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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1、印钞局外墙布告前。(晨,外)

一张墨汁淋漓的红纸上写满被裁者的姓名,前面的工人看完名单后或骂或叹,逐渐散去,仍有千余员工伸长脖子观看。

郭荣海拼命挤到前面,目光焦灼。

裁员榜特写:

兹因时局动荡,印权外溢,本局活源枯竭,内外交困。为共克时艰,只得压缩开支,裁减人员,不幸诸位亦遭此厄运。愿诸位吉星高照,另谋良业,再展宏图。本次裁员名单如下:

郭荣海、周国良、常明山、华振兴、许广汉、李胜……

郭荣海大叫:“啊——”捂脸冲出人群。

“荣海哥!荣海哥!”王义福和梅建华急忙追了上去。

2、陈家食摊。(晨,外)

梅建华将满脸泪水的郭荣海按坐在长凳上,王义福掏出两个铜板对陈摊主说:“来碗豆汁。”

“来喽!”陈摊主收下钱,递去一碗热腾腾的豆汁。

王义福把豆汁端给郭荣海说:“荣海哥,别着急上火,喝口豆汁润润嗓子。”

郭荣海也不答话,端过碗咕咚咕咚一气喝干,把碗放桌上,长叹:“唉,我真倒霉哇!”

梅建华:“荣海哥,要我说呀,局里除了几个高级主管,干活的工人个个命苦。您想,局里两个月没开支,家家穷得把锅吊起来当铜锣敲,裁不裁也没啥区别。”

王义福:“是啊,我进局子也有十来年了,不是欠薪、减薪,就是裁人。这颗心啊,老在半空悬着。奇怪的是,局里一边裁员,一边又登海报招收徒工,这到底玩的是哪一出把戏?”

郭荣海:“你真缺心眼儿,连这一点都看不出,学徒工资低呗,从他们身上榨油呗。”

梅建华:“大哥甭着急,活人哪能被尿憋死,再想想办法吧。”

郭荣海苦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天不早了,你俩快去上班吧。”

梅建华:“好,我们听您的。您先回家歇着,下班后,由我做东,请几位哥们儿喝上两盅解解郁闷。”

郭荣海:“大哥谢你啦!你们走吧。”

梅建华拉着王义福说:“义福,咱们走。”

王义福边走边回头招手:“哥,晚上见。”

“晚上见。”

3、隆昌车厂。(晨,内)

郭荣海来到柜台前,吆喝:“掌柜的!”

肥头胖耳的掌柜坐在藤椅上,呼噜呼噜吸着水烟筒,懒洋洋地问:“有事吗?”

“我想租一辆洋车拉拉,每天车份儿钱是多少?”

“一元钱。”

“啊?这么多!”

“嫌贵你就拉倒吧,你去找便宜的呀。”掌柜又闭眼吸起了水烟。

“行,一元就一元吧。”

掌柜倏地睁开眼睛,走到桌边,伸出三根手指道:“每辆车押金三十元。”

“啊!押金三十元!”

掌拒眉毛一拧:“怎么?你连租车要押金都不知道啊,真是个土老帽儿。”

郭荣海忙赔笑脸:“掌柜的别见怪,我一向在印钞局做事,不懂租车的规矩。”

“这也罢了,押金带了没有?”

“没有。”

“那你带了押金再来吧。”掌柜走回藤椅边,坐下又闭眼过起了烟瘾。

“咳!”郭荣海央求道:“掌柜的,先赊给我拉吧,我拿不出这么多押金啊!”

掌柜吐出硬邦邦的两个字:“不行!”喷出一口浓烟。郭荣海眼望洋车,怏怏走出车厂。

4、兴达印刷厂门房。(日,内)

郭荣海对门卫说:“请麻烦通报一声冯厂长,就说印钞局工人郭荣海拜会。”

门卫:“请稍等,我打电话问一声。”摇电话。

5、厂长办公室。(日,内)

厂长冯纪云倚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着烟卷儿,一边望着袅袅的青烟出神,听见敲门声,忙说:“请进。”站起身来。

郭荣海推门而进:“冯厂长。”

“哟,哪阵风把郭师傅给吹来啦!稀客,稀客,请坐。”

“谢谢。”郭荣海在沙发上坐下。

冯纪云沏了杯绿茶放到茶几上,自己也坐下了。笑道:“我正闲得慌,就盼有个朋友来聊聊天,可巧你就来了。”

郭荣海苦涩地一笑:“我可没心情跟冯大厂长聊天,我是奔您这儿找饭辙来了。”

“怎么?你被局里解雇了?”

“是啊!”

冯纪云为难地说:“按理说,像郭师傅这样技术高超的熟练工,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可如今……”

郭荣海失望地说:“不想要我就明说,何必吞吞吐吐!”

冯纪云问:“郭师傅在我这儿听到什么声音了?”

“没听到啊!”郭荣海立刻明白了,叹道:“贵厂也停工了?难怪您说闲得慌。唉,我来得不是时候啊!告辞。”起身欲走。

冯纪云忙拉住道:“老朋友见个面不容易,我马上给饭庄打个电话,让他们送几道菜和两瓶酒来,我与你一醉方休。”

“这多不好意思,让您破费。”

冯纪云苦笑一声:“敝厂虽停工,幸未倒闭,请朋友喝酒的钱我还拿得出来,你就别客气了。”

“好,恭敬不如从命。”

6、街头。(日,外)

喝得醺然大醉的郭荣海脚步踉跄,一辆警车迎面开来,人们纷纷闪避,而他却径直撞去,司机忙踩刹车,汽车在离他约十公分的地方“嘎”地刹住了。

行人议论:“哇!好险,这人十有八九喝醉了。”

“不喝醉能往汽车上撞?”

惊魂未定的司机打开车窗,冲他怒骂:“狗日的,找死啊!”略略拐弯,“呼”的一声掠过他身旁开走了。

郭荣海傻笑着喃喃自语:“嘿嘿,我找死,找死又怎样?死有什么不好?再也不用担心减薪、欠薪、裁人啦!”

7、郭荣海家。(暮,内)

破草棚中家徒四壁,炕桌上一盏煤油灯发出荧荧亮光,郭妻余秀云正在炕桌边缝制婴儿衣服。

郭母郭李氏躺在炕上哼哼唧唧:“哎哟,哎哟,看样子天要下雨了,骨头缝子里往外疼,哎哟!哎哟!”

秀云厌恶地瞟了婆母一眼,不小心针刺了手,叫了声“啊呀!”仔细察看,见左手食指上冒出血珠,用唇吮了一口,指着婆母埋怨:“都怪你,害得我的手叫针给扎了,你老人家别有事没事老哼哼行不行?听得叫人心烦。”

郭李氏顿时来了情绪,坐起身披了件衣服斥道:“怎么?嫌我哼哼,我坐月子落下的毛病一辈子没好利索,阴天下雨就要犯病,家里又没钱求医买药,连我哼两句也不许,你以为你是谁啊,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不过是个穷丫头罢了。”

秀云也火了,放下针线反击:“一两黄金四两福,就凭你家屁股后面挂铃铛——穷得叮当响的,还想娶人家千金小姐,做梦去吧。”

郭荣海已推门进屋,但婆媳俩舌战正酣,都没在意。郭李氏双手拍打着破被子嚎叫:“天哪!没家教的东西,就这样跟婆婆说话啊!”

秀云冷哼一声,轻蔑地撇撇嘴。

郭李氏:“我不活喽!娶了个母夜叉,骑在婆婆脖子上拉屎,谁替我做主哇!”

郭荣海气呼呼地往炕前一站,对母亲说:“妈,您别闹了,我被解雇了!”

“什么?你被解雇了?”婆媳俩大眼瞪小眼,正傻愣着,郭荣海蹲下,抱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秀云提鼻子一闻:“唔,一股酒味,你喝酒了?”顿时沉下脸,指着他骂道:“姓郭的,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你还去灌猫尿,你还像个男人吗?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郭荣海吼道:“人家心里正烦着,你还来唠哩唠叨,滚一边去。”甩手一个耳光。

秀云捂着腮帮子大哭大闹:“穷鬼!窝囊废!熊本事没有,就会欺负老婆。跟你倒了八百辈子的霉,这日子没法过喽!”

郭荣海冷笑道:“没法过去死呗!”

秀云怒目圆睁:“姓郭的,你叫我去死,可以!我死给你看!”咚咚咚跑了出去。

郭荣海:“哼,少吓唬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老来这一套,我都看腻了!烦不烦呀。”

窗外一道刺眼的闪电掠过,随即一声炸雷,紧跟着倾盆大雨哗哗而下。

郭荣海看着窗外担忧地说:“这雨怎么说来就来,还不把秀云给淋病了。”

郭李氏惊叫:“不好!荣海,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快七个月了,这大风大雨的,可别有个闪失哇!还不快去追她回来。”

郭荣海一拍脑门:“我真浑!忘了她是个有身孕的人,怎么竟出手打她呢!唉,丢了饭碗,我都快急疯了,说话没了轻重。”

郭李氏:“天底下没有后悔药买,甭说了,快去追她吧,早点回来,甭让妈担惊受怕。”

“哎!”郭荣海一个箭步冲出门外。

8、街上。(暮,外)

暴雨像千万支银箭直射而下,杳无行人,郭荣海透过重重雨帘,只见妻子披头散发,向桥上奔去,边跑边喊:“秀云,回来!秀云,回来……”

秀云止步,浑身淋得像只落汤鸡,回身看见丈夫向她奔来,一咬牙,向高梁桥冲去。

9、高梁桥上。(暮,外)

郭荣海一把抱住妻子,声泪俱下地:“秀云,对不起,是我脾气不好,不该动手打你。可你也要体谅我,我是一家之主,马上咱的孩子又要出世了,让我咋办呀!我去兴达印刷厂找冯厂长要活干,可他们也停工了。冯厂长特意向饭庄点了两瓶酒,我二人以酒消愁。唉,以酒消愁愁更愁,回家路上,我差点没让汽车轧死,挨了那司机一顿臭骂。好秀云,原谅我,咱们回家吧。”

“回家?哈哈……”秀云仰天狂笑:“回家你拿什么养活你老娘、老婆,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你不是叫我死吗?还死皮赖脸地追我干什么?”

“唉,人有失言,马有失蹄。一夜夫妻百日恩,夫妻没有隔夜之仇,你就别计较那么多了,快跟我回去吧,别让妈担心。”

秀云的脸忽然痛苦地痉挛起来,呻吟:“哎哟,哎哟,我肚子疼得受不了,恐怕要生了。”

“不会吧,你才七个月,怎么会生呢?我背你回去。”郭荣海俯下身子。

秀云惨叫:“哎呀,疼死我啦。”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沾满了鲜血。

郭荣海惊恐地:“不好,你小产啦。”

一道闪电刺亮天穹,秀云看见自己的下半身浸在血泊中,绝望地尖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啦!”

郭荣海脸上泪水雨水不住往下流淌,抱住妻子连声抚慰:“秀云,甭难受,没了孩子,咱们以后再要,快回家去吧。”

秀云瞪圆双眼吼道:“你说得倒轻巧,孩子在我肚子里已有七个月,没了孩子,我还回什么家?让我去死吧!”推开丈夫,奋起往河心一跳。

郭荣海惊叫:“秀云!”跟着跃入水中。

10、河面。(暮,外)

闪电阵阵,雷鸣声声,郭荣海奋力向秀云游去,秀云长发飘动,载浮载沉。

11、河滩上。(暮,外)

阳光透过云层,夕照余辉,映水如血。

郭荣海托着已停止呼吸的妻子艰难地爬上了堤岸,他端详着亡妻苍白秀丽的脸庞,连连亲吻着念叨:“好秀云,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咱们这就回家。”趔趄着一步、两步、三步,他终于支持不住,一头载倒在沙滩上。

许多过路人见状惊呼:“不好啦,淹死人啦!”纷纷向河畔奔去。

12、高梁桥上。(暮,外)

冯纪云搂着爱女晓月坐在人力车上,见桥底下围了许多人,忙吩咐车夫:“师傅,上河滩去看看。”

“哎。”

13、河滩上。(暮,外)

人们纷纷议论:“是小两口,真惨啊,死都死在一起。”

“哪里是两口子,女的流产,两个人三条命哩。”

“快去警察署报案。”

冯纪云拉了女儿拨开人群挤进一看,郭荣海夫妇已被放平仰面躺着,两张惨白的脸上挂着一丝凄楚的笑意。不由惊叫:“荣海!”

晓月惊讶地问:“爸,您认识他?”

“唉,何止是认识,中午我还请他喝酒哩。想不到才分手两三个时辰,就阴阳两隔了。”冯纪云擦起眼泪。

一青年好奇地问:“先生,死者是什么人?干什么工作?”

“死者叫郭荣海,在印钞局上班。”

青年俯身一看,叫道:“哎呀,印钞局是印票子的地方,每天顺手拿几张不就行了吗?怎么这小两口穿得这么破啊?”

冯纪云冷笑道:“有啥大惊小怪的,票子是国家的,又不能往自己兜里揣。他一个穷工人,能挣几个钱?”

众人附和:“是啊!印钞局规矩严,谁偷票子就枪毙谁。”

“嘿嘿,小伙子还以为印钞局的员工个个是财神爷哩。”

“哈哈……”

画外音:“闪开!闪开!”

人们回头望去,只见外右四区警察分署署长郑叙带了七八个警察赶来了。郑叙吆喝:“闲杂人员一律离开,不得妨碍公务。”

冯纪云掏出钱给女儿:“晓月,你先坐车回去吧,我帮着料理料理。”

晓月:“哎,爸,您可得要早点回来啊!”说着坐上人力车。

“知道了。”

郑叙指着冯纪云斥道:“喂,你怎么还不走?”

“老总息怒。”冯纪云给郑叙递上一支香烟,并掏出打火机给点上火,恳切地说:“老总,我跟死者是朋友,请容我稍留片刻。”

郑叙吸了两口纸烟,颔首:“既是朋友,必然是知情人,警署找还找不到哩。你可否将死者情况略说一二。”

“当然可以。”

14、郭荣海家。(晚,内)

王义福推开门叫道:“荣海哥,荣海哥。”问老人:“妈,我荣海哥呢?”

“咳,跟你嫂子拌了两句嘴,你嫂子赌气跑出去,你哥赶忙去追,大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

王义福吃惊地说:“哎呀,嫂子已有七个月身孕,刚才又是打雷,又是下雨,怪吓人的,我得赶紧去找他们。妈,我走了。”

“哎。”

15、街上。(晚,外)

王义福一溜小跑,满头大汗。路人三三两两议论:“听说高梁河淹死了一男一女,那男的是印钞局的。”

“印票子的人都要寻死,咱穷人就更别活啦!”

“唉,何苦呢,好死不如歹活。那女的流产了,两个人三条命哩。”

“说得对!宁可世上挨,不要土里埋。”

王义福脸色一变,撒腿狂奔。

行人诧异的目光。

16、乱葬岗子。(日,外)

荒冢累累,蓬蒿没膝,竖起两座新坟。一块墓碑上镌刻:

先母郭李氏千古:女郭荣珍、婿王义福敬立。

另一块墓碑上镌刻:

先兄郭荣海、先嫂余秀云千古:妹郭荣珍、妹婿王义福敬立。

王义福和妻子郭荣珍披麻戴孝,带着八岁的长女平平、五岁的次子安安跪伏磕头,两个孩子用小手揉着眼睛哭道:“姥姥,舅舅、舅妈,我们想你们啊!”

郭荣珍一边烧化纸钱一边号诉:“妈、哥、嫂,你们太糊涂啦,咋结伴去了鬼门关呢?”

垂首肃立的工友们一片欷歔。

冯纪云捧着一束鲜花大步流星地赶来,向墓碑鞠了三个躬,把鲜花放在碑前,泣诉:“荣海,我对不起你啊!你来投奔我,我不该请你喝酒,应该给你一点钱啊!也许你就不会寻短见了。”

王义福诚恳地说:“冯厂长,您别自责啦!救急不救穷,他失了业,嫂子又快生小孩了,就算您给点钱,又能维持几天呢?”

“唉,原本我想让荣海以酒消愁,谁知他酒醉添愁,结果闹出一场悲剧,我是难辞其咎啊!”

梅建华忙说:“冯厂长快别这样说,您已经够意思了。贵厂停工已久,自然无法安置工人。您不嫌弃穷朋友,请他喝酒,给他送行,已经很仁义啦!”

郭荣珍也含泪说:“按理我们一家还要感谢冯厂长,让我哥临死前吃饱喝足,没空着肚子离开这苦难的人间。”号啕大哭。

众工友触景生情,哭声一片。

梅建华大吼:“别哭了!哭能把死人哭活?”他见众人都反感地瞅着自己,忙用和缓的口气说:“大家别见怪,我心中同样悲伤,多好的一条汉子啊,硬叫局子里给逼死了。我们要向当局提出抗议,决不再让他们随意裁员。”

17、印钞局大楼前。(日,外)

数百工人围在空地上,梅建华带头高呼:“我们要吃饭!我们要活命!请当局立刻补发欠薪!”

工人跟着呼喊:“我们要吃饭,我们要活命!请当局立即补发欠薪!”

梅建华又呼:“反对当局随意裁员!”

众呼:“反对当局随意裁员!”

18、印钞局职工医院院长室。(日,内)

院长唐毅正在接电话,连连点头道:“好,痛快!痛快!甄局长果然胆略非凡。”

电话声:“我们三人在南京处处碰壁,交通部和邮政总局相互推诿,财政部装聋作哑。甄局长一怒之下,告到监察委员会,事情这才有了进展。”

宋衡带着杨卓走了进来,唐毅左手指沙发示坐,继续听电话,骂道:“好色之徒,荒淫无耻。如此胡作非为,不严加惩处,何以服众?”

电话声:“老弟,局里情况怎样?”

“咳,别提了,因裁员出了命案,好几百个工人围楼索薪,闹得我们没法工作。”

电话声:“生存第一,也难怪工人闹事,请老弟先安抚一下工友,等我们大获全胜,一定给员工一个交代。”

唐毅:“好,我去试一下吧,再见。”

“再见。”

唐毅收了线,宋衡和杨卓站起身。

唐毅:“宋科长,这位是……”

宋衡:“我的内弟兼学生杨卓。”对杨卓:“这是唐院长,北京协和医科大学的高材生,留美博士。”

杨卓向唐毅鞠躬:“唐院长,您好。”

唐毅:“好!好!上次招生考试得第一名的就是你?小伙子不简单啊!”

杨卓谦逊地:“那算不了什么,我是矬子里面拔将军。比起唐院长,小弟才疏学浅,何足挂齿?”

唐毅对宋衡赞叹地:“少年老成,却又伶牙俐齿,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杨卓:“岂敢!岂敢!”

唐毅、宋衡相视哈哈大笑。

唐毅:“宋科长,我去过你办公室多次,怎么没看见小杨?”

“因为他姥爷仙逝,随母前往杭州奔丧,今天才来上班。”

“原来如此。宋科长贵体有何不适?”

“老毛病又犯了,配两瓶枇杷膏,四盒鲜竹沥。”

唐毅:“我马上叫护士帮你取来,待会与你叙谈。范科长来电,让我去安抚一下工友。”

宋衡:“不着急,我俩也跟去听听。”

19、二楼平台上。(日,外)

唐毅对大伙儿说:“工友们,因为裁员,使得咱们朝夕相处的弟兄不幸离开人世,凡是有良知的人,谁不为之悲愤!知道你们为什么没工作,没饭吃吗?”

众人嚷嚷:“还不是那些贪官污吏搞的鬼!”

唐毅:“工友们说得对,正是那些贪官污吏搞的鬼。他们贪赃枉法,损公肥私,不惜出卖国家利益。这次大规模裁员,就跟一桩肮脏的交易有关。”

众人急切地问:“什么交易?快讲给我们听听。”

唐毅:“交通部邮政总局在伦敦与英国汤姆司德纳罗公司签订了一个合同,由该公司每年为中国印制十五亿枚邮票。”

众人激愤地说:“啊!为什么不让我们印?!”

“这不是卖国行径吗?”

梅建华高声质问:“唐院长,去年咱印钞局一年只印了八点二亿枚邮票,政府却跟外国公司签订十五亿枚邮票的合同,这不是将邮票印制权全部外溢了吗?”

“梅师傅问得对!有主人翁思想。”唐毅夸了梅建华一句,随即又说:“假如英国公司印价便宜还说得过去,可它的印价比咱局子里要高出四倍多。就以印一百万枚两色邮票来说吧,咱印钞局仅国币四百一十元。而英国公司要五百七十九点三六元美金,签约时的汇率为一美元兑国币三元,这笔账想必连傻瓜都算得出来。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索取高额回扣。他们卖国是为了自己捞钱,是可忍,孰不可忍!”

梅建华又问:“唐院长,具体经办人是谁?应该把他揪出来,判他坐牢、枪毙,他妈的太恶劣了。”

王义福叫道:“谁都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可贪官专把便宜让给外国人。有病啊!”

唐毅:“这次邮票印权外溢跟一个‘美人儿’有关。”

梅建华:“美人儿?怎么跟美人有关?快说给我们听听。

众人:“唐院长,快说给我们听听。”

唐毅:“这是一大桃色新闻。事情是这样的,交通部长王文瑞是陆军总司令何应钦的大舅子,中年丧偶。为了迎娶上海教育局长的侄女、上海大学校花白玉凝为妻,可下了血本,答应了白玉凝三个条件:一、支付美金十万元;二、结婚彩礼费二十万法币;三、在上海市中心造一座占地十来亩的具有西班牙风格的花园洋房。”

梅建华惊叫:“我的妈呀,上海是寸金之地,这一来没有上百万法币拿不下来啊!”

唐毅:“梅师傅说得对。王文瑞虽在任上刮了不少钱,但一下子要筹措这笔巨款完婚也非易事。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的秘书凌炎为了拍长官马屁,想出一个馊主意帮忙敛财,请外国公司印邮票,从中至少赚取百分之二十的回扣。他们每年让英国公司印十五亿枚邮票,一下子签了七十五亿枚邮票的合同。工友们想一想,他们可以拿多少黑心钱啊!就这样,凌炎砸了印钞局数千工人的饭碗,让他的部长娶回了大美人,他也当上了交通部参事兼代邮政总办。可见凌炎拍马是为了骑马啊。”

工人中一片咒骂声:“狗东西,卖国贼!”

“狗官缺德、害人,不得好死!”

梅建华:“王文瑞那老混蛋,为了金屋藏娇,断了咱印钞局的活源,害苦了咱几千弟兄,真该碎尸万段。”

唐毅:“工友们,我刚才还接到范科长的电话,甄局长去上海锦江饭店大闹婚宴,并没有什么效果。如今甄局长就邮票印权外溢问题正在南京与交通部和邮政总局抗争,已告到监察委员会,在于右任院长的干预和舆论的强大压力下,双方正在磋商。希望工友们再耐心等上几天,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梅建华仰面高呼:“唐院长,借你的吉言,我们恭候佳音。”对众人:“咱们散了吧。”

众人一哄而散。

20、钢版科办公室。(日,内)

杨卓对宋衡感慨地说:“我考进印钞局,算是进入了一所社会大学。咱们甄局长不畏强权,是个有血性的英雄,工人师傅都很敬业,钢版凹印产品又荣获了巴拿马奖,我决心学好印钞技术,不辜负亲友们的期望。”

宋衡喜爱地瞅着内弟,点头道:“好兄弟,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很高兴,每一个热血青年都应该报效祖国。”转而又长叹:“唉,如今的政府太腐败了,有多少爱国志士壮志难酬呀!”

杨卓:“姐夫,什么叫‘印权外溢’啊?大家一提起都挺气愤的,反正绝对不是好事。”

“你提出的乃是当代中国民族印钞工业的大问题。印刷发行钞票、邮票,是国家主权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所谓‘印权外溢’,就是把这一部分主权给溢到外国去了。还有,‘印权外溢’不单单指印钞票、邮票,凡是有价证券,如股票、车船票、机票、公债券、国库券,以及各种票据等都包含在内。那些贪官化公为私,贪图不义之财,把纸币、邮票都交给外国公司印制,尽是些民族败类。”

“这些人真卑鄙。”杨卓话头一转:“哦,那个凹印工房的梅建华师傅在工人中很有威信,我想拜他为师,去他那里待上几个月,熟悉一下机器性能和工艺流程。将来对钞票的设计、刻版大有益处。我白天在凹印工房干,晚上回来跟您学习雕刻,您看怎么样?”

宋衡:“好,好,难得你一心求上进,艺多不压身嘛。”从抽屉里数了五张法币递给杨卓:“拿着,这是拜师的礼物。我这就带你去见梅师傅。”

21、凹印工房。(日,内)

机器关着,一群工人或坐或蹲,听梅建华眉飞色舞地海侃。宋衡和杨卓站在门口,静静伫听。

梅建华:“咱北平南城有个地方大大的出名,不知各位去过没有?就是南下洼子往陶然亭路上必须经过的过街楼。”

众人:“嗨,那地方一年少说也得走上个几十回,问这干吗?”

梅建华神秘兮兮地说:“前些时候,传说狐仙在过街楼显灵,闹得满城风雨。整日价有善男信女前去烧香拜仙,许多祈福灵验的人携来布匾挂满了楼墙。布匾没地方挂了,就一层一层往上钉。一个风雨之夜,墙上的布匾被偷得干干净净。据说是被共产党地下人员盗去的,他们把布染成黑色,缝成衣服救济穷人了。穷人都说,共产党才是真正的大仙,能保佑穷人不受饥寒呀。”

众人哈哈大笑,王义福说:“我也来讲个故事,从前,有两个穷人唠嗑。一个穷人说:‘等我将来有钱了,就吃了睡,睡了吃。’另一个穷人说:‘嘿,我要有钱啊,还睡什么觉?我要吃了还吃。’你们说这两人可笑不可笑?”

工人马云:“这有啥可笑的,可惜咱们呀,白天没钱吃饱,夜晚躺在炕上也不安生,就听见肚子在那儿敲锣打鼓哩。”

“嘿嘿嘿。”众人又一阵哄笑。

宋衡带杨卓走近梅建华,人们都不约而同站起身打招呼:“宋科长。”

宋衡点头答礼:“大家好。”对梅建华说:“梅师傅,我给你送徒弟来啦!人家可是仰慕你的技术和为人,非要拜你为师不可,我只好忍痛割爱喽。”对杨卓:“杨卓,还不上前见过你师傅。”

梅建华摆手道:“等等,我还没答应呢。”问杨卓:“你就是考了第一名的杨卓,宋科长的小舅子?”

“是,梅师傅。”

梅建华:“杨卓,我听说你父亲在天津做着大买卖,家境殷实,为什么要到我这又脏又累的凹印工房当学徒工呢?”

“我爸常对我说:腰缠万贯,不如薄技在身。梅师傅,咱中国又穷又弱,列强都欺负咱们,要实业救国,就要提升国力,掌握科学技术。所以我白天拜您为师学习凹印技术;晚上向宋先生学习雕刻。请您收下我这徒弟吧。”杨卓说罢向梅建华鞠了一躬。

梅建华朗笑道:“行!行!行!你要不嫌你师傅是个大老粗,我愿意收你为徒。”

“谢谢师傅。”杨卓边说边取出纸币,恭恭敬敬递上说:“这五十元钱,是徒儿的一点心意,恳请师傅笑纳。”

“不!不!不!这钱不能要,能收到像你这样知书达理的好徒弟,是我的福分,哪还要你的拜师礼呢。”

杨卓:“师傅,圣人孔夫子收学生还要一捆干肉哩。天地君亲师,这是古人传下的规矩。您不要,徒儿就一直这么捧着。”

宋衡向王义福示了个眼色,王义福会意,对梅建华说:“师兄,您就甭推让了,我是他师叔,我代兄长收下了。”说着接过法币。

杨卓忙唤了一声:“师叔,日后请多关照。”

“嗳。”王义福乐呵呵地冲梅建华说:“嘿,你当了师傅,小弟水涨船高,也当上了师叔,借光,借光。”

宋衡:“梅师傅,小杨拜你为师,不是局里的安排,完全是你额外的付出,你嫌亏吗?”

“亏?哈哈,我还得了大便宜呢!考工状元投到我门下为徒,全局哪个工友有这种福分。”

“对!对!对!梅师傅说得一点不错。”

宋衡满意地说:“好!今晚我们郎舅在‘东来顺’摆下谢师宴,凹印工房的工友,能去的都去,务必赏光,我俩恭候大驾了。”

梅建华犹豫地说:“宋科长,这不合适吧,我已经收下小杨的钱……”

宋衡扬声道:“就这么定了。”

众人拍手欢笑:“噢!噢!今晚打牙祭喽!吃涮羊肉喽!”

一个工人飞奔而来,对大伙儿说:“甄局长回来了,说要补发欠薪,让大家快去楼底下集中开会。”

王义福惊喜地说:“嚯,今天可是双喜临门啊!” tti9KuA7bwcyerLhkc2kfsLBgv3e1WpshT3sarajN/o4uR7VIeXfdsZ7N+G/hC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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