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船的奇怪结构

高，是褔昌号给我的第一个感觉。这艘乌艚好高，或者说太高了。

乌艚是一种内海船，船身硬得要命，非常耐用，而且船舱底下窄头顶宽，最适合在内海打鱼，一般情况下不开到外海。如果开到外海，乌艚就需要大量的压舱石，把船身压重，使吃水线降下。否则风浪一打就会因为船头重脚轻而不停摇晃。

但是，这艘乌艚明显比我之前坐过的几艘都要高，从我从船舷上往下看的感觉就能分辨出来。我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福昌号的传言来，感觉上，没有人说过福昌号的船身高度比较特别。在我这个高度，这一截几乎就是一截船舱的高度了。

本来也是，这样的高度，怎么可能出得了外海？只要有一点儿小浪，船肯定就会颠来倒去，风浪再大一些，说不定船就到不了要去的地方。而这艘船上有没有足够的压舱石，我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还没有上客人的原因，我想着，也只有这一个理由。

我是最早上船的，很多人还不知道福昌号已经靠岸了，货物和人都没上，也许人上了之后船身就会压下去一点儿。这个理由还算合理，而我看着临近停着的另一艘乌艚，又觉得不对，那艘船应该和福昌号的情况差不多，但是明显看着要比福昌号矮上一截，还是有些奇怪。

我心中疑惑，想找个淘海客问一下，但是从我身边经过的人一个个都面露凶相，我也不知道这么问会不会有什么忌讳，只好压住心中的疑问。

而且，即使问出什么来，我也只能在船上待下去，知道得太多，等于是自寻烦恼。

很快，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我知道了那些异样的感觉并非捕风捉影，也让我越发坚信，我对这艘船的直觉和判断不错。

远处的泉州城和陈古山顶还是人群熙攘，这些人都和我一样，很快就会踏上前途未卜的海上旅程。我还没上船的时候，很是羡慕出海的淘海客，现在世道动荡，反而他们的生活才是最安全简单的，但等真正置身陌生的福昌号上时，我却有些莫名害怕起来。

我定了定神，决定不去想这些没有结果的事情，还是看看有什么事情需要准备，这些人龙蛇混杂，这艘船又透着古怪，这一趟必然不会顺利。生活在这个乱世，提高警惕几乎成了必备的觉悟，我偷偷整理了一下包袱，又把身上一些值钱的东西，再往腰带夹层里塞一塞，才觉得妥当一点儿。

弄完这些，我忽然看到船舷的另一边，好多刚上船的客人正指着下面窃窃私语，似乎有什么热闹好看。

我来了兴趣，立即趴到船舷上，顺着他们指的地方仔细看过去。原来在人群中，是一位身穿红色旗袍的窈窕女子。

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她的长相，但那女人身材高挑，加上皮肤白皙，在一群灰头土脸的逃难人中显得非常显眼。我身边的两名乘客显然很有兴趣，大肆谈论着女人的身材，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他们这时眼睛里透出多少狡狯。

这些人……我心中叹气，都这个世道了，还想着看女人。刚想转身，我忽然又看到，在这个女人边上，还站着两个男人，似乎正在跟她谈话。一看到这两个男人，我心里就往下一沉，暗说糟糕。

我认识他们，泉州人不认识这两个人的，都要倒大霉，尤其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