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淮河、运河,三者密不可分,通漕于河,治河即以治漕,会河于淮,治淮即以治黄,会淮、黄同入海。
归根到底,协调好黄淮同流入海问题才是关键所在。
尤其是堵塞运河,影响漕运的症结乃是因为黄河从中上游黄土高原所带来的泥沙淤积,处理掉泥沙才能使漕运畅通无阻,可这淤积了几十年,堤坝甚至都高过于地面的“地上河”,又该如何治理呢?
清淤,如何清淤,束水冲沙也。
筑堤束水,以水攻沙,水不奔溢于两旁,必直刷河底!
李秋明提出了束水冲沙的大致构想,由潘季驯大人做统一总结,编纂成最合适的语言写于奏折之中,送于京城。
这本“束水冲沙”的奏折在朝野之中引起极大震动,这是从未有过的治水方略,可想而知,对于这种冒险方案的安全性均是充满了质疑。御史们弹劾潘季驯不切实际,不顾百姓安危,贸然更改治理方式,无视危险后果,典型的头脑发热,纷纷奏请陛下,拿下潘季驯。
面对着十几位御史的弹劾要求,隆庆天子哪里能拿的定主意,求助的目光投向高拱高大人。
听着御史们对潘季驯的弹劾,高拱脸上乌云密布,脸色很是不好看。潘季驯是他力排众议,一手肯定的治水人选,弹劾潘季驯,就是在打他高拱的脸。
“诸位,大家弹劾潘季驯,请问,潘季驯上任已是一月有余,可曾发生过尔等所设想的决堤风险?非但没有,反而将河底的淤泥冲进了汪洋大海之中!换做是你们,你们谁能做到将运河里这淤泥顽疾解决掉?”
张居正犹豫片刻,说道:“高大人,潘季驯治水的确收到成效,可这方式古今未有,实则是铤而走险。万一黄淮决口,遭难的可是数十万的黎民百姓,后果不堪设想。”
张居正也是倾向于使用传统方式治理运河,而不是这种前所未闻的方式。
创新,成功了才叫创新,失败了,那只能叫笑话……
张居正不想大明朝出来一个治水笑话,祸及到无辜百姓的生命。
“太岳所言,乃是为万民着想,可运河漕运的通畅关系到我大明命脉,马虎不得。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做一个承诺,人是我选的,为此所引起的一系列后果,我高拱一力承当!若是问责,请陛下先将我治罪!”
高拱仍然对潘季驯保持绝对的信任,并且愿意承担后果,敢用他,就要信任他!
充分的放权给他,因为高拱始终坚信,潘季驯是这个时代里最好的水官,用他不会有错。
朝廷中的风云波折也传到了潘季驯的耳朵里,寒噤不止。
朝廷中的斗争远比这河道的淤泥难以对付……
幸好责任都被无所不能的高大人扛了下来,这才让他得以保全,不然落到吃人不吐骨头的言官们的手中,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年头,不管干什么,都会被言官盯得死死地,吹毛求疵的抓把柄。
正是因为高拱大人的担保,才更不允许“束水冲沙”法的失败。
治理黄河无疑是一项超级工程,没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治理不完,以大明国力而言,一次性彻底的治理黄河,几乎是不太可能。
眼下的当务之急,乃是及时的恢复运河的畅通,将南方的粮食尽快的输送到北方去。
束水冲沙是长久之计,几十年的淤泥不可能三五天的时间全部冲走,人力清淤仍是关键。
不过束水冲沙之法又给李秋明提了个醒,运河河道是固定的,承载漕运,不可能像黄河一样修筑堤坝,束水。
既然河道不能更改,可以引流啊!
李秋明走访这附近多条河流,得出一个结论,黄淮水网密布,河流众多,但并不是所有的河水都被黄河灌进去了淤泥,仍然可以加以利用。
吴中县是运河黄淮段的枢纽,也是黄淮河交汇点,泥沙沉积比较严重的地区之一,单靠人工清理淤泥的话,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清理的干净,恐怕等到完工的那一天,灾民们和戍边的将士们早就饿死了。迫切的将粮食及时的通过运河送过去,这是首要的任务。
李秋明想到了对策,毕竟此地乃是淮河水系,支流众多,流量大,其中有两条河比较著名,上清河和下清河,这两条河流河道深,水流急,快,不好好的利用一下,可就浪费了。
李秋明向潘季驯提出,将这两条河流进行改道,将上清河和下清河的水注入运河之中,提升运河水位,如此一来,囤积的船舶吃水线上升,岂不就可以顺利的度过吴中县地区了吗!
亦或者是,再费力一下,开凿出一条小运河,贯通上下清河,取弯道迂回,绕过淤泥河段,此法虽说可以避开,但是过于费时费力,实为不得已之下策。
潘季驯拍板决定,就用第一个法子,注水升水位。时间拖得越紧,朝廷的不满就越多,恐怕时间长了,高拱大人也会顶不住压力,到头来,辛辛苦苦铸就的治河基业就全完了。
粮食务必要在七天之内送出去。潘季驯大人统帅大局,一切事务均由李秋明一手操办,完全放权给他。要人加人,要钱给钱,总而言之,不惜一切代价将运河尽快恢复畅通!
不是军令,堪比军令。潘季驯大人如此器重,李秋明倘若再不卖力,岂能对得起仁义二字。
上千河工开凿两条河流,前后同时开挖,兵分四路,虽然极耗人力,但却能大大缩减时间,作为总指挥的李秋明自然不在话下,亲力亲为,与河工们一同劳作,以身作则。
李秋明赤膊着上身,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腹部六块肌肉的曲线,以及背后那如同双翅一样的血红色胎记,艳阳的暴晒之下,仿佛反衬着红光,再一看,似乎是金光。
不由得想起了这位领导的绰号“金鳞游鱼儿”!
挥汗如雨,有力的双臂挥动着镐头,一下又一下的的铲在坚硬的石头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