比一个弱女子还胆小,不过,这女人还真不能说是弱。
正要表态,船体猛然一抖,我们被狠狠地晃到船壁上,接着,一个奇怪的声音,几乎是在耳边响了起来。
我和阿惠的身体同时一僵,阿惠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对她轻轻摇摇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动,在船体接连的摇晃中,我又听见这个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什么情况?我疑心起来,这个声音听着让人有说不出的压抑和难受,我简直要喘不过气来。停了一下,它还在响着,我终于忍受不住,屏息静气轻轻地走了一圈,感觉声音像从海下传来,我听得不太清楚,那有些像是一个女人发出的声音,但我不太肯定,甚至连那声音是因为痛苦所发出的号叫,还是某种动物的嘶叫呻吟声都难以分辨清楚。
从阿惠的表情看得出来,她和我一样也听到了,这不是我的幻觉。我有些奇怪,趴下身去,耳朵贴着舱板,却发现那声音似乎是从船底传来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有个透明的鬼魂在耳边嘶叫。
这船太奇怪了!阿惠的目光里也充满了疑惑,我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奇和一丝害怕。愣了两秒钟,阿惠指了指下面,显然好奇心占了上风,她这是在询问我是否要去一探究竟。
我正在犹豫,阿惠打量了一番,见四周没人注意,已然朝旁边的货舱里走去,我只得跟上她。
货舱里堆着的东西很多,只有一条不大的通道朝里。阿惠在前面走得很快,我有些奇怪起来,这里面一片漆黑,怎么她的好奇心这么重?都不害怕吗?
我加快脚步追上她,两人走到货舱深处,我看见这里已经没有了货物,舱壁上有一盏油灯,地上摆满了长方形的压舱石,看上去非常厚重。而且古怪的是,这些压舱石竟然围出了一块地方,空地里只有一块不大的像磨盘的圆形石头,一下和其他压舱石区别开来,不光是形状,颜色似乎也有些奇怪,只是离得远看不太仔细。阿惠就站在那里,看着那块石头,脸上一副吃惊的样子。
我站到阿惠身边,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亮亮的,轻轻说道:“闽生,这下面不像是装人的地方,你看那石头。”
我凑近那块不大的压舱石,赫然发现上面贴着一张黄纸,上面鬼画符一样很潦草地写着什么字,在昏暗的舱里看上去有些诡异。难怪刚刚觉得颜色有些不对。
这时外面似乎有一阵浪打了过来,脚下传来微微的晃动,我听了听外面,海水发出有韵律的拍打声,感觉我们刚好就在吃水线的位置,那么吃水线以下,也就是底舱下面,一定还有一层舱室。
我想起了早先在水里看到福昌号船底的情形,福昌号是渔船,凭空多造出这么一层舱室做什么?
我又仔细去看那道符,发现那是张手掌宽的黄表纸,写着鲜红的朱砂字,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压迫感,看得久了似乎都有些喘不过气。字的最末是巨大的锤子一样的笔画,印象里祭祀龙王爷的吉符,一般都是红纸黑字,这种黄纸可是代表阎罗王的东西,倒像是用来驱邪的灵符。我以前随叔父出诊,就常在一些病人家里看到类似的,都是道士或者巫师写了降妖驱魔的。
阿惠显然也看出来了,对我说道:“这是……用来辟邪的道符……这下面有个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