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在穿过田野的大路上踽踽而行,夕阳正在把它最后的黄金收藏起来,像个悭吝人一般。
白昼愈来愈深地沉没到黑暗里去了;而孤苦无依的大地,地上的庄稼收割殆尽,默默无言地躺在那儿。
一个孩子的尖锐的声音突然响彻云霄。孩子横渡看不见的黑暗,把他歌声的踪迹,留在黄昏的寂静上。
他那乡村的家庭坐落在荒地尽头、甘蔗田外,藏在香蕉树和细长的槟榔树、椰子树和深绿色的木菠萝树的树影里。
我在星光下我那孤寂的路上小立片刻,看到面前伸展着黑沉沉的大地,大地正以她的双臂环抱着不计其数的家庭,这家家户户都有着孩子的摇篮和大人的眠床,母亲的心和黄昏的灯,以及全然不知其欢乐对于世界的价值的、兴高采烈的年轻的人。
“我是从哪儿来的,你在哪儿把我捡来的?”婴儿问他的母亲道。
母亲把婴儿紧紧抱在怀里,又是哭又是笑地答道:
“我的心肝,你是我藏在我心里的心愿。
“你存在于我童年游戏的泥娃娃之间,每天早晨我用泥土塑我的神像,那时我就把你塑了又毁了。
“你同我们的家神一起供在神龛里,我礼拜家神时也礼拜了你。
“你曾经生活在我的一切希望和爱情里,你曾经生活在我的生命和我母亲的生命里。
“你已经在主宰我们家庭的、不灭的精灵的怀抱里养育了好几个世代了。
“我是个姑娘的时候,我的心展开了它的花瓣,而你像馥郁香气缭绕在它的周围。
“你的温柔娇嫩,像花一般的盛开在我青春焕发的四肢上,仿佛是日出前天空里的霞光。
“天堂的第一个心肝宝贝,晨曦的孪生兄弟,你在世界的生命之流里顺流而下,终于停泊在我的心头了。
“当我端详着你的时候,神秘奥妙之感把我压倒了;原是属于大家的你,竟变成是我的了。
“生怕失掉你,我把你紧紧抱在怀里。是什么魔法,使你这世界的珍宝,落到了我纤细手臂的怀抱里?”
你爱怎么说他就怎么说吧,可是我倒知道我的孩子的弱点的。
我爱他,并不因为他好,而是因为他是我的幼稚的孩子。
权衡他的优点和缺点时,你怎么会知道他有多么可爱?
当我非惩罚他不可的时候,他就变得越发是我的一部分了。
当我使他流泪的时候,我的心和他一同哭泣。
唯独我一个人有权利骂他罚他,因为只有爱他的人才能治他。
孩子,你多么快乐,整个儿早晨坐在泥土里,玩着一根折下来的树枝。
我莞尔微笑,看你玩着那折下来的小小树枝。
我忙于算账,一小时又一小时地把数字加起来,加起来。
也许你瞧我一眼,心中想道:“好一个愚蠢的游戏,把你的早晨都糟蹋掉了!”
孩子,聚精会神玩树枝与泥饼的技艺,我已经忘记了。
我搜求昂贵的玩具,收集金块和银块。
你不论找到什么都可以创造出快乐的游戏,我却在我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上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
我挣扎着驾驶脆弱的独木舟横渡欲望之海,却忘记了我也在做着游戏。
如果我闹着玩儿,变成一朵金香木花,长在那树的高枝上,在风中笑得摇摇摆摆,在新生嫩叶上跳舞,妈妈,你认得出是我吗?
你会叫唤:“孩子,你在哪儿啊?”我要暗自好笑,一声也不吭。
我要暗暗展开花瓣,看着你工作。
你洗澡之后,湿发披在两肩,穿过金香木花的阴影,走到小院子里去祈祷时,你会闻到花香芬芳,可你不知道这芳香是从我身上发出来的。
午餐之后,你坐在窗边读《罗摩衍那》 ,树影落在你的头发与膝头上时,我要把我小而又小的影子投在你的书页上,就投在你正在阅读的地方。
可你会猜到这就是你的小孩子的小而又小的影子吗?
黄昏时分,你手中掌着点亮的灯,走到牛棚里去,我要突然再落到地上,重新成为你自己的孩子,求你给我讲个故事。
“你这顽皮孩子,你上哪儿去了?”
“妈妈,我才不告诉你呢。”这就是我同你要说的话了。
如果人们知道了我的国王的王宫在什么地方,王宫就会消失在空气里。
宫墙是白色的银子做的,屋顶是闪光的金子做的。
王后住在有七个庭院的御苑里,她佩戴的珠宝,价值七个王国的全部财富。
不过,让我悄悄告诉你,妈妈,我的国王的王宫在什么地方。
王宫就在我们的阳台角落里,安置那盆杜尔茜花的地方。
公主躺在隔着七个不可逾越的海洋的彼岸,沉沉睡去。
除了我自己,世界上没有人能找到公主。
公主手臂上戴着手镯,耳朵上挂着珍珠耳坠,她的长发下垂,拂在地板上。
我用魔杖触动她时,她会醒过来;而她微笑时,珠宝会从她的唇边落下来。
不过,让我凑着你的耳朵悄悄告诉你,妈妈,她就在我们的阳台角落里,安置那盆杜尔茜花的地方。
你要到河边去洗澡的时候,你走到屋顶阳台上来吧。
我就坐在墙垣的影子聚首相会的那个角落里。
我只让小猫咪跟着我,因为小猫咪知道故事里的理发匠住在什么地方。
不过,让我凑着你的耳朵悄悄告诉你,妈妈,故事里的理发匠住在什么地方。
就住在我们的阳台角落里,安置那盆杜尔茜花的地方。
妈妈,天空里的光芒逐渐暗淡;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的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所以我到你身边来了。今天是星期六,是我和你的假日。
放下你的活计吧,妈妈;坐在靠窗的这一边,告诉我,神话里的特潘塔沙漠,究竟在什么地方。
大雨的阴影遮盖着白昼,从这头遮到那头。
凶猛的闪电正在用它的爪子抓着天空。
乌云轰响、雷声隆隆的时候,我心里害怕,我依附在你的身边,我喜欢这样。
大雨在竹叶上哗啦啦的响上好几个钟点,我家的窗子也随着阵风震得格格的响,这时候,妈妈,我喜欢单独和你一起坐在房间里,听你讲到神话里的特潘塔沙漠。
妈妈,沙漠究竟在哪儿,在什么海的海滩上,在什么山的山麓下,在什么国王的王国里?
那儿没有标明田地疆界的篱笆,也没有村民们可以在晚间走回村子去的、或者妇女们在森林里捡了枯枝可以运到市场上去的小径。特潘塔沙漠躺在那儿,沙土里只有小块的黄色枯草,只有一棵树,一对聪明的老鸟在树上作巢。
我可以想象,就在这样一个乌云满天的日子,国王的年轻的儿子,怎样的独自骑着灰色马穿过沙漠,去寻找那被囚禁在不可知的海洋彼岸巨人宫里的公主。
当蒙蒙雨雾从遥远的天空下降,电光闪射如突然发作的疼痛,他可记得他的不幸的母亲,被国王抛弃,正在打扫牛棚,擦着眼泪,当他骑马穿过神话里的特潘塔沙漠的时候?
妈妈,你瞧,白昼还没有完,天色就差不多黑了,那边儿村子里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牧童早已从牧场上回家来了,人们离开了耕地,坐在屋檐下的草席上,望着那苦着脸的愁云。
妈妈,我把我所有的书都放在书架上了——现在可不要叫我做功课。
等我长大了,长得跟爸爸一样大了,我会把必须学习的都学到手的。
可是,妈妈,你今天得告诉我,神话里的特潘塔沙漠在哪儿?
一天天的,我把纸船一个个的放在奔流的溪水里。
我用又大又黑的字母,在纸船上写下我的姓名和我居住的乡村。
我希望陌生的土地上有人会发现这些纸船,知道我是谁。
我从我的花园里采集了秀丽花,装在我的小船里,希望这些曙光之花会安全运达夜的国土。
我送我的纸船下水,仰望天空,我看到小小云朵正张着鼓鼓的白帆。
我不知道是天空里我的什么游伴把它们放下来同我的纸船竞赛!
夜来了,我的脸埋在手臂里,我梦见我的纸船在子夜星光下向前飘浮,飘浮。
睡眠的精灵在纸船里扬帆前进,船里载的是装满了梦的篮子。
我渴望着要到河流的对岸去,
那儿的船只排成一行,系在竹竿上,
人们在早晨乘船渡过河去,肩上扛着犁,去耕耘他们的遥远的田地;
牧人们驱赶着哞哞鸣叫的牛群游到对面河边的牧场上去;
黄昏时分,他们都从那儿回家来了,留下豺狼在长满野草的岛上号叫。
妈妈,如果你不反对,我长大后要做个摆渡的船夫。
据说,在那高高的河岸背后,藏着许多奇怪的池塘,
下过雨后,便有一群群野鸭来到池上;而环绕池边密密地长着芦苇的地方,水鸟在那儿下蛋;
舞弄着尾巴的沙锥鸟,把它们细小的足印踩在洁净的软泥上;
黄昏时分,头顶着白花的长长茂草,邀请月光在草浪上浮游。
妈妈,如果你不反对,我长大后要做个摆渡的船夫。
我要在河岸与河岸之间来来往往,村子里所有在河中洗澡的少男少女都会惊奇地瞧着我。
当太阳爬上中天,早晨变为正午,我要跑到你身边来,说:“妈妈,我肚子饿了!”
当白昼完结、阴影在树下哆嗦,我就在暮色中回来。
我决不像爸爸那样离开你到城里去工作。
妈妈,如果你不反对,我长大后要做个摆渡的船夫。
雷电交作的风云在天空隆隆的响,六月的阵雨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潮湿的东风疾卷过荒原,到竹林里来吹它的风笛,
这时,成群的花儿便从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冒了出来,欢天喜地的在青草上跳舞。
妈妈,我真的觉得花儿们是在地下学校里上学。
它们关起校门做功课,如果它们违反校规,过早的跑出来玩儿,它们的老师就要罚它们站在墙角里。
大雨来时,花儿们便放假了。
树枝在林中磕磕碰碰的,树叶在狂风中簌簌的响,雷电交作的黑云鼓着巨掌,而花儿娃娃们便穿着粉红、鹅黄、雪白的衣裳,冲出来了。
妈妈,你可知道,花儿的家是在天上,在星星居住的地方。
你不看见花儿们急着要到天上去吗?难道你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这样急急忙忙吗?
当然啦,我猜得出花儿们向谁伸出了双臂:因为花儿自有花儿的妈妈,就像我有我自己的妈妈一样。
如果我不是你的小孩,而只是一只小狗,亲爱的妈妈,我想吃你盘子里的食物时,你会对我说声“不”吗?
你会撵我走,对我说,“走开,你这顽皮的小狗”吗?
如果这样,那我就走了,妈妈,走了!你叫唤我时,我就决不到你身边来,决不让你再来喂我吃东西了。
如果我不是你的小孩,而只是一只绿色小鹦鹉,亲爱的妈妈,你会用链子把我缚住,生怕我飞走吗?
你会对我指指点点地说:“好一只不知感恩的鸟!它日日夜夜咬着链子”吗?
如果这样,那我就走了,妈妈,走了!我就一定逃到森林里去,我就决不让你再把我抱在怀里了。
早晨,钟敲十下的时候,我穿过小巷上学去。
每天我都遇见小贩在叫卖:“镯子啊,亮晶晶的镯子!”
他没有什么急事要办,没有什么路非走不可,没有什么地方非去不可,没有一定的时间非回家不可。
我但愿我也是个小贩,在街道上消磨日子,叫卖着“镯子啊,亮晶晶的镯子!”
下午四点,我放学回家。
我从房子的大门口可以望见园丁在掘地。
他拿着铁锹,爱怎么掘就怎么掘,尘土把衣服都弄脏了;如果他在太阳下烤或是被雨水淋湿了,也没有人责备他。
我但愿是个园丁,在花园里一味掘地,根本没有人阻止我。
晚间天色刚黑,我的母亲就送我上床睡觉。
从打开的窗口,我可以看见守夜的更夫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小巷里黑暗而冷清,路灯站在那儿,像个只生一只红眼睛的巨人。
守夜的更夫提着摇摇晃晃的灯,同他身边的影子一起走动,他生平从来不上床睡觉。
但愿我是个守夜的更夫,整夜在街上走来走去,提了灯追逐着影子。
妈妈,我现在真不想做功课了。我整个儿上午都在读书用功。
你说,还不过是十二点钟。就算再晚也晚不过十二点吧;难道你不能把不过十二点钟想象成午后吗?
我能轻易地想象:现在太阳已经落到了稻田边缘,老渔婆正在池塘边采撷香草作她的晚餐。
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牛角瓜树下的阴影愈来愈黑了,池塘里的水乌黑发亮。
如果十二点钟能在黑夜里来临,为什么黑夜不能在十二点钟时来临?
你说爸爸写了许多书,我可不懂得他所写的东西。
他整个儿黄昏都在读书给你听,可你真的能听懂他的意思吗?
妈妈,你能讲给我们听多么美妙动听的故事!我弄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能这样写书?
难道他从来没有从他自己的妈妈那儿听到过关于巨人、神仙和公主的故事吗?
他已经完全忘了吗?
爸爸时常拖拖拉拉,耽误了洗澡,你不得不上百次的催他。
你等候着,你替他把菜肴温着,可他一个劲儿写下去,忘记吃了。
爸爸始终玩着写书的游戏。
如果我闯到爸爸的房间里去玩耍,你就要来叫我,说我是“一个多么顽皮的孩子!”
如果我稍为出点儿声音,你就会说:“难道你没看见你爸爸在工作吗?”
老是写呀写呀的,又有什么趣味呢?
当我拿起爸爸的钢笔或铅笔,在他的书上像他那样的写字:a, b,c, d,e, f,g, h,i——那时你又为什么跟我生气,妈妈?
爸爸写字的时候,你可从来不说一句话的。
我爸爸浪费掉那么大堆大堆的纸,妈妈,你好像都满不在乎。
可是,我不过拿一张纸折了一只船,你就会说:“孩子,你淘气得真够呛!”
爸爸把一张又一张的纸头,正反两面都用密密麻麻的黑色记号糟蹋掉了,你心里又怎样想呢?
亲爱的妈妈,告诉我,为什么你坐在那边地板上,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雨从打开的窗口洒进来,把你全身都淋湿了,而你却毫不在意。
你可听见钟打了四下?该是我哥哥放学回来的时候了。
你的神色这么异乎寻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今天你没接到爸爸的来信?
我看见邮差的邮袋里装着许多信,几乎给镇上每个人都送了信去。
只有爸爸写来的信,邮差都留着给他自己看了。我确信这邮差是个恶人。
可是,亲爱的妈妈,你不要因此不开心。
明天是邻村市集的日子。你叫女仆去买笔和纸来。
我亲自来写爸爸的一切家信;管保你找不出一个写错的地方。
我要从A字一直写到K字。
可是,妈妈,你为什么笑呢?
你不相信我会写得同爸爸一样好?
不过,我会仔细用尺划好线,然后把所有的字母写得又美又大。
我写好了,你以为我会像爸爸那样傻,把信投到那可怕的邮差的邮袋里去吗?
我会立刻亲自给你送去,而且一个字母又一个字母地帮助你读我写的字。
我知道,那邮差是不肯把真正的好信送给你的。
该是我走的时候了,妈妈;我走了。
你在寂寞黎明的薄暗中伸出手去抱你床上的孩子时,我要告诉你,“孩子不在了!”——妈妈,我走了。
我要变成一缕轻风抚摸你;你沐浴时我要变成水里的涟漪,我要再三的亲你吻你。
大风之夜,雨点潺潺地落在叶子上,这时你会听见我在你床上喁喁细语;而我的笑声,会随着闪电从打开的窗口闪进你的房间。
如果你躺在床上睡不着,想念你的孩子直至深夜,我要从繁星上给你唱歌:“睡吧,妈妈,睡吧。”
我要乘明月的游光,偷偷地来到你的床上,在你沉沉入睡时躺在你的胸膛上。
我要变成一个梦,穿过你眼皮的细缝,溜到你的睡眠深处;当你醒过来,吃惊地向四周张望时,我就像闪烁明灭的萤火虫一样飞到外边儿黑暗中去。
逢到盛大的“难近母祭日”,邻家的孩子都来屋子附近玩耍时,我要融化在笛声里,整天在你心头起伏动荡。
亲爱的姨母带着节日礼物来访,会问你:“姐姐,咱们的孩子在哪儿?”妈妈,你会柔声细气地告诉她:“他在我的瞳人里,他在我的身体里和灵魂里。”
啊,这些素馨花,这些白色素馨花!
我仿佛还记得我第一天双手捧满这些素馨花,这些白色素馨花的景象。
我爱阳光,爱天空和苍翠大地。
我听见河流在子夜黑暗里汩汩流动的声音;
秋天的夕阳,在寂寥荒原上大路转弯处迎我,像新娘撩起面纱迎接她的新郎。
然而,我是个孩子时第一次捧在手里的白色素馨花,回忆起来依旧是甜蜜的。
我生平有过许多快乐的日子,节日之夜我曾同逗乐的人一起哈哈大笑。
雨天灰暗的早晨,我曾低吟过许多闲适的诗歌。
我颈子上还戴过情人亲手用醉花编织的黄昏花环。
然而,回忆起我是个孩子时第一次双手捧满新鲜的素馨花,我的心里依旧是感觉甜蜜的。
啊,你挺立在池塘边的蓬头散发的榕树,你可忘了那小小的孩子,像小鸟一样在你树枝上筑巢而又离开了你的那个孩子?
你可记得他坐在窗边,对你深入地下的纠结错杂的树根感到诧异?
妇女们常到池边来汲水满罐,你的大黑影便在水面上蠕蠕而动,仿佛睡眠挣扎着要醒过来似的。
阳光在涟漪上闪烁跳动,仿佛不息的小梭子在织着金色的挂毯。
两只鸭子在长着芦苇的池边游泳,游在它们自己的影子上,而那孩子静静地坐着遐想。
孩子想成为风,吹过你簌簌的树枝;想成为你的影子,在水面上随着白昼的流光而逐渐伸长;想成为鸟儿,栖息在你的最高枝上;还想同那些鸭子一样,在芦苇与阴影之间浮游。
我要送点东西给你,我的孩子,因为我们都是漂泊在世界的流水之中的。
我们的生命将被分开,我们的爱将被忘记。
然而我倒没有那么傻,竟指望用礼物来买你的心。
你的生命正年轻,你的道路是漫长的,你一口气饮下我们带给你的爱,便转过身去,离开我们跑掉了。
你有你的游戏和你的游伴。如果你无暇同我们在一起,如果你想不到我们,那又何妨!
我们在老年时,确实有足够的闲暇,去计算过去的日子,把手中永远失去的东西,在心里珍爱着。
河流冲破一切堤防,歌唱着迅速流去了。然而山峰留了下来,念念不忘,深情地追忆着。
我这歌将以它的音乐萦绕你,我的孩子,犹如深情热爱的双臂。
我这歌将爱抚你的额头,犹如祝福的吻。
你独自一人时,它将坐在你的身旁,在你耳边低语;你在人群之中时,它将像篱笆似的围着你,使你超然绝俗。
我的歌将替你的梦添上翅膀,把你的心载运到未知境界的边缘。
黑夜笼罩你的道路时,它将如忠实的明星在你头上照耀。
我的歌将坐在你眼睛的瞳人里,使你的目光渗透到万物的内心里。
当我人亡声绝的时候,我的歌将在你生机勃勃的心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