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游思遐想,你玄妙地遄飞疾卷,在你无形的激荡下,四周静止的空间涌起了光芒的涡卷着的泡沫。
情人越过无边无际的寂寞向你呼唤,难道你的心竟听而不闻?
你纠结的发辫散成风暴般的混乱,而火珠仿佛从断裂的项链上掉落下来,沿着你的道路乱滚,难道唯一的理由就是你那痛苦的、迫不及待的匆忙吗?
你飞速的步子,扫开了一切废物,吻得这个世界的尘土甜甜蜜蜜的;环绕你舞蹈着的手足的风暴,把神圣的死亡的阵雨,洒落在生命上,使生命鲜妍地成长。
如果你在突如其来的疲倦之中暂停片刻,这世界就会隆隆地滚成一堆,形成一种障碍,阻挠自己的进展,甚至最小的一粒尘土,也会挟着不堪承受的压力,洞穿无垠的天空。
光明的脚镯绕着你不可见的双足摇动,它们的韵律活跃了我的思想。
它们回响在我的心的搏动里,而我的血液里也涌起了泰古海洋的颂歌。
我听见雷鸣般的洪水,把我的生命从这个世界翻腾到那个世界,从这个形体翻腾成那个形体,把我的存在分散地撒在无穷的礼物的浪花里,撒在哀愁里和歌曲里。
风急浪高,这一叶小舟随之起舞,我的心啊,它就像你的愿望一样。
把积存的东西留在岸上,扬帆越过这深不可测的黑暗,航向光明吧。
暮色渐浓,我问她,“我来到了什么陌生的地方?”
她只是垂下眼帘;她走开的时候,清水在她那水壶的颈子里汩汩地响。
树木朦胧地低垂在河岸上,田野看来仿佛已经属于往昔。
流水默默无声,竹林黑苍苍的,一动也不动,小巷里传来手镯轻叩水壶的丁当声。
别再划了,把小舟系在这棵树上吧——因为我喜欢这田野的景色。
黄昏星落到寺院圆顶背后去了,大理石台阶的苍白色,影影绰绰地出没在黑水里。
迟迟未归的旅人在叹息;因为隐蔽的窗子里射出的灯光,被路边交织的乔木和灌木切成碎片,撒到黑暗中去了。依旧有手镯轻叩水壶的丁当声,落叶遍地的小巷里,踏步归去的窸窣声。
夜深沉,宫殿的塔楼朦胧显形,仿佛幽灵似的,而城市疲倦地呻吟。
别再划了,把小船系在树上吧。
让我在这陌生的地方寻求休息吧,这地方朦胧地躺在繁星之下,黑暗因手镯轻叩水壶的丁当声而战栗激动。
如果在迦梨陀娑是国王的诗人的时代,而我正住在邬阇衍那 皇城的话,我就会认识个马尔瓦姑娘,我的思想里会充满了她那音乐般的芳名。而她也会透过她眼帘的斜影向我睇视,听任素馨花绊住她的面纱,以便有个借口逗留在我的身边。
这件事发生在往昔,而这往昔的踪迹,已经在时间的枯叶下泯灭无遗了。
学者们今天为那日期,那捉迷藏般的日期,考证、争论不休。
我不梦想那风流云散的年代而为之心碎,但我为那些随岁月逝去的马尔瓦姑娘们再三哀叹!
我不知道,那些随着国王的诗人的抒情诗篇一起激荡的日子,被姑娘们盛在花篮里,带到哪一重天去了?
我生得晚,无缘遇见这些姑娘。今天早晨,这种隔绝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使我心中悲伤。
然而,四月带来的,就是她们用以装饰头发的鲜花,而在今天的玫瑰花上低语的,也就是当年吹拂她们的面纱的南风。
而且,说句老实话,今年春天倒也并不缺少欢乐,尽管迦梨陀娑不再吟咏诗歌了;我知道,如果他能从诗人的天堂里望见我,他妒忌我也不无道理。
我的心啊,别管她的心,让它秘而不宣吧。
如果美丽的只是她的风姿,微笑的只是她的脸,那又怎么样呢?让我毫无疑窦地接受她的眉目传情而感到幸福吧。
她两臂环抱着我,我不管这是不是虚情假意的罗网,因为罗网本身是华丽珍贵的,而欺骗也可以一笑置之,淡然忘却。
我的心啊,别管她的心:如果音乐纯正美妙,即使歌词花言巧语不足为信,也该满意了;且欣赏舞蹈的优美,优美如百合花漂浮在漾着涟漪的、诱人的水面上,不管水底下隐藏着什么。
乌尔瓦希 ,你不是母亲,不是女儿,也不是新娘。你是蛊惑天国神灵的妇人。
当步履困乏的黄昏降临牛栏,牛群也都已回到栏里的时候,你绝不剪灯芯剔亮屋里的灯火,你走向新嫁娘的床,心里不慌不乱,唇边也没有一丝踌躇的微笑。黑暗的时刻是如此神秘,你为之欣喜。
你像黎明一样,不带面纱,乌尔瓦希,你也毫不害羞。
谁能想象得出那创造你的、疼痛地泛滥着的光华!
在第一个春天的第一天,你右手执着生命之杯,左手执着鸩酒,从翻腾的大海上升腾而起。大海这个怪物,像一条着了魔的巨蛇,沉沉入睡了,把它的上千条头巾放在你的脚边。
你那纤尘不染的光芒从海沫上冉冉升起。白白的,赤裸裸的,犹如素馨花。
啊,乌尔瓦希,你这永恒的青春,难道你永远小巧、胆怯、含苞欲放?
你以深蓝色的夜作为摇篮,在那有宝石的奇光异彩照耀在珊瑚上、贝壳上和形态如梦的动物上的地方,沉沉入睡,难道你一直睡到白昼显示出你风华正茂的体态?
啊,乌尔瓦希,你这魅力无穷的尤物,世世代代的一切男人全都崇拜你!
在你的眸子的顾盼下,世界因青春焕发的痛苦而心悸,苦行僧把他酸涩的果实放在你的脚边,诗人的歌吟咏着围绕在你香气袭人的身边。你的双足,在无忧无虑的欢乐中轻快地一路走去,脚踝上的金铃丁当,甚至会伤了空虚的风的心。
乌尔瓦希,当你在众神面前跳舞,把新奇韵律的轨道投入空间,大地为之颤抖,绿叶、青草和秋天的原野起伏摇晃;大海涌起了韵律如疯如狂的波涛;繁星落到了天空里——那是从你胸前跳动着的项链上迸落下来的珍珠;男人们的心里突然袭来骚乱,血液也随之翩翩起舞了。
乌尔瓦希,你是天国沉睡峰巅上第一个打破睡眠的人,你使天空纷乱不宁。世界用她的眼泪沐浴你的四肢;用她的心的鲜血的颜色染红你的两脚;乌尔瓦希,你轻盈地站在被水波摇晃的、欲望的莲花之上,你永远在那茫茫无边的心灵里游戏,尽管那儿痛苦地分娩着上帝的心慌意乱的梦。
因为我暂时忘记了我自己,我来了。
可是,抬起你的眼睛吧,让我看看眼睛里是否滞留着往日的影子,像天边上那一片已被夺去雨水的白云。
如果我忘记了我自己,请暂时容忍我吧。
玫瑰依旧含苞未放;它们还不知道,今年夏天我们怎么忘了采集鲜花。
晨星同样惴惴不安、沉默无言;遮掩你的窗户的树枝,把曙光网住了,就像往日一样。
因为我暂时忘记了流光的变化,我来了。
我忘记了我向你袒露我的心时,你是否转过头去,使我羞惭。
我只记得搁浅在你颤抖的唇边的低语;我只记得在你乌黑的眼睛里掠过的热情的影子,仿佛暮色里寻找家室的鸟儿的翅膀。
因为我忘记了你已经记不得这些了,我来了。
我的诗歌像蜜蜂,它们在空中追蹑你香气袭人的踪迹,追踪关于你的记忆,从而围绕着你的娇羞浅唱低吟,一心渴求那隐秘的宝藏。
黎明的清新在阳光里委顿下去了,中午的空气沉重低垂,森林寂静无声,这时候,我的诗歌回到家里来了,慵倦的翅膀上沾满了金粉。
来生在另一个遥远世界的亮光里散步,如果我们相逢的话,我想我会惊讶地停下步来的。
那时我会把这双乌黑的眼睛看作是晨星,心里又感到它们是属于前生某一个已经记不得的夜空的。
我会看得出你面容上的魅力并非全然是它自己所固有的,倒是偷取了一次已经记不得的会见中我眼睛里的热情的光芒,而且还从我的爱情里采集了一种神秘之情,尽管现在已经把它的根源忘个干净。
像烦躁的孩子推开玩具,今天我的心对我提出来的每一个词句都摇摇头说:“不,不是这个。”
然而千言万语,处于模糊朦胧的痛苦境地,影影绰绰地出没在我的心灵里,像流云飘浮过山岑,等候着碰巧吹来的风为它们卸去雨水的负担。
但是,抛开这些徒然的努力吧,我的灵魂,因为寂静会使它的音乐在黑暗中成熟起来的。
今天我的生命像是个正在忏悔苦修的修道院,泉水在那儿不敢流动,也不敢低语。
我的心肝,这可不是你跨进大门的时候;一想到你脚镯上的铃铛在小径上丁丁当当地响过来,花园里的回声就会感到害羞。
知道明朝的歌曲今天尚在蓓蕾之中,如果它们看见你走过去,它们尚未成熟的心说不定会紧张得破裂的。
心肝,你从哪儿带来这惴惴不安?
让我的心爱抚你的心,用接吻把痛苦从你的沉默里抹掉吧。
黑夜从它的深处抛出这短促的时刻,使爱情得以在这紧闭的重门之内建造一个新天地,还用这一盏孤灯给这新天地照明。
我们只有一枝芦笛作为乐器,我们两对嘴唇只好轮流吹奏。我们只有一只花环作为花冠,只好先戴在你的前额上,然后再绾在我的头发上。
从我胸前撕下薄纱,我要在地上铺设我们的眠床;一个吻,一夜欢乐的睡眠,就会充实我们这个微小而又无涯的天地。
今天我穿上这新的袍子,是因为我的肉体很想放声歌唱。
一见钟情、永结同心是不够的,我倒是必须从这种情爱中每天制作出新的礼物,我穿上这新的袍子,岂不像是个新鲜的献礼?
我的心,像黄昏的天空一样,对色彩抱着无穷的热情,因此我更换我的面纱,时而青翠如清凉的嫩草,时而碧绿如冬天的禾苗。
今天,我的袍子的颜色是镶着雨云的天空的蔚蓝色。这袍子给我的四肢无垠大海的颜色,海外远山的颜色,袍子的褶裥里还载着夏云在风中翱翔的喜悦哩。
夜间,歌曲浮上我的心头;可是你不在我的身边。
歌曲找到了我整天在寻找的词句。是的,天黑以后的转瞬之间,词句在寂静之中吟成了音乐,就像繁星这时候开始闪烁出光芒一般;可是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原是指望在今天早晨唱给你听的;然而,现在你是在我的身边了,可我费尽力气,尽管音乐是出来了,歌词却踌躇不前。
我在青草丛生的小径上散步,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说话:“瞧你还认识我吗?”
我转过身去,瞧瞧她,说道:“我记不得你的名字了。”
她说道:“我是你年轻时遇到的第一个大烦恼。”
她的眼睛,看上去像是空气里还含有露水的清晨。
我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泪水涟涟的沉重负担都已消失了吗?”
她莞尔微笑,默不作声。我感觉到她的泪水已经有充分的时间学会微笑的语言了。
“有一次你说过,”她悄悄地说道,“你要把你的悲哀刻骨铭心地永远记住。”
我的脸赧红了,我说:“是的,我说过;可是岁月流逝,我就忘记了。”
于是,我把她的手握在我的手里,说道:“可是你变了。”
“过去一度是烦恼,现在已经心平气和了,”她说。
两个村庄隔着一条狭窄河流相望,渡船往返其间。
河水不阔也不深——不过是小径中断了,给日常生活添了点儿风险,好比一支歌里有个歌词的间歇,曲调依旧欢乐地一泻而过。
亿万金元的高楼大厦,高耸云霄而又毁为废墟了,这些村庄倒依旧隔着琤琮的流水聊着天儿,而渡船往返其间,从春播到秋收,从一个世代到另一个世代。
乌云愈来愈浓重,直至晨曦仿佛一条拖泥带水的花边镶在雨夜上。
一个小女孩站在窗口,沉静得像是一道彩虹横挂在平息下来的暴风雨的大门口。
小女孩是我的邻居,她来到世间仿佛某个神明的叛逆的笑声。她的母亲愤愤地说她是不可救药的;她的父亲莞尔微笑,说她疯疯癫癫。
她像是跳过巨砾逃跑的瀑布,像是绿竹的最高枝,在不息的风中飒飒地响。
她站在窗口,向天空里凝望。
她的姐姐走过来,说:“妈妈叫你呢。”她摇摇头。
她的小弟弟拿着玩具船走过来,要想拉她去玩儿;她的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男孩子缠住她不放,她在他背上打了一下。
开天辟地的时候,第一个伟大的声音,是风和水的声音。
大自然古老的呼唤——大自然对尚未出生的生命的喑哑的呼唤——已经传送到这女孩子的心里,而且唯独把她的心引导到了我们的时间藩篱之外:所以她站在那儿,被永恒迷住缠住了。
这所房子,在它的荣华富贵逝去以后,仍旧留连地站在路旁,像一个背脊上披着一片打了补丁的破布的疯子。
岁月恶狠狠地抓得它伤痕斑斑,雨季又在它赤裸裸的砖头上留下了异想天开的签名。
楼上一个无人居住的房间里,一对房门中的一扇从生锈的铰链上脱落了,剩下另一扇孤零零的门,日日夜夜随着阵风砰砰的响。
某夜,从这所房子里传来了妇女恸哭的声音。她们哀悼家中最小的儿子的夭折,他才十八岁,在流动剧团里扮演女角谋生的。
过了几天,这所房子变得静悄悄的,所有的门都锁上了。
只有楼上北边儿那个房间里,那扇孤独的门既不愿意掉下来休息,又不肯给关上,却在风中前后摇晃,像一个折磨自己的幽灵。
过了一些时候,儿童的声音再一次在那所房子里喧闹。阳台栏杆上,女人的衣衫晾在阳光里。一只鸟儿在覆盖着的笼子里鸣啭,一个男孩在平台上放风筝。
一个房客来租了几间房子。他挣的钱很少,生的孩子很多。劳累的母亲打孩子,孩子在地板上打滚、叫喊。
一个四十岁的女佣整天干着活儿,同她的女东家吵架,威胁说,她要走,可又从来不走。
天天做些小修小葺。窗上没有玻璃,便贴上纸,栏杆断却的地方,用竹爿修补;大门没有门闩,就用空箱子顶住;墙垣新近粉刷过,陈旧的污渍又隐约地露出来了。
昔日的荣华富贵已在今天的败落景象里找到了合适的纪念;然而,他们缺乏足够的财力,要想用靠不住的办法来掩盖败落的景象,于是就损害了房子的华贵。
他们忽略了楼上北边儿那个无人居住的房间。那扇孤独凄凉的门仍旧在风中砰砰的响,仿佛失望女神在捶打自己的胸膛。
苦行者在森林深处紧闭双目苦修苦炼;他一心要使自己得以进入天堂。
可是,那拾柴的姑娘,用衣裙兜着,给他把果子送来,拿树叶当杯子,给他从溪流里把水舀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苦修苦炼愈来愈严格了,后来他果子也不吃,水也不喝了:拾柴的姑娘心中悲伤。
天堂里的君王听说有个人竟胆敢要想成为神明模样。他曾一再的同势均力敌的泰坦作战,不让他们进入他的王国;然而他怕的是有力量受苦受难的人。
但他懂得尘世凡人之道,便设计了一个圈套诱骗这尘世凡人放弃他的冒险。
天堂里吹来的气息,亲吻了拾柴姑娘的四肢,她的青春因突如其来的美丽而狂喜得痛苦,她的思想嗡嗡作响,像是蜂房受到干扰的蜜蜂。
苦行者离开森林、到山洞里去完成他严格的苦修苦炼的时候到来了。
苦行者为了启程张开眼睛的时候,姑娘出现在他的面前,仿佛一首熟悉而又遗忘了的诗,由于新添了曲调而变得新奇。苦行者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告诉她说,该是他离开森林的时候了。
“可是,为什么剥夺我给你效劳的机会?”她眼睛里噙着泪水问道。
他重新坐下,沉思良久,便留在原地不动。
那天夜间,姑娘心中悔恨,不能成眠。她开始害怕自己的力量,憎恨自己的胜利,可是她的心灵却在骚乱不宁的喜悦的波浪上激荡。
早晨,她来向苦行者施礼,说是她必须离开他了,请求他为她祝福。
他默默地凝望着她的脸,然后说道:“去吧,祝你如愿以偿。”
他多年独自静坐,直至他的苦修苦炼功德圆满。
众神的君主下临尘世,告诉他:他已经赢得了天堂。
“我不再需要天堂了,”他说。
上帝问他要想得到的更大酬报是什么。
“我要那拾柴的姑娘。”
这人不干实用的正经事儿,只有各种各样异乎寻常的幻想。
他一生都花在使小玩意儿尽善尽美上,死后发现自己竟进了天堂,因而大为惊异。
却说天上的向导领错了地方,竟把这闲人领到了专为善良、忙碌的人们而设的天堂里去了。
在天堂里,这闲人沿着大路漫步闲逛,只不过是阻碍了人家的忙忙碌碌。
他站到路旁,人家警告他踩坏了播下的种子。人家一推,他吓了一跳;人家一挤,他朝前移动。
一个十分忙碌的姑娘到井边来汲水。她的脚奔跑在碎纹石小道上,仿佛敏捷的手指弹拨竖琴的琴弦。她匆匆忙忙地把头发随便挽了一个结,额上松散的鬈发探进了她乌黑的眼睛。
这闲人对姑娘说:“你愿意把水壶借给我吗?”
“我的水壶?”她问,“要用它汲水?”
“不,给它画上一些花纹。”
“我没有空,不能浪费时间,”姑娘鄙夷地拒绝了。
却说一个忙碌的人可没有机会反对一个空闲之至的人。
每天她在井边遇到他,每天他都重新提出同样的要求,她终于让步了。
这闲人就在水壶上用稀奇古怪的色彩画出了神秘的错综复杂的线条。
姑娘拿起水壶,一边儿在手里转动,一边儿问:“这画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他回答道。
姑娘把水壶带回家去。她举起水壶,放在各种不同的亮光里观看,竭力琢磨其中的奥妙。
到了夜间,她走下床来,点亮灯,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审视水壶。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遇到的没有意义的事物。
第二天,这闲人又站在井旁了。
姑娘问:“你要什么?”
“为你做更多的事?”
“什么事?”她问。
“请允许我用五彩的线编成一条带子,给你束住头发。”
“可有什么必要?”她问。
“倒没有什么必要,”他承认。
五彩的带子编成了,从此她在头发上要花费许多时间。
天堂里按部就班、充分利用的时间开始露出不规则的破绽来了。
长老们大伤脑筋,他们开会商议。
向导承认犯了错误,说是他把错误的人带到了错误的地方。
错误的人被传唤来了。他的头巾,色彩炫目如火焰,看一眼就明白已经铸成了大错。
长老的头领说:“你必须回到人间去。”
这闲人宽慰地舒了一口气,说:“我十分乐意回到人间去。”
用五彩带子束住头发的姑娘应声插嘴道:“我也十分乐意到人间去!”
长老的头领第一次面临一个没有意义的局面。
喜马拉雅山脉啊,你在世界的青春时代,从大地开裂的胸膛里跳将出来,把你那燃烧着的挑战,山连山地掷给了太阳。接着是成熟的时代来到了,你对你自己说,“适可而止,别再向远处延伸了!”而你那羡慕云霞自由自在的火热的心,发觉了它的限度,便凝然肃立,向无限致敬。你的激情经过了这种克制以后,美丽便自由自在地在你胸膛上游戏,信赖便怀着繁花和飞鸟的喜悦拥护在你的周围。
你坐在孤寂里像一个博览群书的学者,你的膝头上摊开着一本无数石头篇页编成的古书。请问书里写的是什么故事?——是神圣的苦修士湿婆和爱神婆伐尼的永恒婚礼?——是恐怖之神向脆弱之力求婚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