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曾经靠近洞口,却被一阵无比阴森的寒气给逼在了洞外三尺的距离。那只鹰拼命地抗拒进入,只好无奈作罢。然后他驱使着苍鹰一爪一条地从冰潭里收了两条冰鲤鱼,摔晕在大石板上。直到火蓝把它们装起来,鱼儿也不会醒的。
他觉得自己并不觉得这水有多冰,只是一层沁心的凉,但是那鹰脚一踏入潭水,哪怕是短时的进入,却是冰意满心,只想早点逃离。
“拿到了,拿到了!百里公子好棒啊!哈哈哈哈!”远远的山脚下,火蓝发现了那两条大鱼,开心的笑声传遍了山林。然后又是一声扬声催促,“喂!你们快点啊!神鹰大会要开始啦!”
一丝笑容又跳上了百里安的嘴角,步子却不由得也加快了。在这里,确实是神仙般的好日子,但是,他更惦念着父亲,还有长山城。
神鹰大会是风灵谷里庆祝和宴请的聚会,三天办一次。男女老少围在一起边吃喝边起舞,也是和族人团聚,共享天伦的好时光。
火蓝告诉他,大型的祭祀晚会的是每年的新年和鹰王登陆日,都象征着风灵谷的新生;小一点的则是中秋节和阿琉大王的生日,象征风灵谷的美满、富足和平安。中极大陆上的礼制和规法,在这里完全看不到踪迹。
已经教化的原住民住在谷地一侧的谷地山洞中,边上是天然形成的巨石穹顶,被隔成了鹰王堂、鹰厅、大型仓库和萨满堂,穹顶的最里面则是神圣的鹰神庙。毫无疑问,鹰是他们崇拜的神灵。
原住民住在谷地的另外一边,后靠巍峨浓密的原始高山丛林。两者偶有来往,也是每年的新年,原住民的首领过来进贡,行朝拜之礼。
他们到达鹰厅的时候,人群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很多人正在把油松木和树脂架成一堆,鲸鱼油灯也重新加满了鱼油,兽骨灯座映着银白的烛光,主桌上的餐具器皿却有一些豪华的银器和水晶杯,个别年长者面前放置的却是非常少见的白瓷玉盏,其他的桌子上的餐具则就相对简陋了些,有的是木刻的餐盘,也有打磨光滑的骨碗,更多的是直接用烤面包掏了一个坑,用来放碎肉和菜汤。光屁股的孩子追逐打闹,有时候会一不留神摔倒在某个大人怀里,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阿克琉大王正和萨满商量着什么事情,俱是笑容满面,显然兴致高昂。
阿琉大王居主桌中间落座,左边是火蓝和萨满,右边却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呆滞的原住民,再往右则是百里安。
阿琉大王端杯站起身来,目光环场一周,方才说道:“今日乌拉酋长送来熊皮五件,虎皮五件,狼皮五十件,狐兔杂皮两百件,心事虔诚,本王非常开心!又有故人相逢,喜上加喜!子民们!欢乐起来吧!”
鹰厅里轰然响起一阵应和之声,酒杯碰撞声和喝彩声响成一团,宴会立时进入了欢喜热闹、人声鼎沸的场面。乌拉酋长也兴高采烈的端起酒杯,敬了大王一杯又一杯,眼里闪着敬服和崇拜的光。
觥筹交错之间,百里安表达了回长山的意愿,并请阿琉大王打造一只破浪船,配备八个精壮的水手,大王一口答应,只不过时间要比他想像的还要长得多,三个月!
因为阿琉大王来了就没想回去,造船的技艺完全只是在打渔的小船,渡海的破浪船并没有人懂,要靠阿琉大王亲力亲为,自然是要慢得多。
不过,百里安还是表现出十分的感谢!
随后,他又请教了冰瀑的问题,大王却是这样说的。
“其实这个……我也不知情。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一直也想上去看看,均未成行。乌拉酋长说,是从天上掉下的星星落在了万丈崖上,然后第二天就出现了冰瀑。但是这落星的时间,算算已是有一百余年了。或许上面住着真神,护佑着我们有着甘甜洁净的冰潭之水,打扰了他们可就不好了。况且我又忙着教化众人,时间一长,把这事忘记了,索性也不管它了。”
他心中疑虑更深,但是又不好继续追问,当下只好继续吃吃喝喝,还跟火蓝学跳了一会她自编的神鹰舞。满厅的人欢声笑语、舞乐不停,直至子夜方休。
夜深了。百里安在石洞“客房”里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冰瀑这个谜近在眼前,不探索个究竟,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的。既然还有三个月,那么无论如何,要先去探一下那冰瀑再说。
当下凝注神思,在附近找到一个体型较为强壮的秃头大雕的身体上,直冲冰冻瀑布飞去。
夜凉如水。
展翅急翔的大鸟在月光里快速滑行,如一道黑色的风。越飞向那靠近那瀑布,那秃头大雕越是抗拒。它的身体在和百里安抗拒着,扭打着,在天空里飞得歪歪扭扭,甚至有些跌跌撞撞。
果然,在离冰瀑还有三丈左右的地方,那大雕无路如何不肯前进,原地急速拍翅悬停,惨叫不断。但是他只感觉有些稍稍的寒意,还并不是太冰冷。
他强屏意念,几乎完全占据了这大雕的心神。一个大力前冲,已然到了洞口。
扑面而来的幽寒仿佛鬼爪,强烈地攫住了翅膀深处的骨骼。
宝塔一般的冰瀑在月光的辉照下闪着莹莹的蓝光,似鬼魅嬉笑的双眼,又如群狼凶狠的瞪视。但对于他而言,更加像一种嘲讽,好像在笑他永远也解不开这个谜。
他强摄心神,积攒力量准备冲进洞中去。秃头大雕浑身颤抖不已,惊恐地大叫着,好像也知道大事不妙。
所有的力量都集中了,他的脑中一片空明,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可能,雕的本身已经完全被他赶出去了。雕就是他,他就是雕!
只是现在,所有的目的都是再进一步,直飞山洞!
冲吧!一个声音在耳边说。那是自己内心的声音么?是的,他决定跟随自己内心的声音!
当然,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牺牲了这只秃头大雕而已。
全身的力量都已集聚完毕,又是一个全力俯冲,他觉得自己带起的风已经可以吹断树枝、激起海浪。
忽地眼前一暗,已然射进了洞口,他又连拍几下翅膀,又冲进去了一段。他感到自己脊椎骨上猛地一寒,他以为自己要冻死了。却突然又似不那么寒冷了。再往里走,却被一阵更加彻骨的寒意逼住,心脏已然跳动减慢,呼吸已经开始变得困难,难以再进丝毫。
情况很明白,如果再向前走半步,必死无疑!
他停在洞内的地面,运集目力,前方却是黑洞洞,似乎很深,却又森然有物。
鹰都看不清楚,若是人到这里来,更是漆黑一片了。
如水的月光倾泻进来,他也慢慢适应了这严寒和黑暗,黑洞深处模糊之中似有一个倾斜的大石板斜插在洞底,挡住了更深的去路。
他依稀觉得这凛凛的寒意,或者就是这大石板上发出来的。
如果自己前来的话,应该不会有这么冷吧?他突然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他并不觉得半月冰潭的水很冷。那么,自己应该也不会太怕这里的阴寒。
主意拿定,他转身朝洞口走去。或者明天中午太阳照在洞口的时候,还会看得更清楚一些。
刚走了两步,又是一阵严寒袭来。洞口也有古怪?他又是一惊。刚才猛冲进来,也没看到洞口。如果洞口寒气更重,没了那速度猛冲,现在倒是进退不得了。
他抬头审视洞口,只见月光之下,冰冻瀑布银白发亮,和外面看的样子大为不同。冰棱的锥尖处闪着蓝色的荧光,此起彼灭,如钻石和星辰一般闪耀着,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轮美奂。
冰冻之中,一个细长的物体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物体一头插在山崖上,另一头完全被冰包裹着。看起来稍微有些弯弯的弧度,并不是完全挺直,上面似乎还雕刻着铭文。
他难以抑制地靠近,完全不顾忌那严寒已经肆无忌惮地钻入了他的骨髓和心脏。
又往前移动了两步。他看到那仿佛是一块长长的树皮,又或者是一块薄薄的竹片。一边是规则的修长的圆弧,另一边却有些毛糙。通体灰白,看起来软软的,闪着丝绸的光泽。
灵魂已经开始从大雕的体内抽离,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血液也开始冷却下来。
他下意识的展起翅膀,却无法再继续挥动。
一个激灵,他从入定中醒来,带着一丝屏住的气息。
但与此同时,他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