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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一条大青龙

午时,长山城门外。

微雨随风飘散,如同细密的发丝,却酷冷透心。

细密的绑绳勒紧双臂,已是酸疼麻木。

蓝诺思一脸坚毅的神色,掩饰着内心的绝望和孤凄。

当他一进长山城,立即被百里平的亲兵拿下,受伤的踝骨至今还隐隐作痛。

公爵的一名银枪王卫用剑指着他,抖索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仿佛视他如一堆臭不可闻的腐肉。

他没有说话,也不需辩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百里公爵死于非命的当夜,他正巧消失,如果不是畏罪潜逃,那又是什么呢?

自己低估了百里平的凶狠,他做好了随公爵而去的心理准备。

“巍巍长山,行载而下,浩浩百里,万兽之尊!”

一个庄严的声音响起,或许有些拿腔捏调。但他觉得还是入心三颤。

这是参士上官青虹,现在应该是被百里平提为僚士了吧。

“经查明,阴谋害死我长山城公爵百里天野者,正是此人,蓝诺思!”上官青虹故意停住不说,蓝诺思知道他要给台下围观的人一个响应的时间。

他能想像得到那新任僚士正用一双怒视的眼睛盯着他。但是,他也能感觉他的心虚。

“杀了他!”一个满脸怒容的老兵率先怒喝,“吹下他的狗头喂狗!”接着有几个看热闹的青年也挥拳高呼,像极了路见不平的侠士。

更多的人保持着静默,在斜风细雨之中一言不发,如一尊尊黑色的雕像。

蓝诺思不觉得悲戚,他对这种几个人的助威早有心理准备,也对大多人的安静甚感安慰,但这并不能让悲凉的心转为温热。

他预料到有这样的结局,只是没想会来的这么快。

百里平并没有给他申辩的机会,甫一见面立即投入监牢,任他大声怒骂,仍无动于衷。

他明白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不敢想。

“百里祖神在上,今日于城门之外昆仑台上,将此条巨毒之蛇斩首示众。请民众作为见证!”蓝诺思听到百里平的声音在一旁庄严而沉痛,带着悲怆的愤怒。戏演得真好!

他扭头望去,可是被细雨打湿的乱发阻住了视线。

那百里平必定手捧百里天野的牌位,怀着鬼魅般的心思,关注着他的举动。长山人信奉祖神,也就是列祖列宗的群体之神,供着最久远的开山鼻祖。其它人在自家祖宗的牌位旁边还要摆上百里祖神的位置,毕竟没有当日之城,也就无今日之人,共同的祖先一脉同源,总能让他们的战斗力倍增。

“蓝诺思,你可有什么为自己辩白的?”上官青虹一字一顿地问他,似乎在咬着牙,但是还是给他说话的权力。

“哦……”蓝诺思刚一张口,就觉得嗓子发干,他也不太记得厚光想要说什么。

百里公爵的死使他激愤,而冤作阶下囚却让他肝胆俱碎,恍惚之间,无话可说。

哀莫大于心死,他觉得死倒是一种解脱。

“杀了他,杀了他!”一声声怒吼!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出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这些人敬爱他们的公爵,他们宽厚、谨慎而又死于非命的长山王!

当他们看到凶手无言以对,认罪伏法时,越来越多的人当然也就认定了要开始行刑了。

不错,他的确也已经嗅到了那大斧上的寒气和钢铁的混合味道,清晰而又冰冷。

他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台下的人群,或华丽或粗陋的衣服。有的光着上身,被雨淋得油光发亮。

长山人终日行走山岭之间,淳朴善良,体态健硕。可惜,并无几个有能看出他的心境的人。

突然,他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尽管小心地隐在两个身形高大的人之后,他还是认出了他,那个他曾经无数次与之讲解疑难时,渴求明亮的眼神。

这双眼睛也带着一丝狐疑盯着他。

他无奈地一笑,他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只是他自己倒快要死了。只是再也不能和他说上一句师徒的话。

他冲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闭目,安然引颈待戮。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乱推搡之声,或许是大家争相前拥,更近地目睹砍头和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蓝诺思,你可有什么遗言或忏悔?”上官青虹语调开始变得有点例行公事,他知道问完这句,最后的时刻就来了。

显然这少了一些百里平应该做的长篇大论论述其父功绩,追思父子之情的讣文,但是没有。

或许只要有个尘埃落定的事情,他也没功夫去注意这些细节。

蓝诺思摇了摇头。他的身躯已经被绳子捆扎得有些僵硬了。

自从他午后被押在这昆仑石台上,他就保持着低着躬腰而立的姿势。他不想听也不想看。

身上的绳索被松掉了,只保留了捆手着脚的绳索。

他心里暗笑,到处都是仇恨我的人,都是要我死的人,我能跑到哪里去?

他隐隐地心底涌上来一股力气,一种不甘摆布的求生欲望。

他睁开眼睛,却看到百里安和他身边的两个人正不断地分开着人群,想要挤上前来,但却是举步维艰,百里安的眼神关切而焦虑。

但是,百里安知不知道真相呢?

如果他不知道真相,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回城呢?

如果知道真相……

蓝诺思一惊,他会来救我!

他突然有些激动,但又觉得似乎并不太可能。

他们只有三个人。要想在长山城禁军的地盘里劫法场,那简直就是送死!

他的头被侧按在一块冰冷潮湿的砧木上,乱发被分开,露出脖颈。

砧木上有血和死亡的气息。

天空阴暗发白,绵绵细雨扯落不绝。

蓝诺思听到人群的呼喝嘈杂声越来越大。这就是自已一直兢兢业业的长山城吗?看来人只有到了最危难的时候,才是最考验人性的时刻。

“神龙!”

“龙!”

“青龙!”

人群中实然爆出一阵阵胡乱的惊叫,紧接着却是四散奔逃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响彻耳膜。

蓝诺思觉得按在头上的手一松,他也拼着力气向天空上看去。

细雨飞扬之间,一条十几丈长的乌青色的神龙正在悬空漫步。

它悠闲地蜿蜒着硕大的身躯,头角峥嵘,宛然如画,却比图画更生动,更美丽,更动人心魄!

人们四散奔逃,连那些手持长枪的长山近卫和禁军们也都紧张起来,俱是抬头望天,观察着神龙的动态。

但他知道,这传说中的神物并不轻易伤人,更遑论取人性命!

他悠悠地欣赏着前方半空里似乎离地不到百丈的飞龙,嘴角含笑,能在死前看到这神物,也是死而无憾了。

“刽子手,快!快解决了他!”他听到百里平的声音在狂喝,又看到他在王卫和禁军的簇拥下跳下昆仑石台,扭头向城门内跑去,一边走一边不忘叮嘱刽子手完成他的任务。

哼!也知道心虚?蓝诺思心里充满鄙视。

他听到身后的刽子手往手心里吐沫的声音,然后是“嗨”的一声。

长刃巨斧一定在他手里高高地举起来了。

“咚!”刽子手沉重的身躯倒在他的身旁,脖颈上是一把闪亮的飞刀,已经没颈而出,鲜血四溅!

“师父!”一声低唤。

蓝诺思有点猝不及防的感动,原来百里安还是百里安!

他只是奇怪百里安怎么会这么快地来到他身旁,他那点功夫、武力在这里,真的是很危险啊!难道一月之内,大有长进?

正想着,那其中一个护卫已经上来,百里安急道:“你背着师父快走!”

那护卫二话不说,背上蓝诺思,冲刚上来的另一个点点头,二人相携跳下石台。

几个禁军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丝毫没有想过来干预的意思,只是随着百里平急转入城,留给他一个匆匆逃跑的背影。

百里安也不多留,随即转身飞跃,纵下石台。

蓝诺思却是一呆,这轻身的功夫的确是大有长进。

他抬头望望天上,那青龙已经开始摇头摆尾地升高,四只巨爪抓雨扯电,径直向北方去了。

一个护卫背着他跑了一里多路,另一个接过来背着继续跑。

蓝诺思惊叹这两人的默契和脚力。两边树移景换,竟比奔马也慢不了多少。

他注意到其中一个人耳鬓下的刺青,是向上张着大口的怪鱼,长齿尖尖,竟然是恐怖堡的奴隶!

跑着跑着,百里安前头带路,忽地拐到了一条山路上去。

弯曲的羊肠小道向山岭上延伸。

蓝诺思从那奴隶的背上像后望去,百余骑兵从城门里飞纵而出,直朝着他们的方向奔过来!

玄衣玄甲!夜九的玄甲精骑!

蓝诺思的心一沉。

烟雨迷茫,路径依稀。

夜九的玄甲精骑让百里安打消了直接回龙月山庄的打算。

如果被夜九发现了龙月山庄,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索世伦提供了第二条路线,一条远离龙月山庄的路线。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将一直被夜九追踪,有着陷入绝境的危险。

但是,为了龙月山庄,这是必须要冒的一个险。

现在他们走的,是一处打猎的小道。索世伦说里面的几户猎户很不错,肯定靠得住。其中有一户叫做智山平,外号“小墩豹”,身材不高,长得粗壮结实,曾经十三四岁的时候在山上活捉过一只成年的豹子,故有此名。

提到智山平,百里安不知道。但是说到他的外号“小墩豹”,百里安可是并不陌生。

他十岁左右的时候,蓝诺思曾经他在他们家里做过三天的客人,了解山野猎户的生活情况,顺便也让百里安练练筋骨。几年过去,重逢总是让人开心!

百里安很期待。

果然,上了半山腰,又穿过一层密林,一个猎户小庄就已经呈现眼前。

较之七八年前,房子做了翻新,变得更高大了。石底木屋整齐的木桩高墙之上,还修有两座简单的箭塔,塔上不间断的有人分时值守。

山林里的野兽偶尔会成群结队地骚扰这个猎户小庄,猎户们也有所损失,但是野兽们始终没有占到上风。

索世伦已经上前,和那箭塔上的猎人打了招呼。木扉大门立时开了两尺宽,四人鱼贯而入。

果然是那‘小墩豹’迎了上来,满脸焦急。

他长成了二十多岁的壮小伙,只是个子还是那么高。

“祖神保佑!索将军!僚士?公子?是你们!”‘小墩豹’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看到僚士似乎受了伤,急忙闪身让他们快进到大门里来,一边大声喊着,“幺妹,把归元汤端过来!”

百里安心生感动,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就进了猎户小庄的大门。

紧接着,蓝诺思被安置到一张宽大的兽皮床上。很快,一碗温热的归元汤被幺妹喂下,僚士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只听他喉间一响,未言一语,即是老泪纵横。

“安儿……”

“师父!”

百里安同样哽咽难言,双目泛红,他上前握住师父仍然冰冷的手,心酸道:“安儿无能,让师父受苦了!”

蓝诺思缓缓地摇摇头,目光中重新集聚了坚毅凛然之色。“为师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也是万念俱灰!未能保得老公爵平安周全,却也想一死了之。”他的眼神光彩渐浓,“如今见了你,又被你从地狱里拉了回来,看来,还不是我要死的时候。”

“师父言重了!”百里安沉痛道,迎上蓝诺思的目光,“师父以为我父亲的死……”

“这当然是你兄百里平所为!”蓝诺思断然道。

“啊?”百里安惊得愕然,“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其中的原因,一言难尽!”蓝诺思一副悲痛之色,“百里平已是心性成魔,只怕难以回头了!”

“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记得父亲送我出城的时候,曾托人跟我说过,知道这个原因的人,除了父亲,就只有你了。”

“这个……其中的原因,我知道也并不确切。但是有一点我知道,百里平已被妖邪勾魂夺魄、侵入骨髓!但是直到最近血月出现,他身上的这股邪气才突然爆发。如果我没有猜错,老公爵是被百里平发狂之时,吸尽鲜血而死!”

“吸血?”不止是百里安,连所有在场的人都几乎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那百里平不是成了妖怪了?可是,一千余年来,除了传说的海妖,真的有妖?而且还是百里平?

“是吸血。”蓝诺思肯定道,“这是老公爵亲口对我说的。妖祟在百里平体内作祟的时候,唯有吸血——吸自己直系血亲的血,才能压住他的邪气,但同时也能快速增长他本身的武力……这是一种容易使人上瘾的感觉,逐渐使他迷失了本性。”

“那……我父亲他……”

“就是在那一个血月之夜,他狂性大发,甚至有可能,吸干了老公爵的血……”蓝诺思有些痛心疾首,“但是几天未见公爵,只得执行他最后一个命令,去荒城找寻破解之道,只是没想到,老公爵早已……”两行清泪从僚士的眼角滑下,说不尽的懊悔和伤心。

百里安震惊之余,只是看到僚士心神俱疲,只怕他伤心过度别再出什么意外,连忙劝慰道,“师父,您休息一下吧,夜九估计很快就要追来,我出去看看情况!”

蓝诺思微微颔首。幺妹立即上来扶他躺好。

众人默立片刻,一齐退出房外。

百里安带着狄摩、索世伦径直出了猎户小庄,召了‘小凰’观看情势。

玄甲精骑四五百人分成了四队,正沿着不同山路四处搜索,最近的一队离这猎户小庄只有十几里,所幸他们来的是并不是这个方向。而且天色渐暗,一时半会更是难以找到这个猎户小庄。

师父还可以安心的休息上两三个时辰。百里安有些欣慰地想。

“公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箭塔上的索世伦显然看到了一些情况。

百里安也正在想这个问题,只是略一沉吟,就道:“以我们目前的力量,绝难以和百里平抗衡。如今荒城夺了摘星,下一步就剑指冰原。罪城奥尔黑磨刀霍霍,也是奔冰原而去。冰原城与长山世代交好,如今被两面夹击,危机深重,正是用人之际。我们干脆就去冰原城吧!”

“冰原城?”索世伦道,“那城主袁克雄我倒也谋过几次面,豪爽侠气,义薄云天,正如公子说的一样,确实也是在用人之际,不过……”

“不过什么?”百里安皱眉道。

“不过我们现在已成长山城要捉拿的要犯,那袁克雄会不会考虑包庇的嫌疑,直接和我们撇清关系,拒我们于冰原城外呢?”索世伦有话当讲,没有丝毫忌讳。

“不会!”百里安很快地否定道,诚恳地看着‘云雀’的眼睛,“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和我父亲是好友,也同样和我的师父是好友。公正自在人心,谣言终究是谣言!他会敞开大门欢迎我们的!”

“愿听公子差遣!”索世伦一拱手,干脆地表了个态。

“哈哈!”百里安朗声轻笑。

“对了,公子,刚才听僚士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了点什么。”索世伦道。

“将军请讲!”百里安看着他道。

“如果百里平真的是要靠从有血亲关系的人身上吸血而生,或者,能够得到快速的功力增长,那么,你活着回去就很有必要了。”索世伦分析道。

“嗯!有道理!只有活人的血,才是喝不完的。”百里安点头会意,心里却如惊涛骇浪一般百折千回,好像一切都明白了不少。

怪不得父亲说就是死在外面,也绝对不要回来。这一句听起来似乎是恨铁不成钢的狠话,却原来是天底下的至亲至爱。

……

“安儿?”

“是我!”百里安应道,迅速地推开门。数支熊熊的火把立刻把一股逼人的热浪带到房间里。

“师父!夜九来了,我们该走了!”百里安报告情况,却并不显焦急。

“有多少人?”

“估计有五百人。”百里安说着,递给他一些装备,一件简易的熟牛皮背心甲,一把半新不旧的长剑。

“去哪里?”蓝诺思从床上坐起,伸手握起剑,掂了掂。长剑虽旧,看起来很趁手。

“冰原城。”百里安答道。

“冰原城?很好!”蓝诺思只是略一迟疑,就立即起身穿戴起来,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是从他穿衣佩甲的劲头上,还是能看出他的坚毅来。

他们出了木屋,走上围墙内的阶梯。

猎户家无马,只能步行。

百里安踏上木制平台,用手挡住箭塔上火把的亮光,向下眺望。

黑压压的玄甲精骑拉成一线,正从山下快速的包抄上来。

“快走,不要连累了这些猎户们!”蓝诺思一脸平静道。

百里安皱着眉:“我想请师父即刻向山上去。我在这抵挡一阵,随后追上!”

“不行!”蓝诺思断然拒绝,“安儿能有此心,为师已然心满意足。不过老朽无用,就让为师为公爵奋战一回,即使战死,也是死得其所!”

“师父!”百里安缓缓地将背上的长包裹解下,除去黑布,里面却是一把黑色的长剑。

只见他慢慢地将剑抽出半寸,停住不动道,“我有此剑防身,阻他一刻的行程不成问题。”

蓝诺思就着火光看去,那剑鞘简单古朴,没什么特别之处。剑首处的三只小爪之下,有个不明显的指甲大小的圆形图案,雕的却是一深一浅阴阳太极的图案。

“万丈崖……”蓝诺思惊道,“你去过万丈崖之上?”

“是的。徒儿虽然难挡夜九,但能全身而退。至少,我也跑得不慢!”百里安笑笑,长剑回鞘,又请求道,“请师父还是先退吧!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

蓝诺思看了看百里安,点头道,“好吧,你多保重!”

“请师父放心!”百里安低首道,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百里安目送着师父,随着索世伦和狄摩,还有自愿要跟随的小墩豹夫妻两个,穿过猎户小庄的后门,走过黑色的林地,快速地登上了一条羊肠小道。

百里安长剑出鞘,在一片火光中站立。玄甲精骑如浪逐沙滩,迅速地逼近了木栈围墙,却在一丈开外的距离停下来,似乎受到了什么无形力量的阻挡,两边的禁军却是在不断收拢。

队伍之中并不见夜九。 nU4icjFG/+uBvtUrk0TwM/gmHfolpSgWq1GF4y5xEaTRuL8tAYfR08tTH3ayE5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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