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冰原城,越是能感受到气候的明显变化。
百里安微拧剑眉,勒马站在九里廊桥的桥头,极目四望。
桥名九里,实际上不足实际长度的一半,取个九字只为吉利而已。桥面宽阔,可十骑并行。千余根百年长杉支撑着桥面跨河而过,每隔半里就有一座廊屋,以作遮阳躲雨之用。
桥并不算直,有几段还有些蜿蜒曲折,如一条长龙在河中节节延伸,这也更让它显得气势非凡。
若是天气晴朗的日子,能够清楚地看得见河对岸的灯塔。但是今天的麒麟河却是水雾迷蒙,五十丈开外,廊桥即一头扎进水雾之中。天公也不作美,乌云四合、沉郁压顶。
徐德皱着眉,枯瘦的手指把在腰间的短匕上,双目内蕴精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百里安明白,现在后有追兵,就是桥上有埋伏,也必须得往前闯。
“怕是会连累了这兄妹俩。”百里安惋惜道。
“人各有命!”徐德面无表情,催促道,“我们还是快走吧!”
百里安回头看了一眼兄妹二人,催马前行。
这兄妹俩,长得一点也不像。
一个二十出头,黑发长脸,高大粗壮。浓眉之下一双大眼圆睁着,目光冰冷,不卑不惧。身上的黑熊皮软甲十分粗糙,又被徐德的长刀划得翻绽开来,时不时地随风翻动,十分狼狈。
那妹妹虽是男装,却掩不住轻盈神气的身姿。十五六岁,面庞清秀,两条秀气的眉毛修修长长,到了末梢,竟如鹰的双翅,挺翘上扬,直飞鬓角,一双明亮的眼睛含银带星,再配上长睫毛和俏鼻红唇,清秀里带着英气,平静里透着要强。
只是她看向他的目光里,有稚气,更多的是倔强。她穿着和她哥哥一样的黑熊皮软甲,整整齐齐。是的,她的箭法不错,而且,这弓箭还都是她自己做的,更加难得!
可惜!他心里轻叹。
他自己虽五岁习武,却因天性柔弱,都是浅尝辄止,学了点皮毛。如今连小小的山贼也打不过,想想就泄气!十八岁了,就没有做成过什么像样的事!如今不明不白地被追杀逃亡,惶惶然的,还不如这些山贼日子快活。
怀着一路胡思乱想,在廊桥上走了约七八里,大雾愈加迷蒙浓厚,但已能看到前方最高大的建筑——九里廊桥的中央廊屋。
天空中突然间裂开一道耀眼的光线,天地间静默了一瞬,“喀啦啦”的雷声在远方炸响。行人纷纷加速,奔至就近的廊屋里躲雨。
随着第一道雨线垂落,四人也刚好走进廊屋。廊屋里连人带马,略显拥挤。躲雨的一众人等看着四人进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
一个长鬓短髭、书生装扮的人显然看穿了席凤儿的女扮男装的打扮,一脸的不忿,声音里也是鄙夷:“女孩子家的,也出来丢人现眼,可惜可恨!”
席山柱转头怒目,喝道:“关你鸟事!再废话,老子撕烂你的嘴!”
书生听言,倒也不怒,讪讪地一笑,背身转头,不再说话。
但是人群里只是静了一静,紧接着,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冷笑,“死到临头还嘴硬!有本事,你倒是过来撕啊!”
百里安不禁转头望去,一个矮小黑瘦的男人从人群里挤过来,挑战似的冲席山柱一笑。
席山柱果然大怒,一边举起被捆着的双手向他头顶砸去,一边怒道“小矬子!你找死!”
只见矮瘦的男人一错身,手中竟举起了一把青光闪闪的短刃!
“唰!”的一声,绑绳已落。短刀已落在席山柱的手中,只听得那人高叫道:“大哥,快走!”
百里安一惊,原来这人竟是他们的小个子同伙!只是刚才他蒙着面,没看到真面目而已。
转瞬之间,席山柱已经麻利地削断了席凤儿的绑绳,随后又是一道寒光,飞刀出手,直奔徐德的面门。几乎在同一时间,三人拧身踏步,已朝门外奔去。
徐德仿佛预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情似的,飞速伸手接住了刀刃,又立即反甩了出去。那席山柱如同背后长眼,身形一错,匕首“嘣”地一声,钉在了廊屋柱子上。
徐德伸手拍了一下马背,一个借力,已将身形飘到门口。只是前面三人已经出了廊屋的大门,快速朝桥边冲去。
百里安疾步跟出。门外暴雨轰然而至。雨水迷离,泼了他满头满脸。
前方三个人影在桥边顿了一顿,作势下跃,却突然停住了。
如果他们跳到河里,自己是绝不会跟着跳下去的。毕竟这几个山贼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况且,这河水还有点冷着呢。那老参将徐德应该也不会跳下去。
这小姑娘可怎么受得了这冰冷的河水?他忽地对自己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去担心一个将要从自己手里逃跑的山贼?
三人突然在桥栏边停住,却让百里安心中喜忧参半。
徐德已追至席山柱身后,出手按上他的肩膀。不料那席山柱身上仿佛有电,那徐德也如同那三人一般,在桥上凝住不动了!四人目光一致,都只是向桥下看。
他好奇心大起,几个箭步,冒着大雨,冲到桥边,稳稳地按住了廊桥栏杆。河水里,一道黑影正逆水而上,看身形,却是三尺多粗、近五丈的巨蟒。虽是暴雨如注,仍可见巨蟒身上如铜锣一般的鳞片,粲然放着青光。
不就是一条大个头的蟒蛇吗?徐德这老头也不至于吓住了吧?他心里暗笑。
一般人猛然见到巨蟒吓了一跳倒也罢了,长山城是什么地方?拥有方圆几百里的山林,重峦叠嶂十几重,飞禽走兽万千计,蟒蛇在其中也只算是寻常物种。虽完全不必如此夸张吧?
百里安正待上前说点什么,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又是一道闪电劈空而过,绵延而细长的电光几乎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恍若白昼的瞬间,巨蟒忽地从河里浮出了身形,百里安却已惊得听不到在头顶炸响的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