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毒酒!
月,冷月!
公元908年二月二十二日,唐朝最后一个皇帝李柷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街头,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屈指算来,也就是一年前,李柷接到了权臣朱温的明示:小李,该禅让皇位了。
“禅让”,多么崇高的一个词语,此时却变得俗不可耐,从北周到隋,从隋到唐,从唐再到朱温的后梁,每一次权力的交替都以“禅让”为名,一切看上去很美,一切又看上去那么俗,因为谁都知道,所谓“禅让”就是虚张声势的一个名词,权力交替哪次不是赤裸裸的抢夺,所谓“禅让”就是皇帝的新装。
于李柷而言,这个皇帝当又何喜,不当又何忧,原本他就不想当,在他父亲李晔的末期,唐王朝已经到了终点,父亲和自己都不过是朱温手里的稻草人,除了煞有介事地以天子之名吓唬一下藩镇,剩下的作用估计就是恐吓一下麻雀了。
父亲李晔已经死于朱温之手,自己这个皇帝则是比父亲还要傀儡的傀儡,尽管在自己手上唐朝又延续了三年,然而这三年何尝不是行尸走肉的三年。
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唐王朝在李柷手上何尝不是一个活死人。
李柷知道,朱温肯定要动手,唯一的区别只是时间早晚。
接到朱温的指示之后,李柷马上下诏,禅让皇位,没想到居然遭到了朱温的再三拒绝,此时的李柷只有一个权力,那就是不准朱温拒绝,“强迫”朱温取代自己当皇帝,这是什么权力呢?这恐怕是最无可奈何的权力,也是最欲哭无泪的权力。
公元908年四月二十二日,朱温建立后梁,改名为朱晃(取日之精华),改年号为开平,从这一天开始,中国大历史中最辉煌的大唐王朝结束了,从公元618年开始的风云近三百年的王朝终结了。
一个风云数百年的朝代,总是以一群强者英武的雄姿开头,而画下最后一个句号的,常常是一些文质彬彬的凄怨灵魂,孤魂野鬼。李柷正是那些孤魂野鬼的代表之一。
看着眼前的毒酒,李柷没有选择,他只能选择喝,尽管这个选择很难,但事已至此,他反而更加释然。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等死,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的结局,而是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不知道死亡的方式。现在答案揭晓了,楼上那只始终悬着的靴子终于落了下来,心中那块忐忑不安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而这杯毒酒也到了入肚为安的时候。
从北周到隋,从隋到唐,从唐到后梁,世事的变换就是一杯毒酒。北周静帝宇文阐,隋朝恭帝杨侑,唐朝哀帝李柷,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杯毒酒,他们的先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绑架了皇位,而皇位也绑架了他们的子孙,他们骑到了皇位这只老虎身上,而他们的子孙最终还是要被这只老虎吞噬。
杯空,酒残,月冷,星稀。
一个孤寂的身影在月夜中倒地,一个人的人生在无声无息中终结,一个王朝的辉煌以一杯残酒作为结束,从此历史翻过新的一页,从此唐朝已成背影,已是往事。尽管人不能改变很多东西,但时间会改变一切,时间会渐渐擦去唐朝的痕迹,直到那一切彻底成为历史。
不过,无论过去多少代,多少年,透过历史的尘埃,拭去岁月的浮尘,在不经意间却会发现,其实唐史并不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