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奋力舒展双翅,追随大船向前行进。
大海上船只已经很少,大多数都是小型的渔船,也开始起锚返航了。这样一只大船此时出海,而且又是蓝诺思僚士亲自出行,只能说事情事关重大,而且,非常重要。
很快,大船已经驶出百里津十几里地,天色暗了下来,船头舱室灯火通明。
他看到蓝诺思僚士踱出船舱,手扶在船首的“破浪神”上,那是长山的苍山木雕,高大雄浑,巍然厚重。
他沉吟着,一会儿又抬起头,望着天上一轮红得如血的明月,似是在忧心船速太慢。
等等!血红的月亮?
他定定神,果然!今晚的月亮比往常大了一倍,而且通体血红,但是依然明亮的光辉笼罩着海面,平添了妖异的气息。
第一次离月亮这么近,似乎看得清月上的山脉和干燥的谷地,有红色的河流直流向四面八方。
不过,血月就安静的地挂在天空上。无言,也无解。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把自己飞在月亮和蓝诺思僚士的连线之间,又突然直坠而落,似乎要掉进海里,又在一瞬间翻翅而上。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只海雕了。
至于怎么变成海雕的,那不重要。只要我还能感知自己是存在的,变成什么都行。
只要不是死亡。
海雕的眼睛即使在百丈高空之上,仍然能捕捉到地上一些细微的动静。他看到船的两侧有隐蔽的箭孔,共有四十个。伸出的箭头从右摆到左,又从左摆到右,显然是一种警戒和威慑,也宣告着此船的不同寻常。
他小心地放低着高度,就在船艏像的正上方回旋而飞。
他知道蓝诺思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一个卫士快步走到他身边,欲搭弓拉弦,被他示意按了下去。于是百里安放心大胆靠近来,轻轻回旋,收翅,落在船首之上,面对着他。
他看到一副熟悉的刚毅和冷静地脸。下巴上不多的胡须随海风拂动,一双褐色的眼睛带着几分好奇,也有几分忧虑的底色。百里安只觉得他那双眼睛深不可测,像两把飞速的利刃,直钻到他心底里去。这与他平素见到的和蔼温善、爱讲故事的人截然不同。
他打了个寒噤,不安地收了收按在苍山木首上的爪子。如果是人,怕是要被这凌厉的目光逼退两步吧。
他想告诉蓝诺思僚士一些事情,那只巨龙、徐德、还有席凤儿,可是嘴巴张张,完全没有办法发出别样的声音。
蓝诺思的目光由警惕转为柔和,复又被忧虑笼盖。
他突然心里一阵悲凉,转头向着明月长啸了一声,似乎要一泄心中的郁愤。
僚士却并没有被这突然的异状吓到。他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他的脖颈上的羽毛,轻轻说道:“海雕啊海雕,中极大陆即将到来腥风血雨,难道你也在愁闷不堪吗?”
他定定地看着僚士,缓缓地点了点头。
只见那蓝诺思僚士明显地吃了一惊,倒退半步,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严厉地看着他,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百里安竟也有些慌乱,他也没有见过他的师父如此失态过。然而他却只能保持不动。
旁边的卫士不明所以,也欲走上前来看个究竟,却被僚士挥手示意退下。
“鹰灵术?”僚士终于站定,又靠近他,眼里燃烧着火焰,冲他低声吼着,“你是谁?”
此时的僚士蓝诺思,无比惊讶!
他觉得奇怪的事情好像都被自己碰到了!
先是百里平邪性显现,有些幽深妖魅得让人不寒而栗,接着是百里公爵一连数日闭门不出,竟似被软禁隔离一般。现在又是这只好像有话要说的白尾海雕。
最后一次得到公爵的紧紧召见,还是五天前。
公爵几日不见,却像老了十几岁,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嘴唇也有些惨白,精神萎靡。他想问,被公爵一个挥手打断。
百里天野只和他说了几句话,交待了两件事,就又挥手让他离开了,似是在躲避着什么。最让他心境难平的,还是百里公爵那满怀忧虑的双眼。
两件事,一是要安排百里安立刻离开长山,投奔冰原,二则是要他即刻出发,去找到百里平心神成魔的原因。
为避人耳目,他安排了公爵身边的贴身参将徐德陪百里安夜出长山,并让四名长山近卫暗中护送。
但是,仅仅三个时辰之后。他就发现夜九和他的数个分队全都不见了。
一张无形的网似乎已经在向他们张开了。
只是长山城的诸多事务,在城主抱恙的情况之下,还必须他这个僚士出面打理。在安排好十天的后续工作之后,同样是借着夜幕,从长山城后山的百里津港出发了。
他的首要目标是荒城的僚士院。那是把他培养成僚士的地方,或许能知道一些什么。
其次是熊镇的极老夫人,据说极老夫人对中极大陆的事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是因为她多是处在闭关之中,若无机缘巧合,一般人还真是难得一见。
所以,对于此行能不能完成任务,他自己心里也没有把握。
只不过,刚刚这个白尾海雕,和它展现出来的、只是书中才说过的传说中的鹰灵术,却让他有些抓狂。
难道整个世界都变了吗?就是从那个血红的月亮开始?
他同时也觉得,这个白尾海雕不是邪恶的,却是要来提醒他什么?或者要跟他说些什么?
只是他完全不懂它想要说些什么。
情急之下,一声大吼,发泄着多日来的隐忍和愤懑。
只是这一吼,那海雕却似受了惊吓一般,振翅飞去。
百里安觉得僚士眼里的火焰越烧越大,越燃越烈,亮度已经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灼热烤得他浑身发烫。
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又努力睁开,却发现眼前的僚士不见了,一堆原始人围了上来看他,明亮的火光和喧嚣的声浪来自于火堆和人群。
“不——”他怒吼着坐了起来。
“噗——”一阵急速的凉雾迎面喷来,盖了他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