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府居然会有只这么可爱的猫……
早就听说城北朱员外仗着自己财大气粗、位高权重,拖着府上家丁的工钱迟迟不肯给,还不断地压榨他们。这次害得城门口卖桂花糕的张大爷因为在员外府做轿夫的儿子拿不回钱,拖着重病没钱治,差点出了事。
还好那一天司却出去办事,顺路给林隐蹊带桂花糕的时候知道了此事,出手帮了他们,才不至于酿成悲剧。
从司却那儿听了这些后,林隐蹊立马就按捺不住了,早想着要教训朱员外来着。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这一次,她就是受张大爷之托,用她的方式取回不属于那个大肚子员外的东西。
林隐蹊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三月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在她瓷白的脸颊上,闪着隐隐的光。
风吹动着林子,枝条上几片早春的嫩叶微微晃动着干涩的声音。
她从西边的林子飞上屋顶,像一只猫一样蛰伏在树影里,眼睛里倒映着月华,静静地盯着员外府的动静。
听张大爷的儿子说,朱员外不仅在城里有府邸,更是买下了这城外的一块地,建起了一套宅子,极尽奢靡,附庸风雅。
林隐蹊缓慢地移动着身子,准备去另一面探测一下情况,却瞧见大门外忽然来了两顶轿子,而朱员外挺着大肚子从前面的轿子里下来,弓腰一脸狗腿样地跑前跑后。
林隐蹊心里一惊,又寻了棵大树藏了起来。
头顶的云悠悠飘过,遮住了月亮的轮廓。林隐蹊看着后面的轿子缓缓停下来,朱员外毕恭毕敬地候在一边。有一人从轿子上下来,看不清模样,周身却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林隐蹊往外探着身子,想看清那人的脸,可隔得太远,除了脸上轮廓的阴影再无其他。她轻移步子在房檐上一路跟着他们,一心只顾紧跟那人,不小心攀动了檐上的砖瓦。细碎的声音说大不大,却引得正走着的那人忽然驻足,惊得林隐蹊一身冷汗,她蓦地咬着牙紧闭眼睛,再不敢妄动。
风动云过,皎白的月光又重新洒下来。林隐蹊怯怯地睁开眼,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已经侧过脸去,只留下嘴角若有似无的一抹笑,和淡淡的好似划过心头的一丝光。
林隐蹊有些愣了,难道,他刚刚是看过来了吗?那么,他是看见自己了?可既然这样的话……
林隐蹊想得入神,并没有注意到已经随后赶来的司却。
“隐蹊!”司却喊了好几声,她才惊醒般回过神:“你怎么来了?”
司却皱着眉头:“这么晚跑过来偷人家东西还心不在焉,我若是不来,你还不得被抓个现行。”
林隐蹊的语气软了下来,知道自己是疏忽了,想着解释什么:“我只是……”
可一想起那个人和那若有似无的笑,她就不禁一阵心悸,背后的冷汗还涔涔地冒着。
司却见林隐蹊恍惚的表情,眉眼忽然凌厉起来,却也只能叹着气。
林隐蹊想着必定瞒不住他,只好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解释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看……朱员外刚刚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位公子……看起来,有些不一般……”
司却看着林隐蹊怯怯的模样,心里不禁一沉,却也只能打趣道:“这样就把你吓到了?”
林隐蹊瞪了他一眼,却没再说话。
司却接着说:“若真是有什么蹊跷,我去看看吧。”
“那我呢?”林隐蹊惊问。
“不是想一个人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吗?”司却站起身来,颀长的身影刚好掩在树影里,倒真像与这黑夜融为一体了。
他环视着朱府的构造,其实还是不放心林隐蹊一个人。
林隐蹊来了兴致,司却这样子肯定不会放她一个人的,有他帮忙一定事半功倍,于是她万分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了?
“家丁们巡视的时刻都看好了?”
“嗯,刚刚看了一圈!
“朱家无子,东西厢房都是空置的。东厢房虽然上了锁但是门锁锁眼处有摩擦的亮光。这说明了什么?”司却看向林隐蹊。
林隐蹊向来惧怕这个时候的司却,表情严肃完全不像平时那个让人如沐春风的人。她想了想,语气迟缓却格外慎重:“那两间房子虽然常年不用,但还是经常有人出入的……”
司却没有接林隐蹊的话,足尖轻点往另一边飞过去。
应该算是默认了吧!林隐蹊松了口气。
她飞身跟着司却过去,司却轻轻掀开屋顶的瓦,用眼神示意她看。
林隐蹊透过空缺看着,司却接着说道:“房子内部摆设简陋,并不像堆放杂物之处,可是目光所及之处却都是厚重的灰尘,大概也是从来都无人打扫。”
林隐蹊有些奇怪:“既然经常有人出入,却又无人打扫……”
司却又带着林隐蹊去了西边的屋顶,表情依旧严肃:“你再看西厢房,同样是无人居住,与东厢房比起来,却显然要被重视得多:门锁很新,而且质量上乘,就算是你也不一定能打开,门口还有家丁轮换值班……”
“难道是藏了什么东西?”林隐蹊急急地打断了司却。
司却笑:“这么大费周章要守护的除了自己的财产还能有什么呢?”
司却没有再往下说,林隐蹊想了想,忽然有些得意:“这么明显的声东击西,钱肯定藏在东厢房了!西厢房只是故意给小偷错觉罢了。”
她看了眼司却,见他表情无异,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接下来就交给我!你快去干你自己的事情好了!”
司却看着林隐蹊娇小的身子潜入了朱府,想起她方才说起的那人,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随即朝着与她错开的方向,往着朱府正中的会客厅里去了。
进了朱府,林隐蹊开始警惕起来,她紧贴着东厢房的墙边,待到家丁们路过了才探出身来,缩手缩脚地移到房门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门上的小锁。
还好只是普通的门锁而已,她从袖口掏出随身带着的银针,针头处微微弯曲,是经过司却特殊处理的,稍微掌握了技巧便可以打开普通的锁,她将针头缓缓伸进锁眼。
“咔嚓”一声。
“开了!”
说起来这还是林隐蹊头一次单独行动,大概司却先前已经查看过,才会如此放心地让她一个人来,她也没料到会如此顺利。
林隐蹊兴奋难耐地打开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屋子转角处忽然传来一声动静,未见其人,月光照着的黑影便已经投出来。
林隐蹊心下一惊,眼下只有躲进这间房子了。
她迅速打开门,闪身进去,轻手轻脚将门关上,眼前一片漆黑,恰好能让自己藏一藏。她屏住呼吸,靠在门上,努力听着外面的声响。
虽然不是什么好法子,可对于尚只知纸上谈兵的林隐蹊来说,当下能有这样的反应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门口几步远的地方,林隐蹊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紧按着门闩,想着无数种门被推开后自己能做出的反应……最坏也不过抱头鼠窜吧,或者被抓到官府,然后……
林隐蹊咬了咬牙,竟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这时候另一个匆忙的脚步声响起,随即是朱员外的声音:“哎哟,我说您怎么出去半天不回来,却是跑到这里来了。”
能让朱员外这么恭维,难道外面的就是刚刚看她的那个男人?
林隐蹊觉得自己此刻已经无法思考了,无比害怕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偏偏自己刚刚又在司却面前夸下海口将他赶走了,当然现在也没办法向他求救。
她听着黑影似乎在渐渐靠近,狠狠地咬着唇,揪着衣摆,努力压着自己在这寂静里因为紧张害怕而显得格外突兀的心跳声。
可那道身影却在门口停住了,随即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古寺的钟鸣般甚是好听:“只是看员外府……居然会有只这么可爱的猫……”
林隐蹊紧抿着唇,她此刻不敢有丝毫懈怠:猫?难道……
“喵”的一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难道还真有只猫?林隐蹊依旧一动也不敢动。
外面的黑影蹲了下去,似是抱起了门口的猫。朱员外恭维的声音又响起来:“看您这么喜欢,这猫就送给太子好了!”
“哦?”那个好听的声音惊了片刻,又缓缓说起话来,声音带着一丝慵懒,“赶紧回去吧,小猫都吓着了。”
“是是是……”
林隐蹊转过身趴在门上,透过缝隙看着渐渐走远的两道身影,长长地松了口气——差点被那只猫给害死了。
不过,它也算救了自己一次不是吗?林隐蹊甩了甩头,记起来自己还是有正事要做。
她从布袋里掏出火种,微光亮起,屋里的陈设一目了然——房间不算大,除了空置布满灰尘的书架,就是几个陈旧的米箱堆在角落里。
林隐蹊走过去敲了敲箱子,听见里面传来沉闷声音,她嘴角露出得意的笑,这朱员外还真是没脑子,她还以为最起码跟司却的房间一样还有一个机关暗格什么的,没想到就这么随便堆放在这里了。
她点了桌子上的油灯,现下也没什么需要躲躲藏藏的,跳起来将房椽上的帘子扯下来铺在地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箱子打开。果然,金银珠宝差点闪瞎眼!
林隐蹊挑了些简单的首饰银两,用布帘兜起来。
她也不是什么不明事理之人,只拿走该拿走的就可以了。况且,多了的张大爷也不会要。她抓起袋子,刚抬脚准备走的时候却又灵机一动,恰好身上还带着从司却那里顺来的特制锁,她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找不到打开的方式,如今……
林隐蹊走出来,关门,落锁的声音实在是太清脆好听了。
林隐蹊背着包袱飞上屋顶,司却早已在约定的地方等着她了。
司却看着情绪明显有些差异的林隐蹊走出来,果然没有预想的兴奋。
其实林隐蹊方才差点被发现的时候,他也看见了。可是他总有预感,那个男人并不会揭穿她,也正是因为那个男人,朱员外才没有起疑心。否则,一旦林隐蹊露了脸,照朱员外的性子,不闹得林府声名狼藉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那个人为什么要帮隐蹊?他刚刚一路跟过去,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他从林隐蹊手里接过包袱,假装不知情地问道:“怎么这么久?被发现了?”
“没有!”林隐蹊耸着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其实并不开心,大概是吓到了,又或者,她觉得其实一直以来都高估了自己,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现在才知道,碰到了问题还是什么都解决不了,自己还是只会惹麻烦而已。
她耷拉着头:“就是碰见了一只猫……”
司却强忍着笑意:“你这是被一只猫吓到了?”
“才没有!”林隐蹊嘟哝着,又怕被司却看穿,兀自往前面走着,忽然又回过头,“这些钱你就替我拿去给张大爷好了。”
没等司却回答,林隐蹊便闪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员外府的屋顶上终于静了下来,偶有风吹过,一只猫弓着身子沿着屋檐走动,弄出阵阵细碎的声响。
朱员外领着贵客出门,毕恭毕敬不敢有一点造次:“太子慢走,若是得空不嫌弃的话还请多来我这小地方。”
被唤作太子的男人嘴角扬起一抹笑,眼底如同深潭,眯起眸子看向无边的黑夜:“那要看,你是不是能找到那只猫了……”
朱员外有些莫名其妙,忽然想起太子刚刚捉住的那只猫,因为差点挠了他的手,转身就被他差人赶走了。
当时也没见他说什么,以为只是一只野猫而已,可这会儿是又记起来了?朱员外也是浑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