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气晴的很好,沈允之在沈父的帮助下终于脱去了棉衣,高高兴兴的穿了件淡青色的广袖云袍,腰带松松的束在腰间,别提浑身有多轻松了。
几人在沈允之的建议下,去了城里以前他很是喜欢的一家酒楼吃饭。杜七毕竟对这里不熟悉,所以一路也并不多话。
杜七见沈允之神态有些肆意的说说笑笑,一时怔住。自他见他,似乎这人总是淡淡的,偶尔笑起来也让人感觉有些疏离,明明两个月牙一样的眼睛望着你,可你就是亲近不起来,他总是有自己的盔甲和堡垒。
此时这张扬的样子,倒真的有几分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了。杜七忍不住想起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在干嘛,一时竟记不清楚,这才转念想起,自己今年也已经二十八岁了,心里徒然生出一股沧桑来,再看沈允之只觉得心底触动,软成一片。
四人在酒楼吃了饭,毕竟有杜七在场,几人说了几句场面话,沈父才道:“以前就不提了,但从今天开始你在我心里就是个大人了,再不要冲动任性了。”
江采曦却是有些不赞同他这话,轻声责怪道:“允之从小到大哪天不体贴懂事,我就没见过谁家孩子有我儿子这么好的。”说完脸上一阵幸福的笑。
沈允之抿唇笑了一会,起身为父母斟了酒。又端了自己杯子郑重的说:“父亲说的没错,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喝完又替杜七也斟了酒,举杯敬道:“多谢大哥多次照拂,我一直一个人,向来渴望兄弟姐妹,如今终于如愿,我要敬你一杯。”
沈云清在一旁道:“你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允之也不再说,只是专注的望着杜七。
杜七笑了两声,便仰头把面前的酒喝了。一双眼睛像黑夜里悄悄醒来的猛兽一样,炽热而真诚。
几杯薄酒下肚,菜才慢慢的上了来,几人边吃边聊,又提了几件江湖轶事,连江采曦都听得津津有味。
沈云清忽然道:“贤侄你前几日去南月派见到那个传说中的掌门了么?”
杜七点点头,又低头抿了口酒方才说道:“看起来没什么,倒没有近来江湖上传言的雷厉风行凶神恶煞的,倒像个书生似的。”
沈允之:“哦?”
见他感兴趣,杜七立刻笑了笑,又道:“这位南月派掌门名叫耿怀玉,我也是这两日才想起来的。可怜这个耿掌门,真是不知道他这十年都是怎么过的。”
“我那天去见他,见他腿上盖着一个毯子,吓了一跳,不过他自己说,只是双腿有些畏寒,我也没有多问。”
他顿了一会。想了想那天见到耿怀玉的场景又说:“不过,怎么说呢,我见到他时便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
沈允之:“怎么?是长得很好看?”
杜七一笑,“好不好看都是次要的,就是,我心底好像感觉这个人不应该这么普通。当然不是指相貌方面,这人虽生的一般,但也有几分气质。”
“大概是我觉得他太弱了。虽然知道他被商存言控制了十年,但是他当年既然能坐上这个位子,如今又能把商存言弄倒,就不应该是个简单人物。”
沈允之想了一会说:“你是觉得他武功太弱了?”
杜七点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他武功虽不能说是极弱,但真的一般,我甚至觉得他连他们门派里的一个一般的弟子都打不过。”
“但是我那日去见他,却感觉派中弟子都对他畏惧之极,不是简单的尊敬,是畏惧。而且他这个人说话也有点阴阳怪气的。”
沈云清听完也很是不解,“我原本以为这人是个韬光养晦的主,现在商存言死了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怎么听你一说,我倒有些糊涂了。”
杜七呵呵笑了两声道:“不管怎样,这都是南月派的事,且看他们以后会怎样吧。”
沈云清赞同的点点头,三人又聊起其他的来。
一会,沈母说:“上次咱们去的那个戏院,今天还有戏吗?上次听得唱的不错,今天刚好出来,不如再去听一场。”
沈云清:“应该是有的。”
杜七不知道去什么戏院,还没说话,倒是沈允之不愿意了。“里面唱的都是些哥啊姐啊情啊爱啊的,我今天不想去了。”
沈父见他这话说的有些任性,又想到今天是他生日,便耐心说道:“那你想去哪?”
沈允之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沈母明说了想去听,他却在这里使起性子来,于是便语气有些踌躇的说:“要不,爹爹你跟娘亲去听戏。我跟杜大哥在街上转转?”
沈父想了想,又见江采曦微微笑了笑,便知她也同意,轻声嘱咐道:“你们两个可得小心点,虽然有你杜大哥跟着,但也不许跑的太远了,就在这城中转转就行。我与你母亲去听一场戏,你们累了自己回去就行。”
沈允之连忙点头,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征求杜七的意见,转头正见他对自己促狭一笑,顿时脸上红了红。心底暗道,怎么竟叫他看见自己这么任性的一面。
四人又吃了一会,沈云清就带着江采曦先走了。沈允之又吃了一会,也觉得差不多了才道:“杜大哥我们也走吧。”
杜七早已吃完,此时正兴味的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细嚼慢咽,见他开口,自然点头。
如今正是初春,北阳城这边渐渐回暖,因为寒冷而躲在家里的人都陆续走出了家门。街上做生意的也早已都开张了。
新年的喜气却还没尽数消散,与上一次来,实在是差了太多。沈允之与杜七穿梭其中,实在觉得热闹非凡。
两人并肩在各个在人流中走过,偶尔有感兴趣的店便进去看看,心中知足不已。
又走了几步,杜七忽然指着前面一个玉器行说:“进去看看吧。”
沈允之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
这玉器行在外面看起来并不怎么显眼,所以沈允之一开始也只是当作个小店而已,谁知道进去了才发现别有洞天。
这玉器行前面只有一个小店面,后面却连着一个院子,院内坐落着一个漂亮的两层建筑,但看外面就装饰的非常华丽。
一听他们二人是来挑选东西的,便立刻有人将他们引了进去。沈允之跟在杜七身后,有些感叹的说道:“真的是我离开的时间太长了么,我怎么不知道这北阳城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那店家闻言,回头笑眯眯的说:“定是公子没留意,我们店已经在这建了有两年多了。”
沈允之一时无语,旁边杜七却笑了两声。
那领路的人一开始只留意到沈允之生的一表人才,想到身份必定不凡,此时听到杜七笑出声,才转头去看他。这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这人现在虽然眼里还带着笑意,但那见惯了血腥的双眸却不是这一点笑意就能掩盖的,再见他鼻梁挺直,眼窝深遂,一双剑眉如裁,倒也生的不凡,只是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危险。
这时杜七转头看他一眼,一张薄厚适中的唇极轻的抿了抿,眼里却闪出些危险的气息。他忍不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心里还闪过刚才他那带着一道长疤的右脸。
沈允之见者一直看着杜七发呆,竟连路也忘了走,险些摔倒,便开口道:“小哥想什么呢,小心一点脚下。”
那人魂不守舍的点点头,把他俩带到大厅,连介绍也忘了便匆匆离去。
沈允之抿唇一笑,对杜七说道:“莫不是杜护法生的太好看,竟让这小哥失了魂不成?”
杜七脸上也带了些戏谑,看了一眼沈允之,略低了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哦?那他可真是没有眼光了。”
沈允之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后脸上一红,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自己一个人尴尬的去看玉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