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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询问室呈南北走向,四周墙壁都嵌上了厚厚的蓝色软包,“公正执法”四个红色大字挂在房间正北方。一张询问桌,一台连着打印机的电脑,三把固定在地面上的椅子,便是屋内所有的摆设。这是严格按照“两名民警询问一人”的标准配备的。

四个人,三把椅子,这种局面多少有些尴尬。

“师父,你和刘哥坐,我站着就行。”卓米把报案人李娟领到座位上之后老实地站在了一旁。

由于案件比较紧急,老陈和小刘也没有过多客套,很快坐在了询问桌前的椅子上。

小刘按动了电脑主机上的开关键。

当XP系统正在读条载入时,小刘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为了节省时间,他用肩膀把手机夹在耳边,双手则翻动面前厚厚的黑色笔记本,电话接通后,他问道:“喂,什么事?”

……

“对,报案人我在问,没在现场,我把她带到新淮派出所了。走访?我这儿走不开啊。得,我打电话跟邓大队解释。”

“怎么了?”老陈见小刘把手机重新装回口袋,问道。

“邓大队安排我们这一组去走访,报案人的材料还没问完,哪有空去?”

“小米,你是想去走访还是想在这里询问报案人?”

卓米瞅了一眼报案人,慢吞吞地说:“都行。”

“要不这样,小刘。”

“陈老,您说。”

“李娟的询问笔录我们来问,你去邓大队那儿报到。”

“哎呀,那是最好不过,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求之不得。”

“你去忙吧。”

“哎!笔录结束给我打电话,我来接您。”

“得嘞!”老陈应了一声。

小刘连忙夹起笔记本便朝门外走去,生怕老陈反悔似的。

见小刘已经走远,老陈拍了拍身边的皮椅:“来吧,小米,坐。”

“嗯,师父。”卓米乐滋滋地把板凳朝老陈的方向拉了拉。

“你小子,下次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嘿嘿!知道了,师父。”

“别傻笑了,言归正传。”老陈迅速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接着侧头对卓米说,“我来询问,你打字记录。”

“好的,师父。”

见卓米已经打开笔录软件,老陈抬头看了看距离自己不到一米远的报案人。此时的李娟虽然还有些瑟瑟发抖,但此刻远离凶杀现场,她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一丝血色。老陈抓住时机,趁热打铁:“根据110接警平台的信息显示,你是凌晨两点五十分报的案?”

“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也许是因为老陈慈眉善目,给人一种亲切感,李娟的情绪已经平稳很多。

“能不能麻烦你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

老陈十分客气的口吻,让李娟有种聊家常的感觉,她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我平时有打夜场麻将的习惯,记得麻将散场已经是凌晨两点,我迷迷糊糊地从麻将馆走回家,等我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时,听见窗外有人在说话。当时已是深夜,我已经困得不得了,就想安安稳稳睡个觉,可窗外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男人还是女人?”老陈瞅准时机开始针对细节提问,这也是询问的关键所在。人脑都是选择性记忆,一旦让李娟重复完整个经过,再想对之前的细节进行提问,十有八九都是白问。这就好比去饭店吃饭,每吃一道菜,让你点评一次,很多人都能说个七七八八,但如果让你吃完一桌菜,再让你点评第一道菜是什么滋味,除非是资深美食家,否则一般人绝对语塞。虽然这只是询问中的细节,但它绝对是衡量一名刑警办案能力的一个重要标准。毕竟不是谁都能准确地把握询问的节奏点,但这对老陈来说绝非难事。

听了老陈的询问,李娟开始仔细回忆当时的片段,几分钟后,她很确定地回道:“听声音是两个人。”

“男人女人?”

“两个男人。”

“确定?”

“嗯。”

“青年,中年,老年?”

“听声音,年纪不大,应该在三十岁左右。”

“两个人说的什么?”

“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没听清楚。”李娟面露为难,双手已经把太阳穴按出了红印。

老陈没有气馁,开始循循善诱:“你听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一定要成句,一个字、一个词都行,你应该可以回忆起来。”

李娟的眉头微微隆起:“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生怕自己听错了或者神经错乱,我不敢确定我听到的对不对。”

老陈眼中射出精芒,他“哦”了一声,接着压低声音对李娟道:“不管对不对,先说来听听。”

李娟双眼斜视右下方,轻轻地点点头,道:“想来想去我只能回忆起来他们在说‘面筋两包’‘告发’什么的。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面筋?告发?你确定没听错?”

“对方在说这两个词的时候声音很大,我应该没有听错。”李娟实话实说。

“接着发生了什么?”老陈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多,这里面又涉及另外一个询问技巧。众所周知,人的思维还具有发散性,如果在某个问题上太过纠缠,往往只能适得其反。举个例子,比如在纸上写一个最常用的汉字,你瞟一眼,或许想都不想就能认出,但如果让你仔细观察一个小时,接着再问你这是什么字,很多人都会惊奇地发现,这个对自己来说很熟悉的汉字,突然变得相当陌生。关键问题的询问,就像是用铅笔绘画,如果在某个点上强迫报案人去回忆,那只能越描越黑,有经验的刑警往往坚信一点,被询问人的第一感觉或许就是客观事实。

老陈恰到好处的打断,让李娟又进入了第二段回忆:“我回家时都已经凌晨两点,早就困得不行了,可窗户外面的声音非但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大,我本想朝着窗户骂上两句,可担心对方是周围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这里本来就没几个人住,万一骂得难听了,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怪难为情的。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和和气气把人劝走最为妥当,打定主意后,我拿起手电筒就朝屋外走去。”说到这里,李娟和老陈的对话已经像是好朋友拉家常那般随意,见老陈没有打断的意思,李娟接着说,“我记得当时我披了件外套,刚拐出大门,就看见一个黑影从我面前跑了过去。等我回过神来,人已经跑远,我当时还在想,会不会是趴在我窗户边说话的其中一个,心想着人都走了,我终于能安安稳稳睡一觉了。我正准备回屋,转而一想,万一搞错了我岂不是还要出来一趟?犹豫片刻之后,我还是走进了屋外的巷子。”

言毕,李娟面露痛苦之色:“刚站到东风巷口,就有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为了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按亮了手电筒四处寻望,可越往巷子里走,血腥味越浓,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走了没多久,我的脚好像踩到了软物,低头一看,一个男人躺在地上,脖子已经被划开,血流了一地。我当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老陈很平静地听完,接着开口问道:“你能否确定,在你窗外交谈的两个人就是这两个人?”

李娟使劲地点点头:“可以确定,那男的就死在我窗户底下,当晚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人。”

老陈在笔记本写上“两男”,并重重地画了一个圈,随后继续问:“这两人有没有发生争吵,或者其中一方大声喊叫?”

李娟摇摇头:“他们两人只是在窗户前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没有争吵。”

“从你面前跑过去那个人长什么样?”

“脸没看清,身高该有一米八,很瘦。”

“别的还有没有?”

“没了,我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

老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思了几分钟后,他再次开口:“行,那今天咱们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有什么情况我再联系你。”

“警官……”李娟身体半蹲,面露为难。

“怎么了?”

“你说这个杀人犯会不会报复我?我天天都打麻将到很晚才回家,这要是……”

“放心吧,案件不破,你家附近天天都会有警察,有我们在,你放心打麻将就是。”

“哎,这我就放心了!”李娟如释重负。

老陈从派出所叫了一辆警车,叮嘱把李娟安全送回家后,接着又折回了询问室。此时卓米已经把刚才的询问笔录整齐地码放好,放在了老陈的位置正中。

李娟的问话笔录卓米已经来回阅读了好几遍,但依旧没有看出一点头绪,他偷偷瞅了一眼眉头舒展的老陈,开口问道:“师父,这份笔录,您怎么看?”

“熟人作案。”老陈直接给案件下了定论。

“什么?熟人作案?师父,您从哪里看出来的?”卓米感到不可思议,接连抛出了三个问题。

老陈指了指桌面上的询问笔录:“抢劫杀人,属临时起意案件,一方必有言语威胁,这起案件没有,这是其一。其二,双方有过交谈,且没有争吵,根据报案人李娟提供的只言片语推断,死者应该是有某件事情要告发嫌疑人,引发了嫌疑人的杀人行为。只有知道隐情才存在告发一说,所以嫌疑人和死者之间不光熟悉,而且关系可能还不一般。”

卓米恍然大悟,见老陈分析得句句在理,他又问道:“师父,那李娟笔录中说的‘面筋’是什么?”

老陈眉头紧锁,在屋中来回踱步,思来想去之后,他仿佛捕捉到了一丝讯号,但又不敢肯定,于是他只能老实回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李娟听错了也说不定。”

连老陈都不知道,卓米自然过渡到了下一个话题:“如果是熟人作案,那侦办起来的难度就小多了,只要围绕死者的关系圈去调查就一定能找到嫌疑人。”

“等技术科勘查完现场,掌握的所有证据材料都会汇总,也许还有更便捷的途径也说不定。”

“嗯,希望如此。” KlXvBtPxRRMzosynhVdus8t32S7/yPFtm9aEbpsX8q7VV2vDOGeLPATa2dTtNBV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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