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摇晃,百里安仍然发现自己在一直在摇晃。一睁眼,不是波涛的摇晃,而是两个人做了一个担架样的东西抬着他在走,嘴里咿呀咿呀的哼着小曲,偶尔会打个唿哨,像尖利的鸟鸣。
不,是鹰隼的叫声,他太熟悉这种叫声了。不过跟战斗中的鹰鸣比起来,显然太过温柔而且婉转很多,更像是在召唤或者说求爱。
他记得在刚才的梦里,自己是一只鹰。他振翅飞着,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空气的味道包含着海风的咸和让人舒服的植物香气。丝絮一样的云朵清凉舒爽,金色的阳光柔软温暖,却并不目眩神迷。
前面的下方是一座繁华的大城。
他飞过白练般的沙滩,飞过繁华热闹的码头和广场,飞过居住密密麻麻的丰家村和红装艳裹的星星院,宽大拥挤的摘星堡就坐立其间。
主堡的塔尖高耸入云,或者就是因为它矗立在群峰高山之上,黑色的城堡在阳光的辉映下显得庄重和威严。城内外来往的贩夫走卒犹如蝼蚁,角斗场的山呼海啸远远可闻。
越来越接近主堡的时候,他开始滑翔下降,低空飞行有另外一种爽快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能控制风!
地面上的房子和人畜也开始看清了,甚至看得清最高处的卫兵在行走巡逻。蓝底的月环衔星的城旗在观星塔的塔尖上迎风招展。
摘星堡!
突然,他听到一阵破空之声传来,一只黑色的箭急速向他飞来。他想收翅闪躲,却已然来不及。右肩一阵剧痛,心脏也跟着疼得抽搐了一下,然后是天旋地转,黑色的大地向他冲来。
然后……然后就在这担架上摇晃?
百里安有些奇怪,这个梦也未免太过真实。他感受了自己的一下右肩窝处,确实还有些疼痛酥麻,只不过正在渐渐退去。
海涛声已在远方,却也仍听得见。走过的地方是大片的黑色礁石,奇骨嶙峋,怪模怪样。
收回目光,正对上一个人的眼睛。这个人抬着他,轻捷地走在后边。
他赤裸着黑红色的健壮的上身,脖颈上挂了一圈白绿相间的项链,拇指粗细的绿色石头串连起来,垂到肚脐处,正随着步伐左摇右晃。一样黑红的脸上,一左一右画着两道靛青色花纹,从眼角经过颧骨一直到耳朵后边。留着两寸多长的络腮胡,嘴巴像是在哼着小曲,正拿着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打量着他。
原始人?土著?我这是到了哪里?
“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那人突然停下口哨,问了他一句,紧接着咧咧嘴,露出一溜白牙,似乎是一个友好的微笑。
这土著竟说这中极大陆的通用语!还以为他们只会说“咿哩嘎啦”的本族语言呢。
记得八岁那年跟随父亲到冰原城,酒席之间有有四个爱斯部落模样原始土著的舞蹈,吼着不一样的语言,仿佛是祈祷和咒语,冲天的火焰明亮又滚烫。
他试着咳了一声。只能发几个短音,又咳了两声,却难受得只想喘息。
“这……是哪里?”百里安不答反问。
那土著正专心跨过一块打的黑色礁石,上面结实地沾满了牡蛎壳和海苔,一种尖利和湿滑的复合体,不小心就会被滑倒,划破皮肤。
“我叫张达。这里是乱礁滩,我们要带你去……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避重就轻,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卖弄。
百里平不再说话。
既然身不由己,不如好好休息。
他闭上双眼,听到张达继续吹起口哨,偶尔的两声长长的呼哨也会引来远方的鹰的共鸣。
他还是觉得鹰的鸣叫更为舒服,他好像能听懂,仔细一想却又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身下的树枝编成的床有些硬得硌人,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又一次进入梦乡。
这一次,他是只海雕,一只白尾海雕,,不过比他扭断了脖子的那只要小一些。这种大型的猛禽在长山城的百里津码头上并不少见,可以抓起小型的山羊冲上天空。在哨塔和城楼上的守卫们搭弓劲射时,冲高远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在长山城的百里津港口上空盘旋。借着夕阳的辉光,忙碌的人和驮运搬货的动物拉着长长的影子,像一条条突然伸出的长线。
他保持在一个合适的高度,灯塔里的守卫已经在搭弓瞄准,只待他俯冲而下。
能射到一只鹰或者海雕,那可是勇士的荣耀!
他曾经对着飞翔的苍鹰拉弓射箭,只不过,他从来也不知道他的箭都飞到哪里去了。
即使是在半空的风云之中,地面的一切他看的清清楚楚。这应该归功于海雕的眼睛。他这样想着。
百里津码头一如既往的繁忙。
一船船不知从哪里运来的盔甲和刀剑、铁锭和皮革,而不是山货、美酒和皮毛、腌肉了。货物像小山一样的堆积着,被夕阳镀上了橘黄色的光辉。
铁匠炉和木匠坊灯火通明,显然是在全力开工。他们为刀剑开刃,为斧头和长矛加上木柄,为宽大的木盾砸上铆钉,为箭杆安装箭头和尾翎。健壮的奴隶们含着号子,在搬运着铁锭、木材和林林总总的原材料。
那一车车的武器和盔甲不断地从长山城之后的山道进入长山套,经过山间谷地,最终进入长山城,分配给需要的将士。
这只是整个长山城武器制造的一部分,不过把港口制造能力和人力全部开工,这是要开战的节奏啊,至少是在准备开战!
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十几个士兵的护送下,快步走过码头上的货物栈板,弯腰进入了一个商船模样的大船里,随即船桨从两侧伸出,迅速开动起来,斜着进入宁静海,逆流而上,驶往东方。
蓝诺思僚士!
僚士是一座城池及属地政务的处理者,负责给城主提供制度和管理建议,是学识和见闻最为渊博的人。相当于国家的丞相,家庭的管家。
尽管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带着可以挡住脸的兜帽,但是他那高大的身形和挺直的脊背,似乎永远都不会被困难压弯。
这个身影他太熟悉了,平日里学文习武,游戏玩耍,他是他最亲近的长辈和导师。蓝诺思僚士对百里安也是比较用心,常常在父亲面前夸他谦逊聪慧而无骄人之气,常与之谈为人处世、治理经营之道,以及中极皇朝千年的历史,还有那生动却又玄奇的远古神秘文化。
咦?不对啊!
他是父亲的军师和长山的内政总管,是父亲身边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他怎么这个时候会离开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