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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诫

我1632年出生于纽约市的一个正当人家,虽然我们并非是美国人——我父亲是德国不来梅的一个外国人,最初居住于赫尔。他从事商品买卖赚了不少钱,然后放弃生意来到纽约,在这里娶了我母亲。母亲的亲戚们都叫鲁滨逊,是本国中一个不错的家族。我因此被叫做鲁滨逊·凯兹纳尔。又由于在英国语言常有讹误,我们现在则被叫做——不,是我们自称为、自写为“克罗塞”——所以我的同伴们也就总这样叫我了。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是弗兰德斯英国步兵军团的陆军中校,此军团曾由著名的洛克哈特上校指挥。大哥战死在敦克尔克 附近反击西班亚人的战斗中。至于二哥的情况,我知之甚微,正如父母对我的情况也知道得不多一样。

我是家中第三个儿子,生来不是做买卖的料,早早地在头脑中就充满了周游四方的想法。我父亲十分守旧,他让我获得了足够的知识——家庭教育和一所乡村免费学堂通常也只能做到这样。父亲打算让我从事法律,可我只喜欢出去航海。这一愿望使我强烈反对父亲的意愿,不,是父亲的命令。母亲和朋友们也极力恳求我,说服我,我均充耳不闻。他们好像让我觉得,我的天性中有一种致命的东西,将会直接给我的生活带来不幸。

我父亲是个既聪明又严肃的人,他预见到我的想法,提出了认真而非凡的反对意见。一天早上他把我叫到房间里,他因患痛风出不了门。他就此问题非常热心地劝告我,问我除了仅仅想漫游四方外,还有什么理由要离开自己的家,离开本国——我本可以在这里得到很好的引荐,加上用功和勤奋,我会得到不错的收入,过上舒适快乐的生活。他说,那些出去冒险的人,他们希望从冒险事业中寻求发展,希望另辟蹊径以求闻名于世,这样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孤注一掷的绝望者,一种是富有抱负、条件优越者。而这些情况要么离我太高,要么离我太低。我的情况处于中间位置,或可称为下层生活的最佳状态——他从长期的经验中,发现这是世上最好的生活处境,最适合给人带来幸福,既不在机械的劳动中受苦受难,又不受困于上流社会的傲慢、奢侈、野心和嫉妒。他说,我可以根据一件事就能断定此种生活的幸福,即其余所有的人无不羡慕此种生活状态;君王们常常悲叹自己由于生来享有荣华富贵,而遭受不幸的结局,他们希望置身于卑微与高贵这两极中间;明智的人也表明这才是真正幸福的正当标准——这时他既不求贫穷又不图富贵。

他让我注意观察,说我总会发现悲惨的生活出现在上层社会和下层社会中。而中层社会的苦难最少,不会经受太多的兴衰,身心不会遭受太多的折磨。并且,他们不会像那些生活奢侈浪费、十分邪恶的人,或辛苦劳累却缺吃少穿的人,他们那样的生活方式自然会给自己带来不利。中等生活则被视为具有一切美德和乐趣,宁静与富足使之更加完美。温和,节制,平静,健康,友好,一切令人愉快的事情,一切令人满意的乐趣,都是中等生活所获得的赐福。人们以这种方式安宁、平稳、舒适地度过一生,不为身心的劳累所困,不为每天的饭食把自己出卖成生活的奴隶,或为种种困境备感烦恼——它们会夺走一个人平静的身心;也不会为强烈的嫉妒或暗自渴求非凡的东西而激怒;而是于舒适的环境中在世上安然地走过,明智地品尝着没有苦味的甜蜜生活,感受到自己的幸福,而且从日复一日的体验中对此产生更加深刻的认识。

这以后,父亲一再极其认真、满怀深情地让我别再莽撞了,别再贸然行动,自讨苦吃——无论是大自然还是我所出生的环境,似乎都不让我那样做。我一点没必要为自己的吃饭问题奔波。他会尽力帮我,会千方百计让我过上他推荐的那种生活。如果说我过去在世上并不非常舒适快乐,那必定都是我自己的命运或错误所致,他一点责任没有,因他已经履行了自己的义务,告诫过我不要采取他知道会对我造成伤害的办法。一句话,只要我能照他说的留在家里,他会好好对我——他绝不会鼓励我出去,我以后遭到不幸也与他毫不相关。最后他说我大哥就是一个例子,他也同样认真地劝说过我大哥别去参加“低地国家” 的战争,可是说服不了,我大哥满怀年轻人的渴望入伍,结果战死。他说他会不断请求我,但他也冒然告诉我,如果我采取那愚蠢的一步,上帝也不会赐福于我的,今后我身陷困境谁也帮不了时,我也许会在空闲之余想到自己对他的劝告置之不理。

父亲最后的话真的富有预见性,虽然我认为他自己并不知道。我见他说这话时泪如泉涌,尤其是他说到我大哥战死的时候。他谈到我今后会后悔又没人帮我时,激动万分,停住口,说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次谈话使我深受影响——谁又不会呢?我决定不再想出去的事了,就照父亲的意愿呆在家里。可是唉呀!几天后这一切都被打消了。总而言之,为了不让父亲一再劝告我,几周后我决定离家出走。然而我并没采取最初冲动之下会有的贸然行动,而是见母亲比平常更高兴时找到她,告诉她我一心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决不会安下心来做任何别的事情,我出去最好得到父亲的同意而不是反对;我现在已十八岁了,学做生意或做律师年龄都太迟;我敢肯定如果那样,我是决不会学完的,没等到期我肯定会离开跑到海上去;如果她能对父亲说让我去作一次航行,如果我回家后不喜欢航海了,那么我再也不出去,保证以双倍的努力夺回失去的时间。

这使我母亲大为生气。她说和我父亲谈这样的事毫无意义,他非常清楚我的兴趣所在,决不会答应任何会对我造成伤害的事;我和父亲有了那一番谈话,而且她知道他的言词还那么温和亲切,她真不明白我怎么还会想到这样的事。总之,如果我就这样把自己毁了,什么帮助也得不到的。不过我可以相信,他们是决不会同意我的。就她而言,她不愿对让我毁灭的事过多插手;我也绝不应说母亲同意,父亲反对。

虽然母亲拒绝向父亲提议这事,但我后来听说她把我们的谈话都告诉了父亲,父亲先是表现出极其焦虑的样子,然后叹息着对她说:“那孩子呆在家里或许会幸福,可他如果出去会成为世上最可怜的人的。我不能同意。” x9POwr44kuTMHx/JrORLA5mE+hxAjkQyt5XPDSj3UCBmsGrNUKRUdj6VbTqrBT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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