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佞半世操觚,不攘他人一字。空疏自愧者有之,诞妄贻讥者有之,至于剿窠袭臼,嚼前人唾余,而谬谓舌花新发者,则不特自信其无,而海内名贤亦尽知其不屑有也。然从前杂刻,新则新矣,犹是一岁一生之草,非百年一伐之木!草之青也可爱,枯则可焚。木即不堪为栋为梁,然欲刈而薪之,则人有不忍于心者矣。故知是集也者,其初出则为乍生之草,即其既陈既腐,犹可比于不忍为薪之木,以其可斫可雕而适于用也。以较邺架名编则不足,以角奚囊旧著则有余!阅是编者,请由始迄终,验其是新是旧。如觅得一语为他书所现载,人口所既言者,则作者非他,即武库之穿窬,词场之大盗也。
■译文
本人不才,写了半辈子文章,从不掠取别人的一字一句。因为文章空洞而自愧的情况是有的,因为荒诞虚妄而贻笑大方的情况也是有的。至于因袭俗套,拾前人的牙慧,却谎说是自己的新发现的情况,就不仅是我自己确信没有那样做,连海内名士也全都知道我不屑那样去做。然而从前的一些杂著,清新倒是清新,只不过还是一年一生的草,而不是百年才砍伐一次的树木。草青翠时是可爱的,干枯了就可以烧掉;树木即使不能做栋做梁,然而想要砍掉它,把它当柴烧,那么人们还是不忍心的。由此可知,这本书在它刚出版时就如刚生长的草,即使它到了陈旧不堪的时候,还可比作不忍心被砍掉当柴烧的树木,因为它可琢可雕而适合利用。用它跟书架上收藏的名著相比就有不足,用它跟口袋中的旧书相比就有余。读这本书的人,请从头到尾,检验它是新颖还是陈腐。如果找到一句是别的书中现成的话,或是别人口里已说过的话,那么我这作者不是别的,就是武库的窃贼、文场的大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