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香港来,不是本地营业的人。君要我闲谈则可,倘要我在君面前退衣,我当立即告辞。”此吾友柳君在澳门遇见之妓之导言也。
柳君本非狂嫖者,其遍游各地,专意调查妓业及妓之身世。闻此数语后即答曰:“我请你来,原欲谈天,全不作非分之想。最好请你爽直地讲自己的故事给我听。”
妓即继续言曰:“我的确是好出身。我的父母均富而有学,可惜我的母亲不是白种人。”
柳君插问曰:“这是什么意思?”
妓曰:“我的父亲是葡人,我的母亲是华人,他们都住在香港。识后,即结婚。第一胎就生了我,后来,他们的爱情终止了。吾的母亲抛了我们跑走了。父亲见我的皮色不纯,也不十分喜欢我,不过依旧给我衣食。我的父亲常常出门经商。我已经十五岁了,当时邻近有一年少华人,相貌还好,常到我家中来引诱我,我全无经验,不久就受了他的骗,我很恨他。现在我恨一切黄种人,我甚至于恨我的母亲。他(就是那黄色青年)又离我而去,好像我的母亲离父亲一样。我生了一个女孩子,也是黄白两色,和我相同,她将来也要吃苦的。黄种人最不好,常常实行遗弃。我得于父者多,所以没有这种恶遗传。”
言至此,吾友柳君问曰:“你生了小孩子,你的父亲知道么?”妓曰:“天下哪里有这种事情,我早已离开家了,我生了孩子之后,那黄色人又不来,我不得已自谋生活,投入堂子。好在我的黄色不深,来的西客总以我为拉丁种,生意尚不大恶。我自从吃把势饭以来,未曾接过一个黄皮客,就是君的友人王君,他虽然声势极大,我也拒绝他的要求。”
柳君又问:“然则你来澳有何目的呢?”
妓曰:“难道君无所闻么?开设本院之老板,他是葡人,不久就要娶我了。”
原载一九三五年三月二十二日《晶报》