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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

房门开了,她们两个像溺水的老鼠一样站在那里。海蒂抱着一个婴儿,女孩身上飘着一股比茴香还刺鼻的气味。我揉揉自己的眼睛,我必须确认这不是幻觉,确认我的海蒂永远不会带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回我们家,回她女儿生活和呼吸的地方。这个女孩衣衫褴褛,就是一个流浪儿。她几乎和佐伊一样大。海蒂向我介绍她的名字和我有气无力地报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她都没有看我。(当记者过来告诉我,我将出现在下一期的《坦率的镜头》 节目上的时候,我不想显得太愚蠢。)

海蒂宣布“她今晚住在咱们家”。就这样,就像那些该死的猫来的时候一样,我目瞪口呆得既不会说可以,也不会说不可以,况且也没人征求我的意见了。海蒂带女孩走进我们的家,让她脱掉湿漉漉的靴子。她照做了,靴子里涌出一加仑的水流到地板上。她光着脚,没穿袜子。她的脚被泡白了,遍布水泡。我龇牙裂嘴的表情让海蒂和女孩同时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她的脚丫。我知道海蒂在想治疗的方法,而我只能期盼她没有传染病。

佐伊从房间出来,“这是……”她瞠目结舌。我以为我们的女儿不太习惯说脏话,所以准备替她说出来。你他妈的在想什么,海蒂?我刚要喊出来,海蒂已经请女孩进屋,并且介绍我们的女儿给她认识。佐伊沉默地看了一眼流浪女,然后转向我寻找答案。我能做的只有耸耸肩。

女孩被电视吸引,篮球赛:芝加哥公牛队对底特律活塞队。我听见自己问——没有其他更好的话题——“你喜欢篮球?”她直截了当地说“不”,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好像这辈子没见过电器似的。她说话的时候,我闻到细菌发酵似的口臭。我想知道她上次刷牙是什么时候,她的牙齿也许促进了那些“毛茸茸的东西”生长。难耐她身上的气味,我走到窗户边,推开一条缝隙。海蒂向我投来憎恶的眼神,作为回敬,我说:“怎么了?这儿闷得难受。”真希望雨一直下,带走空气里的恶臭。

女孩像被逮住的猫一样紧张不安,她的眼睛在房间里搜寻着一张她可以躲在下面的床。

我判断不出哪一个更超乎寻常,是陌生的女孩来家里,还是海蒂抱孩子的样子。她像抱自己的孩子一样,用手掌托着婴儿的头,下意识地摇来摇去,深情地注视着婴儿。当电视插播广告、屋子里有几秒钟安静的时候,我听见她轻声地哼唱。

“我回自己房间了。”佐伊穿过大厅,使劲关上屋门。

“别理她,”海蒂对杨柳解释,“她有点儿……她十二岁。”

“她不喜欢我。”杨柳说。是的。我想,她不喜欢。

但是海蒂说:“不会的。她有点儿……”她想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无言以对。“她烦所有事。”她说,好像所有事并不包括这个新到我家的陌生人。

“你可以待在这儿。”海蒂带她走进我的办公室,那里有为客人准备的一张上等沙发床。可惜她不是客人。我站在门口看着海蒂把孩子递给女孩,自己整理沙发上我的资料,然后恶狠狠地堆在我的办公桌上。

“海蒂。”我叫她,但是她忙着腾空沙发,把靠垫一个个扔到地上,根本没空搭理我。

“你需要的是,”她对女孩说着,女孩站在旁边,紧搂着婴儿,提着滴水的箱子,和我一样浑身不自在,“一个好觉,一顿美餐。你喜欢鸡肉吗?”女孩迟疑地点点头,几乎看不出来,海蒂接着说:“我们吃焗烤鸡肉意粉怎么样?还是鸡肉馅饼更好?口感好,还能舒缓心情。你喜欢鸡肉馅饼吗?”

我空白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以为我们是素食主义者。海蒂把鸡肉藏在哪儿了?

女孩犹豫着。海蒂噼里啪啦地把一沓报表和我昂贵的财务计算器扔到地上。我忍无可忍,挤进屋里,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女孩从地上捡起计算器,抚摸着上面的按键,然后紧张地递给我。我嘟囔地说了一声“谢谢”。接着,我又叫了一声“海蒂”。这次她推开我走出去,留下我和女孩在房间里单独待了足足二十秒,到衣柜里翻出一套带条纹的床上用品。女孩注视着我,我从墙上拔下打印机的插头,拿起笔记本电脑和打印机就往屋外走,力不从心,打印机拖着电线碍事地绊着我的脚。在门口我大声叫海蒂,当她棕色的眼睛对着我的时候,我突然咆哮起来:“我要和你谈谈,马上!”她把床上用品放在支开的床上,跟在我身后走出房间。她怒气冲冲的,好像我是个顽固的莽夫一样。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在走廊里盯着她问,“带那个女孩回咱们家。”打印机太重了,我失去平衡,撞在墙上。海蒂视若无睹。

“她没地方可去,克里斯。”她站在我面前,穿着那条恶心的紫色睡袍,头顶贴着沾了雨水的头发。她双眼放光,我想起十二年前我下班回家的那个晚上:餐厅里烛光环绕,她一丝不挂地坐在中间,完美无瑕。她跷着二郎腿,端着一只红酒杯。那只酒杯是我们花了十美元为特别时刻专门手工制作的。桌子上有一瓶红酒,圣皮尔干红。海蒂的眼神竟然见鬼似的和现在如出一辙。

“她要待多久?”我问。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

“一天?一周?是哪个,海蒂?”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是哪个?”

“婴儿在发烧。”

“那就去看医生。”我生硬地说。

海蒂摇头:“她不想去。”

我蹒跚地走进厨房,把我的移动办公室设在餐桌上。我摊开双手,恼火地举在半空中。“谁在乎她想不想,海蒂?她就是一个小女孩。也许是离家出走。我们在收留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你知道这会带来什么麻烦吗?”我一边说,一边在厨房的抽屉里找出电话簿,在检索里翻找非紧急救援的电话号码。难道这不算紧急情况吗?一个陌生的女孩在我家里,对我而言和非法入侵差不多。

“她十八岁。”海蒂强调。

“你怎么知道她十八岁?”

“她说的。”她可笑地回答。

“她没有十八岁,”我对我的妻子保证,“你必须向当局报告!”我要求。

“我们不能那么做,克里斯。”从我手里抢走厚厚的电话簿,啪的一声合上,书页折在里面。“你怎么确认她没有受到虐待?没有被强奸?即使她是离家出走,也应该有足够的理由。”

“那就打电话给‘儿童与家庭服务部’,让他们解决。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但是,这当然是她的事。凡是在绿色地球上被忽视的、被虐待的、被遗忘的、被抛弃的、被忘记的、挨饿的、挨打的、挨骂的人就是海蒂操心的人。

我对此毫无疑问,我永远也赢不了这场争论。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杀了我们?”我认为这是一个好问题。我仿佛在早间新闻上看到了关于我们的报道:林肯公园公寓全家被杀。

那个女孩,她站在我办公室的门口看着我们。她的眼睛是变化无常的蓝色,带着血丝,透着疲惫。她的头发挡在脸前,她的嘴上没有笑容。她的额头上有一块瘀青,似乎要证明海蒂的话是对的。“我也有同样的问题。”她嘟囔着。她的目光顺着淡褐色的墙壁上移,停在屋顶上,然后说:“我害怕的时候,信任你。”我的下巴快要落到地上了。我百分之一百地确信当我愚蠢地问一句“信任我?”时,彼得·丰特将带着相机从前门闯进来。

“上帝。”女孩说。海蒂看我的表情好像我是无神论的野蛮人。

海蒂愤怒地瞪着我,然后起身,飞快地走出去,大声地说:“我怎么没让你洗个热水澡呢,杨柳?你可以多泡一会儿,我带露比。换上干净衣服感觉好极了。我打赌你和佐伊一个尺码。我保证她乐意给你衣服穿。”

胡说八道,我知道佐伊连氧气都不愿意和这个女孩分享,更别提衣服了。佐伊开着卧室的环绕立体声,男孩乐队的演奏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我看着海蒂从杨柳的手里抱走婴儿,带杨柳走进浴室。

当浴室的门关上以后,我一头扎进橱柜,寻找消毒水。 uaSddlpST08E2kq0cY+pD1oyuiCdDU4M2KMHN8JbqguUBV7fO30UlS3Mrufg/o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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