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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东宫新主

麟德殿灯火通明、葳蕤璀璨,宦官宫女正往来忙碌,为即将开始的宴会做最后准备。

自从仪凤四年( 公元679年 )二圣东巡,圣驾在东都停留两年,其间风波不断,突厥叛变、封禅推迟、大臣遇刺,闹到最后连太子都换了,原太子李贤竟被槛车押回,囚于西内禁苑。留守长安的官员表面处乱不惊,私下早已人心惶惶,特别是那些与李贤有交往的官员,简直食不下咽、寝不安眠,唯恐祸及自身。所以二圣回到长安第一件事就是大宴群臣,一者广施恩德以安众心,再者也为庆贺喜事。

虽说刚闹出一场废立风波,喜事还是有的,而且不止一件。首先就是裴行俭、程务挺大破东突厥叛军,虽然还未擒获叛首取得全胜,但已经给敌人致命一击,胜利只是早晚的事。而在大唐戡乱的同时,吐蕃又想趁火打劫,不过唐军已经吸取上次的教训,镇守河源的大将黑齿常之早有准备,率领三千精锐骑兵主动出击,在良非川( 今青海恰卜恰河 )大破来犯的吐蕃军,斩敌两千,缴获军械牲畜无数。两大战场同时告捷,当然值得庆贺。然而最让李治高兴的不是胜仗,而是一件家事——新皇储有儿子啦!

即便百官讳而不言,李治心里也清楚,李贤谋反是一桩糊涂案,不过是覆水难收罢了。且不论李显的才智能否媲及兄长,连子嗣传承都成问题。李显二十五岁,原本有个正妃赵氏,常乐公主之女,可夫妻多年一无所出,后来赵氏更因得罪天后,囚在宫中活活饿死。堂堂太子无妻无儿,非但面子上不好看,皇家血脉岂不堪忧?就在李治发愁之际,东宫忽传喜讯,有个服侍太子起居的低等宫女怀孕了。李治大喜,天天派御医诊脉安胎,最后顺利产下一个男孩,取名李重福。这孩子的母亲身份低微,不足以给予正妃名分,但抱上孙子的李治大感欣慰,只要李显生育方面没问题,还愁没有嫡孙吗?立刻下令在名门闺秀中选妃,经过反复比较,终于挑中一个韦姓姑娘。此女出身京兆韦氏,父亲韦玄贞官居普州( 今四川安岳 )参军,母亲是博陵崔氏,两大望族共育之女,门第自然没的挑,不仅天生丽质,且知书达礼、机敏聪慧,连一向眼光挑剔的天后都很满意。

所以二圣要在今天宴会上向百官宣告此事,并责令礼部准备大婚典礼。如此重要的日子,当然不能马虎,可西京多年未举行大宴会,宦官宫女都有些紧张,光禄寺、殿中省的官员也很留心,每张桌案、每套餐具、每盏宫灯都一一检视,唯恐出现纰漏。

正在繁忙之时,忽听有人高宣:“太子驾到。”

“哈哈哈……”伴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李显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大殿——作为二圣之子,他继承了父母的高贵血统,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与李治如出一辙,眉目灵秀、性情爽利又酷似武媚。考其生平,出生刚满月就被玄奘法师收为弟子,受菩萨戒,取法号“佛光王”,又在龙门开凿佛窟为其祈福,授封的爵位先是周王,应三代之国号,后来又改封英王,与大唐军神李勣的爵号相合,这些事都给他增添了高不可攀的神圣感。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是个极容易打交道的人。李弘谨慎矜持,李贤庄重自负,李显却与两位兄长迥然不同,他平易近人、心直口快、嬉笑怒骂、不拘小节,跟谁都能打成一片。上至宰相列卿下至宦官翊卫,没人觉得他人品不好,但也没人觉得这位轻佻荒唐的皇子适合治国理政,幸而他排行老三无缘大宝,顶多当一辈子富贵闲人。可世事无常,李弘死、李贤废,偏偏就让这个“逍遥自在王”坐上了太子之位。

“参见太子殿下。”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谁也没料到他会提前钻进来,所有人都停下差事向他施礼。

“罢了。”李显大咧咧地摆手,只顾着左右张望,“听说今日要演九部乐,怎么不见舞伎?”隋唐以来国土广阔、民族融合,御宴庆典的乐舞除传统的雅乐外,又增添了西凉、龟兹、天竺、康国、疏勒、高昌、安国、高丽的歌舞,各具风情精彩纷呈,合称“九部乐”。

在场几位官员闻听此言暗自咋舌——整天就惦记吃喝玩乐,哪像个储君?分明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太子既然问了就不能不答,光禄丞欧阳通上前答道:“天皇已颁下口谕,取消舞乐。”

“没了?”李显顿感失望,“好好的为何取消?”

“殿下不知么?二圣原本想在宣政殿举行宴会,还要召内外命妇共襄盛会。但今晨殿下的侍读袁利贞上疏,称前殿非命妇宴会之地,象阙非倡优进御之所。天皇深以为然,这才改在麟德殿,又于别殿为命妇另设小宴,还罢去舞乐以示俭德……”欧阳通耐心解释一番,见李显犹有不悦之色,忙恭维道,“袁利贞不过一介侍读,何敢谏言至尊?此必太子殿下您的授意,百官无不赞叹殿下之德。”

他想给李显一个台阶下,哪知李显竟不吃这套,兀自嘟嘟囔囔:“什么德不德的?我没让他多管闲事。这群书呆子成天在我耳边唠唠叨叨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今还插手到宫里来了,真扫兴!”他抱怨好一阵子才渐渐释然,心血来潮又拍着欧阳通肩膀道,“前几天我在宫外瞧见你写的碑铭了,铁画银钩龙飞凤展,果真名不虚传。哪天你若闲了到东宫来,也给我写几幅字,制成匾额挂起来一定体面,也省得旁人说我不通文墨。你放心,绝不叫你白忙,我一定备下美酒歌舞好好犒劳你!”欧阳通是欧阳询之子,书法乃是家学,但他的楷书清瘦遒劲、锋芒毕露,与其父不尽相同,称得起是自成一家。

“殿下谬奖,区区小事臣敢不效劳?”欧阳通嘴上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身为太子,随便交结朝臣乃是大忌。李贤殷鉴不远,怎不知吸取教训?还三天两头邀人去东宫,真不晓得这位新太子是天性淳朴,还是没心没肺!

“没别的事,忙你们的吧。”李显丝毫未觉自己举动有何不妥,背着手转来转去,东瞧瞧、西摸摸,竟还跟两个漂亮宫女嬉闹起来。正有说有笑,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阴沉的咳嗽声,立时打个寒战,回头讪笑道:“苏师傅,您、您也来了。”

来者是一位绯袍老臣,年逾七旬银髯皓首,身材高大精神矍铄,正以严厉的目光注视着李显,一张嘴就是训教的口吻:“殿下谬矣,宫中之物皆属圣上,女史宦官亦为圣上之仆,君臣有别、父子有别,怎可随意亵玩?况乎大殿之上、群臣之前,实在有损少阳之德。”此公姓苏,名良嗣,雍州武功县人,昔日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苏世长之子。他自李显还是周王时就担任王府长史,为人公正、性情严厉,李显每有失当之处,他不是当面批驳就是上奏二圣,搞得李显对他又敬又怕。

“您教训的是,我知道错了……”一物降一物,李显见了苏良嗣马上老实。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还望殿下牢记。”苏良嗣脸上严肃心却很软,毕竟辅佐李显十余年,其实疼爱极深,况且现在李显已是太子,怎能让他下不来台?明知他敷衍了事,也只得见好就收,低声提醒:“百官已在殿外列班,连相王千岁都到了,就差您一人,还不快去?一会儿天皇撞见,又要责骂了。”李显这才醒悟,忙不迭溜出大殿,连蹦带跳下玉阶,没站稳差点儿栽个跟头,多亏相王李轮将他扶住。有几名官员见他这副举止,忍不住想笑,却被苏良嗣的凛凛目光逼了回去。

宫中万事皆循礼法,哪有未得圣旨擅入大殿的道理?即便欧阳通等负责宴会的光禄寺官员,安排完也要退出来。紫绯在前青绿居后,百官按朝班各就各位,默默无言整理冠带,不敢有任何失礼之处。又候了将近半炷香的工夫,才见大宦官范云仙走出来,高声宣布赐宴,群臣高呼谢恩,这才迈步登殿。

李显自然走在最前面,排在第二的是李轮,紧随其后的是刘仁轨——这位文武双全的老臣已经年逾八旬,身体虽还硬朗,但如此高龄终究不适合主持朝廷,所以免去尚书仆射之职,晋升太子太傅;当然他一大把年纪也不可能真去东宫教李显读书,这是荣誉性的官职,除了坐而论道基本什么都不用干,就是闲居养老;李治念其年迈又免去他跪拜之礼,可以拄杖上殿。跟在他身后的是尚书令薛元超、崔知温,侍中裴炎,这三位宰相都是废黜李贤后任命的,再往后是武承嗣、王德真、郭正一、魏玄同、韦思谦等朝廷重臣,苏良嗣、姚令璋、袁利贞、杜求仁等东宫属臣也随之鱼贯而入……却见天皇李治已稳坐龙床等候大家。

这与以往的礼法略有不同,原本应该群臣先入殿,天子要在百官的欢呼声中款款落座。李治之所以更改,皆因腿脚不便,随时都赖人搀扶,一向爱面子的他不想让百官瞧见自己走路吃力的样子——自从李贤被废,他的风疾愈加严重,又添了胸闷气短、心悸虚汗的毛病,身体完全清瘦下来,两腮凹陷、双目突兀,须发几乎全白了;其实他还不到六十岁,但残酷的病魔、纷乱的国事以及一幕接一幕的家族悲剧早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身心俱疲,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兴科举、封泰山、拓西域、平高丽的天之骄子。见到百官向自己三呼万岁,只略微抬手示意免礼,一个字都没说。

虽然袁利贞上奏,称内外有别不可同席,李治也采纳了,但是有一个女人注定还是要出现。她大权在握、尊贵至极、随心所欲、无拘无束,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任何人能控制她,她就是天后武媚!

相较日渐苍老的李治,武媚虽也两鬓斑白,但昂扬的气魄却丝毫未被岁月侵蚀,反而愈加凌厉。她甚至不顾男女之别,命宦官微微卷起珠帘,公然展现自己的风采。群臣落座她率先举杯,以饱满的精神、浑厚的嗓音道:“来!众爱卿同饮,庆我三军得胜、四海升平。”李治不发一语,只是跟着举杯——究竟谁是主角?谁是大唐王朝的皇帝?

群臣见怪不怪和光同尘,都顺从地举起酒杯,以天后之侄、宗正卿武承嗣为首的中宫亲信更是争相歌颂圣德。当然“圣”乃二圣,不仅颂天皇之德,也少不了称赞天后的伟大。

一杯酒下肚,武媚意犹未尽,马上再次举杯:“往者已矣,望众臣工尽心竭力报效朝廷。今东宫元良至诚至孝、天纵神睿,又为皇家再添骨血,此亦当贺。”

群臣本来有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因为东宫一案,有多少官员落马?且不说宰相,仅刘讷言、格希元、周宝宁之类的文人就有一大批。最惨的是太子典膳丞高政,家里人竟然因为怕受牵连,合伙将他杀了;最倒霉的是给事中唐之奇,他给李贤当属臣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早就调离东宫,为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被流放。现在天后一句“往者已矣”总算给此案画上句号,大伙不用再担心受牵连了。不过李显当得起“天纵神睿”的考语吗?这似乎并不重要,天后无疑是在强调更换太子的正确,李贤已成过去,铁案如山尘埃落定,以后谁也别再提起,更不要妄想翻案。

李治依然不说话,跟着举杯沾唇,甚至还露出一丝笑容,谁也摸不清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还是无可奈何的苦笑。

紧接着天后又亲口宣布东宫大婚之事,气氛顿时更加热烈,所有官员都向李显敬酒祝贺。李显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索性站起身,笑呵呵向群臣致谢,还跑前跑后地和几个相熟的官员碰杯,直至苏良嗣拉住他袍袖、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才渐渐收敛,毕恭毕敬向二圣作揖道:“儿臣之躯,父母所养;儿臣之位,父母所赐。儿无才无德,仰赖二圣光辉,值此喜庆之日恭祝父母福体康健、圣寿无疆。”

武媚岂会瞧不出是苏良嗣教的,却不点破,笑着朝李治道:“瞧咱们显儿,也知道感恩了。”

李治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武承嗣见风使舵,高举酒杯:“二圣英明,太子仁孝,万姓仰德,百僚沐恩。此天下之幸、社稷之幸!”他的呼喊把喜庆的气氛烘托到极致,所有人都面带笑容随之附和,那声音响彻大殿直冲霄汉,仿佛要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这声赞颂。

天下之幸……社稷之幸……天下之幸……社稷之幸……

然而余音散尽,大伙又陷入无声的尴尬,尤其是刘仁轨、薛元超、魏玄同等老臣,面对珍馐连筷子都没动,提不起一点儿兴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只是一场做作的表演,哪有什么幸事?大唐接连失去两个优秀的太子,一个是疾病夺去的,另一个竟是被他母亲抛弃的,现今的太子究竟何等资质,谁瞧不出来?连那两场胜仗也不值得夸耀,东突厥本来就是臣属,戡平叛乱算什么丰功伟绩?吐蕃在噶尔兄弟主政下日益壮大,大唐屡次征讨损兵折将,只能坚守抗拒;而且前不久文成公主病逝了,唐吐之间再无半分情谊,以后冲突只会更多。兵燹连年不息,军资开销消耗巨大,加之灾害频发、冗官靡费,乾封年间的强盛早已一去不返,哪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不过是丧事当成喜事办,粉饰太平罢了。

但与衰退的天下形势相比,朝廷内潜伏的危机更为深重,而且无法明言。近年天皇养病,名义上是由东宫监国,其实政务都是天后、太子和宰相们商量着办,也因此弄得矛盾重重、争执不断,耽误许多大事。如今倒是不争了,太子换成了纨绔子,郝处俊、李义琰等作风强硬的宰相全被罢免,朝政大权几乎完全落入天后之手,她扶植许多亲信,遍及三省六部,天皇却一概不管听之任之,长此以往,大唐朝将被这个有能力更有野心的女人带往何方?

“薛元超……”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打破沉默,虽然这声呼唤很低,却令所有人翘首瞩目——天皇说话了!这是今晚他第一次开口。

薛元超跟李治不仅是君臣,还是朋友,凭着多年的心有灵犀他预感到李治必有重要的话,忙绕出宴席,如在朝会上一样出班施礼。

李治语速很慢,似是边想边说:“太子灵慧聪颖、仁孝可亲,此天意所钟,如今婚事已定、子嗣无忧,将来必能绍继大统振兴社稷。东宫群贤争相拱卫,《易》曰‘终日乾乾’,《书》曰‘天道酬勤’,故君子为学不可辍。朕命你兼任太子左庶子,辅佐监国、督促学业,莫辜负朕之期望。”

薛元超响亮地答了声:“臣明白。”他现在的官职是中书令,加上太子左庶子就不仅是宰相,还是东宫最重要的属臣。

李治审视他良久,接着叮嘱道:“朕与卿自幼相善、挚诚相交,今共白首于朝堂。回首四十年烟云,既有喜乐同欢,亦有舛逆衡决。瑕疵莫追,来日可期,今朕疲病无力祸福难忖,望你善始善终,恪尽天赋,则上无愧于祖宗,下播惠于苍生。”

这番话说得甚是沉重,薛元超既感动又有些悚然,连忙伏倒在地:“臣不才,蒙陛下厚恩。必思老骥伏枥,鞠躬尽瘁。”

这番对话看似平凡无奇,却是两个聪明人的交流,许多心照不宣之言暗藏其中——疆土拓而复失,朝政理而又乱,粉碎了专横跋扈的长孙无忌一党,却又亲手培植起一个专权擅政的皇后,李治辛辛苦苦折腾大半辈子,结果都是白忙。国势也就这样了,好不到哪儿去,却也坏不到哪儿去,媚娘既爱揽权,索性让她管去吧。李治的豪情壮志消磨殆尽,已对朝政不抱任何期许,既无力也无心,但他对李家社稷还有一份推卸不掉的责任,那便是立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延续统治。知子莫若父,他虽然夸奖李显“灵慧聪颖、仁孝可亲”,但那是场面话,对这孩子他一点儿都不放心。然而太子换了好几个,无论国家还是他都再也经不起变更,所以李显“天意所钟”不能再变。苏良嗣、姚令璋等“东宫群贤争相拱卫”,对李显循循善诱,但教育的成果仍不理想,所以“天道酬勤”“终日乾乾”,他要让薛元超担起教导太子的重任,哪怕牛不喝水强摁头,硬逼着也要让这孩子勤学上进,将来才不至于出乱子。

薛元超对李治之意了然于胸,赶紧答应,而李治后面的话更使他深感责任重大。不仅以君王的口吻命令,更以朋友的身份委托,所谓“舛逆衡决”暗喻的正是当初他主审东宫一案,未能保全李贤,透着几分埋怨。但“瑕疵莫追,来日可期”,李治不追究,晋升他为尚书令,只求他这次能把李显教好,唯有如此才对得起祖宗社稷,对得起天下百姓。李治甚至坦言自己“疲病无力祸福难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就差挑明了说“我死之后你就是托孤大臣”啦!因此薛元超诚惶诚恐,发誓效仿诸葛亮,鞠躬尽瘁辅佐少主。其实这不仅是李治对他的期望,也是他建功立业的最后机会,宦海沉浮四十年,毁誉参半荣辱一身,眼看将近耳顺之年,就把今生最后的心力都贡献在李显身上吧!

“好,朕信得过你。”李治略感宽慰,病怏怏地倚在龙床扶手上,不再言语——能做的都做了,人事已尽,坐观天命吧。

刘仁轨、魏玄同、刘景先等人皆对太子不放心,见天皇如此安排不禁颔首,大为赞同。武媚也端起酒杯:“武王托周公,汉武委霍光,职责之重莫过辅佐少主。薛爱卿老成谋国、学富五车,定不负众望。来!本宫敬你一杯。”

“臣不敢。”薛元超曾三度贬黜,皆与武后有关,前番又遭她所迫审判李贤,对这个女人实存戒意。如今领受李治这么重的委托,她出来道贺,竟还比出周公、霍光来了,这究竟是正话反话?

武媚微微一笑,那笑容似乎无比真诚、无比和蔼:“明德之士无不尊师重道,何况皇家?今后我儿之事有赖于卿,此酒受之无愧。请……”说着竟站起身,拿起御壶斟了满满一杯。

“谢天后。”薛元超松了口气,这才敢领受。

满朝文武何尝不是暗捏一把汗?见此情形忙一同举杯,似乎都对加强东宫教育表示赞同。独李显一人十分不高兴,急得抓耳挠腮,又不敢反驳——苏良嗣絮絮叨叨的够磨人了,如今又来个薛元超,再加上袁利贞那帮书呆子,这日子怎么过?以后别想痛痛快快玩了。

小宦官高延福接过天后亲手斟的御酒,捧到薛元超面前,薛元超叩谢圣恩,拿起来还未送到唇边,忽听背后有人说话。

“启禀二圣。”一名侍卫进殿施礼,“太平公主请求见驾。” h8uljzII2SRh5W50I3lJB250v7yK9TKhXLXW4MkYn3NoDbFLXJuL8sIEfSoovF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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