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静寂海某处。
红日初升,映着海浪翻涌,灿然大光。
逆流而上的蓝诺思黑帽玄衣,散发赤脚,端坐船首。
身后脚步轻响,蓝诺思知道是参将高松。
“僚士大人,还有一个时辰即到天外镇女贞港。”
僚士起身:“好!靠岸吧!所有人打起精神,分时分批,盛夏客栈。”
“是!”高松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蓝诺思也立即起来进行换装,粘了更粗的眉毛,下颌加了胡子,又在眼袋上加深了阴影,一副精于算计、心事过度的奸商形象立刻显现出来。
另外二十几人已打扮停当,有商人走医、江湖术士和赏金侠客,还有一位因皮肤白嫩又身形纤瘦,竟办成妇人模样,扭扭捏捏地和另一个粗犷的汉子扮成夫妻。
一向严肃的僚士大人也不由得动容一乐,却也敬佩属下的细致用心。一个轻微的点头示意,一言不发地和高松先下了船,踏上天外镇的地面。
希望这落脚的第一站,能够找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 …………………………………………………………………… 百里安心里很着急。着急回到长山去,父亲的安危他还完全不知道。
宽阔的逍遥大洋,他用了最快的速度飞行,也还是要用一个时辰。
以风灵谷的实力,造出一个足够坚固的、能够返回长山的船,至少要十天。而一路回程,又是在十天以上。近一个月的时间回去,估计什么都迟了。
但是,他回去又有什么用处呢?就凭他这两下子,还不是去送死?
那百里平着了魔,成了妖,却没来由的一定要杀弟而后快!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他越想越心烦,即使是美不胜收的山林景色,也难以让他心情平静。
各色野花占据了每一片能够占满的空地,或黑或青的苔藓固执地给每一块岩石都穿上了凝翠欲滴的衣裳。
松软的枯枝落叶消减了猎人的脚步声,却也增加了跟踪野兽踪迹的难度。
一只雄鹿在慢慢徜徉,它的如金色丛林一样的角叉巍峨庄重,一双大眼纤尘不染,纯洁而无辜。偶尔抬起犹疑的双眼扫视四周片刻,却又低下头安心地吃草。
百里安觉得身后一阵轻响,像蟒蛇滑过草丛。不回头他也知道,那是张达。他对这只雄鹿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头上的一对金角。他盯了好几天了,志在必得!
张达像随风滚动的枯草球一样,一个骨碌从一处巨石后滚到他身边来,手里的长矛矛尖磨得锃亮。
“这下你可跑不掉了!可累死小爷我了!好几天不见,还真想你!乖乖的,不要动!”他一边掂动着长矛、跃跃欲试,一边自言自语,“好家伙,真是漂亮!”
突然,正上方的树林上空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啸,似在警报,又如悲鸣。
那雄鹿猛地抬头,只是静立了一瞬,扭头扬开四蹄,只是轻巧的两个转弯,就绕到数不清的巨石后面去了。
“啊啊啊!这该死的!”张达满脸失望,懊恼地站起身来,不知道是骂鹿还是骂鹰。
“张达老弟,看来你是和它无缘啊!”百里安偷笑着打趣道。
“果然是‘命里无时莫强求’啊!”张达摇头晃脑,故作老成,“还真是无缘!不然我怎么老是能撞见这东西,又老是抓不到它呢?”
张达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仰首打了个唿哨,“呜哩哩哩哩——”。清脆的哨音响遍山林。
即使是自幼在山中长大、听惯了鸟鸣的百里安,也不得不佩服张达的唿哨声。那鸣声悠长而又婉转,清亮的长音极是悦耳,竟让人有一种心气飞腾的感觉。
哨音刚落,一个软甲劲装的女子忽地从另一座巨石后冒出来,连着攀上几块大石又跃下。把手里花花绿绿的一团东西往地上一扔,笑道:“两只野鸡,咕咕咕,咕咕咕——!”
“好勒!我的公主殿下!”张达笑着,把野鸡绑在矛上挑着,又捡起百里安脚边的两只灰兔,自语道,“再加上我的这两只野兔。嗯!很好!”
“达哥,口哨越来越好听啦!”女子赞道。
“那是当然!”张达毫不谦虚,“噫!你这野鸡的叫声学得挺像的,是不是一只母野鸡啊?”
“哎呀!什么公的母的?太讨厌了!不理你!”说完一转头,面向百里安,嘟着的嘴却立刻变成了笑脸,“百里公子,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搞定了,只剩下你这水里游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走!我们去潭子里抓鱼吧!”说完上来抱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向下走去。
百里安被她拖着前行,看着后边匆匆赶上的张达,有点哭笑不得。
这姑娘是阿琉大王的女儿火蓝,娇憨刁蛮,心地善良,三人组合来这林子里打猎。按说这女孩是不用出来的,但是偏偏一副男子的性格,风风火火的,谁也拿她没办法。
随着体力的恢复,他也越来越清楚自己的能力了。前天醉倒在酒宴上,又加上数日的漂泊,本来身子骨孱弱的他以为要像往常一样,要休养个半个月才能起身,没想到只隔了一天就“满血复活”!早上醒来总要想一会儿才能明白身处何处。
恍然若梦啊!只有肚子上的几道血痕提醒他,自己是刚从逍遥大洋里捡了条命。
每一夜,他都是在半睡半醒之间。感觉自己能够进入到不同的鹰的身体里,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慢慢地,有时候醒着,想进入控制鹰的状态,又能看着眼前的景物,一心二用,竟也是随心所欲!
是了,这就是蓝诺思僚士说的“鹰灵术”!
兴奋之下,一日一夜之间,他几乎飞遍了中极大陆。而在长空之中,他清楚地看见,风灵谷是一处在中极大陆之外,西极高山之下的小小的山谷。
他看到席凤儿在摘星堡的一处射箭场里,不分白天黑夜的练习拉弓练箭,练累了就走来走去或者望月沉思。她是在想什么呢?
他喜欢静静地飞到她不远处,凝神盯着她看。她细而长的英眉之下,一双有点野性却明亮的眼睛,专注从容,眼角微微挑起,带着几丝嘲讽和俏皮的神气。有时候,她也会凝视着他看,却突然把拉紧的箭瞄准他,他吓了一跳,急忙振翅逃走,身后留下一串“咯咯咯”的笑声。
只是,长山的角角落落都找遍了,没有见到父亲,更没有见到百里平。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些意兴阑珊。
火蓝和张达在他前面打打闹闹。张达有点提不起兴致,可能还是不甘心刚才那头错过的雄鹿。
其实是他不忍心看到雄鹿中枪倒地的子,于是托了一只过路的苍鹰对雄鹿发出警示,让张达落了个空。
抓鱼?他暗笑,变成了鹰,抓鱼还不是小菜一碟?他对火蓝和张达说:“你们先走,我随后跟上。当然,我会带着两条大鱼的!”
“都几次这样了,我要看公子抓鱼。”火蓝嘟起了嘴。
“已经抓好啦,就在半月冰潭边的大石板上。”百里安忙道。
“啊?真的?我先去看看!”火蓝虽有些失望,却还是雀跃着先自朝半月冰潭跑去。
半月冰潭就是一个形如月半的水潭,潭水奇寒,潭中的冰鲤鱼却是味道极其鲜美。每次出来搜集食物,都带上几条冰鲤鱼回去。
冰潭之水来自三里之外的一座高崖上的冰瀑布。十几丈高的冰瀑布悬在崖壁上,堆银砌玉一般。冰瀑上端却是一个幽深的黑洞,下端不断滴水融化,积水成河,河聚成湖。
张达说,这冰瀑百十年前就有了,据说当时一阵飞沙走石、地动山摇之后,就出现了这洞和冰瀑。
虽然这冰瀑和风灵谷四季如春的气候完全不对劲,但是已经没人知道原因,久而久之,就都习惯它的存在。况且,还因此而造就了淡水湖和冰鲤鱼。对于风灵谷的原住民来说,知不知道原因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