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已经一整天了,怎么还没有结果?”卓米从刑警队休息室的单人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
“我们在等技术科的勘查结果出来,估计也要不了多久,不行你再躺一会儿?”老陈坐在隔壁床上点了一支烟,眼睛无神地望向窗外。
“师父,你都一夜没合眼了,你是不是在担心师娘?”
“连你小子都看出来啦?”老陈有些忧伤,“这些年,我最怕的就是发生命案。”
“是不是因为命案期间没办法回家陪师娘?”
“是啊。”老陈长叹一声,“你师娘现在是尿毒症晚期,还在等肾源,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相信你来单位时也听说了。”
“嗯,听说了,师父你也别太……师娘会好的……”卓米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憋了半天只说了这句不痛不痒的话。
“反正年纪也大了,就算是……也不算亏……”老陈抹了一把眼角。
“师父我……”
“行啦,师父没事。”
“会议室,开会!”两人正在交谈,门外忽然有人喊道。
“看来技术科有结果了,咱们抓紧时间上楼,听听怎么说。”老陈赶忙掀开被子,三两下穿戴整齐,“小米,快点。”说完,他便一路小跑上楼。
卓米赶到时,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已经围得满满当当,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交织在了技术科的几人身上。早年,为了坚决杜绝冤假错案的发生,国家多次对《刑法》《刑事诉讼法》进行修正,把“讲证据、不轻信口供”的原则,灌输到每一位办案的民警。而作为第一时间接触物证的技术科,在案件侦办前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这第一次专案会,往往都是技术科的主场。
卓米搬了一个塑料板凳贴着老陈的身边坐下。
“下次记得动作快点。”老陈小声叮嘱道。
“对不起,师父,我下次注意。”卓米说完便着急忙慌地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老陈一把将卓米手中刚打开的笔记本给合上:“你只管听,不要记。”
“为什么?您不是说要学习别人的办案经验吗?”
老陈点点自己的太阳穴:“你要动的是脑子,不是笔。会议记录是内勤文职的活。”
“哦,知道了,师父。”卓米把刚拔出的笔尖重新插入笔帽。
“大家都安静一下。”邓大队的一句话消除了会议室内的杂音,见所有人都正襟危坐,邓大队对技术科的胡主任道,“咱们开始吧。”
胡主任礼貌性地点点头,接着他对身边的肩扛一杠两星的青年男子说道:“皮克,先从你的痕迹检验开始。”
“唰!”卓米的目光迅速聚焦在了一位帅气的年轻人身上,看着他一丝不苟、身经百战的气场,卓米有说不出的羡慕,甚至还有些许的嫉妒。
“现场是在室外,排除干扰鞋印,我可以确定这种鞋印为嫌疑人所留。”话音一落,一张印着“耐克”字样的运动鞋底照片打在了会议室的投影仪上,皮克继续介绍物证,“现场地面为灰土路面,我在现场提取了大量的成趟足迹,通过鞋印的大小和步幅特征分析嫌疑人为男性,身高1.8米左右,身材较瘦。嫌疑人步态凌乱,步角外展,案发当晚他可能处于醉酒状态,且他走路有明显的外八字。”
“太神了吧?身高跟报案人说的简直一模一样。”坐在墙角的卓米听到这里肃然起敬。
“还有没有?”胡主任继续发问。
皮克“嗯”了一声,点头继续回答:“我在墙面上提取到了多条新鲜的线条状痕迹,根据测量,这是匕首所留。通过比对显微镜观察,痕迹底有明显波浪条纹,所以嫌疑人使用的杀人工具应该为特种军用匕首,痕迹检验方面,目前就这么多。”
“好,方允,你来讲讲理、化、生物检验方面。”胡主任按照技术科的座位次序,点了左手边第二位中年男子。他叫方允,中国刑警学院的高才生,四十多岁,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酒瓶底眼镜,听到胡主任点名,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片开口说道:“直接说重点,我在死者指甲缝隙里提取到了少许的皮肤组织,并检测出了DNA,根据皮克所说,嫌疑人有可能是处于醉酒状态,所以我怀疑死者和嫌疑人有过接触,死者指甲缝中的DNA基本可以推断是嫌疑人所留。”
“嗯,接着说。”胡主任示意。
“除此之外,我在案发现场墙面露出的铁钉上提取到了少量的纤维,纤维不属于死者身上的衣物,怀疑为嫌疑人所留,通过分析纤维成分,我得知嫌疑人下身所穿衣物可能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且裤子的面料较为高档,应该是品牌,预估算,价值在一千元左右,再结合小龙提取的耐克鞋印,可以判断嫌疑人的经济条件应该不错。”
“还有没有?”
“没了。”
“这样,我来插一句。”胡主任接过了话茬,“尸体解剖证实,死者为颈动脉锐器伤,一刀毙命。我从死者身上翻出了一张身份证以及少量现金。身份证上显示,死者名叫吴思浩,男,二十七岁,本市城区人,其他的还没有时间去核查。”
“嗯,这个交给我们刑警队。”邓大队开口接了一句。
胡主任点了点头,从笔记本中抽出一张打印着死者信息的A4纸,递了过去。
邓大队双手接过,简单记录后,转给了坐在他身边的刑警中队长。
“接下来,我来说说案件的性质。”
“嗯,胡主任你说。”
“刚才通过分析,我们得知了这些信息,嫌疑人生活水平较高,在杀人的过程中并没有侵财,所以我排除了抢劫杀人的可能性。案发现场为老城区,夜晚人迹稀少,且现场距离死者的居住地有十几公里的距离,如果不是相约,不可能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出现在那里,这也就排除了偶遇杀人的可能。”
卓米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这案情分析简直太精彩了。”他的内心早已激动不已。
“通过对现场细致的勘查,我们推测,这是一起熟人作案,嫌疑人应该是死者生活圈内的人,且关系不一般。”
“他们没有见过报案人,竟然能分析得一模一样,真是太厉害了!”卓米用敬畏和崇拜的眼神盯着技术科的每一个人。
“我这边就说完了,李元,你说说监控的情况。”
胡主任口中的李元,毕业于中国刑警学院刑事照相系,在技术科主要负责视频分析和图像处理工作,他的专业就是处理各种视频。听见胡主任点名,早就跃跃欲试的他开口说道:“根据方允对嫌疑人衣着的刻画,我调取了案发现场周围所有的监控录像,经过细致的分析,大半夜下身穿着牛仔裤的就只有这个人。”说着,李元从自己的笔记本中拿出一张监控录像截图递给了邓大队。
“面部轮廓这么清楚!”
“我对截图稍微做了点处理,还行吧。”
“有了嫌疑人面部照片,知道了DNA身份信息,又推断出嫌疑人为死者生活圈中的人,这不就能直接按图索骥了吗?难怪师父说要等着技术科的分析结果。”卓米转头看了一眼好像早已洞察一切的老陈。
关键物证调查完毕,剩下的便是根据线索确定侦查方向,待技术科的几个人起身离开时,刑警队的侦查员又重新坐在了一起。
“王中队!”邓大队喊道。
“在。”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应声。
“案件发生在你们辖区,侦办主力以你们中队为主。”
“明白!”
“咱们接下来的重点工作就是全面调查死者吴思浩的关系网,我们还按照惯例,两两一组,分为八个组,其中调查小组四个,从死者的亲戚网、朋友网、恋情网以及生活工作网下手调查,另外四个组为抓捕组,原则上要保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反馈,从现在开始,每天晚上十点钟准时召开案件调度会,汇报一天的调查情况,如果有紧急情况需要推进的,我再临时从其他刑警中队抽调人手,有没有问题?”
“没有。”
“那好,对表。”
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掏出了计时工具。
“现在是十四时三十分,二十二时我们准时在这里集合。”
“明白!”
分工完毕,邓大队起身先行离开,室内只留下刑警队中队的侦查员。
“头儿,我们这组负责调查死者的亲戚网。”会议室内有人自告奋勇。
王中队循声抬头望了一眼:“亲戚网留给老陈他们组,你负责朋友网的调查。”
“老陈,卓米。”
“在呢。”
“你们先去吧。”
“好!”
师徒两人领命离开了会议室。
“师父,刚才……”卓米想问又不敢问。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有人会主动要求调查死者的亲戚网?”
“嗯。”
“这起案件嫌疑人和死者都是年轻人,相互为亲戚的可能性比较小,可以说调查亲戚网是最轻松的,只不过有些人想偷懒而已。”
“原来是这样……”
“你是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没问?”
“师父,你怎么知道?”
“说出来听听。”
“王中队干吗要选我们去调查……”
“你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我平时又需要照顾你师娘,可以说我们这一组的综合实力最弱,所以王中队才会有此安排。”
“哦……”
“你也不用太失望,案件目前已经逐渐明朗了,剩下的调查工作不外乎就是走走问问,都是一些常规工作,没有什么大学问,我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老陈溺爱地摸了摸卓米的头,“你想快速成长起来,好能替我这个老骨头挑大梁是不是?”
“师父不老。”卓米并没有反驳。
“记住,刑侦工作切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还需要稳扎稳打,慢慢来。”
“知道了师父。”
“嗯,这就对了。”
“师父,咱们现在去哪里?”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那辆老爷车前。
老陈翻开笔记本:“按照程序,法医在解剖前已经把吴思浩死亡的消息告诉了他的家里人,从解剖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估计死者家人的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些,我们先从死者父母那儿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