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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1、印钞局二楼平台上。(日,外)

站着踌躇满志的局长甄善仁,左边站着范宝泉,右边站着贾元庆。

楼底下,黑压压地站了约两千名员工,数千只眼睛向上注视三人。

甄善仁笑容可掬,挥舞右手,大声招呼:“亲爱的工友们!”

贾元庆带头鼓起掌来,台下工人也哗哗鼓掌。

王义福对梅建华笑道:“嘿,真新鲜,局长叫咱‘亲爱的工友’,兴许真能补发欠薪哩。”

梅建华含笑点头:“唔,有可能。”把嘴往上努了努,示意别讲话。

甄善仁:“工友们,大家受苦了。听说在我赴宁期间还出了命案,令人深感痛心。这次我们在与贪官的斗争中不辱使命,维护了咱印钞局的根本利益。当局被迫作出如下决定:一是罢免了王文瑞的交通部长;二是革除了邮政总办凌炎的职务;三是修改了与英国汤姆司德纳罗公司的合同,每年的十五亿枚邮票,由英国公司和咱印钞局各印七点五亿枚。咱印钞局又有了固定的活源,保证了咱局子的生存和地位。我宣布:所欠工人薪资全部发还,本次被裁的工人一律回局复工。”

众人欣喜若狂,鼓掌欢呼:“太好喽!太好喽!甄局长真是甄善人、大救星。”

王义福眼中闪出泪花,对梅建华和马云说:“唉!可惜荣海哥走得太快了,没等到今天啊!”

梅建华:“要不是甄局长去南京跟部里交涉,咱局子里不知还要出多少个郭大哥哩。”

2、东来顺饭馆雅座。(晚,内)

大圆桌正中的铜火锅热气翻滚,四周放着几大盘红白相间的羊肉卷,以及笋片、粉条、豆腐、面筋、芫荽、菠菜、白菜以及韭菜花、辣椒油、花生酱、蒜泥等作料。

宋衡、杨卓、梅建华、王义福等十多人大口吃肉,大杯饮酒,个个眉开眼笑。

杨卓举杯站起来说:“今天我拜了师傅,局里又发了欠薪,正如师叔所说的是双喜临门,我敬师傅和各位师叔一杯,请。”

众:“好!好!大家干了。”俱一饮而尽。

杨卓坐下说:“薪水虽补发了,但我担心他要追究领头闹事的人,给咱小鞋穿呢。”

王义福:“有可能!历任局长等工潮平息后,不是把领头的工友送警察局就是开除,唯独甄局长例外,这是大伙儿的福气哇。”

马云:“全局工友都对甄局长感恩戴德,你们猜猜看,背后叫他什么?”

宋衡饶有兴致地问:“叫他什么?”

“甄善人、活菩萨、大救星。”

杨卓惊叫:“哇,甄局长这不成了救世主了吗?真有意思。”

梅建华略带不满地说:“你别大惊小怪好不好,我们大老粗没啥学问,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谁给我们活儿干,谁给我们饭吃,谁就是大恩人。”

宋衡忙打圆场:“梅师傅说得对,人要生存嘛!今天咱们也是难得一聚,来来来,大家吃菜、喝酒。”

3、钢版科办公室。(日,内)

贾元庆对宋衡说:“宋科长,你把爱徒送到凹印工房学技术,主动为局里培养人才,甄局长要表扬你哩。”

宋衡笑道:“嗳,这算什么呀!是那孩子自己求上进,提出要拜梅建华为师,我就成全了他这番心意。”

贾元庆:“近日来,工友们对甄局长有什么看法和评价?”

“嘿,评价高到吓人的地步,说他是甄善人、活菩萨、大救星。”

贾元庆欣喜地:“这就好,这就好。兄弟有一个想法,希望能得到阁下的赞助。”

“贾科长请讲。”

贾元庆:“甄局长这次救活了印钞局,也救活了数千名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大家称他为甄善人、活菩萨、大救星,也不为过。你是没看见,他在上海锦江饭店大显神威,满堂的部长、将军,他都没放在眼里,那气度,那魄力……”

宋衡打断了他的唠叨:“贾科长,长话短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建议全局工友凑钱给甄局长送万民旗、万民伞、万民匾,然后列队游行去局长家上匾。”

宋衡笑道:“这主意不错,我赞成。我马上打个电话给小杨,让他去跟他师傅说一声。”

贾元庆满面春风地拱手:“拜托,拜托,告辞。”

4、凹印工房。(日,内)

梅建华对众人说:“各位工友,刚才我徒弟已经把话挑明了,给甄局长送‘万民旗’‘万民伞’‘万民匾’,一不强迫,二不摊派,全凭自觉自愿,我先带个头。”向木箱中投了两元钱。

王义福正要向木箱投币,被梅建华拦住道:“义福,你就免了吧,我已代你出了钱。”

王义福执拗地说:“不!甄局长是咱大家的恩人,我是局中一员,也应该尽点心意。”向木箱投了一元钱。

杨卓数了六张一元的纸币,扔进木箱。

王义福挑起大拇指:“嘿,小杨真豪爽,把一个月的工资全捐了,看来咱凹印工房在全局课组捐款中,准拿第一名。”

工友们都依次向木箱中投了钱。

5、总务科长室。(日,内)

贾元庆坐在桌前翻阅报表,有人敲门问:“贾科长在吗?”

贾元庆:“请进。”

范宝泉带着手捧木箱的杨卓兴冲冲地进来了。

范宝泉:“贾科长好。”

杨卓:“贾科长好。”

贾元庆面带悦色,指着沙发说:“坐!坐!”

范宝泉:“不坐了。”接过杨卓手中的木箱放桌上,道:“贾科长,这是我们印刷科全体工友的心意。”

贾元庆用手指在里面翻弄几下,惊喜地说:“啊,这么多!”

范宝泉:“科里各工房每位工友都捐了钱,连最穷的王义福也捐了一块钱。工人捐得最多的是手动机组的梅建华,捐了两块钱。工徒中最多的是杨卓,捐了六块钱。”

贾元庆瞅着杨卓称赞:“嘿,好小子,考工进来时是头名状元,这回捐钱又做了状元,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

杨卓腼腆地说:“贾科长过奖了。”

贾元庆站起身,得意地说:“其实做万民旗、万民伞之类的花不了多少钱,有二三百块钱足矣。如今看来,捐款数早就超过了所需数目,我们要把这钱悉数用到甄局长身上,务求尽善尽美。哈哈哈——”

6、唐毅家客厅。(晚,内)

唐毅、范宝泉、贾元庆坐在沙发上抽烟喝茶,谈笑甚欢。唐妻范宝瑛是范宝泉的胞妹,手托银盘,款款而出,取出三杯咖啡放茶几上,客气地说:“这是巴西咖啡,我刚刚煮出来,贾先生请,哥哥请。”

贾元庆忙站起身道:“谢嫂夫人。”

范宝瑛:“你们谈吧,我回房去。”

唐毅忙叫:“慢,宝瑛,你也坐一会儿,咱们有事商量。”

“哦,什么事呀?”范宝瑛小鸟依人般地挨着丈夫坐下来了。

贾元庆抢着说:“嫂夫人,你也知道,我和你哥哥,还有甄局长赴宁跟贪官作坚决的斗争,把王文瑞和凌炎拉下了马。甄局长非但如数给大家发放了两个月的欠薪,还下令让被裁的工人回局上班。全局员工对此感激涕零。为了表达对甄局的敬意,凑钱买了万民旗、万民匾等。因职工捐款踊跃,盈余五六百块钱。我们合计了一下,想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家题字。首选之人便是末代状元刘春霖老先生,那一手行书可是飘逸跌宕,苍劲流丽,神采非凡啊!因此……”

范宝瑛:“因此你们想请老爷子出面,求取状元墨宝是不是?”

贾元庆抚掌大笑:“听琴音而知雅意,嫂夫人聪慧绝伦,不愧是协和医科大学的校花。据在下所知,嫂夫人在老爷子面前说话比唐院长更顶用,只要嫂夫人金口一开,唐副市长绝对不会驳您的面子。”

范宝瑛:“好啊,你一口一个‘嫂夫人’,原来要让我去充当说客,让老爷子去求刘状元题字,我要是不去呢?”

贾元庆忙抱拳道:“嫂夫人帮帮忙,帮帮忙,在下感激不尽。”拎起一只竹篓说:“苏州亲戚送来几篓阳澄湖的大闸蟹,在下特意孝敬嫂夫人一篓,恳望笑纳。”

范宝瑛哂道:“一篓螃蟹就想买动我吗?”

“不敢!不敢!嫂夫人再不答应,在下只好叩请了。”贾元庆作势要跪,范宝泉忙拦住,嗔怪妹妹:“瑛妹,你就别让人家为难了。”

范宝瑛扑哧一笑:“看你们这戏演的,跟真的似的。那好,我看在几千工友的情面上,可不是看你这篓螃蟹上,就帮你们开个口。至于老爷子肯不肯答应,得看你们的造化了。”

贾元庆对范宝瑛连连作揖:“多谢嫂夫人,多谢嫂夫人。”

众人哈哈大笑。

7、甄家客厅。(晚,内)

甄善仁舒适地坐在沙发上,贾元庆只坐了半个屁股,显得颇为拘谨。甄善仁:“贾科长这么晚过来,有事商议吗?”

“有!有!”贾元庆站起身,打开皮包,取出一张宣纸,双手递去。

甄善仁打开一看,但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八个大字:

甘霖济众

惠我群工

再看落款是肃宁刘春霖,不觉狂喜:“啊,刘春霖不是状元吗?他的行草可是海内一绝啊!”

贾元庆谦卑地说:“这是在下几经周折,后来请唐副市长出面,才求来的墨宝。”

“真是难得,让你费心了。听说那刘春霖中状元,还颇具传奇色彩呢。”

“是啊!提起这刘春霖高中状元,确有一段趣闻。据说阅卷大臣选定的名次,第一是广东的朱汝珍。慈禧太后立即联想起被她害死的珍妃,于是把朱汝珍的卷子往旁边一放,看起第二份卷子来,是河北肃宁的刘春霖。不看文章,光看那秀劲端丽的楷书就令人心中舒坦。再一想,刘春霖这名字也是大吉大利的好兆头!这几年天下大旱,举国为之焦虑,‘春霖’之名,不正是‘春风化雨,普降甘霖’的意思吗?他又是肃宁人,这就预兆大清朝‘肃靖’‘安宁’,选定他为状元,兴许会使大清朝从此转危为安哩!于是命李莲英把这份卷子递给光绪皇帝审阅,并传口谕道:‘这刘春霖的文章不错,请皇上定夺吧。’光绪听得太后发了话,怎敢违拗?拿起朱笔便点了刘春霖为状元。”

甄善仁笑道:“刘春霖因名字起得好中了状元,真幸运啊!”

贾元庆感慨地说:“有幸运儿,就有不幸者。刘春霖因名字好中了状元,还有两个举子因名字起得不好丢了状元。一个叫吴情,一个叫王国钧。皇帝心想,岂能让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中状元呢?就把他的名字勾掉了。至于叫‘王国钧’的,皇帝看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王国钧’,既可联想为忘掉国君,更可联想为‘亡国君’,名字太不吉利。那王国钧虽然才学出众,非但没当上状元,连进士也给撸掉了。中国科举史上的奇闻轶事多如牛毛,可谓千奇百怪,洋洋大观。不过刘春霖中状元却也名实相符,本身就有学问,再加上一手好书法,难怪能得慈禧欢心。老头自以为是天子门生,眼高于顶,视权贵如草芥。像袁世凯、冯国璋、段祺瑞等民国风云人物,都求一字而不可得哩。”

甄善仁连连点头:“这我知道,知道。那唐副市长既是北平父母官,又是医林圣手,面子自不一般。”仔细端详,爱不释手,赞叹:“铁画银钩,遒劲洒脱,既有玄远的风骨,又具灵动的神韵,堪称国宝啊。”问贾元庆:“这幅墨宝花了多少钱?”

“六百块钱。”

“不多!不多!日后这万民匾往家中一挂,满壁生辉。上可光宗耀祖,下可昭示子孙。”

贾元庆凑趣道:“嘿嘿,墨宝金匾,永为贵府传家之宝。在下还有个建议。”

“请讲。”

“八个字可制成两块牌匾,‘甘霖济众’挂在府上;‘惠我群工’挂在局里会议室,如此岂不内外兼顾,两全其美?”

“嗨,好主意!这次我真要好好感谢你呢!”

“不敢!不敢!元庆身为部属,为长官效劳乃分内之事。”

“贾科长才干卓越,当个小小的总务科长太屈才了,日后若有良机,甄某必当竭力举荐。”

“多谢局座栽培,我明天就去制万民旗、万民匾。告辞。”

甄善仁将宣纸还给贾元庆,手一伸:“请。”

8、印钞局四楼会议室。(日,内)

宋衡、唐毅、贾元庆、范宝泉等人眉开眼笑,看着杨卓和梅建华踩在会议桌上,将镶有镜框的紫檀木“惠我群工”匾额挂上了墙壁。

“好!”宋衡带头鼓起掌来。

梅建华边端详边说:“嗳,真好看,真奇怪,怎么这匾一上墙,就觉得整间会议室立马显得雅气了?”

唐毅含笑道:“这是状元手笔,名家墨宝,光照四壁啊!”

众人惊叫:“啊,这是状元写的!难怪这么漂亮、大气。”

“嘿,整个北平城的工矿企业,哪家能挂上状元墨宝,跟咱印钞局叫板?咱这叫独一份!”

9、印钞局大楼前。(日,外)

几张会议桌拼成长长的一列,上面置着用绸缎做的“万民旗”“万民伞”。

贾元庆对宋衡、唐毅笑道:“因为活源充足,颇有盈余。贾某提议,甄局批准,凡在万民旗上签字的员工,每人发一斤饼干、五个茶鸡蛋、一瓶汽水。星期天局里除了留守警卫人员,凡愿上甄局家去上匾的员工,每人发两块钱慰劳,这钱是甄局私人掏的腰包。你们二位有什么想法?”

宋衡:“你是总务科长,想给员工们发点吃的,合情合理,我没意见。”

唐毅:“肉烂在锅里,能让工友得点小实惠,我也赞成。”

贾元庆眼珠一转道:“哎,咱先不说发吃的喝的和钞票,看看‘万民旗’‘万民伞’上有谁的签名,谁签了名,就发给谁。”

宋衡忙说:“万万使不得!如果你这么一搞,没签字上匾的人得不到应有的那一份,非骂娘不可。”

唐毅:“对,我也认为此举有失厚道,应该按照甄局指示的去办,博一个全局员工皆大欢喜。”

贾元庆尴尬地说:“看来我确实有点小家子气,行,坚决执行甄局的命令。”

宋衡、唐毅相视大笑,贾元庆也嘿嘿干笑。

10、钢版科办公室。(日,内)

宋衡指着办公桌上用牛皮纸包的饼干、茶鸡蛋、汽水,吩咐杨卓:“把这些东西送给你师叔去吧,他家孩子多。”

“那我就代我师叔谢谢科长大人了。”

宋衡佯装生气:“少贫嘴,快去。”

“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杨卓抓起两个纸包,又拎了一瓶汽水便走,回头又向姐夫做了个鬼脸。

“调皮鬼!”宋衡愉快地笑了。

11、王义福家。(晚,内)

一间约十平米的小屋,从东到西横着一条大炕,炕中间放着一张矮脚炕桌。昏暗的煤油灯下,郭荣珍飞针走线,缝补衣服。义福娘坐在炕上,正在教平平、安安念顺口溜:

阜成门,拉大弓,过去就是朝天宫。

朝天宫,写大字,过去就是白塔寺。

白塔寺,挂红袍,过去就是马市桥。

马市桥,跳三跳,过去就是帝王庙。

帝王庙,绕葫芦,过去就是四牌楼。

王义福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布袋进了门,兴奋地喊:“娘,快来看,我带回好吃的啦!”

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叫着:“爸!爸!爸!”围住了炕桌。

王义福取出五瓶汽水、五包饼干和五包茶鸡蛋,众人惊呆。

义福娘问:“这些东西哪来的?”

“今天我在万民旗上签了字,领到一斤饼干、五只茶鸡蛋、一瓶汽水。范科长、钢版科的宋科长、我师兄、师侄都把他们的一份送给了我。来来来,大家吃。”

四只小手同时向纸包伸去,安安胳膊肘儿一碰,一瓶汽水落地“砰”的打碎了,郭荣珍恼火地在安安小屁股上打了一掌,骂道:“饿死鬼投胎啊!”

安安小嘴一咧,哇哇大哭起来。

王义福忙把安安抱在怀里:“安安不哭,不哭,爸给你吃饼干。”取了一块饼干塞到安安嘴里,责备妻子:“孩子小,不懂事,打他干嘛。”

安安吃着饼干,噙着眼泪笑了。

王义福:“荣珍,去拿几只碗来,大家喝汽水。”

“哎。”

王家老幼喝着汽水,吃着饼干和鸡蛋,其乐融融。

王义福:“这个星期天我不用去拉车了,凡自愿去甄局家送匾的人,赏两块钱。”

义福娘:“遇上这么好的局长,就是一个子儿不赏,也应该去给他上匾。”

王义福:“妈说得对,工友们也都是这个意思。”

义福娘叹道:“这年头,能混个肚儿圆就心满意足啦!印钞局薪水高是出了名的,福儿一双手要养五张嘴,不容易啊!也幸亏在局里上班。”

王义福:“是啊!听甄局长说,年终还要给我们发奖金,到时给妈、给荣珍、给孩子每人买一套新衣服。”

义福娘惊喜地说:“哎呀,那敢情好!福儿在局里越干越有奔头啦!”

12、印钞局大楼前。(日,外)

风和日丽,铜管乐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几百个工人欢天喜地,眼睛不约而同射向“万民旗”“万民伞”“万民匾”。

13、二楼平台上。(日,外)

贾元庆对宋衡、唐毅说:“除了加班的、值班的,在家休假的工友几乎都来了,马上可以出发。我还有一些事要安排,这支队伍就由二位负责了。”

二人:“行!”

14、印钞局大门口。(日,外)

由铜管乐队开路,游行队伍抬着“甘霖济众”匾、举着“万民旗”、打着“万民伞”,列队由白纸坊出发了。

15、沿途。(日,外)

队伍进了牛街,出北口东奔珠市口,向北拐过前门至天安门。一路上,镜头不时闪过全聚德烤鸭店、前门、天安门等标志性建筑。行人惊讶地驻足观望,游行队伍昂首挺胸,精气神十足。几个小报记者更是神气活现,跑前跑后地忙着按快门拍照。

16、中山公园门口。(日,外)

一溜摆着七八只大铁桶,长桌上摞着几十只大碗。贾元庆满面笑容地招呼大家:“工友们渴了吧,快来喝点茶水。”

杨卓、梅建华等人拧开龙头放水,咕咚咕咚一口饮尽,又把碗递给别人。

许多游客和行人对他们看了又看,一位老者问杨卓:“小兄弟,你们干什么去呀?”

杨卓自豪地说:“给我们局长上匾去,他对员工可好了。”

老者甲看看“万民旗”“万民伞”,又看看“万人匾”,慨叹:“好一个‘甘霖济众’,要是政府官员都像你们局长一样甘霖济众,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啦。唉,自从民国成立到现在,十八年中换了四十六届内阁,一年中换了六任总理,没有一位总理能得到‘万民伞’‘万民匾’的光荣。光送旗送伞倒也罢了,大伙儿还列队游行。”

老者乙接道:“对,我活了六十多岁了,看见过的游行还少吗?什么‘五四’运动、‘二七’大罢工、‘三一八’惨案,不是反帝,就是反政府,总之没有好事。唯独这回游行例外,是印钞局员工给他们的局长送伞送匾,那局长必然甚得民心啊!”

贾元庆走上前,掏出“哈德门”香烟,笑吟吟地给二老每人一支,说:“两位大爷请抽烟。”并用打火机给点上了火。

两位老者接过香烟,美滋滋地吸了一口,才想起道谢:“多谢!多谢!您是?”

“我就是印钞局的员工。”

老者甲连忙恭维道:“哎呀,难怪先生如此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看来你们局长真是治局有方啊!”

老者乙:“是嘛,金碑银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我要倒回去三十年,非得进印钞局干活不可。”

杨卓低声嘀咕:“吃得好,说得好,一点不假。”

众人哄堂大笑,贾元庆眼睛一瞪:“少废话,快滚。”

众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贾元庆也憋不住笑出声,两位老者相对眨眼,莫名其妙。

《益世报》记者魏民相机中镁光灯一闪,“咔嚓”拍成了照片。

17、西单牌楼下。(日,外)

也是一溜七八只大铁桶,长桌上摆着几十只大碗。范宝泉一见队伍到来,忙对大家喊道:“工友们,甄局长派我们设茶水相迎,快来喝口水,歇一歇吧。”

“哎!”人们一拥而上,拿碗去龙头下接水,喝水。

18、四楼会议室。(日,内)

杨卓、梅建华等人将旗、伞等放在墙边,梅建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叫:“累死啦!”

杨卓:“可不是,今天咱绕了大半个北平城,明天北平各报肯定是头条新闻,没看见那些小报记者采访、拍照,忙得屁颠屁颠吗?”

马云:“虽说累了一点,可没一个人叫苦的,连义福哥也说,今天是他最高兴的一天呢。”

杨卓:“我也挺高兴的,那些过路人盯着咱们的队伍,眼睛都直喽,羡慕得直咂嘴哩。”

19、忠信堂饭庄雅座。(晚,内)

华灯下,一桌盛筵水陆俱陈,甄善仁、贾元庆、宋衡、唐毅以及几个报社记者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甄善仁:“诸位,甄某并没有作出多大贡献,全局同仁居然赠以万民旗、万民伞、万民匾,如此殊荣,实在受之有愧呵!”

贾元庆故意反驳道:“局座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民生无小事。因为民生聚民心,民生连国运。要不是局座力挽狂澜,勇斗贪官,夺回部分外溢的印权,咱印钞局还不知要出多少个郭荣海哩。难怪工友背后称您为甄善人、活菩萨、大救星哩。”

甄善仁忙笑着摇手:“别!别这么说,我越发承受不起了。”

记者魏民从皮包里取出一份报纸清样递给甄善仁道:“甄局长,这是我们写的专题报告,清样已出,若无意见,明天北平各报将以头版头条刊发。”

甄善仁接过匆匆扫描几眼,见报纸用通栏大标题写道:“甘霖济众、惠我群工”,并配发了游行队伍经过前门、天安门、中山公园、西单牌楼等地万人瞩目的若干照片。随手递给了唐毅,唐毅略略一看便递给宋衡,宋衡阅后递给范宝泉,范宝泉又递给贾元庆,贾元庆一边看一边点头晃脑地称赞:“精彩,精彩。你们用相机留下了光辉的瞬间,这是印钞局全体同仁的光荣。”将清样还给甄善仁,甄善仁又把它还给魏民说:“很好!我没意见。”不觉感慨地:“我一想起当年赴美国考察之事,至今仍愤愤不平啊!”

“为什么?”众人一齐发问。

“我带了几位技术人员到了美京印钞局,调查了事务、经费、用人等方面的情况,但不准考察生产技术部门。因为该局正在代印中国的钞票。咱是竞争对手,自然要严格保密。后来托驻美领事及纽约商会致意,方才允许参观雕刻钢版、造纸、铸字、号码、照相等处。这不是国耻、局耻又是什么?”

众人垂首默然,魏民拍案道:“真是岂有此理,中国的钞票为什么要拿到国外去印?正在崛起的中国印钞技术,其品质堪与世界列强相媲美。暴君秦始皇还统一文字、统一币制、统一度量衡哩,叫什么‘书同文’‘车同轨’。怎么到了民国,历史反而又倒退到先秦了?”

宋衡:“魏先生,您质问得对。自进入民国之后,无论是北洋军阀,还是蒋介石政权,始终未能消除国内的割据局面,也始终未能摆脱对外国势力的依赖,当然也就无法解决统一币制、统一钞票和有价证券的印制发行问题。我印钞局虽是国内规模最大、技术最先进的官办专业印钞企业,却接不到活源,吃不饱肚子,真是怪事!”

甄善仁:“前任局长中,不乏懂经营,善管理之人。多次提出并恳请当局收回外溢印制权的建议,终因政府腐败,无力回天,令人扼腕叹息啊!”

魏民若有所思:“是啊!各地军阀甘当儿皇帝,那些殖民主义者扶植傀儡,还不是为了输出资本,倾销商品,掠夺财富。”

众人点头称是。

魏民:“嗳,这倒是一大新闻,我想把您当年在美的遭遇写成报道在《益世报》上发表行不行?我敢担保,每个有血性的中国人看了都会义愤填膺。”

甄善仁:“当然可以。”

20、唐家客厅。(晚,内)

范宝泉、唐毅、范宝瑛共坐长沙发上,范宝泉翻阅报纸,指着《印权外溢,中国印钞局长蒙羞》的标题对唐毅夫妇说:“这个记者很有正义感、文笔犀利,讽刺辛辣,真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唐毅:“魏民虽然文风泼辣,行事却十分稳健,征得了甄局的同意才写了这篇报道。”

范宝瑛:“报纸是大众的喉舌,记者是无冕之王。就应该写警世文章,发警世呼吁。魏民把甄善仁写得太好了,有奉承拍马之嫌。”

范宝泉:“不要这么说,我在南京亲眼看见他和王文瑞拍桌子对骂,要不是他态度强硬,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哪能虎嘴夺脆骨,推翻已签的合同重签呢?他是原奉系的要员,兵站少将总监。以前历届局长都是文人,缺少魄力。看来乱世只有武夫才能扭转乾坤。”

唐毅一拍茶几道:“那可不!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嘛。” Ry1Sm5wlcKTDTwd4dz1ue5IWaxC1v85eOze6T+/80MrlzkAKakdcwuf2743UHvH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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