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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平家世考

第一节 福慧双修的一生——生平考

恽珠,江苏阳湖人。生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六月十八日,卒于道光十三年(1833)四月十四日,享年六十三岁。恽珠将要出生,其“祖母唐梦老妪授以大珠,有异光,遂以命名,长乃字以星联,别字珍浦”。 “少时尝梦至海中一孤屿,上有莲花,遇人告以前身为红香岛妙莲大士侍者” ,遂以红香名馆,晚年自号蓉湖道人,又称蓉湖散人,毗陵女史。恽珠神异的出生以及少时的绮丽之梦都是她为自己的才名找寻的出处,这一出处也为其才学提供了“才由天授”的遮蔽。同时,恽珠之后在自己的著作中多次提到自己的出生以及年少时的梦境,这也是对自己才学的一种肯定与认同。清代很多女性都有这种对自己前身或者出生的神异的追述,这将在后文详细论述。恽珠“父讳毓秀,钟茂子,来嗣。原名钦曾,字虞臣,号芝堂,又号莪溪。由方略馆议叙任直隶肥乡县典史,以外孙麟庆 赠奉直大夫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以曾孙鸿仪 赠通议大夫三品衔贵州贵阳府知府;母庄宜人,累赠淑人” ;兄长二人:秉恂、秉怡。长为县尉,仲举孝廉方正科;姊一人,未见相关记载。恽珠十八岁嫁于完颜廷璐,生子三人:麟庆、麟昌、麟书。后麟昌过继给叔舅。恽珠去世时,麟庆官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总督江南河道,提督军务;麟书官广西宾州知州;降服子麟昌官武备院库长;一女归董氏,十九岁卒;孙子三人:崇实、崇光、崇厚,降服孙崇寿一人;孙女十人。因大儿麟庆晋封为一品太夫人。

恽珠一生诗画兼善,作品颇丰,著有诗集《红香馆诗草》、医学著作《鹤背青囊》;辑有《兰闺宝录》八卷,《国朝闺秀正始集》二十二卷,续集十二卷;重刊《李二曲先生全集》(恽珠作序、例言)、《恽逊庵先生遗集》,二书合刻;助刻《法苑珠林》三卷,《观楞伽记》。另据其子麟庆所作《国朝闺秀雕华集序》,恽珠还著有《闺鉴》一书。其内容为“溯自姚姒以来节孝贞烈诗文歌词,分类分体”;在《琅嬛妙境藏书目录》“完颜氏家集及选刻书目”条载恽珠还撰有《续闺中韵事》及《探花新谱》,后三种未见。 此外,高鹗之女高仪凤在《题红香馆集后》诗后小注记有“主人文集中有《纪梦》一篇,言曾梦至一处,孤屿浮海,莲花在望”。 可见,恽珠应该还有文章且已成集。单士釐在恽珠小传中亦提及“珍浦兼工文,观李二曲集序可知” 。所绘有《百花手卷》《金鱼紫绶图》《春夜宴桃李园图》《锦灰堆图》《多喜图》等。

蔡之定在为恽珠所写的《墓表铭》中有一段话:“余闻于恽氏长老言太夫人志行高洁。幼读《辽史》,慕太师适鲁之妹耶律常哥之为人,思读书论道经终其身。” 耶律常歌为耶律适鲁之妹,操行修洁,自誓不嫁,能诗文但不苟作,读通史,善品藻前人得失。恽珠从小就已经将耶律常歌作为自己效法的楷模。她与耶律常歌同样喜读史书,同样年少即志行高洁,同样喜欢作诗,同样会品藻人物,也曾经想要读书论道,终身不嫁。所以在与完颜家族定亲之初恽珠因为不遂初志而深感怅惘。直至其认识到“致力于古来贤妇之道”亦可自立时才接受婚事。由此可见,在恽珠的思想世界里,读书论道与贤妇之道都是其“自立”的方式。所以,在她终身不嫁这个愿望不能实现之时,就把她自己所有的才能致力于贤妇之道,并将二者有效的结合,最终获得了福慧双修 的美名。

相夫教子 功德圆满

恽珠于“经济、治体无不通达”,“相夫有政声,训子以实学” 。恽珠对丈夫的辅助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料理家事,使其无内顾之忧。恽珠自十八岁嫁与完颜廷璐便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孝敬公婆及王姑,竭诚尽劳,夙兴夜寐,“王姑、舅姑有疾,每整衣裳,夙夜侍汤药不倦,至愈乃止”。 “舅姑殁,事王姑九年,以孝闻。” 族中叔舅死后,恽珠将自己的儿子麟昌过继过去以便奉养王姑,族人称颂,戴佳夫人称其贤孝,“不愧为诗礼大家矣” 。同时恽珠又能做到勤俭持家,丰俭得中,即使在生计淡泊之时,亦能为麟昌、麟书二子完婚,秩然有序。在教育方面,恽珠请自己的兄长恽秉怡教授自己的儿子,并“每夕则坐灯下亲课其昼所习业,复讲古史一则,婉曲喻导,以示向方”。 三个儿子最后都获得官职,这与恽珠的教诲紧密相连。尤其是恽珠的大儿麟庆得母教最多。恽珠“训子以严,绝燕游、戒奢傲,不许杂览不经之书,择师、择交防范无余力”。 麟庆每宦一处,恽珠都会有谆谆教诲,且多真知卓见,行之有效。在丈夫去世后,恽珠对家事的料理以及对孩子的教育也一直没有停止。此外,恽珠对丈夫的宦途也有所帮助。蔡之定在《红香馆诗草》序言中就写道:“吾闻太守琴鹤所至,以‘畏爱’称夫人,实有以相之。”所以无论是完颜廷璐的平坦仕途还是完颜麟庆的宦途显赫都有恽珠的功劳。恽珠也把这些作为自己“自立”的一部分认真对待,丈夫以及儿子在仕途上的成就也是对她所做的最大肯定。英和在为恽珠撰写的墓表中认为“观夫人之相夫教子,於冰更足传焉”。 恽冰是恽氏族家族的名人,其画作在乾隆年间曾进呈孝圣太后并获得高宗的赏识,题诗嘉奖。 但英和认为恽珠比恽冰更应该得以传诵。英和是完颜廷璐的舅舅,也是恽珠的舅舅,出自这位长辈之口的称赞是对恽珠极大的肯定。当然,不排除其中有过度夸奖的成分,但恽珠能得到长辈如此厚重的赞赏表明她确实得到了家族的认可。

仁施善济 宽以待人

恽珠向以广济善施自励,“民间有疾疫则施之方药;隆冬恤孤寡则授之衣粟;寒暑恤罪囚则予之纩箑,饮之汤水,岁以为常”。因为丈夫与儿子在外为官,恽珠遂有随宦的机会。在随宦时期,恽珠也是心怀天下,麟庆在《先太夫人逸事随意录》中说:“自偕宦以至就所在,修桥梁、平道涂,功德甚多,随施即忘,不能罄述也。其最著者如在泰安则葺王母池、泰山后石坞行宫盘道;在河南,则修黄大王庙、甘露寺;在安徽,则修海会寺、蔺将军庙、崇明神,尚旧德,一时吏民多观感焉。”麟庆所举只是恽珠诸多功德中较著的,其余的“不能罄述也”。汪端在恽珠挽诗中就提到恽珠“从宦泰安,修岱顶王母池盘道,所在修治多类此” ;恽湘的《哭珍浦二夫人》诗中小注也提到“其年中州麦熟,广济淮扬”。可见,恽珠在随宦时览遍江山,同时也心怀黎庶。前文已经提及恽珠著有医书,喜欢收集仙方,她也将自己的医术运用到实践中,自己亲自制作丹药。合药时“先期选材,依法泡制,必精必絜,择吉日良时,设天医位,祷祝孔虔,于是合为丸散,故施人服饮,其应如响。道光辛巳,在京施运气丹一百数十料后,在皖、在豫施观音膏、紫金锭、安坤丹、金不换丹不可数计” ,济人无数。汪端在《恽太夫人挽词》中写道“鹤背青囊勤济世,苍生多少活金丹”,并在该诗的后面写有“尝制药辑方,济人无算” 。文静玉也认为恽珠“施来灵药即仙丹” 。这些都是对恽珠医术的肯定,也是对她仁济之心的肯定。恽珠自己生活淡泊,从不奢靡。《蓉湖草堂赠言录》中记载她“一持朴俭,故衣旧裳恬如也” ,而且一直坚持自己纺织。但是对其他人却从不吝啬,这从她处理族中的事情就能看出。族中“祭祀宾客必丰,族党戚里贺赙无所缺;苟有失所者,即引为己任,以收抚之,故人皆感其德云”。 族中麟定父母去世,恽珠替他延请老师,并亲自督课三载,不逊于对自己子女的教育;帮助兹伯吉公、族伯万公嫁女。尤其是万伯去世后留下三个女儿,恽珠视若己出并责成麟庆为她们留心择婿;家中“婢年及笈,厚资遣嫁;终日无疾言遽色,卒之日,臧获皆失声”。

当然,恽珠的这种关怀不仅仅体现在对族人的关怀,家族之外的人也得到了她的关注。《蓉湖草堂赠言录》就记载恽珠时时“以清辉贫寒为念”。这里的清辉是指李清辉,《正始集》卷二十收入她的作品。在她的小传中记载了恽珠与她的一段因缘:

李清辉,安徽阜阳人,贡生春林女弟,著有《蕙草堂杂咏》。清辉适宁生。生不才,家产荡尽,乃以女红供甘旨。比翁、姑殁,积财数年,始得营葬。一女早寡,又大归相依。现年六旬,自课幼孙,仍以刺绣糊口。辛卯夏,春林公车过汴,清辉以绣诗相寄。余哀其遇而重其才品,因亟登之。(按:春林,字醇甫,大儿麟庆守颍郡时所拔士也。)

李清辉是李春林的妹妹,李春林是恽珠的儿子麟庆选拔之人,所以在李春林经过河南时李清辉托哥哥将自己的诗歌转给恽珠,恽珠由此才得以知道这位闺秀的境遇,并“哀其遇而重其才品”。自此恽珠便时时挂念着她,由此就可看出恽珠的悲悯之心。恽珠的悲悯之心也是李清辉对她心怀感激的动因。所以恽珠去世之后,李清辉还感念这份恩情并题诗表示哀痛与追念:

慈云荫注向寒门(太夫人生前恒以清辉贫寒为念,闻之感激泣下),心感真如挟纩温。惊逝重泉空洒泪,焚香没世永铭恩。受知逾量诚难副,图报何时莫逮存。涸鲋余生长恋慕,愿随红岛侍晨昏。

在恽珠去世之后,李清辉写此诗表达悼念,字里行间的沉痛时时浮现。而且在这首诗歌中还还特意交代恽珠对自己的挂念,这种挂念是她“感激泣下”的原因,这种挂念也是李清辉时时铭记不能忘怀的情愫。当日恽珠梦见自己“前身为红香岛妙莲大士侍者”,李清辉则以愿侍红岛表达自己的哀思。

家学深厚 逸思雕华

恽氏一族早在《南阳公家训》中就明确记载:“教子急矣,教女亦不容缓。女至六七岁,即宜教之识字以《女诫》及《列女传》等书,且为之讲解,使其明义理,娴矩范,习久成性,柔顺温良,不亦善乎?” 可见,恽氏家族一直以来都注意对女性的教育,其目的是为了使家族女性柔顺温良,这与《牡丹亭》中杜宝对杜丽娘的期许颇为相似。在清代这种以培养女子日后成为合格妻媳的家族教育已经比较普遍。在这种目的涵盖下的女子教育又与传统的女子无才观没有明显冲突,所以家族中的女性便可以合理地接受教育。当然在接受礼教教育的同时,她们也受到了文化的滋养,这也是清代女学昌隆的原因之一。恽珠从小就接受非常好的教育,在龆龀之龄就接受了与兄长同学家塾的待遇,“受四子、《孝经》《毛诗》《尔雅》”(《正始集》弁言);稍长,其父亲亲授诗学。画学受之于宗老恽宅仁与族姑恽冰,恽冰前文已提及,恽宅仁“画学多赝南田,然质重韵味无绝胜者”。 有这两位族人亲授,恽珠作画“深得瓯香馆笔意”就不足为奇。恽珠所接受的教育实际上已经超过“明义理”“娴矩范”的范围,以至于性情孤洁的红兰主人女县君亦盛赞她为“清心玉映,真非凡品”

恽珠本人深受家学的滋养,她深知这对清代闺秀的重要,所以在编选《正始集》时恽珠也不忘标著家学。这从《正始集》的编排即可看出。在《正始集》卷一前三位收入的分别是宗室县君、科德氏、恽冰。恽珠在《正始集》例言中对此还特意注明:“排比次序,第一首录宗室红兰主人县君作,尊天潢也;次录先高祖姑科德氏作,述祖德也;次录族姑恽清于(恽冰)作,重家学也。”宗室县君即上文提到的盛赞恽珠的红兰主人女县君。科德氏是恽珠的先高祖姑,恽冰是恽珠的姑姑。无论是恽珠的先高祖姑还是姑姑都是“薰习庭训”而成,而且在她们的小传中恽珠详细介绍了各自的成就,这也是对家学的另一种介绍。此外在《正始集》例言中恽珠特意强调了这一点:

(闺秀)其有祖父兄弟雅副时望,母姑姊妹夙著文明者,亦标出之,以彰家教。(《正始集》例言)

生在大族,嫁于望族,恽珠通过自己的经历自然更能体会到家学对于女性的影响之深以及影响之广。所以恽珠在编选诗选时也特意强调这一点,在为女诗人作传时也常会提及家学:

曹锡淑 钦定提要有云:曹锡淑承其家学,具有规范大致,以性情深至为主。(《正始集》卷九)

王韫徽 澹音克承家学,工诗善书。(《正始集》卷十八)

从上面两则例子便可看出,家学是清代女性接受教育的很重要的途径。恽珠深受家学之熏陶,她自然更深切的体会到家学对女性教育的重要。所以在编选诗选时她不仅在凡例中提出自己对家学的关注,在具体编选时也时时不忘彰显家学的突出之处。这也是恽珠作为女性选家与男性选家相比比较突出的一点。

与一些“所适非偶”的闺秀相比,恽珠的幸运之处在于来源于家学的修养与诗才并没有因为婚姻而终止。相反,完颜家族为她提供了强有力的保障。在她的带领下,家族成员都成为绍圣家学的成员,麟庆是其中较著的一位,已经详细论述,在此不赘。值得一提的是,恽珠的儿媳程孟梅,孙女妙莲保、佛芸保都成为这种接续的一员。甚至直至恽珠的孙媳辈都还有著作流传。恽珠去世后,麟庆接续这种传统并使之流传。毛昶熙在光绪庚辰(1880)为蒋重申(恽珠孙媳妇)作序时还对此大加赞赏,他说:“(蒋重申)嗣归地山宫保,闺中唱和,诗益进,而宫保姊妹行又夙承见亭河督公诗教,一门之中,皆娴吟咏,洵佳话也。” 其中提及的“姊妹”即参与《正始集》工作的妙莲保、佛芸保等姊妹。在蒋重申的集子中有很多首诗都是与完颜姊妹赓和之作,如《美人四咏和华香妹韵》《阶州官署和华香妹原韵》《和华香妹春日游半亩园韵》《夜坐纳凉同华香妹联句》《玉人来四首和华香妹原韵》《哭华香小姑》《锦香姊端如嫂先后来京尚未回任独余晚到早归故云》等等。华香即佛芸保,锦香即妙莲保。在蒋重申所存无多的一卷诗歌中与姊妹唱和的诗作占多数。从这些诗歌中就可以想见当日情景以及完颜家族的风雅续脉,这对于恽珠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安慰。而且在蒋重申的诗作中还有两首与恽珠有关,分别是《戏和〈正始集〉闺怨诗 限溪西鸡齐啼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丈尺寸双半两等字》与《恭读祖姑恽太夫人〈红香馆诗草〉》,如下:

十二栏杆花一溪,怀人七度六桥西。半生目断三江水,四载心悬五夜鸡。百虑千思愁万丈,九峰八面两山齐。寸笺尺牍凭谁寄,怕听双双燕子啼。

词藻清奇雅韵新,焚香细读味逾真。效颦那敢耽诗句,愧我无才步后尘。

《正始集》与《红香馆诗草》一个是恽珠编辑,一个是恽珠自作。蒋重申的前一首诗作虽为戏作,但从中也可以看到恽珠的这部选集在家族中的地位,时时赓和大概是常有之事;后一首诗作流露出的则是满满的敬意,多是后辈对于前辈的尊崇之情。由此可见,恽珠接受并时以为念的家学与完颜家族的传统融合并在完颜家族得到很好的赓续,恽氏家族与完颜家族两个家族的文化传统为恽珠提供了展露诗才的良好环境,恽珠也以自己的家学与才华使完颜家族的传统锦上添花。

诗画兼善 流播艺林

恽珠著作种类与数量都比较多。著有诗集《红香馆诗草》,有感于其不足传,“即传亦小矣” ,乃广求国朝女士之作,前后历时十七年得诗一千余篇,刻成《国朝闺秀正始集》,其续选诗后亦出版,名为《国朝闺秀正始续集》;尝慕李颙先生以孝子为醇儒,重刊其集,并制序行世;又刻逊庵先生讲学之书,以述祖德,明家学;尝论古今世运有治乱维持不敝者,全在纲常,仿《列女传》纂《兰闺宝录》;并著有医学著作《鹤背青囊》及佛学著作《观楞伽记》,助刻《法苑珠林》三卷。另据其子麟庆所写《国朝闺秀雕华集序》,恽珠应还著有《闺鉴》;《琅嬛妙境藏书目录》“完颜氏家集及选刻书目”条载恽珠还撰有《续闺中韵事》及《探花新谱》,后三种未见。 此外,高鹗之女高仪凤(《正始集》卷二十)在《题红香馆集后》诗后小注记有“主人文集中有《纪梦》一篇,言曾梦至一处,孤屿浮海,莲花在望”。可见,恽珠应该还有文章且已成集,而且单士釐在恽珠小传中亦提及“珍浦兼工文,观李二曲集序可知” ,惜未见。所绘有《百花手卷》《金鱼紫绶图》《春夜宴桃李园图》《锦灰堆图》《多喜图》等。

恽珠的作品在当时流传广泛,且多题词之作。据《蓉湖草堂赠言录》中所记,几乎每部作品都有题词,如蒲城王鼎所题恽太夫人所刻诸书,就对恽珠所刻的《二曲集》、逊庵集、《兰闺宝录》及正始初二集分别进行题咏。在《正始集》中也收录二十余首题词。其中有一些是恽珠在起初编选诗选征求诗作时就邀请闺秀而作,如王韫徽的题词就属于这种。在她的题词之前有一段话:

接都门潘虚白(素心)大姊书,称近得洛中麟太夫人书,将选刻闺秀诗,题为《正始集》。索余近作,并嘱为题词作此,应命即以代简。

王韫徽收到潘素心的邀请而奉上自己的诗作与题词。这也是《正始集》成书的一个途径,这将在后文详细论述。还有一些题词是因恽珠收入自己的作品而表示感激而作,许珠、张漪、陈自修等都属这类。这些闺秀的题词大多赞扬之词,其中较有特色的是高鹗之女高仪凤的题词:

才调然脂与撷芳,诗人一例费平章。而今织出天孙手,云锦星珠焕七襄。

在这首题词中,她将恽珠的诗选与《才调集》《然脂集》《撷芳集》并书,并对恽珠的诗选给予很高的评价。高鹗与麟庆为忘年交,麟庆为恽珠刊刻《红香馆诗草》时高鹗还曾作序,所以恽珠收到高仪凤这么高的评价并不让人意外,且题词本身也有过谀的成分。除闺秀的题词之外,许多名士如蔡之定、高鹗、阮元等也都对恽珠赞誉有加。当然,这些名士的赞誉与麟庆的地位及交友有关。这些名士多从麟庆口中得知恽珠的才德,由此也可证恽珠教子之成功。且恽珠本身确实也有才学且不容忽视,这从她留存的著作便可一窥。难能可贵的是,恽珠没有让自己成为一位远离尘世孤傲的诗人。相反,诗才只是她众多才能之一端,诗才并没有成为人们诟病的缘由,却成为其丰富人生的华彩。由此可见恽珠深谙处才之道,博学不矜,将自己的才艺紧紧笼罩在妇德之下,在视才华为女子余艺之社会下能得到社会名流及闺秀的双重赞誉足见其小心谨慎。

第二节 满汉家族的融合——家世考

生于阳湖世家,嫁于金源世胄,使恽珠在婚前与婚后都能获得良好文化的熏染。这两个文化世家在给予其文化濡染的同时,又因地位闳肆为恽珠美名的获得提供保障。

一、阳湖世家:才名的培养与萌生

恽氏乃阳湖望族,明清两代共取中15人,称为世宦大家并不为过。同时,恽氏家族又自觉地以“笔耕舌种,固吾家事业”作为传统,这使恽氏家族成为名副其实的诗礼簪缨之族。限于篇幅,此处仅列几位与恽珠密切相关的恽氏族人。“南阳公,庠生,以子绍芳封邢部主事;绍芳嘉靖癸卯举人,丁未进士,二甲第三名;应侯,邑廪生入太学;应雨,太学生,以子厥初封行人,累赠通议大夫、湖广按察使” 。日初,字仲升,号逊庵,恽珠曾为其刊刻《恽逊庵先生遗集》,在这部著作中的《家传》中恽珠提到逊庵先生是“珠之八世祖也” ,在邑庠生,入太学,崇祯癸酉副榜。“明末携书三千卷,隐天台山。三年而南京亡。鲁王监国,聘之,固辞不起。恽氏作画自本初始,日初以枯木作山水,殊古简,然非作家” 。厥初,万历甲午举人,甲辰进士,由行人历官湖广按察使,升陕西布政使,告休,特起光禄寺卿,画宗董源,恽寿平少时尝师之。日初子恽格,字寿平,号南田,别号云溪外史。“家贫,不应科举,卖画为生。诗格超逸,书法得褚遂良神髓,遒逸可爱,画法生动,时称三绝。善画花竹、禽鸟,一洗时习,别开生面,海内宗之” ,恽氏家族内也出现“画学南田”的热潮。这个家族在书画上有成就的人很多:恽良洲、恽秉怡、恽采山、恽景升、恽汇昌、恽桢、恽源成、恽源桂、恽源清、恽毓善、恽毓庚、恽毓德、恽毓秀等等。但南田性格落拓不羁,“遇知己匝月为之点染,非其人,视百金如土芥,以故遨游数十年而贫如故” ,去世时家贫无以具葬;翓,郡庠生入太学生,以子华赠徵侍郎内阁中书舍人;华,康熙丁巳举人,内阁中书舍人;绳生,太学生;恽珠的父亲恽毓秀,工书画,雍正时以绘事考试,毓秀名列第二,“入方略馆,议叙直隶肥乡县典史” ;恽珠的姑姑恽冰“年十三即作画,与姊究心六法,尤工花卉、翎毛。赋色运笔能传南田翁家学。作已,辄题小诗,风韵苍秀。乾隆初,尹文端公继善曾以姑画进呈孝圣太后,高宗见赏,题诗嘉奖,声誉大起,踵门求画者日不暇给” ;恽珠的哥哥秉怡,“诸生,道光元年举孝廉方正,年已六十,辞。敦孝行,诗画皆入能品,而书尤善。画承家学,先善写竹,后工山水,沉雄娟秀” 。同时在恽氏家族中还出现一批书法家,如恽应龙、恽应翼、恽应侯、恽应雨、恽应明、恽应筠等等,他们或工小楷,或精行书,或直逼近唐,或专学赵孟 ,显示了相当的实力。

由此可见,恽氏一族自本初、日初以来形成了强大的书画团体。日初子恽南田更是独领风骚。其后能传其家法的乃是恽珠的姑姑恽冰。恽珠父亲及兄长亦以画名。所以,尽管恽珠的祖父辈未获得显赫的官位,其父的典史一职在清代甚至是不入流的官职,但恽氏一族流传下来的书画血脉却一直浸染着这位大家闺秀,使她周身都散发着书香的气息并成为接续这一血脉的生力军,正如王鼎所说:“写生压倒徐黄手,竟说瓯香老画师。家法流传本三绝,一花一石总天资。” 诗中所题“三绝”道出了恽珠在诗歌、绘画以及 绣方面的造诣,这一切的获得与恽氏家族的传统及恽珠接受的教育密切相关。

二、满洲名门:才名的获得与流播

恽珠与完颜廷璐的婚姻缘自一首诗。其时恽珠的父亲为肥乡县典史,廷璐的父亲为县长,二家眷属常有往来。廷璐的母亲索绰罗太夫人“器其(恽珠)才且贤,甚见亲爱,一日试以《锦鸡诗》” ,年在龆龀的恽珠援笔立就,诗曰“闲对清波照彩衣,徧身金锦世应稀。一朝脱却樊笼去,好向朝阳学凤飞” ,索绰罗太夫人极赏其诗,欲求为妇,因“同官宜引避” ,婚事暂且搁置。其后恽珠随父南归,但是两家音书未绝。这从数年之后恽珠答谢太夫人启就可知道。恽珠自云:“咏絮无才,簪花愿学。素承青眼,折秋柳以何堪;远隔绛纱,望春风而结想” ,表达了对太夫人的感激与思念之情。在恽珠随父南归后廷璐父亲为其求婚,恽珠父亲“以异籍辞,三使固请,始以义见许”。 恽珠父亲以“异籍”为由推辞,而完颜家则“固请”最终促成了两大家族的联姻。而“三使固请”则从侧面反映了恽珠的才能与贤淑。

完颜家族素有“金源世胄,铁卷家声”之称。元明清三代代有名人,足见金源世胄源远流长。同时这个家族又是女真文化世家。此处仅列几位近祖以显廷璐家族的显赫。恽珠的丈夫完颜廷璐,满洲镶黄旗人,“系出金后有隆万杭爱者,以智勇雄其部。九传至阿什坦,顺治九年进士,官刑科给事中,入《国史儒林传》。生子三,次和素,内阁侍读学士、尚书房行走,为公高祖。康熙四十四年,副贡监察御史白衣保者,公之曾祖也;曾祖妣那拉夫人。刑部左侍郎、镶蓝旗满洲副都统期成额者,公之祖也;祖妣舒穆鲁夫人,继戴佳夫人。廪生官河南布政使,嘉庆六年防襄江,没于军,赠太常寺卿讳岱者,公之考也;妣索绰罗夫人,生妣陆夫人。”这支来自先金的完颜氏后裔在巩固满洲贵族政权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同时这个家族又是文苑世家,“阿什坦作为清代这支完颜书香门第一始祖,不仅斐然于文坛,而且人品忠耿,不阿权势,鹤然自立”;廷璐的高祖和素,康熙朝以“名官”闻于当世,御试清文第一,任武英殿翻译书房总裁,译有《左传》《三国志》《素书》《西厢记》《金瓶梅》《琴谱合璧》十八卷等书,以“翻译绝精”为世人赞颂。因此朝廷赐号为巴克什,充皇子师傅;廷璐的曾祖白衣保,康熙乙酉年(1705)中副榜,平生“嗜吟泳,习于掌故”,著有《鹤亭诗抄》二卷;廷璐祖父期成额与父亲完颜岱官声颇好;廷璐自己不仅在政坛上有作为,而且以诗名之于世,其诗词“皆清婉可诵”。完颜氏承袭祖宗阿什坦、和素以来的家学,子弟六龄便亲自“教识字并习国语”,以致满汉文学皆有很深的造诣,成为“内务府文学世家之冠”。

恽珠与完颜廷璐的结合是满汉两大家族的融合。完颜世家浓厚的文化传统与优良家声为恽珠诗才的延续与贤妇令名的获得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基石,促使其走上“女中之儒”的道路。同时两大家族的威望以及恽珠子孙的大力揄扬也使恽珠在身后获得美名。 4df/3xrvdTpnVKIm4TYmlg1elcgSlLIQzbL2seqiaHJmZgg8nVJqNuxPuyg6D2X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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