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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妥协

身着玄袍的李晔,负手走出大门,看向门前的李冠书,眼中充满讥讽:“伯父一回来就来探望小侄,小侄真是受宠若惊。”

甲士们令行禁止的纪律,让李冠书微微皱眉,他看到云淡风轻出门的李晔,对方脚步从容,神态自若,完全没有如临大敌之态,他不禁冷哼一声:“昨日你王府遇袭,李曜心系你的安危,前来相救,眼下他在何处?!”

李晔嗤笑一声:“昨夜没有来救之人,只有庞勋乱党。”

“李晔!”李冠书脸色一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晔:“邢国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冠书:“我跟你好生说话,是给你留脸面,你莫要不识好歹!难道你真的认为,我想进这安王府找人,你能拦得住?”

李晔:“想杀进安王府,只管来便是。”

李冠书:“你觉得长安府会来救你,为你主持公道?”

李晔:“要动手就动手,何必废话?”

李冠书:“我是左卫大将军,朋党遍布朝堂,你拿什么跟我斗?”

李晔:“大将军为何还不动手?”

李冠书向前踏出,掌心灵气激荡,衣袍无风自动,“那我就成全你!”

李晔手腕一抖,卢具剑已经握在手中,“再往前一步,我让你来不及后悔!”

李冠书向前踏出一步。

李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一剑就朝李冠书刺来,剑身上白芒闪烁,犹如一道流光,直取李冠书咽喉!

“找死!”李冠书一掌轰出,掌前凝聚的白色手掌,比先前大了数倍,长宽俱都达到十丈,王府大门已经足够雄伟,但在这只手掌面前,也显得就像小孩子一样,这一掌击出,平台上的甲士纷纷站立不稳,四散倒去,王府大门如同飘零的落叶,疯狂左右晃动,即将破碎。

练气中段高手的全力一击,足以毁了王府大门,绝不是练气二层的修士,可以正面对抗的,在这只巨大手掌面前,李晔的出击太过渺小。

但李晔却像没看见这只手掌似的,只管一剑刺向李冠书咽喉!

他的长发、衣袍,齐齐向后飞舞,猎猎作响。

他像是身处暴风中心,下一刻就会被暴风卷上天空。

轰的一声。

不是李晔倒飞出去。

而是巨大的手掌凭空消散。

平台上的甲士,重新站稳了脚步;疯狂晃动的大门,也恢复了平静。

众人无不双目圆睁。

因为他们看到,李晔手中的卢具剑,已经到了李冠书咽喉前。

李晔完好无损。

卢具剑平直向前。

李冠书后退一步。

他不得不后退。

不后退,就会被卢具剑刺破咽喉。

“你真敢与我拼命?!你当真不怕死?!”李冠书怒发冲冠,脸色比猪肝还要难看。

李晔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怕你?”

李冠书嘴角抽动。

他自然不敢真的把李晔怎么样。

方才,是他主动收了掌势。

李晔毕竟是安王世子,他若是敢在长安城中安王府,真把李晔怎么样,那他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皇朝虽然朝政昏暗,但皇朝毕竟是个有律法、有秩序的地方,不是蛮荒时代,基本规则不容无视。

李冠书今日一出现,便气焰嚣张,一副恨不得把安王府踏平的模样,实际上都是在虚张声势,想要通过威逼之法,让李晔畏惧,知难而退而已。

毕竟,李冠书是左卫大将军,有朝堂势力,而李晔茕然一身,两人的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斗下去李晔必输无疑,他以为李晔一定会害怕——李晔有什么理由不害怕?

然而从始至终,李晔的剑都稳得出奇,而且直取李冠书咽喉,没有半分偏移、停滞的迹象。

直到逼得李冠书后退。

哪怕是在李冠书全力出手,眼看就要将李晔一张击毙的时候,李晔仍是半步都没有退缩。

若非李冠书及时收手,李晔真的会命丧九泉。

疯子。

李冠书发现他小觑了李晔,这跟他以前了解的那个李晔,太不一样了。

以前的李晔,不能修行,是个废物,只不过是生活在安王羽翼下的软脚虾而已,安王都不在了,李晔自然就没有依仗,李冠书觉得自己,想把李晔怎么拿捏,就可以怎么拿捏。

李晔这样的人,二十年蜗居王府,不能出仕历练,又没有什么生活阅历,何来如此沉稳的心境?他鲜有生死搏杀的经历,何来破釜沉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

“难道李晔看出了我是在虚张声势,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李冠书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不过旋即就被他否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李晔的心智见识就太可怕了些,比敢拼命还要让人忌惮和难以接受。

此时,李晔的剑还在眼前,李冠书怒发冲冠。

但李冠书无法继续发怒,甚至无法保持怒气,除非他能将李晔击杀,或是击伤李晔冲进王府,否则,他的怒气就毫无用处——不能带来后果的怒意,自然是毫无用处的。

李冠书深深看了李晔一眼,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冷静下来。

他决定换个方式跟李晔交流。

他只能换个方式。

他平复了怒气,缓和了语气,不再是呵斥,而是平等的商谈。

是的,他让步了,妥协了。

他道:“李曜是听说你王府遭受袭击,才赶过来帮忙的,这一点你必须承认,那些袭击了安王府的人,必须全部交给长安府处置!”

李晔收了卢具剑:“对外我可以这么说。”

“那就好。”李冠书怔了怔,没想到李晔忽然变得好说话起来,“现在我就要带李曜走。”

李晔摇头:“不行。”

“你想要什么?法器?功法?”李冠书问。

李晔:“安王爵位。”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此事你应该去跟宗正寺说。”李冠书冠冕堂皇道。

李晔:“什么时候我成功袭爵,李曜就什么时候出安王府。当然,国公也可以偷偷来抢,但我敢保证,只要我发现王府有旁人潜入,李曜的性命就保不住。”

“你敢?!”李冠书虎目圆睁。

李晔笑着耸了耸肩:“我并不畏惧鱼死网破,国公若是愿意,现在就能制住我,然后闯进王府试一试。”

李冠书手指动了动。

平心而论,李晔的话他的确有想过,仗着他练气中段的修为,他想要进入王府带走谁,李晔不可能阻挡得了,只要他没把李晔怎么样,以他在朝中的势力,事后也不会有多大麻烦。

然而现在李曜毕竟在李晔手里,处境如何李冠书并不知道,他也不了解李晔到底有没有相应准备,若是换作以前,李冠书可能不会想太多,但眼前这个李晔,已经让他收起了小觑心思,当成了真正的对手来看待,所以不敢大意。

“我说了,你袭爵不袭爵,是宗正寺的事!”李冠书脸色阴沉,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受了李晔摆布,为了给李曜谋取安王爵位,他已经付出了太多,仅是打点相关官员,就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李晔:“请。”

“你什么意思?”李冠书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李晔:“不送。”

“你!”李冠书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恨不得把李晔一巴掌拍死。

但他不能。

李晔转身走进王府,对上官倾城道:“收队。”

“是!”上官倾城手一挥,“将士听令,回营!”

眼看着李晔和众将士相继进府,直接将自己无视,李冠书气得面红耳赤,“竖子安敢如此辱我?!”

李冠书好歹是左卫大将军,大唐国公,怎能容忍自己的尊严,被没有官职没有爵位的李晔如此践踏?

李冠书手指动了动,就要忍不住出手。他又想了想,就算李晔有什么布置,对方毕竟修为跟他相差太多,若是他趁其不备,将李晔擒住,未必没有可能一锤定音。

就在李冠书要忍不住动手的时候,他忽然眼神一凛。

门屏处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其中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向门外张望了一会儿,问李晔道:“外面是谁?出了什么事?”

普王李俨!

还有郦郡主吴悠!

李冠书本来已经开始调动的灵气,瞬间就回到了气海。

“没什么,咱们回去继续下棋。”李晔有意无意回头看了李冠书一眼,和李俨、吴悠消失在门屏处。

李冠书一口气闷在胸间,他本来就要发作了,却又被突然咽回去,可想而知有多难受,脸色阵青阵白。

末了,李冠书愤然一甩衣袖,只得从王府大门前离开。

黑袍老者躬身跟在李冠书后面,试探着问道:“国公,方才出现在门屏处的,可是普王和郦郡主?”

李冠书没说话,默认了。

普王和郦郡主,前者是皇子,后者是宗室里修炼天赋最好的天才,哪一个都分量十足。

有他们在,李冠书当然不能对李晔动手,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如果普王和郦郡主,也知道了李曜夜袭安王府的事,那这件事就捂不住了,李冠书唯一的选择,就是答应李晔的要求——普王、郦郡主跟李晔的关系如何,李冠书心知肚明。

郦郡主还好些,毕竟吴弘杉也不好得罪邢国公,但是普王呢?那可是皇子,而且还是个闲散皇子,他会顾忌谁?

黑袍老者忍不住问道:“国公,难道真要依那小子所言?”

李冠书脚步顿了顿,默然片刻,忽然再度狠狠一甩衣袖:“曜儿……真是气煞我也,竟然栽在李晔那竖子手里,给我出了这么大的难题!之前我怎么没发现,他是如此不中用?!”

黑袍老者低下头,再没有多言一句。

也不敢多言一句。 9yr1aCf0K5avVeJ/bWCWToODPT0Qv58MltRBGfobQ4uAAFvsNO5Nx4NmfNeQK+lN



第二十六章 历史

李晔和李俨、吴悠回到大厅,各自重新坐了下来,李俨把自己丢在坐塌上,斜依着身子对李晔道:“邢国公会不会乖乖就范?”

李晔喝了口凉茶:“难说。”

李俨道:“那干脆这几日我也不走了,就住在你这里,这样邢国公也不敢对你使坏。”

李晔笑道:“你一个皇子,在我这里住着不走,也不怕遭言官说三道四?”

李俨无所谓道:“我又不求什么太子之位,那些言官爱怎么说随他们,只要没做天怒人怨的坏事,最多也就被训斥一顿罢了,不碍事的,倒是你这里,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两人正说这话,吴悠忽的脸色微变,她掏出传讯玉简听了听,在李晔看过来的时候,小脸已经垮了:“父亲让我赶紧回去呢,我先前是偷偷跑出来的。”

李晔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吴弘杉肯定在传讯玉简里训斥了她,这可是不常见的事,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吴弘杉对吴悠溺爱得很,李晔心如明镜,吴弘杉在朝为官,避不开各种争斗,邢国公是宰相韦保衡的人,李晔和邢国公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郦郡主出现在安王府,会让外人以为吴弘杉站在李晔这一边。

得罪韦保衡,那当然是吴弘杉无法承受的。

吴弘杉是驸马,正因如此,他更需要谨小慎微,大唐的驸马,向来都不是什么美差。

李俨躺在坐塌上不想动,这是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主,李晔就自己去送吴悠,对方在踏上马车前,在车厢旁旁低着头对李晔道:“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来见晔哥哥了。”

吴悠低着头,两条羊角辫就在李晔眼前,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无妨,这段风波很快就会过去的。”

“真的吗?晔哥哥有把握顺利袭爵?”吴悠扬起粉雕玉琢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希翼。

李晔笑了笑:“成为练气术师,本来就该我袭爵,如今李曜落在我手里,李俨那厮又赖在这里不走,邢国公能有什么办法,多耽搁一天,邢国公就不怕李曜有什么闪失?”

“可是你不是已经把李曜的修为废了吗?”吴悠纳罕的问。

李晔:“邢国公现在并不知道,不是吗?”

吴悠立即雀跃起来,在原地小蹦了一下,“邢国公要吃瘪了,想想他的样子就解气!”

目送吴悠的马车驶出王府,李晔轻轻叹了口气。

邢国公李冠书,宰相韦保衡,皇城宫城,从长安到天下,袭爵只是意味着踏上起点而已。

真正具有挑战性的,是袭爵之后出仕的路。

回到厅中,李俨已经在听曲,他翘着腿,摇头晃脑,一脸陶醉,旁边立着四名侍女,不时给他递上酒水点心,喂他一些水果。这些侍女,和在厅中设案为他演奏琵琶的艺伎,自然都是安王府的人。

“我就出去片刻,你竟然已经把听曲的排场给弄了出来。”李晔坐上坐塌另一边,便有侍女给他奉上平素他最喜爱的美酒。

看侍女们的反应,显然是对这样的场景,早已轻车熟路。

“你的府邸就是我的府邸,我的府邸就是你的府邸,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李俨说了一句寻常皇子绝不会说的没规矩的话,随即叹息一声,“你是不知,我去东都这些时日,身旁时时刻刻都有部的官员跟着,想听个曲都难得找到空隙,可是把我憋坏了……”

“打住。你不就是想去康福坊吗?我陪你去就是了。”李晔善解人意。

若是换作以往,这个时候李俨肯定会高兴的从坐塌上跳起来,拉着李晔就出门。但是眼下,李俨却迟疑了一下,然后面容忽然变得严肃,盯着李晔打量片刻,这才神神秘秘道:“其实我想说的是,这回我去东都,听到了一些江湖传闻。”

“我还以为你要说,你这回去东都,邂逅了一位倾国倾城的江湖女侠。”李晔打趣道。

李俨没有像以往一样插科打诨,而是很严肃认真:“我是说正经的。”

难得看到吊儿郎当的李俨如此作派,李晔遂敛色问道:“什么传闻?”

李俨犹豫了片刻,却没有直接道出实情,反倒是先说起了安王李岘:“伯父修行资质冠绝群伦,弱冠之龄即踏入炼气期,且自幼熟读兵书,文武双全,出仕为官后,理政则能安定一方,得百姓称颂,领兵则能勘定叛乱,镇守边关,文与王铎合称社稷柱石,武与高骈并称皇朝双壁……”

李晔微微皱眉,眼下的大唐皇朝,的确是不复先帝宣宗时期的强盛,执掌天下道法的钦天监,也曾屡次上奏朝廷:江湖上仙门四起,与藩镇沆瀣一气,不遵朝廷禁令,擅收弟子、传仙法于民,扩充修士队伍,增加自身实力,此乃天下将乱、大劫将生的征兆。

然而奏疏未及上达天听,即落入宦官手中,一语谗言进下,天子反而怒斥钦天监妖言惑众。

正因如此,时人盛赞李岘,谓之:大乱降临之前,必有妖孽横生,大厦将倾之时,亦必有英雄横空出世。

只是不知,李俨这时候突然提起李岘,到底是何用意。

李俨继续道:“两年前,庞勋叛乱,地方兵马屡为乱兵所败,以至于数月间,乱兵聚众至数十万,祸及淮南数州。淮河以南之地,乃是鱼米之乡,朝廷大部分财赋,都仰仗此处。藩镇无法平定乱兵,朝廷遂召伯父问策,继而以伯父挂帅,康承训为监军,领两万神策军,并宣武、昭义、天平、感化四镇十万兵马,及钦天监炼气术师百人,前往平乱。”

说到这,李俨看了李俨一眼:“未及半载,乱事即定。正当举国百姓,又一次称赞伯父贤名时,却陡然传来伯父死于战阵的噩耗。战后朝廷表功,身为三军主帅的伯父功劳不显,竟然仅得了个中规中矩的评价,反而是监军康承训,策勋最高,被朝廷大加封赏。”

李俨叹了口气:“伯父一生,生为社稷,死为社稷,天下有志之士,谁不钦佩?但最后一战,却……有关伯父之死,当初朝廷邸报,是说两军决战大胜之际,伯父为擒下逃跑的庞勋,孤身追击过于深入,反而中了庞勋的埋伏,等钦天监高手赶到时,伯父已被围杀在八公山……”

李晔挥了挥手,示意厅中的侍女和艺伎都退下。

半响后李晔道:“如此说来,你这回在东都听到的江湖传闻,是与父亲之死有关?”

李俨点点头,话至此处,已无遮掩必要:“我这回听到了一些有关当日之战的秘辛,当时两军决战,大军得胜之际,庞勋弃众而逃,因为他修为已达练气高段,传闻到了练气九层,所以军中诸将和钦天监的高手,都追之不及,唯有伯父依仗其触摸到筑基门槛的修为,只身追上……”

“原本,伯父修为要比庞勋高出一线,追击并不会有多大难度,但怪就怪在,当时两军在淝水之畔大战,伯父竟然追到了八公山……所以有人说,当时庞勋只身逃走时,曾被神秘高手接应,而伯父也是陨在这些神秘高手手中。”

李晔皱了皱眉:“父亲修为已经达到练气十层大圆满,触摸到筑基门槛的境界,放眼整个天下,都没有几个人及得上他,什么样的神秘高手,能够拖住父亲?还能将他围杀?”

李俨摇摇头:“这我也不知……据说,接应庞勋、围杀伯父的高手,不止一人。”

李晔沉默片刻:“庞勋最后可是被康承训擒下了的,若说接应庞勋的高手,修为高到连父亲都能围杀,又怎会让庞勋落在康承训手中?康承训的修为,可是不及父亲太多。”

李俨想了想,忽然道:“庞勋之乱后,康承训加官进爵,而伯父得到的评价并不高……后来朝野传闻,说伯父功高震主,为天子所忌,虽以身殉国而无功,康承训得宦官‘四贵’看中,所以加官进爵……”

李晔皱眉:“朝野传闻?”

李俨哦了一声:“这也是在东都听到的。”

李晔陷入沉思。

当时他接到李岘战没的噩耗,还是朝廷通知的,说李岘没于战阵。

树倒猕猴散,此事之后,依附安王府的练气修士,皆弃安王府而去。

昔日,安王权重朝廷,便是宰相都要礼让三分。彼时的安王府,门庭若市,整夜灯火辉煌,每日都有许多慕名来拜的英雄豪杰,安王出则仪仗开道,入则宾客相随,那是何等威风。

不过一夜之间,安王府就门可罗雀,甚至就连安王爵位,也差些落不到安王唯一的子嗣头上。

前世的时候,李晔并没有多想这些事,如今思之,安王府的那些宾客,离去的都有些太快了,而那些王府品阶较高的属官,另谋前程的速度也太迅速。

至于李曜以李晔堂兄的身份,承袭安王爵位,也太诡异了些,虽然李曜是宗室子弟里的天才,而李晔不受待见,但安王毕竟对社稷功劳极大,就算眼下的李唐宗室,争权夺利的十分厉害,但李晔怎么说都不该被直接赶出王府,流落市井。

但若是李岘本就是受到了天子猜忌,那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Fxyoi3uEF/EQH3UhAveM8DpGz6oHO2tk5tap7pesSxxMx7nstwwfcyXig9KBXbIs



第二十七章 部属

前世的这个时候,李俨没有跟李晔说这些,所以他虽然对安王战死淮南,而朝廷不加封赏的事心存芥蒂,但也就是心存芥蒂而已,毕竟不久之后,他就流落市井了,那时候泥菩萨过江,想再多都没有用。

李晔看了李俨一眼,忽然道:“你听到的传闻,只怕还没有说完吧?”

李俨怔了怔:“你怎么知道?”他扰扰头,有些局促尴尬,“你也别怪我一次不说完,这后面的话,委实太过骇人了些,而且对朝廷和陛下的非议都太重,我原本也没打算说……”

他倒是想的简单,话只打算说一半,其人的心性不成熟,由此可见一斑。

李晔哂笑一声:“传闻定然是说,父亲在八公山遇难,是死于朝廷之手吧?那些救庞勋的人,围杀父亲的人,包括后来抓住庞勋的人,都是朝廷的高手——除了朝廷,天下有哪个仙门,有哪个藩镇,能聚集到一批修为如此高的修士?”

“而在前方主持这一切的,必然就是康承训。哦,对了,当时邢国公也在军中,这事想必也有他一份。也就是说,父亲之死,非是死于沙场,而是死于君王猜忌!”

李俨张大了嘴,哑口无言,好半响才惊异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你也听到了那些传言?”

李晔冷笑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

李俨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讪讪道:“此事太过耸人听闻,而且毕竟是江湖传闻,当不得真,你可切莫就此信了这谣言。”

把传闻说给李晔听,又希望李晔不要信这谣言,这样的言行举止未免显得因果错乱。

不料李晔却认真道:“这些当然都是谣言,定是那些对朝廷心怀不满的人,有意散发出来,惑乱人心的!我父亲一生有功于社稷,是得到了陛下看重,才册封为亲王,掌军政大权,位极人臣的,陛下怎会猜忌父亲?妖言惑众,说的便是这样的传闻,它抹黑朝廷,也抹黑父亲,我当然不会信!”

李俨没想到李晔最后会是这样的结论,愣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转念一想李晔说的的确有道理,不由得对李晔有这样的觉悟感到钦佩,由衷道:“晔哥儿真是深明大义!”

李晔笑了笑,随口问道:“散发这些传闻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可曾见到?东都有这样的谣言,官府难道不管?”

李俨没想李晔这话有别的意思,自然而然道:“市井中听来的,都是些百姓在议论,东都的官员倒是抓了些人,不过也没问出谣言从何而起。”

李晔点点头,端起酒杯饮了口酒,借此掩饰眼中闪过的失望之色:“那倒是可惜了,若是抓住那些散布谣言的人,一定要严加惩治。”

李俨:“那是自然!”

……

李俨是真打算住在安王府,以此来保证李晔的安全的,不过最后还是被李晔劝走。

在安王府已经被“庞勋余党”袭击过一次的情况下,若是李晔还遭遇什么不测,那朝廷的颜面就真的荡然无存了,长安府和那些大人物,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世道虽然有大乱的迹象,毕竟还没有真的大乱——这也是李冠书不敢真的对李晔怎么样的原因。

朝廷还是要脸面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脸面代表了威严和秩序,没有脸面的朝廷,就无法掌控天下秩序。

送走了李俨,李晔坐在厅中,陷入沉思。

上官倾城就在他旁边站着,见李晔一直不说话,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世子当真不信普王殿下的那些话……那些江湖传闻?”

李晔看了上官倾城一眼:“你信吗?”

上官倾城寻思片刻,无意识咬了咬嫣红的唇,半响才试探着道:“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李晔冷笑一声:“不是全无道理,而是极度接近事实真相。”

上官倾城怔了怔:“那先前世子在普王殿下面前,为何那般言辞?”

李晔看向门外,此时正值日暮,最后一缕阳光也已消散,门外的院墙槐树,都散发出阵阵阴影。

他缓缓道:“普王的嘴不严,行事也没个章法,若是我表现出对父亲之死的怀疑,对朝廷和陛下的不满,让别人知道了,我这王爵还要不要继承,日后还要不要出仕?再严重一些,小命都难保。”

上官倾城啊了一声,想了半响终于明白过来,她到底是个武将,心性纯直,不习惯这些阴谋算计:“原来如此。”

不过她转念又微微蹙眉:“世子……若是事情果真如传闻所言,那安王他……”

李晔眉目低沉,没有说话。

上官倾城像是意识到什么,本就白皙的脸更显苍白,她几乎是惊呼出声:“若是事实果真如此,那世子往后……岂不是步步艰难?”

当然艰难,如果李岘是被朝廷算计死的,那么李晔以后想要出仕,想要有一番作为,掌握到能够在乱世中与诸侯争雄的力量,就难如登天,几乎没有可能。

朝廷容不下李岘,自然也就容不下李晔。

李晔看着门外院子里的阴影:“所以我才问普王,那些传言到底是从何而来……如果传闻果真属实,那么知道这些秘辛的,必然不是普通人。康承训、邢国公那边的人,自然不会乱传,所以散布这些传闻的,就极有可能是父亲的门生故吏。”

上官倾城疑惑道:“安王昔日的部属?”

李晔点点头:“他们散布这些传闻,当然有目的。问题在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父亲鸣不平,为父亲喊冤?若是如此,则证明他们至少还忠于父亲,我若能找到他们,就不难让他们为我所用。”

安王的部属亲信,自然都不会是滥竽充数之辈。

李晔要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谋得一番功业,首先便需要聚众,拥有自己的班底,若是能够将那些人聚集到自己麾下,会有怎样的好处自然是不用多言。

上官倾城不无失望道:“可惜普王并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李晔笑了笑:“不用失望,这是个好消息。”

上官倾城不解:“好消息?”

李晔道:“若是普王知道他们是谁,朝廷自然也知道他们是谁,那他们就会被朝廷抓捕……现在他们没有暴露身份,则说明他们还是安全的,也就是说,日后我还有见到他们的机会。”

上官倾城恍然:“世子明鉴。”

忽而她又担忧道:“只是如此一来,朝廷还会让世子袭爵吗?世子袭爵之后的出仕之路怎么办?朝廷、陛下,只怕容不下世子建功立业……”

若非李岘突然死于淮南,李晔现今的处境不会这样不堪,前世也不会流落市井,受尽苦难,最后含恨而死。

甚至可以说,若非李岘死得早,几年后黄巢能否攻破长安,都还两说。

李晔的目光穿过门外的重重阴影,落在不知多远的远方,彼处是万里暮色,就连长安城的灯火,也难以将其驱散:“袭爵并不是太大的问题,毕竟障碍已经扫清,至于出仕……”

他默然片刻,说了一句让上官倾城摸不着头脑的话:“当今陛下,活不了多久了……”

……

宰相府。

屋中灯火通明,韦保衡、康承训、李冠书聚坐对谈。

“面对国公的威压,而能坦然自若,甚至在明知接不了国公一招的情况下,不惜以命相搏,更能让王府甲士令行禁止,如此说来,这安王世子非但不是一个草包,反倒是一夜之间,成了难得的俊彦,心性见识手腕俱佳,已经是后生可畏了?”

高居主位的宰相韦保衡,说话的时候眼帘低垂,语气虽然平淡,但不无嘲讽意味,也不知他是在嘲讽世事无常,还是在嘲讽某些人的无能。

左面小案后的邢国公李冠书,脸色有些不好看,任何人遭遇他这样的处境,脸色都会不好看的:“曜儿折在安王府,的确是鲁莽了些,也怪我平日疏于管教……但李晔这竖子,在太玄顶得了袁天师留下的道运,可谓是一夜巨变,不仅修为转眼到了练气二层,心智手腕都进步不小,跟开了窍一样,跟往常大不相同。”

现为河东节度使,恰好回京述职的康承训,听了这话后不无揶揄道:“国公这话说来,莫不是后悔当初谋取那小儿王爵的决定了?听国公这话的意思,若是当初李晔就有现今的心性见识,国公便不敢惦记他的安王爵位?”

李冠书沉声道:“康公此言何意?”

康承训摇头叹息:“国公也别气恼,只是依照如今的情况,国公是否打算拿安王爵位,去与李晔那小儿交换曜公子?若是果真如此,这岂不成了,国公畏惧李晔那小儿的心性手腕?这事要是传出去,国公往后还怎么立于朝堂之上?”

李冠书黑脸道:“康公何必把话说得如此难听,眼下曜儿在李晔手里,某能如何?康公今日没见过那李晔,根本就不知道这小儿,有了多么大的变化。”

康承训呵呵笑了一声:“那小儿变化再大,再如何厉害,能比得上李岘?你我连李岘都算计了,还怕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Fxyoi3uEF/EQH3UhAveM8DpGz6oHO2tk5tap7pesSxxMx7nstwwfcyXig9KBXb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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