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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历史之问

回顾历史,会让人产生无数的惊异。

在作者《生态社会人口论》一书中,我用进化的数学判定式统一解释了人类源自200多万年前的基因进化喷泉模型、新石器时代农业进化的并发模型和始自古希腊的工业与科学文明的波浪模型。尽管我们得到了让人兴奋的精美数学解释,但历史的变化之大依然让人感慨万千:

非洲的人类在基因进化各个阶段的200多万年时间里,智力水平进化速度一直处于全人类的最前列。他们因此一次又一次走出非洲,将此前走出非洲的同类灭绝。但在今天人类文化和文明进化的阶段,人类智能的光辉却再未闪耀在非洲大地上!

阿拉伯帝国曾是人类第一个最开放的文明,而今的伊斯兰世界却裹在厚重和神秘的面纱后面!

曾经垄断全球海洋,当年风光到坐在家里讨论如何瓜分地球的一个又一个“大国”,如今却沦落到只能靠不断借债,国家都处于破产边缘的地步。

纵观过去科学和工业文明进化的历史,每一个民族自认为最核心的价值观、最需要固守的民族传统文化,最终都成了将自己困住的牢笼。

在过去的历史阶段,人类的进化主要都是受自然规律作用而进行的。但在工业与科学文明阶段,对历史作用的人为目的性起到越来越大的作用。今日的科技发展甚至已经成为很多国家政府的战略行为。

科学是迄今为止唯一超越于任何民族、任何宗教、任何意识形态、任何政党、任何地理区域的文明,也是唯一能够为拥抱它的国家和民族提供永恒发展动力的文明。一切民族的文化和传统是否是有价值的,唯一的体现就是能否顺应,尤其促进科学文明的发展和进步。

中国对第二次科学革命各个发展阶段都做出过巨大贡献。除造纸术和印刷术外,指南针是地理大发现的技术基础,火药是工业革命的技术基础。但是,中国自己在过去从未进入过科学发展的主流。这些巨大的作用也都不是中国有意为之,不是被人俘虏过去,就是在中国自己内部完全不受重视的、极其边缘的技术和知识。对于过去的科学发展历史,中国真的没有任何可自卑的,但也没什么可自豪的。中国知识精英们对中西文明比较介入的情感太多,却未充分意识到今日中国最大的资源和财富其实是:“中国可以平静地作为一个旁观者,冷静思考过去科学的整个发展历程,并思考我们的未来。”我们最有条件放空自己的一切,把自身的一切都当作一个外来文化,按科学文明的工具进行重新的整理,而并非需要完全放弃自身传统,由此将自身打造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纯科学的文明。

如何准确地想象和理解中华文化与科学文明发展的历史关系呢?中华文化就像科学文明的一位“奶娘”,用自己的奶水把他从胎儿状态一直养大。尽管关系如此紧密,但本质上却并没有血缘关系。今天,科学文明成长壮大成了一个英伟的巨人,但他却已经来到曾经的奶娘家里,并在这里住下。从历史机会的角度说难道还需要比这更多吗?

中国是唯一并未直接介入科学起源过程的四大文明古国成员,又是第一个承接已经绕地球转了一圈的现代科学和工业文明波浪的文明古国。当我们还在为历史上的中华文化在科学发展中的地位争论不休时,后者的波峰已经铺天盖地压到中国人头上。当我们刚刚开始拿诺贝尔科学奖、发射量子卫星、拥有最全的工业体系、出现一大堆世界第一的工业产量等,从而已经建立起自信,认为中国人可以在科学上有所作为的时候,面对的问题其实已经变成:科学和工业文明的波峰是否会延续其2000年来的惯性继续滚滚向前,朝东南亚、印度、巴基斯坦、中东,甚至非洲奔腾而去?

中国的很多知识精英刚刚从深度自卑中走出来,马上就已经转向在论证除了中国人,其他已经没人可以搞成工业化。例如,2016年7月23日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金灿荣教授,在广州南国会国际会议中心做“中美战略哲学”的报告中提到:

非西方只有我们中华文化能搞现代化,非洲肯定不行,怎么教都教不会。中东活回到中世纪,不许女孩子上学、工作,还不许上街。……

2015年4月,在印度新德里的商业中心又发生一个惨案,一个小伙子竟然大白天提着女孩子的头穿过CBD到警察局自首,这个女孩是他的妹妹。这个人的家族是高种姓婆罗门,但家里很穷,他妹妹经过努力考上好大学,到CBD找了很不错的工作,但是公司的老板是低种姓的人,但是很棒,开了这家公司,非常成功。这个女孩跟老板相爱了,本来是一个很好的事,但是她家族坚决反对,女孩不听,结果她哥跑到办公室把未来妹夫杀了,把妹妹的头给砍了,而且估计是想让世界知道,所以大白天就在街上走,这就叫为了维护家族荣誉。这个社会是不是原始社会?说白了就是前现代社会,种姓制度法律上消除了,实际上没有消除,所以这个社会不具备自我工业的能力,印度现在全部的工业设备都是外来的,不是自己创造的,所以印度也没戏了。

不要轻易看不起任何人,不要忘了就在不久之前我们自己曾经是如何地被人看不起。即使从印度这个案例中,人们为什么没看到事实的另外一面:那个低种姓的印度人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创立一家很成功的公司,并且能够让高种姓的女孩爱上自己,尽管最后的结局因为还存在种姓的余孽而变成一个悲剧。印度自独立以后,国大党就在法律上取缔了种姓制度,并且在学校和政府机构等为低种姓的人群专门留下一定比例的名额。到今天,印度不同阶层之间的流动尽管还是存在困难,但通道已经打开。可是,今天的中国却在讨论阶层重新固化的问题。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中国持续改革变化的过程之中,西方媒体也从来看不到中国的深刻社会变化,眼睛总是盯在中国的坏事上,中国的媒体规律也是一样。有谁看到过中国媒体系统报道印度经济改革和社会深刻变化的吗?如果普通百姓不知道倒也罢了,但如果中国的精英学者们也不知道自己身边国家发生的事情,那就可能存在很大问题了。

我因工作关系在印度长住过近三年,在最近十几年的时间内几乎每年都要去印度很多次。它的确有很多问题,但印度一直在不断地发生着深刻的社会变化,正如过去中国的几十年曾经发生的一样。我们现在中国媒体上经常听到的是很多印度强奸案的消息。这些信息的确是真实的,十几年前我刚去印度的时候还没这么多类似的问题。深藏在印度人脑子中的等级观念使很多印度低种姓的人非常安于现状和“认命”。仆人最大的理想就是下辈子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人家当仆人,如果问仆人司机以后的理想是什么,他们撑死了能想象到的最大理想就是下辈子能开上主人家的奔驰车,还是当仆人。但是,现在印度的等级观念正在发生深刻的改变。历史上任何真正的社会变革并不是我们想象的以美好方式发生,而都是人类最原始,甚至最野蛮欲望的释放。欧洲文艺复兴是如此,其他国家和民族复兴或崛起的时期也是如此。中国刚改革开放时犯罪率同样急剧上升,突破传统中国观念的性开放思潮涌动,甚至要用一次大规模的“从重从快”的严打行动来解决问题。他们有可能打破传统的秩序,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新的秩序没有顺利地建立,中间过程就可能会发生相当大的混乱。

如果简单地认为印度因为存在的一些传统包袱就不可能搞成工业化,仔细去回顾一下40年前、100年前其他国家是怎样以“东亚病夫”的形象来看待中国就明白了,那时全世界有谁(包括我们自己)会认为男人全都留着长辫子、女子全都裹着小脚的国家未来将会是最适合搞工业化的?现在美国、日本等眼看着中国崛起心理难以平衡,指望着印度崛起来平衡中国,这使问题要准确认识起来更加复杂。这对印度是一个机会,但对美国和日本却不会是想象中的美好事物:一个中国崛起都受不了,中国和印度都崛起了他们是能更加好受一点,还是更加受不了呢?

印度现在上上下下都在讨论如何学习中国,而同时很多中国学者却在热烈地讨论今天为什么只有中国能行,别人都不行。有人甚至把儒家文化等全都搬出来自我表扬一番——似乎只要有钱了说什么都是对的。其实只要明白40年前中国是如何开始现代化的进程,就明白真正的原因应当是什么,中国人对此似乎都已经快忘光了:当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过之后相当长一段时期,所有中国政府领导人出国访问刚走下飞机,面对前来接机的主人第一句话全都是相同的:

“我们是来向你们学习的!”

这才是中国今天为什么会成功的最关键起点。科学文明的波峰已经由其自身规律走到你这里了,只要你愿意张开双臂去接纳,它的强大能力不可避免地会让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兴旺发达。去看看今天中国周围,有几个国家没有进入经济快速增长通道,或已经完成经济高速增长过程的呢?除了极少数像朝鲜这样真有那么大本事“躲开”了科学和工业文明波峰的国家。科学文明的波峰已经在亚洲了,这里的人想不发达都难,这才是解释一切问题的关键。这样的历史认知理论不是专为中国人准备的,它可以解释中国、亚洲的今天,也可以解释美国、日本、俄罗斯、法国、德国、英国、荷兰、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古希腊、阿拉伯和奥斯曼帝国、古埃及。人们最习惯于、最热衷于讨论的与自身传统相关的东西,基本上与为什么成功全都是毫无关系的,那不过是一时成功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而已。道理简单至极,过去这些东西全都存在,为什么不像今天这样成功?

印度、越南、菲律宾、巴基斯坦……它们都在张开双臂迎接科学文明波峰的冲刷,我们只要理解到这一点就足够清楚理解未来历史的走向了。我们有什么理由说自身的顽固弱点可以通过学习而改变,别的国家和民族就一定做不到?我们又有什么样的造化从根本上改变2000多年来科学文明波浪进程铁的历史数学定律,让它的波峰在中国停留得比别人更为久远?这些问题才是今天的中国知识精英们迫切需要苦思冥想的。但他们想过吗?

最最重要的问题是:今天的中国精英们能否像当年的泰勒斯、亚里士多德、欧几里德、牛顿、培根们一样有意识地要在前一个科学文明的基础上,去建立更高层次的科学文明呢?我们是否有强烈的普遍意愿,要在美国文明和过去科学文明发展的所有基础上,创造一个更加完美、更高层次的科学人类社会呢?大量所谓的“公知”全盘西化、全盘美化的观念根本就没资格被称为“错误”,而是在今天看来日本“脱亚入欧”式的极端没出息。“中华文明的复兴”确切含义和目的是什么?中国大量精英知识分子们内心深处想实现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到今天都还没有建立起明确的雄心,任何一个新的原创性发明必须西方人认可了我们才敢认可,不到英国《自然》和美国《科学》上发个文章就被人看不起,怎么能够去责怪上千年前的中国古人,并为此而后悔呢?如果今天的中国人都没本事抓住今天的机会,不能充分意识到上天已经恩赐给了今天的中国人真正千载难逢的神圣使命,把情感都发泄在中国古人身上岂非荒唐?

中国人的机会只存在于今日,但我们真的完全理解清楚自己的机会是什么了吗?在科学文明波浪进程的道路上,的确有些国家和民族是稀里糊涂地就让它过去了。历史的确有其必然性,但这种必然也不是非得让某个民族一定发展到最大潜力不可的。还是那句古话:

机遇永远只垂青于有准备的头脑! 5ckKVFwlj/sCoX5LgFnJI5XqG9ECjfg8rNOsFpVyYBFOvN6UaMlYiybdFaA+PY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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