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的梦境中,她正站在地球上一个古朴的小农舍的厨房里,或者是她想象中地球上的农舍。她知道这是斯嘉丽的家,虽然她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她站在一个水槽前,里面都是脏盘子。关键是她得在每个人回家前把它们都洗干净,但每次她从泡沫中拿起一个盘子,她的手指便被碎片割得流血,泡沫变成红色。
当第七个盘子在她手中碎掉后,她离开水槽,内心感到严重的挫败感。为什么她什么都做不好?即使再简单的事,在她手上也会变成灾难。
她跪倒在地,哭了起来,鲜血和肥皂沫混合,抹在她的腿上。
一个身影投在她身前。温特抬起头来,她的继母站在门口,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地球蔚蓝的天空在她身后。拉维娜手上拿着一把珠光宝气的梳子,她虽然很漂亮,但笑容却是残酷的。
“他们爱你。”拉维娜说道,仿佛她们一直在对话中。她走进厨房,那身华丽的长袍下摆,扫过地板上的肥皂水,“他们保护你,你究竟做了什么,值得人家为你这么做?”
“他们爱我。”温特同意,虽然她不知道她们谈论的是谁。月族吗?欣黛和她的盟友?杰新?
“他们将要为对你的崇拜付出代价。”拉维娜走到她身后,开始替温特梳她那头鬈发,她的动作是那么温柔,甚至充满了母爱。温特几乎想哭——她多么渴望母亲的碰触——但又那么害怕,拉维娜从来没有这么和气过。“他们会知道你所有的缺点,你有多么无能。然后,他们会知道你配不上他们为你做的那些牺牲。”
突然梳子的一个梳齿扎进了温特的头皮,然后深入头骨。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脑袋开始剧烈地抽痛。
一声低吼将温特的注意力吸引到门口。鲁站起来,爪子防卫地张开,露出了牙齿。
拉维娜停止动作,“你又在乎什么呢?她也背叛了你,她允许侍卫牺牲你的生命换取她的。你不能不明白她的自私。”
鲁悄悄接近,黄色的眼睛一闪。
拉维娜放下梳子,后退几步,“你是一个动物,杀手,掠食者。你懂什么是忠诚或爱情?”
鲁安静下来,低下头,好像挨了骂。温特的心为它敞开,她可以看出它想念她,它想跟她玩游戏,女王残忍的话似乎并没有打击到它。
温特举起手摸索她刺痛的头皮,她的头发黏乎乎的,她低头看着掉下来的梳子,那摊洗碗水变成了血色。
“你错了,”温特突然说道,脸望向女王,“你是杀手,是掠食者。你才不懂什么是忠诚和爱情。”她把手伸向鲁,鲁闻了闻,它暖乎乎的脑袋倚在她的膝盖上。“它不只是动物,它一直是我的朋友。”
☆☆
当她睁开眼睛,农舍不见了,眼前是覆盖着风化层灰尘的墙壁、破旧的家具和窗帘。她眨着眼,试图抵挡沉重的睡意及头痛。她仍然可以闻到血的气味,头皮仍因为梳齿而刺疼。
不,是因为撞到了桌角。
有人把她放到沙发上,她的脚垂在边缘。
“嘿,小疯子。”
温特把她的头发从脸上拨开,发现头上缠着一条毛巾。她抬头看到斯嘉丽坐在一张拿到前厅的餐椅上,手臂往后钩住椅背。她还是穿着她的连帽运动衫,大部分的污渍不在了,但仍然显得破旧褴褛,其实,她整个人都很黯淡,眼睛布满血丝,脸上的雀斑更鲜明了。她平日的凶悍,因为疲惫而消失。
“艾蔻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她说道,声音沙哑,“对不起,我不在这里,但幸好她在。”
温特直起身子,艾蔻盘腿坐在地板上,看着胸前被撕开的皮肤纤维,索恩背靠在门边,身上是月族侍卫的制服,她看了两眼,才确定是他。她仔细听了一会儿,但房子里一片寂静。
温特感到一股恐惧升起,“其他人在哪儿?”
“这个分区遭到了攻击,”索恩说道,“他们抓走了野狼和欣黛,他们……杀了摩诃。”
斯嘉丽的手臂牢牢扣住椅背,“我们不能待在这里,虽然已经把侍卫和法师的尸体移到后面的房间,但我敢打赌,会有人来处理。”
“那个帮助我们的士兵,”艾蔻说道,“要我把殿下藏起来,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带她离开这个分区,但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我一直在检视月球的地图,唯一安全的场所似乎是地下,至少我们会远离人群,在隧道和矿山里,监视器也没有那么多,但这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温特说道,靠在沙发塌陷的椅垫上,“无论我去哪里,女王都会找到我,甚至在我的梦中,她都找到我了。”
“你不是唯一一个会做噩梦的人。”索恩嘀咕道,“但可能,四天后还是会有许多愤怒的老百姓出现在艾草城,要求改变现有的制度,只是不知道到那个时候欣黛是不是还活着。”
他们交换了眼神,没有人抱有乐观的想法。
“官方处决会在艾草城宫殿里举行,”温特说道,“他们把她带到那里去了。”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斯嘉丽问道,“费那么大劲做什么?”
索恩摇了摇头,“拉维娜会想办法向整个月族显示这次政变是徒劳的。”
“你认为她打算公开播出审判过程?”艾蔻说道。
“我保证她会,”温特说道,“女王很喜欢公开处决,这是压制老百姓动乱的最佳方法。”
索恩揉了揉眉头,“女王很快就会杀了她,今夜,也许明天。一个人不会在自己的婚礼当天执行处决的。”
温特把膝盖紧紧抱在胸前,这一天开始的时候,她的同伴仍然充满希望,影像按照计划播出,老百姓响应她的号召。但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拉维娜仍然是女王,亲爱的赛琳很快就会死了,杰新也是,如果他还没死的话。
“别这样。”索恩说道。
温特抬起头,与其说是因为索恩的话,倒不如说是他说话的那种刚硬的语气,斯嘉丽和艾蔻也抬起了头。
“别一副沮丧的样子,各位,我们没有时间了。”
“你不沮丧?”温特问道。
“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索恩离开门边,“艾蔻,我们是不是闯进警卫室,把欣黛的信息播放到全月球?”
“是的,老大。”
“斯嘉丽,我是不是在你和野狼被围困在巴黎的时候,把你们救了出来?”
她看着他,挑起一边的眉毛,“事实上,我敢肯定欣黛——”
“是的,是我。”他指着艾蔻,“我是不是把你和欣黛从牢房救出来,安全地带上风铃草?”
“嗯,那个时候,我不是很确——”
“嘿,艾蔻,回答这个问题。”
斯嘉丽点着她的手指,“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
“我的意思是,我会想出办法,一如既往。首先,我们要设法进入艾草城,我们要找到月牙儿,救出欣黛和野狼。我们要推翻拉维娜,上天保佑,我们要让欣黛当上女王,让她从她的王室国库付给我们很多钱,我们就可以风风光光地退休,而且是活蹦乱跳的,懂吗?”
温特开始拍手,“讲得太好了,又积极又勇敢。”
“只是没有实际的策略。”斯嘉丽说道。
“哦,太好了,我很高兴你也注意到了,”艾蔻说道,“我还在担心我的处理器失灵了,没听到这一段呢。”她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我说过,我会想出办法的,”索恩咆哮道,“现在,我们需要离开这个分区,如果不用担心周围的法师,我会想得更清楚。此外,如果我们要走悬浮隧道,得步行很久才能回到艾草城。”
“这个算不上计划有漏洞吧?”斯嘉丽说道,她伸出大拇指朝向温特,“我们不会把她带回那里,那不叫把她藏好。”
温特解开头上的毛巾,有血迹,但不多。她不知道她的头是不是要永远这么痛下去,“你说得对,我会照斯嘉丽的建议,转入地下。”
“你不是只鼹鼠,”斯嘉丽说道,“你不能转入地下什么的,你要去哪里?你要做什么?地下有人吗?你要吃什么,喝什么?如果——”
“鲁也在我的梦中。”温特将毛巾折叠好放在她的膝盖上,“它想保护我,不被女王伤害,我认为它会为所发生的事原谅我。”
斯嘉丽大笑,发出刺耳、疯狂而混乱的笑声。“你们在听我说话吗?你们不明白吗?欣黛和野狼都不在了!拉维娜抓了他们,她要折磨他们,杀了他们……”斯嘉丽抽泣着,她的脑袋缩在颤抖的肩膀上。“没有人在乎你什么愚蠢的梦,愚蠢的妄想。他们不在了。”她用手背揉揉她的鼻子,她哭的时候并不漂亮,但温特喜欢这样的她。
温特俯身向前,把手放在斯嘉丽的肩膀上。斯嘉丽没有甩掉。
“我明白,”她说,“我回到艾草城不会安全,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帮助赛琳和我的百姓们。我也有一个不算计划的计划。”
斯嘉丽带着血丝的眼睛凝视她,“我真不敢问。”
“索恩和艾蔻去艾草城救赛琳和野狼,还有杰新和月牙儿。你和我消失到地下,去熔岩管道和影壁中,组建我们自己的军队。”
“哦,我们要转入地下,然后起兵,是吗?”斯嘉丽吸了吸鼻子,双手伸向空中,“为什么我甚至懒得跟你说话?你帮不上忙,一点用也没有。”
“我是认真的,那里有杀手,有动物,有掠食者,他们向往自由。你知道的,斯嘉丽朋友,你已经解放了一个。”温特站起来,手扶着墙,保持平衡,然后绕过身边的小桌子。
斯嘉丽翻了个白眼,但艾蔻开始说话。“军营,”她说,“拉维娜的战士营房在熔岩管道里。”
索恩的目光从艾蔻转到温特,“她的战士?你的意思是,她的变种野狼士兵?你疯了吗?”
温特嘻嘻一笑,“我很可能是,”她说道,一只手放在索恩的脸颊上,“每个人都这样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